碎锦-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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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领慢慢将头盔摘下,唇红齿白,竟是张女人的脸。
她脸上有意料之中的神色,那神色深深刺痛了他,他将脸别开,不愿露出半分狼狈神色。
她却淡淡开口,声音清甜,却又带着迫人的威慑力:“我乃先代公主,颜筱梓,今日出兵,只为摘下圣武帝假面,还原当年真相。”
他微微错愕抬头看她,她从马上下来,眼里的光彩亮得惊人,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以及天生尊贵的气息。
张少年听见自己干涸的声音:“你自称先皇遗孤,有何凭证?”
颜筱梓轻轻一笑,自怀中取出一面金牌,巴掌大小,上面只有一个‘梓’字。而她将金牌反过来,是一条飞跃的龙。
张少年瞳孔骤然紧缩,他是新提拔上来的将领,不曾见证六年前的改朝换代,却也知道这面金牌,全天下唯此一面,乃先帝御赐给宋齐国唯一的公主颜筱梓所有,他虽不曾见过,却是见过其他金牌的,后面那目光逼人的龙,非寻常可仿冒。
颜筱梓让张少年将整个绥安的兵力都集中起来。
他没得选择,绥安城中有三万的兵力,而颜筱梓所带的五万人,在未杀一人的情况下已全面控制这座城池,这样的队伍,这样的战斗力,他从来不曾见过,甚至,闻所未闻。
就如同此刻,他与一众兵士站在宽阔的练兵场,看着站在高台上身着铠甲的那个人,即便是穿着厚重的铠甲,她身形依旧纤细,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子。长发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扎于头顶,垂落的发丝在风中恣意飞舞。
明明只是个女子,却有那样强烈的气场,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令人臣服的力量。
他站在人群前方,听着她清甜又不失威严的嗓音,一字一句,缓缓地将六年前的事情还原。
原来,并非退位让贤,而是宫变。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不断传来窃窃私语,张少年安静地站着,听着她悦耳的声音流过心上。
最后,她说:“我不要求在座的各位随我打天下,我不愿增加无谓的死亡,我的队伍所到之处,不会有死亡。”她的语气那样笃定,却如此令人信服。因为在这个清晨,她已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各位只需原地驻扎。”话音刚落,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变大。她的目光缓缓扫下来,“张将军,请上前一步。”
张少年上前一步,颜筱梓微微笑道:“我需要一个凭证。请将你的调遣令给我。”张少年看着她的脸,觉得喉头有些干涩,调遣令就在他怀里,她明明可以轻易夺走,甚至,她明明可以轻松夺走这里三万人的性命,以求无后患之忧,可她偏偏用这样的方法,耐心与所有人说明真相,不强行征纳兵力,只要求他们原地驻扎。
她留下了每个人的性命,同时也给了他们最大的信任。
她将人命看得这样重,同时又深谙心理战术。这样兼具实力与仁慈的人,若是得了这天下,又有何惧?更何况,她本就是天之骄女,若是没有圣武帝篡位,只怕她就是如今宋齐国的女帝。
他心中明白,或许,在她表明身份那一刻,他就已经动摇了。
张少年缓缓将调遣令拿了出来,郑重地上前,双膝跪地,两手托过头顶呈了上去。
她似是低头看了一会,唇角绽出一个笑,缓缓道:“若我落败,会说你们是受我胁迫。”
张少年惊愕地抬头看她,她却没再看他一眼,缓缓走下了高台。
宋齐国调兵需以调遣令为证。认令不认人,这样严苛的制度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国家的稳定。
随后,有个叫竺青的人来找自己,要了些粮草。
客气有礼,让人不忍拒绝。而张少年深知,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虽然,公主的队伍可能并不会做什么强迫他们的事。有些事到了后来,虽未言明,却早已心甘情愿。
他诚恳地看着竺青问:“竺将军,你们为何制定这样的行军规则?”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不杀生,不扩充队伍,你们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能以这样的队伍打下整个天下?”
竺青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半晌之后,反问他道,“张将军,你觉得我们这样一支队伍,能打下这天下么?”
