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之梦啼春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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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应了一声,起身走到轩外,果见有穿着短褐布衣的小厮躬身立在廊檐下。那小厮见滔滔出来,连忙迎过去,将手中的墨绿平素纹罗绢布兜呈上,道:“十三殿下让小的交给您。”
青桐问:“是什么?”
那小厮道:“小的也不知道。”说完,恭谨有素的退了下去。
回到坐席上,滔滔拆开布兜,只见里面放着一叠用木夹钉好的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黑字。那黑字虽比往常要乱些,但隐约还是能看出滔滔的笔迹。
赵曙临摹的,滔滔的笔迹。
右手虽然受伤了,可是左手却还能勉强用用。虽然写得慢,写得十分不顺畅,可是一想到滔滔要因此受罚,就狠了狠心,继续熬下去。她说要他帮着抄四篇文章,无论如何,点着灯到半夜,只靠着左手,也要帮她写完。
这就是懿王府的十三殿下,待混世小魔王高滔滔的真心。
恨不得事事都替她齐全。
春花秋月、把酒言欢的事,是吕公弼毕生之追求。他也不失诺言,递了帖子给韩府,请公子韩忠彦往乐丰楼一叙。按着辈分,韩忠彦对吕公弼带着二十分的敬意和恭顺,欣然应允。
乐丰楼是汴京城最大的酒肆,楼高三层,临街的雅房可俯瞰半个汴京市肆,直眺禁宫朱墙殿柱,视野极宽阔。楼与楼以“回”形相对,空中修建飞桥栈道,使两楼间明暗相接,气势极为雄伟华贵。
顶层雅房中,门窗四开,市井中走夫贩卒的呦呵喧闹之声,透过细竹窗帘遥遥传来。紫檀木雕花圆桌上摆满佳肴,香酥鸭子、红油素肚丝、叉烧鹿脯、糟鹅掌鸭信…看得滔滔儿直吞口水,囫囵道:“韩忠彦到底来不来啊?”
赵曙依着茶几坐着,专心剥着核桃仁。方平手里拿着一本《北齐兴亡论》,慢条斯理的翻着。唯吕公弼甚为不耐烦,回道:“他刚遣了小厮来,说已经在楼外了。”
青桐撑着脸靠在赵曙身侧,问:“要不要帮忙?”
赵曙头也未抬,道:“你拿着吃吧,我一人剥就行。”说完,又从青白釉八方碗中抓了大把剔除干净的核桃仁,递至眼前。
青桐羞涩一笑,伸手接了,声音低若未闻,道:“谢谢。”
这时,外头有小厮扬声道:“韩公子来了。”吕公弼忙起身相迎,亲自掀开湘丝竹帘,连声道:“韩公子有礼了,快请进。”
青桐原是背对着房门,她回过头去,只见从乌木莲花清池墨画屏风后缓缓转进一个人来,那人穿着青衫白冠,因常年踢着蹴鞠,身形极为俊美威武。
韩忠彦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故,渐渐凝固起来,露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尴尬、慌乱、踌躇,许久才支吾道:“怎么…怎么有娘子在?”
青桐一听,想起吕公弼先前说韩忠彦惧怕娘子的传闻,强忍许久,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第三十二章:女人…真是…毒如蛇蝎
滔滔身穿宝蓝莲青斗纹儒袍,头上戴着青玛瑙镶珍珠发冠,虽未施胭脂,但明眸皓齿,自有几分养尊处优的气势。使人一瞧,便知是达官贵人府上出门玩闹的世家女。
她甚为热情,起身指着旁侧的空座,笑道:“韩忠彦,坐这里来。”
那空座正巧在滔滔与青桐之间,韩忠彦扫了一眼青桐,又望了望其他三人,伫立片刻,才径直走向先前吕公弼坐的位置,眼睛也不敢看滔滔,只盯着满桌子的饭菜,忸怩回道:“这儿好…”又转身看了看窗户,像是喜上眉梢似的道:“这儿景色好…可以看见市街…”
青桐忍住笑道:“要不要把竹帘子拉上去?”
