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锦-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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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字这样陌生,他的声音突然就有些哑,不复往日的清润。
竺幽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是在我幼时,对我下毒的那个人。”他再度开口,带了些嘲讽的意味,十分轻慢的语气,却透露出浓浓的悲哀。
“想听吗?”他回过头看她,那样满含悲哀的眼神,她竟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竺幽握住他的手,温声道:“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好不好?”
下一瞬,韩无期手上一用力,本来就撰在手中的纱帘瞬息被掀了上去,整幅画完完全全暴露在视线之下,竺幽抬头,方才的一瞥,只那一张脸就已经足够惊艳,而如今得以窥见全貌,惊讶程度不输方才。
藕色上衣,淡紫色长裙,她静静站在那,如同站在时光彼岸,用一种批判者的眼光看着画前的人,什么都不在她眼中,亦或是,什么都不值得落入她眼中。
这样骄傲的一个女子啊。
或许是掌心的热度平缓了些许心情,韩无期静静看着那幅画,脸上的神情平淡了些。
“真的不想听?”
他侧眸看她,温柔得似能滴出水的眼神将背后的落寞遮挡得严严实实。
竺幽紧盯着他的眼睛,笑得越发温柔,“不开心的事,就忘了吧。要向前看。”
韩无期看了她许久,终是被那明媚的笑容所感染,捏了捏她的掌心,低笑了声,“好。”
竺幽缠上他的臂膀,有意扯开话题:“你来找我做什么?”
韩无期眼眸澄澈,方才找她找得急,这一连串的事倒是将原来的目的忽略了。
“带你去采买些东西。”
临出门前,竺幽掌风一挥,让纱帘重新覆盖下来。恰到好处的劲道,恰好将那画也掀起一个弧度,站在门口的她,刚好能看到画像后方一小块暗色的墙面,与周边明显隔离开来。
竺幽关上门,默默忍住了即将漫到唇边的笑。
果然不虚此行。
却没想到,韩无期所谓的采买物品,竟是带她去买衣服首饰。
刚入府的那一日,韩伯招来一个府里的嬷嬷,眼光毒辣,单是一眼就能基本判定客人的尺寸,因此才会在回房时就有了合体的衣物。
这几日韩伯已经在张罗着婚礼的事,府内众人皆是忙成一团,不过她心思不在上头,所以一直忽略了。
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是马上就要大婚的样子。
婚礼的一应事宜皆由韩伯负责,并没有什么需要他们操心的,而韩无期此次带她出来,是买些“平时穿的用的”。
韩无期带她去的是明都最负盛名的流月绸缎庄,也是大婚礼服制作的商家。
布料采买自全国各地,甚至有从别国运来的,最受官家小姐亲睐,甚至皇宫也每年要从这里采买一批布料。
三间店面,开在长乐街最繁华之处,门口是络绎不绝的人。
竺幽脸有些热,第一次与韩无期上街,竟是为了给自己买些吃穿用度,她偷眼看身边一本正经研究布料的男子,只觉得好玄幻啊……
“这匹怎么样?”
她回过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匹绛红色的锦缎,上以淡红色的丝线绣着些云纹,一眼望过去很容易忽略,然而看上第二眼就挪不开视线了。竺幽伸手摸了摸,光滑柔软的布料,摸着很舒服的触感。
“啊,很好……”
韩无期点点头,转头去唤店里的伙计。
店里客人很多,有个妇人身姿婀娜地走过来,瞧着气质不同于店里一般的伙计,想来是管事的。
“公子,看上了什么?”
韩无期指指那批布,又指指竺幽,“给她裁衣服。”
那妇人笑得温和,“公子好眼光,这是今年新采买的烟罗绸,从云翠城运来的,只有十匹。”
她回头又看向竺幽,眼中有明显的惊艳闪过。
“这位姑娘长得真俊俏,嗯,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见过的人也算不少了,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容貌。”
她热络地拉着竺幽,亲自为她量了尺寸,嘴里的话始终没有停过,指点着又为她挑了几匹布,天青色,浅紫色皆有,并不是她平时惯常穿的颜色。
她想着这老板也太会做买卖了,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奈何韩无期若有似无地看他一眼,竟是一口气应了下来。
林林总总,加上长裙,短衫,搭配着制成三套衣服,一共买了六七匹布。
竺幽看着老板手指如飞般拨弄着手中的算盘,只觉得心一阵阵在滴血,那么多的钱啊……这样的手段,难怪会成为明都之最。
老板娘眼角的笑纹晃得她眼睛花了一花,在她尚在怔忪之际,韩无期已拿出怀中一叠银票痛快地结了账。
老板娘看着她明显肉疼到扭曲的表情,笑得心知肚明,不知对韩无期说了句什么,韩无期回头看她一眼,竟也笑了。
一众陌生人皆成了背景,他站在人群中看着她,笑容那样夺目。
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出门时却有意外收获。
那老板娘说遇到她这样绝色的佳人是缘分,硬塞了一匹布给她,看着质量也是上乘。
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竺幽仍是没耐住心里的疑惑,抬头看着他问:“无期,刚才老板娘与你说了什么,你笑得那样开心?”
