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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部分

宋宫之梦啼春闺-第76部分

小说: 宋宫之梦啼春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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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内殿正中摆着檀木滴水龙凤大床榻,官家躺在上面,睡得正酣。而龙榻旁边则置有一方凉藤长椅,赵曙和衣歪在上面假寐,胸口搭着一件绣金披帛。张幼悟坐在小凳杌上,一手搭着凉藤长椅,一手垂在腰侧,头枕着手趴在赵曙身旁眯眼,地上还掉着描有梅兰竹菊纹案的素绢圆柄扇。滔滔立在原地,愣了愣。
  赵曙似有惊觉,惺忪睁开眼,看见滔滔站在跟前,还以为自己是在东宫,便问:“什么时辰了?”幼悟听见赵曙问话,也醒过来,迷糊道:“我去瞧瞧铁钟。”说完就扶着床榻起身,她趴坐得久了,突然一站,只觉手脚发麻,即刻往面前扑去,倒在赵曙胸前。
  滔滔一脚踢在小凳杌上,咣当一响,在寂静的殿中极为撩人心魄。赵曙吓了大跳,心神仿若忽然被抽了去,瞬间惊醒过来。他连忙推开张幼悟,翻身坐起,趿着鞋道:“滔滔儿。。。”到底不知怎么说,半响才挤出一问:“你怎么来了?”
  张幼悟倒是镇定自若,依着礼福了福身,道:“我出去洗把脸。”待张幼悟走开,滔滔儿方道:“怎么,我就不许来么?”赵曙笑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刚才是她不小心扑上来的,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你别瞎想。”
  滔滔儿撅嘴道:“我若是瞎想了呢?你就不打算好好辩白辩白?”知道她并未生气,赵曙捏了捏她的脸蛋,望了一眼龙榻,执起她的手道:“别吵了皇上,我们去外头说话。”张幼悟端了一盆子温水,领着宫婢正要进殿伺候赵曙洗脸喝醒茶,见他牵着滔滔儿出来,心里一沉,顿了顿脚,凝望片刻,依旧往殿中去。
  行至宫廊角门处,周围无人,赵曙问:“吃了午膳没?”滔滔道:“我起得晚,此时也不饿。”夏风滚热,两人虽在阴凉处,犹是一层薄汗。赵曙见滔滔儿脸上紧巴巴的,很是不悦,不由得低声一笑,道:“哎呦,疯丫头,可是吃醋了?幼悟在御前伺候,我也是没得法子,总不能赶人家走,官家可倚靠着她呢。”
  滔滔儿切了一声,道:“还幼悟、幼悟。。。”
  赵曙缴械投降,道:“好好好,是张幼悟,张幼悟!”
  滔滔儿道:“什么张幼悟,明明是张家娘子!”
  赵曙撇嘴,笑道:“好好好,张家娘子就张家娘子!”又问:“你来福宁殿做什么?天热地暑的,不宜在外头行走。”
  滔滔儿道:“我原想找官家理论理论给你立侧妃一事,可瞧着官家昏睡的模样,只怕。。。”她略微为难的望着赵曙,赵曙正色道:“亏你连这也想得出来!官家是谁?你以为所有人都似我和你爹一样纵着你啊。。。”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无奈叹道:“你呀。。。”到底不知如何说她,反宽慰道:“官家一日里,总共就只清醒两三柱香时辰,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待他病愈,我会好好儿跟他说。若是我不应,依着如今的形势,他也没得法子。”见她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从袖口中取了锦帕替她抚去,叮嘱道:“回东宫先叫人伺候午膳,仔细饿伤了胃。”
  滔滔犟嘴道:“我又不饿。。。”见赵曙板起脸色,忙道:“好嘛好嘛,我回去吃就是了。”赵曙将她送至福宁殿门口,望着她的肩舆走远了,方折身。至掌灯时分,凤驾临至,赵曙则回东宫用膳洗漱。然次日大早依旧去福宁殿伺候,如此七八天,官家病状才稍有霁色。
  到了中秋节,后宫妃嫔渐次来福宁殿给官家请安纳福,赵曙依着规矩需回避,故一整日都呆在东宫,未去福宁殿。滔滔赏了节礼给私邸的四位娘子,又命人分别去懿王府和高府请了安,还给赵曙做了件冬天穿的小夹袄子。赵曙难得休憩一日,虽有大臣入宫来请安,也皆被挡了去,只召了方平、诗琪在凉阁中小饮。
  诗棋带了糯米团子来,大头宝宝难得和同龄的小稚儿玩耍,高兴得不得了,连爹娘也不要了,追着糯米团子喊哥哥,糯米团子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滔滔儿笑道:“大头宝宝正是要人陪着玩的时候,宫里头没得孩子,玥晗又不能说话,他可没得趣儿了。”如今滔滔儿身份不同,诗棋也多了几分拘谨,道:“娘娘想得是,不如从底下的朝臣里挑些资质好的世家子弟入宫,给小殿下陪读。”
  方平旋即插嘴道:“滔滔儿,你可别打糯米团子的主意,我可不会应!”