韩忠彦这才望着青桐,满脸疑惑,“啊?”了一声,又逃窜般移开目光。
滔滔道:“落着帘子,你什么也看不见啊。”又低声嘀咕道:“在蹴鞠场上,瞧着还算是翩翩公子,一下场,就怂成这般模样,真叫人费解。”她朝韩忠彦赤咧咧道:“我们并不可怕,不会吃掉你的,放心!”
赵曙依旧用小银锤子剥着核桃,道:“上次官家在东宫讲学,怎么不见你去?”
韩忠彦只有和男人说话时,才能镇定自若。他道:“巧是老夫人寿辰,就告了假。”又问方平:“你是官家外甥,怎么从未在宫中见过你?”
方平耸了耸肩,道:“我不爱去宫里。”
青桐插嘴道:“他怕官家怕得要死,所以总是躲着。”
本来还好好儿,可青桐一说话,韩忠彦脸上立刻红了半边,连手也开始抖起来,哆哆嗦嗦的不知往哪里放。
滔滔瞧着,无奈一笑,朝青桐道:“你还是饶了他吧,我们俩今儿最好装作哑巴。”
青桐勾唇笑了笑,道:“我瞧着倒挺有意思。”说着起身走到方平面前,收了他的书,指了指自己的座位,道:“我跟你换。”
吕公弼道:“你又要使什么花招?”
青桐坐上方平的座位,搬着沉重的紫檀木梅花纹镌刻太师椅往韩忠彦身侧挪去,打量他紧张得全身绷直的模样,狡黠道:“听说你是广文馆的掌议?”
韩忠彦全身颤抖,双手指关节搁在雕花圆桌上,叩得“咚咚”作响,半久,才“嗯”了一声。
青桐又往他身前倾了倾,道:“听说那里没有女学生?”
韩忠彦怕得连声音也发起颤来,道:“没…有…”
青桐故意戏弄他,忽然半直起腰,掌心撑在他的凳手上,俯身过去,几乎将嘴唇贴在了他的耳廓,轻声道:“那你家府中有没有侍婢啊?给你暖床的真是小厮?”
韩忠彦一听,猛然转过头来,与青桐面对面,甚至鼻尖碰到了鼻尖。愣了片刻,他“嗦”的从位上站起,面色铁青,将青桐等人都吓了一跳,以为他生气了。
吕公弼随之站起,想要训斥青桐几句,还未开口,只听韩忠彦支支吾吾道:“茅房…在哪里?”公弼忙道:“出门右转直走。”
待韩忠彦急急忙忙掀帘出了门,寂静的雅房里,终于爆出哄堂大笑。只方平在一侧边笑边摇头,幽幽道:“女人…真是…毒如蛇蝎。”
☆、第三十三章:他竟然连这种事,也替滔滔记着
有穿戴齐整,面目干净的店小二掀起竹帘,行至屏风侧首静立,见众人笑得神魂颠倒,也不敢多问,只恭谨道:“各位大爷,天气苦热,要不要上些碎冰果子?”
滔滔甚贪寒凉,敛住笑意道:“都有些什么果子?”
