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梦空间-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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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找到她，应该怎么做？”
“杀了她。”莫颜低声答道。
卫昕说：“不是说她是无敌的吗？”
“那不是问题。”基拉很快侧过脸，对着自己领口的通讯器说，“麦卡尼，启动意识体模糊定位模块，史塔克准备派出纳米蜂群，获取大致位置后，直接切断包围区。”说完转向莫颜：“让她直接脱离梦境就行了。”
莫颜却说：“不可以……只能杀了她，否则她是醒不过来的，你切断梦境的行为只会让她陷入更难以寻找的角落里去。”
“那么先确定位置。能量配额？从我这里扣。”基拉只好重新命令道。
在这个时候，卫昕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个模糊定位大概就是能搜寻没有壳的梦者的能力了，莫语虽然放弃了梦者身份，相对于梦里那些被当作虫子一样屠杀的地球人，她身上那种的特质是没法抹掉的，这个梦境的真正意识体总共就几个，要找到她并不难。眼前的这个梦者都有这种能力，那么想必轻组情报机关在获取了真实地理位置的前提下，要找到他也并非毫无办法，还好当初没有自大到以为没有壳就能躲过搜查。
然而就在他出神的这几分钟，基拉似乎收到了不得了的消息，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起来。卫昕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基拉大和并未隐瞒，解释道：“之前一直觉得没必要开启这个搜索系统，现在才现……这地方的意识体太多了，找不到她。”
“还有更多的意识体？”卫昕咬着指甲，“你的意思是……这个地球上的人，不仅仅是梦里的单纯造物？”
基拉面色严峻地说：“是的，虽然不是全球六十多亿人都在这个梦里，但至少也有几万。也就是说，现在地球上有几万个人，在同时做着世界末日的噩梦。我们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有活生生的人在梦经历着。”
“领主到底在搞什么？算了，过后再找他算帐。”卫昕敲了敲前额，不耐烦地一挥手，“浅濑，现在你能够找到她吧？”变脸之后的浅濑，吸收了那么多破坏因子，对阴影的控制力已经提升了不知多少倍，只要是存在着影子的地方她应该都能瞬间去到。
一直在他们身后沉默不语的浅濑，轻点了一下她那巨大的头，山一般的影子融入了地面的阴影之，然后很快重新聚集起来，用带着回音的声音说：“找到了。”
“这么快？”基拉不敢相信地问。
浅濑说：“夜是大地的影子，她正好在夜半球。”处于地球另一面的莫语，等于是完全身处阴影之，竟然一下子就被她找到了。
“带我们过去。”
卫昕说完，浅濑便把他和他身边的莫颜包裹起来，基拉惊恐地看了她一眼，赶紧拒绝道：“我就不必了，把坐标给我，我还是比较习惯坐自己的飞船……”
当他们达到目的地时，从地面现身的浅濑却一下子变回了原来那个单马尾少女。“果然会这样，刚才在阴影就感觉到了，她的破坏性完全压过了我啊……”浅濑叹息道，似乎是因为遇到了能将自己完全压制的力量，不得以终结了变脸能力。
卫昕用手遮住扑面而来的狂风，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透过指缝望着远处那幅令人无比敬畏的、充满了破坏之美的图景。
数百枚核弹的狂轰滥炸，乎常理的月地撞击，那些自以为是的灭世手段在这个画面之前竟然都失去了光彩。
那是丧失了所有合理性的异世界，来自最可怕的噩梦的风暴。如同天堂坠落人间，燃烧的天国碎片飞旋而出，又如同大地被由内到外翻转，露出了地狱的内脏，华丽与残破、疯狂与庄严都存在于此，围绕着某个心旋转起舞。金属和石块，花草树木和山川流水，甚至大地与天空，都被不可逆转的破坏力撕碎，大大小小的残骸相互碰撞，形形色色的物体各自交融，所有概念与结构都不复存在，呈现在眼前的只有繁复到极致的混乱，和有如后现代艺术一般的抽象与解构。
那些残骸并非单纯地破碎，而是展露一切的扭转。悬浮在空的一只断臂，像是被严格到极点地解剖，精确到每一丝毛细血管都梳理出来，却又在解剖之后，被世上最极致的癫狂重新组合，血肉与神经从概念上被打碎，又随意揉合到一起，最后的成品简直就是出自疯子手的最恐怖画作。唯一能让人认出那个东西曾经是一根手臂的细节，就只剩下似乎被忽略掉的、仍维持原样的一根手指，从一团混沌之突兀地伸出，指尖上还插着一颗眼球，或者说，勉强能算作是眼球的东西。
而被卷入这场风暴的每一件事物，都经历了这样的折磨，以一种根本不应存在的形式继续呈现于此，加入到这场毁灭之舞。
