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鹤-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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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文的心智彻底被打乱。
一群人吵嚷着想往里面冲，被几个消防员死死拦住。为首的人额头正在往下滴血，半边脸已经浸在血中，本就扭曲的面庞更显凶神恶煞。他转头看到人群外站着个男孩，定睛一看，竟然是沈鹤文。他大喊一声，不再与消防员纠缠，跑到沈鹤文面前。
“沈鹤文，你没在店里……你说话呀……小雨跑进店里了，你妹妹进去了，还没出来呢……”
听到“小雨”两个字，沈鹤文瞬间清醒过来，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大正。
“你说什么？”
大正说话声明显带着哭腔：“你妹妹，小雨，刚才以为你在里面，跑进去找你了，还没出来呢？”
沈鹤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起大正的胳膊，大喊：“你说什么？小雨？小雨她怎么会在里面，她怎么会在里面啊！小雨！”说完沈鹤文推开大正，拨开人群，从安全带下钻过。一个消防员上前想拦，因为消防服笨重，动作缓慢，没拦住，又一个消防员看到这小伙子直冲火场，猛地跳起，一下将他抓住，摁倒在地。沈鹤文死命挣扎，最后却不得不放弃。
“你不要命了，这么大的火！这是你家的店吗？去把你家里人找来。”消防员把小伙子揪起来。
沈鹤文满脸泪泥，不能自己，连话都说不清。
“我……我妹妹在里面呢！求求你们……快……快救她啊 ……”
“我们已经知道了，有人进去救，你等等，这是你家店吗？快去把你家里人找来。”消防员们对视一眼，似有深意。
又来了一辆消防车，下来一群消防员，他们有的调试高压泵，有的站岗放哨，各尽其责，训练有素。大正趁他们不注意也钻进去，立刻被两人架住。
“别，那是我兄弟，我拉他出去。”大正解释道。
一个消防员说：“别放他进来，刚才他跑进来好几次想当烈士，都给我挡住了，把他们都拉出去。“
两人被拽出安全带，大正的朋友围上来。
大正皱着眉头，一只手搭在沈鹤文肩膀上，生怕他再像沈乐雨一样冲进火里。
“沈鹤文，你别着急，小雨肯定没事，你赶紧打家里电话，让你爸处理。”
沈鹤文没有手机，大正把手机给他。沈鹤文摁下家里的电话号码，他一边擦眼泪，一边使劲想摁下拨出键，但是力气一到手指就好像立刻被抽走似地，怎么也摁不下。发生这样的状况？叫他怎么向爸妈解释，妹妹也生死不明，这些都是他害的。如果他不去参加什么生日聚会？如果他早点回来？如果他经常劝诫妹妹不要晚上不回家？如果……悔恨撕扯着沈鹤文的内心，扯得他喘不过气。
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鹤文！”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六 碎心
夜深人静，沈家父母早已沉入睡眠。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静谧的黑夜，也打破二老的梦乡。
沈母伸手打开床头灯，迷迷糊糊看看钟表，心里不禁纳闷，大半夜的会是谁啊，不会是小雨或者鹤文出了什么事吧？电话一直不停地响，沈自强不知道嘟囔一句什么，翻个身，继续睡觉。
沈母掀被下床，急匆匆去接电话，不管是谁，半夜还打来电话，一定是很紧要的事情。
沈母接完电话回来，大叫沈自强快起床，“老沈，快起来，店里出事了，着大火了！'
沈自强猛地睁开眼，一下坐起，"；你说什么？什么着火？哪着火？”
“是电子城？是咱家店里，鹤文，鹤文还在那呢？”沈母边哭边说，边换衣服。
“你听谁说的？”
“我一个车间里的姐妹，就在人民路住，她半夜打过来电话说的，还能有假？”沈母一到睡觉点就会关掉手机，幸亏家里有台座机，不然，即使半夜，那姐妹也一定大老远跑到家里来通知。
沈自强起身迅速换上衣服，领着沈母下车库开车，一路上，沈母哭个不停，沈自强劝不过，就由她哭。