小二正要回话,却见腰间用五色丝涤串着龙凤虎形佩的儒衫公子,将手里剥好的核桃仁往碟中一扔,语气淡淡道:“待韩忠彦回席,便要开饭,倒不宜吃冰寒之物。”
青桐饶有意味道:“不知那人还敢不敢回来,我瞧他倒挺有趣儿。”
吕公弼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他可是我下了帖子请来的,若被气走了,往后我还有何颜面见韩琦大人。”又指着青桐,怒冲冲道:“看你干的好事…回来再和你算账。”
青桐“哼”了一声,翻着白眼嘀咕道:“反正我的银钱早被娘没收了,随便你怎么算。”
滔滔儿一手撑着脸颊,耷拉着眼皮瞧着两人斗嘴,又一手拿起筷箸,敲蔷薇纹白釉瓷碗,拖着长音道:“我要吃冰果子,冰果子…吕公弼买冰果子吃…”
吕公弼边往外走,边豪气万丈道:“叫小二给你上。”
滔滔脸上绽开笑意,扬手示意小二上前,问:“有冰冻枇杷果么?”还未等人回话,赵曙忽然道:“滔滔儿,你身上不好,该好生保养着,别吃冰果。”
青桐一听,面露忧色,焦急问:“滔滔儿,你怎么了?生病了么?有没有寻御医看?”
滔滔皱了眉头,朝赵曙斥道:“死赵十三,你咒我病呢!”
赵曙道:“明儿是你月信之期。”他说得极为镇定自若,好像是最平常的事情一般,半点回避隐瞒的意思也没有。倒是他身侧两位脸皮甚厚的娘子,通通红了脸,尴尬不已。
青桐心想:他竟然连这种事,也替滔滔记着。
除去滔滔青桐,方平几乎从未与其她女子亲厚,说到“月信”,便有几分不解,冲着赵曙问:“月信是什么?”
赵曙拿出宝蓝盘锦绣花荷包,不紧不慢将剔剥干净的核桃仁倒入其中,不顾旁侧两位厚脸皮娘子的诧异与羞涩,缓缓道:“我倒是没有,青桐和滔滔儿都有,你问她们。”
方平很是困惑,有什么竟是连皇家国戚也没有的?正要问滔滔,只见滔滔已经屏退了小二,自己走到窗前拉开竹帘看市肆,一副安神静气的模样。再看青桐,早已爬到桌子旁侧的紫檀木镌刻藤椅上,眯着眼养神,好像什么也不想再说。
他心想:呆会问问吕公弼吧。
不过多时,吕公弼拉着韩忠彦回雅间,落座后,便道:“都坐过来,菜都快凉了,开席吧。”又随口问一句:“滔滔,你叫了什么冰果子?”
方平逮住机会,忙道:“十三殿下说滔滔不能食冰果子。”
吕公弼道:“为什么?”
方平不回答,却只问:“月信是何物?为何滔滔和青桐有,十三殿下却没有?”
这下子,连吕公弼新墙加厚铁、火炮都轰不透的老脸,也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第三十四章:他只怕连看也不会看她一眼
见吕公弼也不回答,方平好奇心更重,又问韩忠彦,道:“你知道么?”
韩忠彦沉吟片刻,才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每月有信件的意思?”说完,也转过头盯着吕公弼,默默静候答复。
两个大男人的呆愣表情,可真是…一模一样。
青桐“噗嗤”一笑,将满嘴的竹青酒喷了一地。
吕公弼招架不住,堆起笑往最大的汤盘中折了一只鸡腿,夹入韩忠彦的碗中,道:“快吃、快吃,要凉了。”又亲自舀了半碗当归乌鸡汤,递至滔滔面前,龇着牙嬉笑道:“滔滔儿,你补补身子,算我孝敬您。求您老别折腾我,拿着事儿到处说。”
滔滔撅着嘴道:“是十三说的,不是我。”又狠狠瞪了一眼赵曙,才嗦罗罗的喝汤。
待吃过饭,青桐道:“校练场上今儿有骑射赛,我父亲曾在那当值,得了几个视野极佳的席位,我们一起去看吧。”
全汴京热闹的地方都少不了吕公弼,他施施然道:“甚好。”朝韩忠彦道:“听闻韩兄的骑射也很高明,不如寻个闲日,我们好好比上一场。”
韩忠彦此时已放开许多,浅笑道:“随时奉陪。”