韩无期瞥了她一眼,唇角漾起浅淡的笑意,眼中光芒却是极盛。
“想知道?”
“嗯。”见他一副卖关子的样子,竺幽索性拽住他的衣袖,下意识地撅起嘴唇,就做出了以往对师父撒娇的神态,“快说啊。”
“一物换一物。”
竺幽疑惑,“什么?”话音刚落,他已经俯首下来,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又很快离开,脸色平淡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她脸腾的一下就烧起来了,飞快看了一眼四周,幸好幸好,没有人注意。
肇事者却一脸风轻云淡,眼里笑意依旧,悠悠地道:“她说,公子好福气,娶的娘子这样漂亮,又勤俭持家。”
竺幽跟着他往前走,脸上的热度经久不褪。
☆、 心机费尽三
晚膳后,韩挚留下了韩无期和竺幽,拿出了那本《兵法》。
“听闻竺姑娘今日去了书房,想来这书是你留的。”
竺幽淡笑回道:“此书是师父生前所著,放在我那也是暴殄天物,不如拿来送给将军,好刀配英雄,好书,自然也应该赠给值得之人。”
韩挚眼中有惊喜一闪而过,原先看着这字便有些眼熟,但毕竟时隔多年,心里虽有隐隐的猜测,终究做不得准,却不曾想,竟真是赵闻的手笔。
“你说……这书是你师父写的?”他声音里带了些颤音,一时喜难自胜。
竺幽点头,“不错,是师父亲笔所写,只此一本。”
韩挚摸着书的封皮,因有了些年头,书并不很新,但很明显是被精心保存的,竟一丝褶皱都没有。
“好,好,竺姑娘有心了。”韩挚看向竺幽,眼神里仅剩的几分生疏也悄然瓦解。
竺幽笑得温婉,这一次,果然是要好好感谢竺青呢。
婚礼定在下月初一,也即五日后。
因临时改变了成婚地点,原先的计划也跟着改了,韩府在城郊还有一处宅子,竺幽届时就从那里出嫁,再由花轿带回韩府。
婢女带着制好的嫁衣来竺幽房里时,她还满心沉醉在制定作战计划中。那日之后,她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再进书房。正苦恼着该找个由头一探虚实,门就被轻轻叩响了。
“幽幽。”轻轻柔柔的一声,是沈陌璃。
竺幽收回思绪,脸上挂上无可挑剔的微笑,“进来吧。”
沈陌璃身后跟着小柔和其他几个婢女,每人手中皆捧着一个金丝楠木的长盒,进来后,走在最后的婢女带上门,一行人一字排开,气势十足。
“这是?”竺幽有些发愣,看着他们手中的盒子有些回不过神。
沈陌璃笑着开口,“嫁衣已缝制好了,韩伯让我们送来让你试一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要紧着去改呢。”
竺幽恍然点头,下一刻却仍有些疑惑,这么多的盒子啊……
小柔身手很利落,喊着身后的一众婢女一一将盒子打开,一应俱全的服饰,大到凤冠霞帔,小到耳环,手镯等配饰,装了好几个盒子,此时一一展开,生生晃花了她的眼。
“这些……都要试穿?”她觉得有些夸张,指着那几个盒子一脸苦恼,光是穿上,就要耗上大半日的光景吧……
小柔很坚定地点头,“韩伯交代了,要按照婚礼那日的样子穿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竺幽只好苦着脸坐下,任凭婢女们替自己穿上嫁衣,耐心扣好每一个扣子,又拿出了一堆胭脂水粉。
“这个就不用了吧?”她尤抱着侥幸心理。
小柔淡淡一笑,“全套。”
她只好扁着嘴默了。
片刻之后,她看着镜中的人,彻底被惊住。
从不曾有过的浓妆艳抹,镜中的女子眼神呆呆地与她对望,红唇乌发,凝脂般的皮肤透着浅浅的粉。美到极致,甚至无以言表。
一众婢女也看呆了,小柔看着镜中喃喃:“天呐,竺姑娘你好美……公子眼光真的好好……”
竺幽咳了一声,为什么每一个夸她的人都要带上韩无期?
