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凝伶-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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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姨娘虽然面上不喜见她，倒也还维持着面子，只是紧绷着面颊。
赵姝深知这一家子都不喜欢她，她这个“外人”更不喜欢她们。可当她抬手想要夹菜的那一刻，遇上父亲和蔼却疏远的目光，心里愈发凄凉。是啊，她在这里更像个毫无瓜葛的客人。但客人有主人的以礼相待，她甚至连这个都没有。
这时，坐在刘氏身边的儿子见到难得一见的三姐，朝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咯咯”笑起来。
眼角的余光瞥见弟弟友善的表情，赵姝的*微微*了动，然后继续低着头扒碗里的白米。
那弟弟是秀王的次子赵瑗，乃是刘氏嫡出。看到三姐又低下头，赵瑗慢慢长大，自是明白这个姐姐在家里不受欢迎，遂给她碗里夹块肉，“三姐，别总是吃白米，不好。”稚气的声音，饱含关怀。
呆滞着看了碗里的肉片刻，她移动目光望着赵瑗，“谢谢。”
赵瑗轻轻摇摇头，满眼里都是友善亲切的情谊。
气氛并未随着赵瑗的这一举动缓和下来。刘氏心里对于儿子的行为不太舒服，拉了拉他的衣领，低声愠怒道：“管好你自己。”
声音虽小，仍是一字不差地落入赵姝的耳中。她像以往一样，把那些嘲讽不善的声音抛诸脑后，置之不理。握紧自己手里的竹筷，她故意做出云淡风轻的姿态。
沉闷的气氛在持续着，每个人都各自埋头吃饭，不再多只言片语。
过了许久，赵子偁用完膳，起身边整理衣袍边对刘氏道：“夫人，岳家的贺礼你记挂着些。本王进宫议事了。”
“王爷放宽心吧！”刘氏笑着起身送他。
在赵子偁即将迈步出去的那一刻，赵姝终于低声在他身后问道：“爹，三日后岳家的婚礼，我……我能跟您去么？”
………【喜洋洋，却道是泪眼彷徨（二）】………
赵子偁被她的叫唤顿住，转身盯着微低着头的女儿，一言不发。这个女儿，面对自己的时候，不是盛气凌人，就是现在这样唯唯诺诺。他其实很清楚，就算她有万种表情，眼底对他仍是疏远的。
见父亲不说话，坐在赵姝身边的赵婕发话了：“哟，三妹，敢情你是吃不够教训，还要去自取其辱呢！”
赵静也不甘落下，附和着二姐的话道：“是啊，三姐，人家岳云岳相公都不搭理你，你何必硬要凑上去呢！”
“够了！你们俩少说一句。”赵婕和赵静的母亲王氏怒喝一声，止住女儿接下来的话语，以免她俩惹怒父亲。
赵妤拿出绢帕轻拭唇角，笑道：“二娘你也别说二妹四妹，她们说的可都是事实。这三妹总借故跑到岳府，缠着岳公子不放，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刘氏亦怕自己的女儿闯祸，连忙喝道：“妤儿你别瞎说。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说实话，对于赵姝对岳云的情意，她或多或少都有耳闻，但赵姝这顽劣的性子，她管不下来，自然不愿去理会了。
赵妤妩媚的脸颊上笑意更甚，“母亲你这可冤枉我了。三妹这事可不是我污蔑她，这外头都传遍了。你说她这么不顾礼数，跑出去纠缠男人就算了，但她怎么说都是我们秀王府的女儿，怎能这般轻*呢！”
字字句句都是鄙夷，赵姝的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袖紧握成拳。如果可以，她宁愿不是这个王府里的人。不，她有时候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只是她们发泄嘲笑的丑角罢了。
赵子偁仍是一丝不苟地盯着自己的女儿，没有任何言语，眼中却发出微微的怒意。
刘氏察觉出王爷眼底蕴含的愤怒，厉声喝斥自己的女儿：“妤儿你休要胡说。”
赵妤看出母亲警告的神色，立刻讪讪地闭上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下一刻，就等着父亲好好惩罚这个妓女生的孩子了。
赵姝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按以往的惯例，赵子偁肯定会在这些人的煽动下，狠狠地把她凑一顿。她于是摆出大义凛然的模样，等待着接下来的*。
熟知赵子偁并未发怒，而是紧紧盯着她，“你当真想去？”
“嗯！”她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傲视着所有人。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只要她愿意，岳雷肯定会带她参加他大哥的婚礼。可她不想如此，她不要偷偷摸摸地出现在他的喜宴上，她要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面对他。