张少年一愣,问题被反抛了回来,他提出来的,最终却要自己回答。
“能。”他缓缓点头,然后看到竺青眼里沉沉的笑意漫了上来。
五万人的队伍,只在城中停留了一个时辰,略作休整之后,便向下个城池进发。
第二日午时,队伍轻松拿下悠远城。
悠远城并不在军事布防图上,只是一个小城,城中守将不足两百。这里的生活节奏与花都相似,百姓安居乐业,不曾经历过战乱,每日所思所想便是当日日常。
颜筱梓下令队伍在街道上露营,偌大一座城,瞬间扎满了帐篷。
夜色深重,颜筱梓站在城墙上眺望远处的健岺城的方向,因路途遥远,只能看到野外广阔的大地。
竺青走到她身侧,为她披上一件外袍,温声道:“天还有些冷,你这主将可不能生了病。”
一旁却有道自负的声音响起:“生病了也没事,有我程复在,定能保证你们直捣皇城。”
颜筱梓失笑,“你能不这么自恋么?”
竺青也笑着望向他道:“今日行军一天了,程兄看着精神倒是不错。”
他可记得程复是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眼下满城士兵都睡了,他竟还精神这么好跑来和他们一起吹风?
程复心情确实很好。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笑着说:“你们的实力,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这句话竺青很受用,挑眉看他道:“得程兄一句夸奖,明日定然顺利。”
颜筱梓浅笑着看他们二人一来二去,心里的弦却始终绷得紧紧。
皇城此时必然已得到消息,下一个城池,不会这么好打了。
消息传到皇城之日,圣武帝已钦点了几名大将前往增援。这一日夜间,收到加急军报,颜筱梓所带领的军队已突破悠远城。
圣武帝端坐龙座之上,让手下人退散后,单手扶额静默了许久。
殿中灯火通明,他想起那张小小的脸,幼年时见了他总是格外亲切,粘着他喊皇叔。
一别六年,他终于有了她的消息,却是来反他的。
圣武帝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竟能有这样的魄力,独自带领一支军队,两日攻下两个城池,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虽是来反他,可偏偏,心里又情不自禁浮上些淡淡的自豪。
“圣上,太子求见。”
内侍谨慎的声音响起,圣武帝抬眸,面上神色有些疲惫。
“宣。”
“父皇。”颜靖轩躬身立于庭下,听着龙座之上那人淡淡开口说了句免礼。
“你可是为了颜筱梓一事来的?”圣武帝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即便不说话,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是。父皇,即便她是……可悠远城距皇城间不过五座城池,若是任凭她这么打过来,兵临城下那一日,可该如何?”
圣武帝手指摩挲着杯沿,沉默许久,久得颜靖轩忍不住要抬头去看,他却突然开了口,声音里透着些疲惫,有些无可奈何,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他分不清。
“孤自有决断。”
颜靖轩垂眸,问了安后退了下去。
☆、步步紧逼一
三日后,颜军顺利拿下健岑城。
相较于第一个攻下的城池,这一次的难度加大不少。军中轻伤一千,重伤三百,但她仍是做到了那句承诺。
不伤一人性命。
健岑城中,程复指挥着几个帮手,马不停蹄地给受伤的士兵疗伤。一直到了日落时分,才将伤员全部料理完毕。
他喘着气毫无形象地坐在软榻上,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颜筱梓取笑道:“今日怎么不夸海口了?”
程复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这个女人,倒是心情很好。
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他起身问:“你真打算这样打下去?今日伤了一千五,虽无人死亡,但风险总是太大。接下来的仗可不比前几场,赢得这样轻松。皇城那边定会派人增援,你若还以这五万人去跟人家硬碰硬,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
颜筱梓手中动作未停,闻言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你不信我?”
程复撇撇嘴,又躺了下去。
竺青自门外走进来,拿过桌上的水喝了一口,道:“那主将软硬不吃,一直叫嚣着要以身殉国。”
颜筱梓抬头,若有所思道:“胡远这人,我似乎有些印象。”
竺青接口,“不就是当初跟着圣武帝打天下的么,六年前他可是作为亲卫兵跟着逼宫的。我去查过,他是圣武帝一手提拔起来的。”
“无妨,他若如此坚定,派人严加看管便是了。”顿了顿,又道:“毕竟我们如今,算是乱臣贼子。”她开着玩笑,笑意不达眼底。
程复突然插了句,“我最近研制了一味新药,可让人神思不清,形同傀儡的,你可要试试?”
颜筱梓凉凉扫他一眼,“不若你以身试药?”
