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之梦啼春闺-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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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往他怀里扑去,听着他沉稳而熟悉的心跳声,道:“会没事的。”当日在并州,他千里迢迢的赶过去看顾她,说得第一句话正是:“滔滔儿。。。会没事的。”
那时候,真的没事了。
此时,她似乎才真正的了解他当时的心情。他说过很多次他爱她,可她却从来没有细细想过他给自己的爱到底是什么。她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楚,那种青梅竹马的熟悉的情感到底是友情还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可今天,突然而至的,她忽然清晰得感觉到了,他给她的爱。
并且,她也是爱他的,恨不得代替他,遭受所有的苦痛。
赵曙觉得今天的滔滔特别的粘人而且柔顺,想着她是想替自己解忧,很是欣慰。两人到前厅用过早膳,依旧回懿王寝殿。众人按着长幼次序分坐在外屋两侧,王妃端坐于炕上,声音嘶哑道:“总是这样守着,一夜两夜倒没什么,久了难免熬坏了身子。从今儿起,你们分成两班,轮着到你们父王身前伺候。”明明前几日还精神焕然、满脸红光的王妃娘娘,仿佛一夜之间,就满目沧桑,连发丝都白透了。
众人无异议,皆恭谨回道:“是。”
王妃又道:“十三。”
赵曙忙起身,跪到中央,道:“儿子在。”
王妃道:“你到底比哥哥们年轻,精力好。娘也知道你做事老练,你父王的。。。后事,就交由你去准备。”顿了顿,屋子里静得像被凝住了,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半响,王妃才接着道:“要用的棺材、仪仗、发丧事宜,所有的一切都交由你主持。”如此一说,就有人忍不住发出压抑而低沉的抽泣之声。
赵曙强捱着悲恸,叩首道:“是。”
两日后,懿王薨。全府上下披麻戴孝,所有的游廊、灯笼、幕棚通通披上白布。滔滔也被安排至灵前恸哭。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哭不出来,可是,在看见赵曙泪流满面的那一瞬间,她不由自主的就痛哭起来。伤他之所伤,痛他之所痛。
除了要去灵堂哭灵,赵曙还要照料着府上一切事物。他一身重孝,脸上苍白得骇人,底下的人事事都要向他禀报,听他拿主意。滔滔自己有自己的事,也不能跟着他,有时他在训斥下人,猩红着双眼,连滔滔都觉得害怕。
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赵曙也有如此令人胆颤心惊的一面。
至深夜,滔滔哭得累及,与几位妯娌一起回内苑喝茶。行至游廊,正巧撞上赵曙领着一大帮奴仆疾步而来。滔滔望着赵曙,他操劳诸事,数夜未眠,眼睛已经凹陷进去,脸庞苍白无血色,她道:“晚膳可用了?”
妯娌们见两人夫妻说话,稍稍寒暄,就各自散去。赵曙点点头,牵着滔滔往长廊旁的横杆上坐了,问:“你也别太哭得伤心,累了就回房间歇一歇,人那么多,我也顾不到你。”滔滔望了望立在身后那些低眉垂眼的小厮婢女,道:“我不用你操心,你只管顾好自己便好。”
因是后院,深宅大院,离得灵堂较远,隔着重重楼宇花园,只能隐约闻见吹唢敲鼓之声。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处,像是多日不见似的,享受着短暂的相聚时光。不足片刻,他起了身,将她膝上跪的尘土拂去,道:“今晚就不必再出来了,好好睡一觉。明早上,我叫你起床。”滔滔点点头,道:“你也寻着空歇一歇。”赵曙应了,两人依依不舍往两头散去。
足足闹腾了大半月,丧事才算完全结束。赵曙向官家请旨,要去巩义为懿王守灵,官家不同意,赵曙一时没得法子,就带着滔滔回家府筹划。接着,许是办丧事时太过操劳,赵曙自己又病了一场,请了四五日的假,待渐渐回转了,方进宫上值。
滔滔有意让赵曙散散心,就私自请了方平、诗琪、青桐往乐丰楼喝酒。前些日子,青桐滔滔有孕,吕公弼又带着杜十娘私奔,几人都没有机会好好聚过,如今重聚,想起往日鲜衣怒马、绿鬓红颜,不禁略有感怀。喝过酒,吃了膳,竟再也闹腾不起来。大家都似多了些沉稳与忧愁,连笑也捎带了几分端庄贵气,像是真正的世家子弟。
散了场,青桐正要起身下楼,行至门边,却忽而有人声传来,那人喊了一声,道:“青桐。”似有什么忽然砸入了青桐心里,嘭的一声响,溅起无数水花。周围好静,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唯有那人的呼吸之声缓缓的向自己愈来愈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敢回过身去。胸口就像是被风吹得鼓起的窗纸,“砰砰砰”的直响。那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到底转过了多少念头,悔恨、期盼、痛恨、仰或是惊讶,无数的千丝万缕的情绪浮上来,让她喘息不定。
他的脸訇然映入眼前,飞翘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连嘴角的幅度也还是一模一样。他轻轻巧巧的勾起唇角,道:“青桐,你还好么?”