车开到人民路，沈自强老远看到人群和消防车，不由惊诧，难道电子城真起火了？开近一看，顿时一身冷汗。沈母在车里一眼瞅到站在人群边的沈鹤文，立刻让沈自强停车，走下来，大喊：“鹤文！”
沈鹤文循着声音转身，是爸爸妈妈刚从车里下来，看衣着来的很仓促。
“妈……”沈鹤文把手机塞给大正，哭着跑过去。
大正看到沈家父母赶到，实在无颜相对，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沈乐雨的事，默默躲到一边。
“鹤文，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一个工友打咱家电话，说咱家店里起火。你这也没个电话，怎么样？伤着没？”沈母边抹眼泪，边打量沈鹤文，见儿子平安无恙，稍放宽心。
沈自强愣愣地望着烈火中的电子城，像是被人向后推了一把，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沈母大惊，忙去扶住，
“老沈，你可不能有事啊？你怎么样？”
沈鹤文扶住爸爸，眼泪不止，哭着说：“爸，小雨……小雨她还在里面呢！”
沈母闻此言，惊恐万分，不敢相信，道：“小雨在里面？小雨怎么会在里面？”
沈自强忽然觉得心脏难受，一手捂住，疼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人群一阵骚动，快速让开一条道，一个消防员背着一个人，其他消防员护在左右，跑向人群旁一辆白色小面包车，车身赫然印着醒目红色大字，120急救，车门打开，护士和医生伸手接下伤员。一群小年轻纷纷拥过去，“小雨，小雨”的大叫，然而，他们被拦住，伤员亦无任何反应。
沈母顿觉五雷轰顶，天旋地转，奋力爬起来，冲过去，声嘶力竭：“小雨啊！”又一下摔倒；再爬起来。
沈鹤文赶忙过去搀扶，一起跑向救护车。
“是伤员家属吗？只能进来一个，快点，伤员很危险，得赶紧送医院。”护士催促道。
沈母哭喊着爬上车。
伤员全身衣服大面积烧烂，露出黑紫色血肉，惨不忍睹，更可怕的是，竟然没了一条胳膊；只有半截森森白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一根木棍。沈鹤文无法想象，面前奄奄一息的伤员，是自己活泼烂漫的妹妹。身后传来一声疾呼“我的女儿”，然后“咣”的一声闷响，沈鹤文回头一看，爸爸已经扑到在地，再无动静。他几乎要崩溃，命运此刻彻底背叛了自己，毫无征兆的转身，恶狼般扑来，每一次攻击，都击中他的要害，打倒他的至亲。
沈母在车里探出头，身上沾着沈乐雨的黑血，“老沈！”她大叫。
沈鹤文大喊一声“爸”，跑到沈自强身边，揽起爸爸一看。沈自强一手紧捂心口，人却不醒人事。
“爸，你醒醒啊，爸，救命啊！”沈鹤文大声哭喊。
大正那帮人，还有人群里几个男人，立刻冲出来。大正拉起沈自强的胳膊，大家帮忙把他放到大正背上。大正把沈自强背到救护车边，消防员和护士把他抬进本就不大的救护车箱。救护车再也盛不下多余的人，护士拉上车门，救护车特有的警报响彻夜空，疾驶而去。
留下沈鹤文站在原地，想不到家里一下发生这么大变故，老天重重砸下如此不能承受之噩难，直接砸垮了这一家。大正走到他身边，想说一些安慰话，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拍拍他肩膀，表达自己的难过与鼓励。
大火终于被压制住，几个消防员在一边说话：“这小姑娘真奇怪，胳膊都炸断了还往二楼爬，嘴里说楼上有人，哪有人？已经昏死过去了，抓住楼梯栏杆就是不松手，硬掰都掰不开，没法，把栏杆砸断，才救她出来。”
“她可能真以为楼上有人，刚才那几下爆炸，哎，能把这孩子救出来算是老天保佑了。”
“进去搜索了两遍，没发现人，等确定没爆炸，再进去。”
“嗯。”
……
沈鹤文好像终于接受这个现实，他狠狠地擦掉眼泪，徒自走向仍然停在路边的那辆出租车。大正追过来，跟着上了车，隔着车窗摆手，示意那帮兄弟别跟来，他也很担心小雨的状况。
坐进车里，沈鹤文却不知道救护车是县里哪个医院的。锦城两家大医院，县医院和人民医院，苍苍所在的那家是县医院。
司机没等他开口，说：“那辆救护车是人民医院的，我认识。”出租车一路加速，很快到了人民医院，司机却不收钱，只说已经收过，不能再收，说完就把车开走了。
两人大步跨上台阶，冲进医院……
十七 濡泪