赵子偁望着她恢复了倔强的傲气，轻叹了口气，“好，我答应带你去。”语毕，他大步朝外走去，没有再多的责问。
预期中的好戏未得上演，赵妤三姊妹露出败兴的表情，坐回桌前继续笑盈盈地用膳说话。
赵姝是吃不下去了，她朝刘氏微微一拜，“大娘，我吃饱了，先告退了。”
就在她逃跑似的迈步离去，一双小手忽然扯住她的裙角，低声道：“三姊，这个给你。”赵瑗把用纸包好的热包子塞进她怀里，“刚才你就吃了那么几口，肯定会饿的。”
赵姝不可思议地望着手里的热包子，又感激地看向着赵瑗。
赵瑗朝她又做了个鬼脸，在刘氏的呼唤声中跑回了膳厅，背影调皮可爱。
灿烂的阳光有时候并不是那么耀眼。赵姝轻笑着，唇间的线条都是柔和的，没有了以往的冰冷与倔强。
原来除了奶娘，这个府里还有人关心她，虽然不过区区几个包子，亦是叫她的心口暖洋洋的。晶莹的泪水滑过清丽的脸颊，没有了昔日的苦涩，是喜悦的，温暖的。
………【喜洋洋，却道是泪眼彷徨（三）】………
三日后岳府的喜宴如期举行。岳飞元帅生性节俭，不喜欢太过奢侈，但闻讯上门道贺的人仍然是络绎不绝，岳府的门前更是车水马龙。
岳府简洁朴素，这大婚之日却也张灯结彩，各处喜气洋溢。
赵姝跟在赵子偁身后，故作从容地跨进岳府的大门。赵子偁在门口处与前来迎客的岳飞客套着，她百无聊赖地打量起着漫天的红色来。
曾经她无数次的想过，这样喜庆的气氛，会是他执着自己的手，叩拜天地，然后一生相依。终究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就在岳云身着红色喜府，骑在高大的枣红马上，英姿飒飒的时候，她的目光随着嘈杂的锣鼓声驻留在他身上。那一身的红色，他威风凛凛的模样，灼伤了她的眼，刺疼了她的心。
他的样子她看得真切，长期军旅生活带来的蜜色皮肤，还有他方正刚毅的脸庞，刀刻般深邃的五官，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岳云没有注意到她这边。走到家门口，他潇洒地跳下马背。尽管一身的喜府，他平日的风姿一丝不减，仍旧是英俊不凡，吸引着角落里那个卑微的身影。
接下来的一切赵姝无心再关注，她低垂着头颅，深深地呼吸着。她来，为的就是要亲眼看到他穿着喜服的样子，为的就是告诫自己，他要成婚了，她应该忘了他。
两年前他一次偶然的帮助，不过是他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一次经历。她视为珍宝的回忆，在他的眼里如同白驹过隙似的。自己真的很可笑，可笑到可悲。
眼前早已氤氲，滚烫的泪水沾满她的脸颊，却远不及他身上的衣服带给她的刺痛叫人窒息。
就在她强忍泪水却大珠滚滚的时刻，岳府的二公子岳雷如瘟神般出现在她身后，猛地一拍她的后背，“阿姝，我终于逮到你了。”语气里满是雀跃，宛如天真的孩童。
赵姝被他吓了一跳，回头怒瞪着这个孩子气的少年，“我说了多少遍，不准叫我阿叔。”
岳雷不在意地耸耸肩，笑眯眯地讨好道：“那你要我叫你什么好？赵姝太过于生疏，我不喜欢叫你姝儿，就叫你阿姝好了。”
赵姝不耐地白了他一眼，发现父亲早已随着宾客入府，遂转身准备离去。
岳雷却连忙抓住她纤细的手臂，“阿姝，你别乱跑。今日客人很多，不如我招呼你吧，省得你跑丢了。”
赵姝不想跟他废话，一甩他的手不予理会地迈步而去。在她即将进府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目光蓦然投向她。她顺着望过去，竟然在茫茫人海里撞上了那个少年。
少年被她撞破，慌乱地赶紧移开视线，挪步随人群*府里。
那人究竟是谁？这样的场合，他既然能够出席，难道是某位大臣的公子？可是他这般面生，刚毅的面孔完全没有南方人的细致，她不禁疑心起来。
身后岳雷喋喋不休的话语不断，她被烦得头疼，于是甩开那个跟她不相干的少年，快步往岳府进去。
恰锣打鼓声不断，宾客络绎坐满堂。岳府里早已被前来讨好的官员占据，赵姝在满的宾客里躲避岳雷的纠缠，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
只听得一声高喝：“吉时已到，请新人拜堂。”众人瞬间不再聒噪，齐刷刷地投向府内的正厅。
赵姝趁着短暂的安静，快速躲开岳雷的追逐，寻得一处僻静但视线极好的角落，仔细地眺望着厅内行礼的一对新人。原想堂堂正正地面对他，到头来她又退缩了，躲在这个凄迷的角落里，独自欣赏着他的风姿，无人垂怜。
“一拜天地。”
岳云执着新娘的手，向苍天跪拜。
“二拜高堂。”朝父母恭敬地行礼。
“夫妻对拜。”……
每一声高呼，每一次跪拜，都如同尖刃的利剑，一次次剜进她的心里，疼得她体无完肤。或许，这样刻骨的疼痛过后，她就会好一些，不会再为他疼痛。
她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边的人，正是那日被她敲破头颅的少年。少年睥睨着她一脸死灰的表情，不自觉地微蹙着眉。