  赵曙却说旁的,问:“可有吕公弼和青桐的消息?”
  方平酌了一口酒,道:“她们好着呢!就算不好,可都是自作自受,由不得咱们操心。”
  赵曙与他碰了碰杯,笑道:“那倒也是。”
  四人说笑一番,至黄昏时分,方散。到晚上,月亮果是清明透亮。官家病重,宫中不予设宴。滔滔儿让人往东宫庭院中摆了案几,置放着紫薯螺旋酥皮宫饼、决明汤齑、旋炒银杏、胶枣、西川乳糖、柿膏儿等百十样糕点吃食,又支起纱帐去蚊,搬了藤椅,与赵曙坐在里头吃酒赏月。喝着喝着酒,两人不知何时黏到了一条椅上,亲着嘴儿,低声喃语。宫里头的内侍婢女都是教过规矩的,见如此,早有尚宫领着众人轻手轻脚退至廊下,只敢远远儿听着动静,生怕殿下娘娘一时叫人,没人伺候。
  这一日,午后下了场倾盆大雨,地上热噗噗的腾着云雾,卷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官家难得吃了大半碗红米粥,手脚似乎也得了力气,面上稍有滋润,撑着身子从床榻上坐起,忽而道:“朕去外头走走。”
  幼悟不敢阻拦,亲自伺候着官家穿了绯色常服,梳了发冠,与赵曙扶着一齐往殿外散散。先还以为只在福宁殿中走一走,活动活动经络便是,不想官家却执意要往后宫。没得法子,又宣了御舆,沿着宫墙走着,过了玉津门,从夹道直往西北边。幼悟以为官家要去兰贵妃的遗居鸾鸣殿,命御舆在殿门前停下,道:“皇上,奴婢叫里头的宫人出来迎驾。”
  官家却半会都不做声,过了片刻,方道:“去如意院。”
  可如意院是什么地方,幼悟闻所未闻。

  ☆、第一六一章:柔情犹在,只是物是人非

  幸而有掌印大监魏正随侍,兰贵妃还是低等奉茶宫女时,便与他交往甚密。后来他能升至掌印大监,也多亏兰贵妃在御驾跟前照拂。如意院是兰贵妃晋封才人时所居之地,他自然知晓,便上前对张幼悟道:“张娘子,且跟着我走。”
  依旧从鸾鸣殿入,穿过数重宫殿,方转至一座小院落前。停了御舆,赵曙亲自上前扶着官家下轿。官家脚下微颤,抬头望着院门上悬的金漆黑底匾额,止步不前。院里头并没住妃嫔,竟也留着宫婢拾掇。众人并不想御驾会突临而至,骇得急忙扔了手中活计,直奔出来迎驾。赵曙扶着官家入院中,只见里头竟有几重天井,数重院落,曲檐回廊,构造宽敞精致。院中摆着百十盆的紫薇,因至深秋,花叶凋落,只剩光秃秃的杆儿在风里肆虐。
  有当值的掌事婢女上前,倒有几分镇定,她福身道:“皇上万福。”细眼一望,张幼悟惊道:“清秋姑姑,你怎会在这里?”