青桐心里最在意的是赵曙,虽然是和那么多人,可是只要能时时看见他,她也满足得很。她挽住滔滔手臂,道:“走吧。”
滔滔为难道:“你和他们去吧,我先答应了方平,陪他去家府摘莲蓬。”
青桐一愣,她知道滔滔不去,赵曙也不会去,便道:“莲蓬明日再摘不迟。”
方平道:“明儿要上堂,下回旬休是在十日之后,那莲蓬也要枯死了。”
吕公弼养尊处优惯了,从未想过要去干点什么正经事,便道:“怎么不叫下人去摘,钻进那淤泥里,弄得一身脏,有何趣味。”
滔滔瞥着眼望着公弼,道:“长公主爱吃莲子,方平每年都会亲自下池塘取莲蓬,孝敬母亲。谁像你,只要不在外头惹祸,相国夫人就谢天谢地了。”说着,拉着方平就要回去。
青桐小心翼翼瞧着赵曙脸上,见他并没有要跟着回去的意思,方才落下心来,高高兴兴的跟着三个男人往校练场去。
四人皆骑马,刚吃完饭,走得也不急,任随着马步慢慢踱着。
夏日的阳光刺眼,市肆道上鲜有人走动,两旁的勾栏瓦舍也极为寂寥,几乎默默无声。小摊贩们都寻了阴凉处,或发着痴,或打着盹,见有人路过,就有气无力的叫唤两三声。连路边的野狗也像是被晒昏了头,长伸着舌头,卧在半湿的霪水处,汲取着些许的清凉。
青桐头脑浑浊,被午后的怠倦袭了满身。她走在最后,看着赵曙的背影。即便是在那么炙热的阳光下,他还是那样耀眼、像是能发出夺目的光彩,使人移不开视线。
她很想追过去和他说句什么,可是说什么好呢?她与他的关系一直是建立在滔滔儿之上,没有了滔滔儿,他只怕连看也不会看她一眼。
正是坎坷不安间,前边的马忽然停了下来,只见赵曙回过头,望着自己,脸上淡淡的泛起笑意。她像是忽然被什么击中了,全身的昏沉酸软瞬间消失殆尽,几乎不由自主的,想要追上他,与他亲近。
☆、第三十五章:愈是如此,她就愈加爱慕他
赵曙拉了拉缰绳,兜转了马头。
阳光下,一道炫目的华彩弥散在他身上,细微的尘陌纷纷扬起,他骑着俊马,衣炔飘飘的穿过琉璃般的光圈,慢慢的,越来越近。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至脑顶,空白如刚从睡梦中惊醒,她手上紧攒着缰绳,任由着马蹄一步一步的,将自己迎向他。
赵曙脸上带着些许的歉意,道:“刚才忘了把核桃仁给滔滔,在身上捂久了会有味儿。”稍顿又道:“我先回去,你们好好玩。”
青桐忽然有些委屈,那坐席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她求了父亲许久,甚至还花了些银钱,为的,就是能和他多呆一会。可是她什么也不敢说,虽然眼中已然溢出了泪水,可却偏生抿嘴笑了笑,道:“听闻宫里身手最厉害的亲军侍卫也会来。”又本能似的拉了拉手中的缰绳,让马踱步过去,贴身在他手侧。
她微微的垂着脸,伸手拧住他宽大的袖袍,不知鼓足了多大的气力,才敢低声道:“让小厮送回去可好?我想和你一起看。如果你不在,我也没趣儿。”
吕公弼在远处不知形势,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扬声道:“怎么啦?”
韩忠彦也望了过来,不明所以。
赵曙看着紧握自己袖袍的小手,比滔滔儿的还要清隽、秀丽。沉默片刻,他才抬起头,温和的笑了笑,道:“是呈给滔滔母亲的吃食,我想亲自送去。”说完,也不理会吕公弼等人,从青桐手中抽出袍子,双腿一夹,骑马快步而去。
有那么一霎那,青桐想不顾一切的,请求他、挽留他。可当她回过头去,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忽然觉得,就像是面朝着不同方向行走的两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