就在赵姝拼命忍住的泪水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少年从怀里拿出一方绢帕，递到她面前，“擦擦吧。别让人瞧见了笑话。”
………【喜洋洋，却道是泪眼彷徨（四）】………
赵姝顺着修长的手臂一路向上，错愕地盯着那张微笑的脸庞。那笑容，温暖如同夏日里最和煦的风，叫她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
少年的唇角微扬，看着她呆愣的神情，遂上前举起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她泪水泛滥的脸颊。他深邃的眼眸幽深如一潭泉水，缓缓流淌进她憔悴的心田。
她就这样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由着他悉心为她拭去满脸的狼藉。
“怎么，你难道不认得我了么？”少年的笑容依然漾着，如炬般的琥珀眼眸，深邃不见底。
赵姝这才慌乱地拍开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别过头不看他。“谢谢你。”
少年的笑容更甚，仿佛在调侃她，“想不到，你还会道谢。”
但此刻赵姝完全没有跟他斗嘴的意思，径自转过身面对角落，不叫任何人再瞧见她脸上的表情。
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打扰时，少年走到她身后，慎重地问道：“你以为，自己转过身，就看不到了么？”一语双关。
是呢！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看不到别人，别人亦是如此，可惜都是她在掩耳盗铃罢了。
不愿意他看到自己的窘迫，窥探自己的内心，赵姝提起自己的裙裾，飞快地跑开那个角落，那个少年。
少年对着她的背影，匆匆喊道：“记住，我叫韩亶。”她飞奔的身子顿了顿，很快又大步地跑开了，逐渐模糊在他的视线里。
韩亶见她依然不待见自己，无奈地笑了笑。也罢，不多久他便要离开，还是不要招惹她吧！虽然这么想，可脚下的步伐，又寻着她的方向而去。不知不觉的，他的笑意却随着与她刚才的样子，变得更加浓厚起来。
赵姝快步跑开后，方才到一处寂静的院子里，岳雷阴魂不散的身影再次立在她眼前。
岳雷笑嘻嘻的一张俊俏脸庞陡然闪现在她的眼帘，“阿姝，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很久呢！”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稚气。
没好气地瞪着他，赵姝一看到他就头疼。拿出随身的绢帕擦了擦脸角残余的泪痕，她恢复了对他一贯的漠然，“我说岳雷，你别跟鬼魂似的，总不阴魂不散地出现好不好？难道你没事干么？”
听着她似有似无的责备，岳雷立即辩解道：“谁说我没事干了！我这不是来招待你了么！今日是我大哥的好日子，这么多客人他肯定应付不来，所以我就来帮他招待你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当真是岳云大哥要你来的么？”他无意的扯谎顿时让她充满希冀，黑黑的眸子瞬间点亮。
原本讨好的表情僵硬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笑意浓浓。岳雷悄然藏起心底的落寞，厚着脸皮道：“反正不都一样么！”随即，他牵起她娇小的手掌，“走吧，我带你去吃些好吃的。”
赵姝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稍纵即逝的受伤，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样的日子，岳云大哥又怎么会注意到她呢？嘴角扯出几丝苦笑，心口疼得她只觉呼吸紊乱起来。
岳雷瞧出了她的苦恼，深深叹了口气。谁都不知，看着她这副模样，其实他心里比她更难受。她从来都不曾关注过自己，她的视线永远停留在他那优秀的大哥身上。纵使如此，他仍是微笑着，“阿姝，你知道么，我见过我未来的大嫂，长得很美呢！”有意无意，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这席话终于让赵姝回过神来，她煞白的脸颊勉强漾起几丝笑意，“是么？很美么？”只要一碰到跟岳云有关的事，她总是无法淡然对待。
岳雷望着她比哭还丑的笑容，真想上去掐着她，然后拼命地摇醒她，让她明白他大哥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但终究他忍住了，把所有的情绪吞进肚里，笑眯眯地握紧她的手，“走吧，阿姝。”
赵姝破天荒地没有拒绝他，更没有怒斥他不准管自己叫“阿姝”。
就在她如同扯线木偶般要被他拖拽着往前厅去时，竟然在拐角处遇到了追着她而来的韩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