程复被她噎得脸色发黑,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为了照顾伤者,颜筱梓下令原地休整三日,同时给程复下了死命令,三日之内,她要所有人毫发无损精神百倍上战场。
程复领了命,倒是有了些笑意。
竺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认真道:“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程复像是有受虐倾向?闲不住啊。”
颜筱梓失笑,垂眸不语。
百草谷内。
往日隔绝世俗般的所在,因竺幽没了踪迹,韩无期每日都派人出去打探消息。饶是如此,等得知乱党造反时也已是事发两日后。
这日韩无期听着回来的人一一回禀,没什么反应。倒是沈陌璃听到又说起这件事皱了眉,道:“圣武帝即位以来,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怎还会有人打着皇室的旗号造反?”
派出去的人是原本在韩府上当值的侍卫,一贯善于打探消息,听闻她这番话,也奇怪道:“听闻乱党乃先代公主,虽是个女子,却带的一手好兵,所到之处,竟无士兵死亡。”
韩无期抬眸看他,皱眉道:“先代公主?”
那侍卫点点头,“先代公主,颜筱梓。她说圣武帝即位并非先帝让贤,乃是他有意逼宫,而后又封锁了消息。”
“一个女子能有这般手腕,且不说身份的真实性,单是这实力,倒是值得人敬佩。”
韩无期点头,“确实,自古沙场生死由天命,她能做到这般地步,确是不易。”
那侍卫一直渴望着上战场,听两位主子有兴致,便滔滔不绝说了起来,“我听闻那支队伍除了那位先代公主,还有一员大将,好像是叫什么竺青,使得一手好兵法,此次攻打健岑城,便是他设了局,诱得那守城大将胡远失了先机,生生把机会让给了他们。说起那胡远……”那侍卫还待再说,桌旁的两个人已齐声打断他。
“你说,那大将叫什么?”
侍卫有些懵,有些紧张地回道:“竺青。”
沈陌璃吊在空中两个多月的心,突然落到了实处。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虽然他如今……可若他是叛军的大将,那那位先代公主……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韩无期。
他骤然起身,人如一道旋风般飞快出门,一边吩咐着备马,沈陌璃跟出门,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一个人心神不宁地呆在谷中直到傍晚时分,就听侍女来禀报,说是夫人来了。
她连忙迎出门,见到了一脸凝重的傅秋。
“娘,你怎么来了?”
傅秋拍拍她挽上自己胳膊的手,问:“你师兄呢?”
沈陌璃指指谷口的方向,“方才听人来报说那乱党中有一员大将叫竺青,他就骑上马走了。”
傅秋走到桌旁坐下,紧紧盯着她。
从没见过母亲这样凝重的脸色,沈陌璃心中的预感更加不好,犹豫着问:“娘,事情真的是……”
傅秋打断她的话,“路过花都时问了见过他们的人,听路人的形容,确是他们二人无疑。若她真是颜筱梓,那么他们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
沈陌璃身子有些软,自己的猜测是一回事,而如今得了母亲的肯定便又是另一回事。就听傅秋缓缓道:“娘先前去查的,是竺青的身世。他确是故人之子,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妹妹的。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沈陌璃随着她的视线望向门外,夜间的百草谷,已是一片全然的黑。
韩无期孤身一人奔驰在空旷的山间小路上,初春的风寒意不减,可他一颗心却是灼热的,望着前方,似是要看进那人的心里去。
竺幽,颜筱梓,究竟哪个才是你真正的身份?
很多很多的巧合,如今一一串联成线。
当日她不慎说出,安宁寨只打劫不义之人,而他只是个大夫,却在经过木苏山时被拦截下来。
她从一开始就对他表现出莫大的兴趣,当时他以为是她肤浅,如今想来,处处透着些刻意为之。
赵闻乃前朝大将,遭贬之后了无音讯,却是组建了个山寨,还成了她的师父。
而他曾从父亲那里听说,六年前圣武帝即位,先帝的小公主不知所踪……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当真关心则乱,明明破绽百出,可偏偏,他熟视无睹。
他迫不及待要见到她,迫不及待,要一个答案。
不眠不休行了两个日夜,终于在黎明时分到了健岑城,韩无期从疲惫的马上一跃而下,拉住个人便问,那路人奇怪地看他一眼,指了指前方,道:“昨日黎明就离开了。”
韩无期软软地垂下手,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加之疲惫过重,终是眼前一阵恍惚,软软倒了下去。
皇城,崇元殿内。
圣武帝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轻轻揉着眉心。
那日健岑城被破,大臣们的态度愈发坚决,韩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