  清秋不敢提兰贵妃,只道:“奴婢被尚宫局派遣在此处看院子。”
  官家笑了笑,道:“原来是清秋,难怪觉得眼熟。”那时候,随在兰贵妃跟前打点的总是清秋,一看见她,就觉得莫兰好像还在院子里说话一样。他心里涌出难以喻明的情绪,脚上也加快了步子,好似要一鼓作气奔到暖阁中去。
  花厅中空空荡荡的,里头并未置办多少物件。官家环顾一圈,像傻了似的望着隔着暖阁的帘子。那帘子上绣着四五朵木兰花,细密的针脚,宛若鲜活。他甚至恍惚的以为,只要一掀起帘子,就会再次看见她。
  然后看见她穿着一身浅碧色缀暗花宽松锦袍,绾着斜髻,用银簪压着,簪上别着几朵新摘的青梅,耳侧垂落几缕鬓发,知道他进屋,就扭过身,笑道:“你来啦!”阳光正好透过明瓦窗户落在她无暇莹白的脸上,明眸黛眉,袅袅婷婷如风中团荷,清雅于世,不沾染半点风尘。张幼悟见官家面露疲乏之色,便道:“皇上要不要进去歇一歇?”说着,作势要去掀帘,却听官家低沉道:“回去吧。”
  张幼悟还未反应过来,官家已转了身,她不敢多问,忙跟上去。到了廊檐,官家忽又慢慢转过身回望,见那明瓦窗上还贴着剪纸,恍惚道:“那是谁贴的?”清秋上前道:“奴婢前两日收拾后面的库房,发现里面剩了些剪纸,就拿出来贴了。”细细看去,那纸上纹案皆是双喜鸳鸯、龙凤喜、龙凤呈祥等纹案,想来应该是莫兰刚受封时剪的。
  官家又驻足看了好一会,四下静静的,唯有秋风拂过,树枝婆娑。多少的时光,多少的岁月,仿佛一转身就能看见她言笑晏晏的模样,一倾耳,还能听见她微不可闻的轻唤。
  六郎…六郎…
  柔情犹在,只是物是人非。
  他一步一步下了阶,许是来时走得太急,此时累了,回去时便慢慢踱着步,仿佛随时都要停下。穿过萧条的紫薇林,到了院门口,他吩咐道:“到了时日,依旧换些腊梅来,朕还要来看。”他依稀记得她刚搬入如意院时,正值隆冬,院里摆了几百盆各色腊梅,堆粉含俏,暗香清幽,映着白雪晴阳,是一辈子都未曾再见过的胜景。
  清秋微微垂首,道:“是。”
  他终是没有再看到那曾经开得如火如荼,姹紫嫣然的梅林,就像再也不能见到她一样。当日回到福宁殿,或受了累,官家夜里病发,口不能言,脚不能着地,缠绵病榻整整一个冬天,至嘉祐八年三月二十九日,官家驾崩于福宁殿。朝野上下莫不恸哭,举国哀痛。京师罢市巷哭,数日不绝,无论乞丐与小儿,皆焚纸钱哭于禁宫之前。
  四月初一,曹皇后颁布官家遗诏,任命皇太子赵曙继承皇位。韩琦宣读官家遗诏制命,赵曙与滔滔身着帝后衣袍于集英殿受文武百官跪拜,尊奉曹皇后为皇太后,封长子赵仲铖为光国公,长女赵玥晗为德宁公主。滔滔正式入主慈元殿,而皇太后则迁至慈宁殿寝居。
  转眼至夏,天气愈热,慈元殿前新种了几株海棠、紫薇,开得云蒸蔚霞,风一吹,粉瓣便如雨似雪般飘落,厚厚的铺了满院。滔滔又命人挖了两处莲池,架起葡萄藤,多植了松柏,乍然望去,与私邸的二院几乎一模一样。玥晗正学着走路,大头宝宝更爱连奔带跑,乳母们稍一疏忽,他就跑得没了踪影。如此,滔滔虽爱看莲花,却也不得不让人在莲池两侧围上高高的篱笆,又在篱笆下种了牵牛、紫藤、凌霄等藤蔓花,以防两个小稚童失足落水。
  落衣掀帘进屋,道:“娘娘,张娘子求见。”
  滔滔褪了衣衫,趴在凉榻上,宣了按摩教母椿湘在疏络肩颈,听见落衣说话,迷迷糊糊问:“张娘子?哪里来的张娘子?”