对于自己的相貌,她从不曾有过深刻的认知。
幼年时还是个青涩的丫头,未长开的容貌虽常被人夸是个美人胚子,可她自己看着极为平常,便只当那些人是因为她的身份才这样夸赞。
而后来到了安宁寨,成日与一众五大三粗的汉子混在一处,更是从来没有人夸过她的容貌。
因此她竟从来不知自己长了怎样倾国倾城的一张脸,直到此刻看着镜中精心装扮过的自己,才恍然觉得,好像是比自己的以为的,要好看……得多。
现下被人夸得喜滋滋的,但终究这样僵坐着太累,她有些不习惯地动了动手脚,轻咳了一声,“快些吧,早了事早好。”
沈陌璃无奈一笑,小柔也回过神,仍是忍不住赞叹了几句,开始细心为她梳头。
待一切处理完毕,竺幽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光是穿上这身衣服就花去了她大量体力,如玩偶般任凭她们摆弄着,再到后来上装,梳头,戴上凤冠,她深深觉得,自己头上戴的凤冠,是铁做的吧!
前面一排玛瑙坠子,在光线的折射下,眼睛望出去所见到的景致都是红色的,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她嘀咕了句:“这样还怎么看路啊……”
身后一众人噗嗤笑了一声,沈陌璃无奈笑道:“那日不用你看路,自然会有人引着你。”
说完,一块红色帕子罩上来,彻底隔绝了视线。
竺幽想起来,原来还要盖红盖头的。
“竺姑娘可觉得那里需要改的?”小柔音如其人,声音轻轻柔柔的。
竺幽忙摇头,“不必不必,合身得很。”改的话意味着这套流程还要再来一次,她怎么可能给自己挖坑跳?但一摇头便觉得脖子几乎要被扭断,她忙将头摆正,疼得呲牙咧嘴。
沈陌璃抬袖掩唇,“你啊,都要做新嫁娘的人了……”
竺幽努力保持着头部不动,看着镜中的沈陌璃讨好地笑道:“陌璃,可以了吧,我能脱下来了吗?再多撑一会我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沈陌璃无奈摇头,眼里仍是温和的笑,这样美丽的她,才足以与师兄相配。
脑中不期然闪过竺青俊朗的脸,始终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定了定神,将脑子里无端冒出来的念头甩开去,开始专心为竺幽卸下妆容。
因着下午这一场折腾,竺幽直接在床上趴着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半夜,自己和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她揉着额头坐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盖的被子?有些口渴,她摸索着想起身喝口水,点了灯就看见桌上放了张纸条。
“辛苦夫人了,为夫为你做了宵夜,在厨房热着,若是夜间醒了可以去取。”
竺幽几分睡意醒了大半,胸腔里暖暖的。而后,肚子很争气地叫了几声。
她无奈地笑,喝了口水,起身开门就要去厨房。
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黑得彻底,许是夜深了,府中已无半点灯火,加之今夜无月,恰恰应了那四个字:月黑风高。
从这里去厨房,正好就要经过书房。
心念一转,她径直向厨房走去。
今夜格外的静。
竺幽没有带灯笼,只在黑暗中放轻了步子,悄无声息地走。
待适应了黑暗,她凝神望去,能看到隐在暗处的几个守卫,她在心里暗叹一声,这府里的守卫还真是尽职,这么深的夜依旧站得笔挺。
书房后面守卫倒是没几个,不如待会绕道回来,可去书房一探。
这么想着,她步子越发的轻快。
待走到书房门口,却见里面透出淡淡的光来。
她一凛,放慢了步子,装作不在意般不住张望,可恨那窗纸遮得太严实,竟是无法窥见半分。
“什么人!”一声冷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竺幽顿住了脚步,看着门从里面打开,韩挚背着灯光站在门口,一脸威严地望向她。待看清了是她,脸上的神色放松了几分,淡笑着问道:“竺姑娘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竺幽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如实回答:“下午试嫁衣太累,睡过去了,无期说在厨房给我热了吃食,我刚醒来有些饿,就想去厨房取。”
韩挚脸上慢慢浮现和善的笑意,“婚礼那些繁文缛节,确实累人,难为竺姑娘了。”
竺幽看了眼一室明亮的门内,好奇道:“将军这么晚了还在处理公务?”
韩挚看她一眼,不答,只折回书房内取出一盏灯,递给她道:“去吧。”
竺幽便也不再问,接过灯应了声,便朝着漆黑的前方去了。
只心里不住嘀咕,这么晚了还在书房,这可教她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