舞会的主角，自然是悬浮在半空的黑白少女。
莫语穿着和姐姐莫颜一样的白色学生制服和黑色短裙，两只马尾在狂风肆意上扬，空洞的笑容印在白纸一般的小脸上，无神的双眼望着无限远之处，白衣上沾满了鲜血和污秽。风暴碎片切割着她的身体，她却浑然不觉，她看不见，听不见，无法言语也无法触及，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生了什么事。
少女身下的大地早已消失，被切割出一个完美的半球形，随着风暴范围缓缓扩大，更多的大地碎块被卷入其。莫语就这样引领着一切走入疯狂，就连她自己的身体也生了变异。她的头上伸出了第三只手，右手从小臂开始分裂成了两部分，左眼的泪水牵出一道细长的白线，正在重塑成形，显出被拉长的人脸模样。而她却依然笑着，让人感到更为心寒。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像是打破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被这副情景震慑住的人们这才回过神来。如同被打开了音量开关，风暴纷乱的噪音传入耳内，让人这才感到自己确实是身处此地，而这种实感更让人绝望。
正如星舰上那个被惊吓到的梦者一样。
卫昕怔怔地望着从天边飞来的无数颗拖着火红色尾迹的导弹，铺天盖地的导弹群越过他们头顶，飞向远处的莫语。
“冷静一点，史塔克！那对她没有用！”基拉的声音从卫昕手的通讯器里传出，“而且那么多云爆弹会误伤到底下的人啊！”
………【第四十六章 格尔尼卡圆舞曲（下）】………
云爆弹爆炸时会大范围燃烧，瞬间消耗掉攻击区域内的氧气，使人窒息而死，而作为威力加强版的温压弹将在烧尽氧气的同时形成强大的冲击波和大范围的低压，爆炸范围的人有可能直接被大气压挤爆内脏而亡。被这类导弹杀死的人，不是被烧得面目全非就是眼球被挤出，死状极惨。
这是基拉率领的梦者小队本来用于月地撞击后，清理废墟的残余人类而准备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却因为小队成员在目睹莫语的样子之后，受到过度惊吓，一次性全部射了出来。
卫昕他们离莫语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如此规模的云爆弹集轰击那一片区域，他们根本不可能躲得过。不要说规避动作，他们甚至连害怕都来不及，大量的云爆弹就已经射向莫语，出撼动天地的巨响。
然而卫昕很难理解接下来自己看到的场景，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下一秒却陷入了无尽的困惑之。
云爆弹产生的巨大火球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所抵挡，限制在了莫语身边的范围内，围绕她旋转的那些残骸都在瞬间被焚尽，金属化作液体，石块变成了黑色的玻璃状晶体，更多的东西则是直接汽化，其的高温不知已经达到了何等程度。但无数团火球硬是没法逃离那个范围分毫，烈焰的景物变得扭曲起来，卫昕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那些火球自己张开了大口，露出如同来自另一位面的数十层尖牙，把自己尽数吞食掉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样子，原本是无形的火焰，竟然真的生出了嘴，而且毫无道理地开始吞食自身。云爆弹的密集攻击，没有对莫语产生任何伤害，她在消散的烈焰露出空洞的笑容，依然是不知道身边的任何情况。
卫昕忽然听到痛苦的呻吟，他赶紧冲过去，扶起地上的浅濑。她的一只手不幸被云爆弹的弹片划破，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浅濑？你还好吧？”卫昕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手不知该往哪放，生怕碰到了那道伤口，“只是梦而已，没关系的，振作一点！”
他自己就曾经被维罗尼卡的技能打到全身烧伤，那种真实的痛苦确实让人无法忍受，但只要心智足够坚定，知道这只是做梦，便不会有大碍。但卫昕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因为是特殊体质，就算再痛都不会醒来，可是按照其他人所说的，浅濑受了这种程度的伤，应该是会疼醒的啊……
从星舰里下来基拉赶到他们身边，焦急地问：“怎么样了，情况还好吗？该死的史塔克过于紧张，把云爆弹都放了出来！”
卫昕冷冷地说：“我们也被吓到了，但还不至于把你的星舰轰下来。”
“你怀疑刚才的攻击是故意的？”
卫昕不回答，刚才的情况，与其说是通讯器忘了关，倒不如说是基拉大和为了故意让他听到那句话，这种情况更可信一些。
对于他这种冷漠的态度，基拉却并未怒，反而说：“那好，我问你，你会在壳出警报的时候做出这么严重的攻击行为吗？”