  落衣回道:“是鸾鸣殿的张幼悟娘子。”
  滔滔愣了楞,她差点已经忘记张幼悟还在宫里呆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不见,让她回去。”落衣见滔滔面露搵色,忙退出去,吩咐宫婢去廊房回话。
  张幼悟穿了身素净衣衫,连绢花也未戴,只在鬓角簪了两朵白茉莉花,当是悼念先帝之意。她立在慈元殿廊房相候,思及往日,她在兰贵妃跟前伺候是何等风光,谁见了她不是三分客气,笑脸相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连皇后也不敢多言。
  可如今,连使人通传一声,都得小心瞧着底下人的眼色。日头那样大,她也不知站了多久,额头密密冒着汗珠,擦了又擦。半响,方有人过来道:“皇后娘娘正在午歇,不许人打扰,张娘子回去罢。”说完,也不等人问句什么,就转身而去。
  至新帝登基,已有三四个月,她虽有先帝口谕赐予官家做侧妃,可毕竟未曾下旨。她身处后宫之中,没名没分,太后皇后均不待见,处境颇为难堪。可偏偏又觉很不甘心,凭什么,顽劣如高滔滔都能入主中宫,而自己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受兰贵妃娘娘亲自教养,比她高滔滔又差了什么?更可况,那人是倾心已久的十三殿下啊,无论如何,她也要搏一搏。
  夜色垂幕,内侍省的点灯小太监脚下飞快,往宫中各处回廊殿宇中穿梭。华灯渐次亮起,从宫墙深处,有两排青纱宫灯徐徐而来,越过一重重的宫门,直往慈元殿。滔滔正在用晚膳,忽有内侍疾奔至阶下,跪传道:“启禀皇后娘娘,圣驾已过玉津门。”忙有宫女端着巾栉、金盆等物进殿,滔滔净了手,依着规矩起身至殿前相迎。
  星子漫天散落,他踏着月光而来。见滔滔站在阶下,远远就问:“可用过晚膳?”滔滔儿笑道:“正在吃着,他们说你来了,我就出来瞧瞧。”说话间,他已行至眼前,执起她的手往殿中走,一众的仪仗宫人皆在廊房止步,新上任的司天监掌印大监汪直知道皇上是宿在慈元殿的意思,便遣散了众人,只自己留在侧殿候命。
  赵曙进殿中换了便服,瞧着滔滔吃过膳,两人坐在炕上闲话,滔滔忽道:“今天张幼悟来了。”她仔细瞧着他的脸色,见他镇定自若毫无芥蒂,才放了心道:“原先说,她爱在宫里呆着就呆着,只是别来扰我。可今天我又仔细想了想,人家出了宫还能嫁人哩,没得耽误了她。”停了停,又道:“你说呢?”
  赵曙嘴角掬着笑,眉眼烁烁道:“你是在问我的意思么?真是受宠若惊呀!”
  滔滔儿睨了他一眼,道:“如今你是官家,给你三分薄面罢。”稍顿,旋即道:“只是别猖狂了,不然…”
  赵曙来了兴致,双手撑在炕几上,歪着头问:“不然如何?”
  滔滔一时想不出来,嘴里喃喃道:“不然…不然…”乘着赵曙不备,张口就咬在他下巴上,装作恶狠狠的模样道:“不然就咬掉你的下巴…”话犹未落,却已被他含住了下嘴唇,又吸又吮,滔滔儿用力将他推开,道:“没瞧见…一屋子的人么?”宫里不比二院,总是四处候着宫婢内侍,有时候连说个瞧瞧话都得特地寻个僻静地方。
  赵曙道:“只许你咬我,不许我亲你,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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