☆、第一四八章:哎呦,你个小骗子
两人站在二楼的长廊上,底下是匆乱纷扰的人流。周身有小厮、酒客穿来梭往,细细的寒风如暗潮汹涌,将两人的衣炔吹得四下乱扑。韩忠彦眉心微皱,像傻了似的望着青桐。
夕阳落花中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广和馆里他将张牙舞爪的她揽在怀中,还有在婆塔前她一口咬在他耳垂上。她的一颦一笑,她爱绾的发髻,鬓上常簪的银钗,脖颈柔和好看的弧线,甚至是生气时紧抿的朱唇,一切都是那样记忆深刻,宛若鲜活,就像她从未离开过自己,自己也从未离开过汴京。
滔滔不待见韩忠彦,极想冲上去,先打骂一顿再说。赵曙知道她的火爆脾气,在她还未下手前,就半哄半劝的揽着她下了楼。方平更不会说什么,只是道:“青桐,我们在门口等你。”青桐点点头,躁乱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待方平等人走了,青桐垂下眼帘,轻缓的将鬓角垂落的青丝捋至脑后,嘴角一阵颤动,半响才道:“你回来啦。”像是疑问,又像是笃定。
韩忠彦愣了愣,随着她道:“我回来了。”还想说句什么,却有几个广文馆的儒生醉醺醺走了过来,隔在他与青桐中间,勾住韩忠彦脖子,道:“韩兄怎么还不回去喝酒,本就是为你办的洗尘宴席,若是你走了,可好没意思…”另有人道:“快回去,快回去,众人还等着你哩。”一帮人推推搡搡,韩忠彦陪着笑,道:“我透透气,你们先进去喝着,我呆会就来。”好不容易将众人打发了,待要再回头寻青桐,却早已没了人影。
回到二院,滔滔犹自生气,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赵曙戏谑道:“久别重逢,破镜重圆,不挺好么?青桐自己都未恼怒,你操什么闲心。”又叫落衣泡了清心茶来,免得她气得牙龈疼。滔滔解着衣扣,道:“你懂什么!青桐被韩忠彦那小子迷惑了,犯着傻呐!”
赵曙坐在藤椅上,任由婢女换着鞋袜,笑道:“青桐还能比你傻?我记得以前在太乙学堂上课,每回考试,她可次次都是甲等!”
滔滔道:“甲等有什么,韩忠彦还是广文馆的上掌议呢,还不是胆子小…连落衣都不如。”落衣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韩忠彦是谁,只是听着,也不敢相问。
赵曙哂笑:“你的丫头,胆子当然不小。”两人随口说着话,吃了茶,用过晚膳,到掌灯时分,高氏过来禀事,她穿着红色卷草纹绸面对襟褙子,梳着斜髻,压着碧玉金钗,鬓角簪着一朵新培植的粉白牡丹,风姿绰绰,略有些风韵。
滔滔本在廊下与大头宝宝玩耍,见了高氏,脸上一垮,很是不悦。高氏虽不侍寝,但胆敢穿戴得如此花枝招展的来二院,邀宠之心可见一斑。如今她在府里亦有些讨巧的心腹,赵曙有没有回府,是宿在大院还是二院,有没有召见妾室,甚至晚上吃的是什么糕点,她心里都一清二楚,甚至比滔滔还要先知道。
让乳母将大头宝宝抱走,滔滔进了屋,见赵曙在炕上看书,心思一转,道:“十三,你回书房看去!”赵曙纳闷,手里翻过一页书纸,目不斜视道:“哪里都一样。”滔滔急道:“书房里安静!”见赵曙不动,就一口气吹灭炕桌上的青灯,拉扯着他起身。
赵曙不知所谓,勉勉强强趿了鞋,道:“怎么回事?我看得好好儿,你…”
滔滔瞪眼了,道:“叫你去就去!”
赵曙不予她计较,喃喃道:“神经叨叨的…”虽如此,到底乖乖往书房去了。
高氏进屋,见只有主母坐在炕上,不由得往书房里瞄了眼。滔滔瞧得仔细,亦是不动声色,淡淡道:“可有什么事?”高氏福了身,将连日来府中各例开销用度、进项开支一一禀告了,方低声道:“李娘子昨儿呕了血,只怕是大不好了。”
滔滔心里一沉,愣了许久,才道:“该预备的,你尽管去预备。大夫汤药也不要短着,再从旁处遣送两个得力的婆子过去伺候——总不能叫外头的人以为府里冷落了她。”高氏正欲回话,忽听见珠帘嗦响,转眼一瞧,竟是赵曙从书房里出来。她忙要屈膝请安,赵曙却压根未理会她,随手往炕桌上捡了一本书,又径直回了书房。
高氏心里落寞,也不敢表露。她瞧着主母脸上有倦色,亦不敢久呆,旋即告退。出了二院,思及李氏,犹如唇亡齿寒,才觉心里阵阵颤栗。初夏见高氏发着愣,便问:“娘娘可见着殿下了?”高氏不理会她,如今她待初夏颇为厌恶,只是一时未找到得力的丫头,才没将她遣开。初夏何等伶俐,也感觉到高氏对自己的冷落之意,却并不知晓到底是何故,只是比素日更为贴心柔顺,毕恭毕敬。
回至四院,念起往日情愫,高氏往李氏房里坐了坐,见她气息奄奄的,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竟也有些悔恨当日绝然。不过是两块玉佩,在府里并不见得是什么珍贵物件,若是她不愿追究,只怕也无人会真正理会。
到底是她狠毒了些,才将李氏逼至如此境地。
至亥时,赵曙还在看书,滔滔儿闲得慌,就去逗弄他。岂料赵曙是完全经不起逗弄的主,滔滔才往他脖颈处凑了凑,他就扔了书扑过来。他直起身子,将她抱到案几上坐着,双手解着她的衣襟,嘴角若有若无的掬着笑意,道:“你倒说说,刚才为何非得让我到书房?是不是不想让我见到高氏?”