“警报？”
“高真实度预警……这附近的梦境真实度……接近百分之八十……”被他扶起来的浅濑，轻轻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说道。
梦境真实度？这个概念从来没有人向卫昕提过，但他很快理解了。那些著名的心理实验他都有听说过，假装向一个人背上按上一块烧红的烙铁，却在最后一刻用冰块代替，即使这样，那个人的背上也会出现严重烫伤的痕迹；给一个人蒙上眼睛，然后割腕，再在旁边拧开水龙头制造滴水声，即使手腕上的伤口很快便止血了，听着滴水声的人会以为自己的血已流尽，因此心力衰竭而死。心理暗示的效果强得乎想象，如果大脑坚定地认为自己受了伤，那么**便会做出完全一致的反应，这不是《黑客帝国》里的科幻设定，而是现实存在的东西。
这也是卫昕一直那么害怕在明晰梦死去的根本原因。
“我……刚才没注意。”他没有壳，只能如此掩饰道。
基拉说：“百分之八十的真实度已经相当可怕了，这个程度的伤恐怕会直接导致现实的残疾……史塔克那个垃圾！”骂完，却又皱眉道：“为什么这么疼你竟然还没醒？不过，这是好事，如果现在就醒了，也许真的救不回来了。喂，你会治愈系的梦境能力吗？”
听到他的问话，呆望着那道伤口的卫昕回过神来：“不，不会……”
“也是，这类能力比较稀有……你也真是的，只有两个人的小队还要继续参赛。”
卫昕说：“我的其他队员也没有牧师型的梦者啊。”他看着皱眉沉思的基拉，觉他对自己这支敌对小队的关心是认真的。
“马。”基拉对着通讯器说，“不我不是要唤醒史塔克，让他继续晕去，耗光能量是他自己的事！你先闭嘴！我问你，如果在梦境用机械臂代替原来的手臂，能够达成理想的治疗效果吗？”
卫昕紧张地等待着答案，然而这之后基拉却对他摇了摇头：“不行，梦境造物和现实不兼容，我也没办法了……”
浅濑已经停止了呻吟，双眼紧闭，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那个……实在是很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莫颜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说。
卫昕看见她满脸泪痕，其实刚才他就现了莫颜一直在旁边抽泣，看到最怜惜的妹妹再次变成这种样子，她一定很伤心。他安慰道：“没事，这不能怪你。”
“不是的，都怪我……刚才完全可以避免这种事，却还是让她受伤了。”莫颜抚开浅濑额前微湿的金，叹息道，“我真没用，只会哭。对不起，看到妹妹又变成这样，一时控制不住……让我来吧，我能治好她。”
她伸出白纸一般的手，在浅濑的伤口上轻轻拂过，伤口竟然很快愈合，手臂完好如初。
“带她到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既然找到了莫语，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好了。”莫颜眼含泪地微笑道，“只有我能杀死她。”
卫昕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和基拉一起将浅濑抬到后方，基拉拿出一个小装置，为他们展开了能量护盾。然后他和卫昕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两名对峙着的黑白少女。
莫颜轻叹一声，向着逼近自己的毁灭风暴踏出了一步。
无尽的混沌瞬间停滞，被烈焰灼烧的痕迹褪去，扭曲到极点的残骸重新展开，分解，以它们应有的模样再次拼接到一起。随着莫颜一步步前进，大地的碎片在她脚下铺展出一条摇摇欲坠的小径，她头上的天空也暂时恢复了原貌，但她一旦走远，风暴范围的一切又再度被撕碎。
也许是姐妹之间天然的心灵感应，莫语似乎现了姐姐的靠近，兴奋地挥舞起双手，头上那只手也开心地比出一个V字，向着莫颜摇晃。然而她的这种情绪波动，却导致身边的一切扭曲得更厉害了。
围绕着两人旋转的东西崩离又重组，泪水无声地从莫颜眼滴落，她纯白的皮肤被碎片不断划开，身体出可怕的碎裂声，不时因为四肢那恐怖的弯折而被迫停下，但她只是闭起眼深呼吸，继续向莫语靠近。
一路上修复着自己身上的伤，却无法阻挡那无尽的痛楚，过高的梦境真实度，让莫颜每走一步都要承受钻心的疼痛。但她没有叫出来，只是默默地忍耐。望向莫语的眼神也尽是温柔与痛惜，全无怨恨。那毕竟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妹妹啊。
她想呼唤她的名字，但她知道她听不见。
她一直对她露出温暖的微笑，但她知道她看不见。
她在旋转起舞的狰狞碎片，终于走到她身前，与她紧紧拥抱，但她知道她对此依然一无所知。
在崩坏世界拥抱的黑白少女，奏响了舞曲的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