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之梦啼春闺-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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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曙怕两人被挤散了,就紧紧的拉住滔滔的手,生怕有什么意外,半点也不敢放松。
滔滔毫无介意,边摇着他的手,边道:“我想吃李四家的北食,金家的南食,郑家的油饼,万家的馒头,史家的胡羹,丁家的素分茶…还有曹婆婆家的肉饼。”
赵曙哑然失笑,道:“你的肚子能装得下么?”
滔滔道:“难得出来一趟,吃不下的就带回去,下一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哩。”
赵曙道:“你若是听话,今后还带你出来。”
滔滔捏了捏他的手,正色道:“那我肯定听话。嘿嘿。”
州桥夜市跨御桥,临汴河,旁有巍峨明月楼,游龙般的灯火映在水中,波光粼粼,风景如画。自州桥南去,当街有水饭、酒蟹、水晶皂儿、批切羊头、旋炒栗子、熬肉、干脯等等吃食,滔滔儿脚下不停,嘴上不停,手上不停,为难赵曙跟在身后,掏空了银袋。
昨儿还想着,再也不带她出来逛,可看着她欢欣雀跃的样子,又觉心满意足。
滔滔剥了颗栗子,递到他唇边,满嘴吃食道:“真好吃。”
她身后就是明月楼,楼上挂满了灯笼,映在河水里,就像站在那万灯丛中。他顺着她的手将栗子吃了,她就甜甜的撒娇道:“味道很好吧,再买一包带回去,行不行?”
他含糊的答应着,心里柔情四溢。
到了戌时末分,滔滔吃不下了,也累了,两人才往回走。后头跟着两个小厮,怀里抱满了吃食,滔滔大言不惭道:“其实在宫里时,我做得的点心连官家也称好吃。”
赵曙才不信,笑了一声,道:“真的?”
滔滔垂下眼皮,阴着脸道:“你不信?”
赵曙又笑了一声,并不说话。有灯火照过来,映着他的半边脸。滔滔歪着头,看着清澈的眼睛,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梁,不由得暗想:赵十三的侧脸还真好看。她忍不住去拉他的手,他也顺从的轻轻握着。
四五岁的时候,懿王妃就总是说:“曙儿,你是男子汉,一定要牵好滔滔儿,别让她摔着了。”所以,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牵着她、护着她,生怕她摔倒了,生怕她受委屈。
滔滔道:“改天,我做一盘给你尝尝,你就信了。”
赵曙安静的应着,道:“我等着。”
已近仲夏,银河裹着星子垂落天际,闪闪烁烁。周围人流穿梭如织,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也不说话,就这样,两人穿过街巷,抛却人间烟火,走在明亮昏黄的灯光里,殊途同归。
在桥上的时候,他差点就说:“滔滔,嫁给我,好不好?”
可是,他忍着。
时至今日,他也不敢确定,她对自己,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手足之情。他早已不是当时能不顾一切冲过去亲吻她的愣头青,也不是连捂着她的胸也不会羞愧的少年。在没有万足的把握下,他宁愿就这样,以青梅竹马的名义,呆在她的身边。
起码,她不会舍弃自己。
回到王府,已是亥时中分。玉霖备好了换洗的衣衫,伺候赵曙净了手脸,洗了脚,又端了清热解暑的绿豆沙,轻声道:“刚才王妃娘娘遣了人来,说她已经歇下了,您不必过去请安。”
赵曙“嗯”了一声,用云纹柄素银的小勺轻舀着豆沙,又搁在案几上,问:“昨儿可有给陈氏送药?”
玉霖小心瞧着眼色,恭谨道:“王妃娘娘赐了药,奴婢亲眼瞧着她喝的。”
赵曙点点头,道:“王府里的嫡子,绝对不允许由妾氏所出,你仔细看着点。”
玉霖恭谨道:“是。”又问:“今儿可要召见侧院的娘子?”
赵曙并不说话,起身往书房走去。玉霖不敢再问,端起剩下的绿豆沙,拿到外头,赏给门房的小厮们吃。廊下当值的玉屏从怀里掏出一支金钗,在暗处递与玉霖,凑在耳边道:“是武娘子托人给你的。”
玉霖冷笑一声,道:“你眼皮子也太浅薄了些。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我是不会要的。”稍顿又道:“你也收敛些,别惹得一身骚。”
玉屏气道:“我可不是为你好么?”
玉霖“哼”了一声,道:“为我好?真要为我好,就别在外头打着我的旗号,四处招摇。”
玉屏见玉霖生气,忙赔笑道:“我的好姐姐,干妈已经收了武娘子的钱,都已经赌玩了,若你不帮,干妈还有什么颜面在王府混下去。”
玉霖道:“你别拿干妈来压我,她老人家自己惹出的祸,自己摆平。当了一辈子的奴才,还不知如何混么?我好不容易才入了殿下的眼,行事岂能不小心些?”说完,甩开玉屏的手,进了里屋伺候。
气得玉屏在后面嘀咕道:“装什么清高,自己还不是想爬上殿下的床,也不瞧瞧是什么货色!呸!”