滔滔一边推他的魔爪,一边死不承认道:“才不是哩,我是怕你打搅我们说话。”
赵曙抿唇笑了笑,半眯着眼,道:“哎呦,你个小骗子。”冬天穿得多,解开外头的褙子,里头还有中衣、兜衣。赵曙怕她冷着,也不敢将衣褪下,只是将手伸进去,重重的揉稔。他顺着她的脖颈一路亲吻,见她面色潮红直哼哼,手上就狠力一扫,将满桌子的公文、书册、笔墨通通都掷在地上。他将她压在案几上,一时又生怕她反悔,就用尽竭力的开垦。
落衣等婢女在外头听见书房轰隆大响,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齐掀帘子奔进屋。外屋与书房只设有一道檀木雕花月洞门,其实也并没有门,只是挂着琉璃珠帘子。虽是夜晚,但屋里点着二三十余盏灯,照得四处通火辉明。所以当落衣站到珠帘外时,就已经能清晰的看到里头的两人在做什么。
滔滔儿衣衫不整的半身躺在桌上,双腿围着赵曙的腰。赵曙倒没什么,镇定自若的反过头问:“你们还要看多久?”落衣等人羞得面红耳赤,连忙低眉垂眼退下。滔滔儿似乎也享受到了,任由赵曙抱着,一路从书房走到外屋,再由外屋进到里屋。
落衣吩咐婢女们去预备了温水、巾栉等物,在外头候了许久,才听见里面喊人。婢女们直往书房去,一看,发现没人,忙又寻到里屋。落衣伺候着两人洗漱完毕,穿上寝衣,又将被褥床单等物通通换了新的,才垂下帷幕,熄灯安寝。
青桐却是一宿都没睡。
虽然没有人特意告诉她,但她早就知道韩忠彦回汴京了。她一直都在等,等着他来找她。她原本准备了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告诉他,比如她并不生气,比如她还是很爱他,比如她为他生下了静好。
她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的原谅他,毕竟所有的一切,并不全是他的错。
可是,事到眼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甚至在内心里面,也有许许多多的怨念与怒火,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忽然喷薄而出,几乎将她吞没。
次日,欧阳大人在散朝后,再次向刘从广提出商议姻亲之事。因温成皇后去世已过一年有余,早已无需再遵循国丧之礼,而青桐又已顺利生产,刘从广也没别的忌讳,就答应了让欧阳府上挑选日子。
欧阳斐听闻,喜不自禁,即刻将家里的众妾氏并暖床的婢女通通散出去,又想着青桐与十三殿下娘娘走得近,就在朱雀门外挑了个宅子买了,亲自盯着下人修理打点。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是年后开春的三月八号,官家知道了,寻着欧阳修和刘从广询问了一番,并打算在成亲当日给青桐县主的名号。
赵曙下值回府,将欧阳斐买了宅子在对面街上,并将在明年春天和青桐奉旨成婚之事说予滔滔听了。滔滔先是很高兴,才一会,又开始担心起来。她道:“上回在乐丰楼,青桐看见韩忠彦的模样,分明就是还挂念得紧,如今忽然让她嫁给旁的男人,心里定然不好受。”
可既是官家下旨,也是毫无办法。
自婚事已定,欧阳斐就变着法子想下帖请青桐出去玩。以前都有刘父在前头拦着,如今刘父也不管了,任由着青桐自己决定。
☆、第一四九章:午膳我们吃什么?
十一月里下了今年冬天的头一场大雪,如鹅毛扯片似的,才小半天,庭院中的积雪已深及脚踝,楼宇亭台上皆是白花花一片。听说李娘子大不好,滔滔儿一早遣了落衣去四院瞧,如今从外头过来,在廊下仔细抖了雪,蹭去鞋上泥雪,方进屋回话。
屋里烧着地龙,又笼着十余盆银炭火,暖绵绵的热气烘着青梅的淡香扑面而来,如置深春初夏。只见滔滔穿着家常的淡紫绸衫,随意绾了髻,坐在炕前绣宝宝穿的鞋袜。赵曙未去上值,歪在另一侧就着窗外雪光看着书册。落衣上前,屈了屈膝,觉得实在华贵闲逸到了极处。滔滔未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