朱雀门外修葺府邸的银子很快拨了出来,赵曙亲自看了图纸,连着几日都在监工。私邸共有东西两道大门,东边进是正厅,用于待客设宴用。从花园小径穿过,才能到内苑。内苑有四个独立围绕的小院子,院与院子间均用花木与围墙挡住,只在假山缝隙中设有垂花门。所以每座院子既有私密性,又相互连通,交往起来也很便利。
正厅后面的院子用来做书房,和赵曙的寝屋。与书房最近的院子,赵曙不想让旁人住,就暂时空着。而侧院的四个娘子则安在离书房最远的院子里,若赵曙想召见,也可从花园中抄近路直接穿过来。
私邸修葺好了,又请牙人买了婢女小厮各四十个,分在各处。赵曙等人虽还未搬过去,但里头的物件下人都已齐备好了,只待良辰吉日。
☆、第八十三章:武氏在床榻上亦是大胆
滔滔心血来潮,大早就起床,指使着厨房的婢女,亲自做了几碟糕点,用檀香木盒装了,赶在晚膳前送到王府。先去正殿给王妃请了安,喝过茶,品过点心,才往小院去。
赵曙还未下值,滔滔就在他寝屋里晃悠。翻翻书册,弄弄笔墨之类,她多日没习字读书,感觉手腕比往日还要笨拙些,连下笔都发起抖来。她一气,顺手就把笔给仍了。
那可是用金镶白玉御制的毫毛笔,被她一摔,就成了两截。
玉霖连心都拔凉了,却也不敢多话。
滔滔等得烦了,就问:“十三每天都什么时辰回?”
玉霖道:“也不一定,有早有晚,有时也不去宫里,有时到亥时才回。”
夕阳渐渐落下,滔滔站在霞光中围着院子绕了好几圈,喂了金鱼,摘了花,又呆站着望了天空许久。玉霖也不敢干别的,专心守着滔滔,亲身伺候。
滔滔问:“十三晚膳都吃些什么?”
玉霖道:“殿下晚上只喝粥。”
滔滔也就白白那么一问,她撅嘴道:“吃了十几年的粥,也不厌烦。”又朝玉霖眨眼玩笑道:“你家殿下可真苛刻。”
玉霖脸上讪讪,不知如何回答。直到掌灯时节,才有赵曙随身伺候的小厮急匆匆跑来,道:“殿下回府了,已经到了前花园。”话音未落,原本闲适幽静的小院忽而忙碌起来,玉霖也顾不得滔滔,转身进屋里吩咐众人预备温水、巾栉、衣袍等。
滔滔等了他太久,听说他回来了,心里欢喜不已,就蹦蹦跳跳的跑出院子去迎。穿过垂花门,从花径中抄小路,转过假山,正要往抱厦长廊去,却忽从侧边走出人来,滔滔刹不住脚,就撞了满怀。
旁的倒是没什么,只是被撞之人手里拿着滚烫烫的一钵子粥,全部打翻在地。武娘子好不容易才买通小厮给个信,知道赵曙回院子的必经之路,一早就熬了粥,眼巴巴的端着候在花径中,不想,却被来路不明之人全部撞翻了。
滔滔哪里知道其中曲折,只以为是一钵粥而已,人没事就行。天色暗了,她也没看清楚是谁,还以为是哪个院子的丫头婢女,便安慰道:“没事的,别害怕,不过是一钵粥而已。你们是哪个院子的丫头,要不要我去跟你们主人说一说?”
武娘子怒火中烧,道:“放肆!”
她旁边的小丫头口齿伶俐道:“我家娘子是官家钦赏给十三殿下的秀女,那钵粥是我家娘子亲自熬给殿下的,你跟谁说去?!”
滔滔仔细一看,这才认出眼前的娘子曾在侧院中见过,心里莫名有些厌恶,忍着脾气道:“你若是可惜那钵粥,呆会我叫玉霖给你还一钵去,行么?”
武娘子斥道:“你个没教养的小蹄子,撞泼了旁人的粥,难道不该先赔礼道歉么?”
滔滔来火了,一手推在她肩上,道:“你说谁没教养啊?再说一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她明明推的很轻,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不想武娘子却如纸片一般倒了下去,撞在旁侧的假石上,“哎呦呦”的喊起疼来。
滔滔冷笑道:“你装什么装…”话还未完,就有小厮走了过来,寒声道:“殿下来了,赶快避让。”再抬头一看,不远处果然有几盏灯火从暗处走过来。
武娘子撞得太狠,身子发疼,实在动不了身。她旁边的小丫头急得大哭,呜咽着朝那小厮道:“你叫殿下过来看看武娘子吧…”又愤怒的瞪着滔滔,道:“我家娘子被人害了。”
赵曙已大步走了过来,几架灯笼把四周照得通火分明。他环顾一遍,明白了七分。滔滔还未说话,岂料那小丫头已经跪了下去,哭道:“求殿下做主。”
滔滔急道:“我真没用力,她自己就撞过去了。”
赵曙看了眼滔滔,伸手将武氏扶起,温声问:“哪里痛?”
不过眼光流转间,武氏已瞧出滔滔与赵曙之间非同一般,就强捱着身子道:“无碍,并没什么,是丫头大惊小怪了,谢殿下关心。”
赵曙向来对滔滔没什么把握,她下手没个轻重,将人撞翻推倒之类的事,她也干得不少。见武氏如此,倒有几分委曲求全的意思,心里便柔了几分,吩咐小厮道:“去叫个大夫来,给武娘子瞧瞧。”小厮领命而去,武氏忙屈身谢恩。
送走武氏,滔滔去拉赵曙的袖子,娇声道:“我做了点心,你要不要吃?”
赵曙不怀好气道:“知道错了么?”
滔滔声势俱厉道:“错什么错,不过打翻她一钵子粥,就敢说我没教养。我就轻轻的拍了她的肩,她自己就往假石上撞了去,你不在时,武氏不知对我多凶,你一来,就装作温婉退让的模样,可真叫人作呕。”
赵曙大步往屋里走,嘴上道:“好、好、好,凡事就你都是对的。”
滔滔撇嘴道:“本来就是。”又大声道:“你到底要不要吃点心?”
玉霖伺候着赵曙换了衣,净了脸,将滔滔的糕点用犀木红漆云纹碟装了,呈上粳米粥,及七八种酸甜酱菜,摆好银箸,立在桌前伺候。赵曙挥手让她退下,又让滔滔坐到身侧,语重心长道:“今儿可是你不对了,打翻了人家东西,还要推人家,说给谁听都不是理。她若是骂你,你就骂回去,一动手,错就全赖给你了。幸好是在王府,若是再旁处,看你找谁说理去。”
滔滔道:“可我娘说,对付那些小妾们,就得先在气势上压倒,若是压不倒,就用拳头压倒,半分也不能退让。一退让,就只会让她们顺着竿子往上爬,还以为主母是好欺负哩。”
赵曙一副“你又不是主母,压什么压”的表情望着她。
她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捡了块玫瑰栗粉糕递给他,笑道:“你尝尝,除了有点咸,旁的倒没什么。”
赵曙顺着手吃到嘴里,面无表情的吞下,许久才缓过神道:“这也叫,旁的倒没什么?我倒是第一次吃到,又咸又苦,还带点不知道是什么的味儿,还嚼不动…的点心。”
滔滔笑得满嘴龇牙,道:“太久没做了,就有些生疏嘛。就着白粥喝,刚好,刚好。你若是实在不想吃,就赏给下人吧。”
玉霖和几个小丫头立在门廊边候着,听见里头对话,吓得脸都绿了。主人赏的东西可是不能扔的,不然就是不敬。温润好心的十三殿下,你就留着自己享用吧,咱们吃馒头挺好。
用完膳,两人洗了手,净了面,漱了口,就歪在藤椅上喝茶。赵曙兴致好时,就会抄撰经书,以静心致。他道:“玉霖,把我的笔拿来。”
玉霖捡了素日他常用的笔给他,不想赵曙却道:“把镶金白玉御制的毫毛笔拿来。”见玉霖久久不动,就有几分不悦,道:“还不快去?等我自己动手啊。”
滔滔从袖袋中拿出断成两截的玉笔,道:“你说的是这个么?”
赵曙皱着眉,拿过滔滔手中的断笔,气得不能言语。吓得玉霖“噗通”跪下,唯唯诺诺道:“殿下息怒。”
滔滔满不在乎道:“不就一支笔么?你别怪玉霖,是我摔坏的。”
赵曙道:“高滔滔,你这推人摔东西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滔滔见赵曙真生气了,就有些怂,忙道:“对不起,十三,我保证找人给你做个一摸一样的,别生气,成么?”
赵曙道:“这可是我在宫里拣选时,考试得了甲等,官家赏给我的。你如何能赔我一模一样的?”说完,狠狠将断笔扣在案几上,“啪”的一响。
外头伺候的人听见声响,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殿下跟前的第一人玉霖也跪了,百般宠溺的高娘子也委屈的窝在藤椅上不说话。如此接头传耳的传去,连角门处当值的小厮也战战兢兢,连屁也不敢放,走路也是轻手轻脚,生怕惹了祸端。
转眼间,又见高娘子拉着殿下从里屋出来,说说笑笑,半点怒气也无。滔滔道:“后日韩忠彦在广文馆有蹴鞠赛,青桐订了位置,你去么?我再带些糕点去。”看赵曙脸色一变,滔滔忙道:“放心,我不会自己做的,让家里的厨子做。”
赵曙这才松了口气,握了握她的手,道:“宫里最近忙,也不能总去陪你用膳,你得仔细些,别饿坏了肚子。”
看着十三殿下送滔滔回府的背影,玉霖站在廊下,静静的望着,又是嫉妒又是羡慕。高娘子不愧是高娘子,殿下已经气成那样了,她不过是撒了个娇,说了句顽皮话,就能化所有的干戈为玉帛。若是将来,殿下没能娶高娘子进门,别说侧院的那些妾氏娘子,只怕未来的主母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