天蒙蒙亮，黑龙昨晚和衣而睡，却未成眠，轻轻起身，坐在床边，掏出手机看了看，5：07分。又回头瞅了一下林光。林光脚上昨夜上了点止疼药，仍然用丝袜包着，但这小子居然跟没事人一样，睡得像死猪似的。
黑龙苦笑，两个小时前，他把电子城的情况跟这小子说了一遍，连带着他们的罪与罚都讲清楚了。林光当时吓得面如土色，竟然像个女孩似地哭起来，嘴里嚷嚷着“这该咋办？我……我还没娶媳妇呢……不能就这么进去呀……”黑龙上去就抽了他一巴掌，一下子把他打懵了，然后冷冷的说：“哭什么哭？谁知道是咱们干的，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走漏了风声，也是你说出去的。”
林光反应过来，心里冷静许多，道：“龙哥，哥，我不说，咱们都不说。对，谁能知道是咱们干的。”言毕，少有的眼神中露出几分凶狠。
林光虽然吊儿郎当，但关乎他一生的事，料他不敢不小心，黑龙了解他的这个把兄弟。然而，电子城一把火烧了，沈自强的现金流，他多少了解一点，并不乐观，工程款恐怕有点玄乎。电子城失火，今天锦城一定街谈巷议，廖红必然也会听说。昨夜黑龙骗她说喝多了，在林光这里呆一晚，明天回去。对于老公彻夜不归，廖红从不过问，家里的积蓄都在她手里，老公再蹦跶能蹦跶到哪里去。而且，男人在外打拼，逢场作戏，应酬一下，也无可厚非。对于这一点，连黑龙都佩服自己媳妇想得开。思前想后，黑龙叹口气，他决定告诉廖红一切。他是林光的定心丸，那么，廖红就是他的主心骨。
夏天太阳格外勤快，才七点多已经完全苏醒，金色的光芒洒满小城，人们如往常一样晨起，然而，今天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黑龙仍然坐在床边，脑袋里像是灌了水泥，昏昏沉沉。忽然一阵手机铃响，黑龙突地一个激灵，抬眼看看窗外，天已大亮，阳光有些刺眼，他用手挡了一下，拿起手机一看，是廖红打来的。林光睡得正香，刚开始还有些懊恼被吵醒，翻了一个身，不小心压到了伤脚，顿时一疼，忽然 想起昨夜的事，猛地一惊，吓得翻身坐起，胡乱张望，见只有黑龙一人，舒了口气，却再也没有困意。
黑龙回头不屑的看他一眼，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哦……你别急 ，我回去再说……好……那就这样……嗯……挂了……”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电话打来，有工程队里的人还有他的一些朋友，无一例外，都是通知电子城着火的事，这都在他意料之中。每次黑龙都佯装惊讶，敷衍过去。临走前，他叮嘱林光不准出门，就在家里呆着。林光很听话的点点头，好像以为只要按黑龙说的做，就一定不会有事。
人民路上，电子城火势已灭，门窗里冒出屡屡浓烟，消防车已经撤走，留下几个消防员背着灭火器在店里转悠，看见火星，就喷几下。为了不影响过路，安全带往里收出一段距离。行人或缓行，或驻足，纷纷仰首张望。出租车路过人民路，黑龙下意识缩起身体，偷偷瞄着电子城。
“哎，咱锦城可有一阵没出过这么大事了。不知道是谁家的店，还没开业，哼，真够倒霉的。”司机放缓车速，忍不住多看两眼，
黑龙“嗯”一声，算是回应。
回到家里，廖红坐在客厅一脸凝重。
“你知道吗？电子城失火了，大清早就有人打我手机，我还不信，打的去看看，刚回来，电子城真出事了。”廖红盯着黑龙，似乎还有话，只是没说出来。
黑龙把门关上，走到她身边坐下，抓起她的手，低着头。廖红分明能感受到黑龙的手在微微发抖。
黑龙用平静的口气说：“廖红，我做错事了。”看不到他的表情。
廖红深吸一口气，嘴唇开始颤抖，她甚至能猜出黑龙将要告诉她什么，但她心里仍然抱着一丝侥幸，轻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黑龙把昨夜和林光一起偷主机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听到最后，廖红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那你知不知道？沈乐雨死了，被那场大火烧死了。”
黑龙怔怔地望着廖红，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廖红猛地推他一把，“你傻呀？犯得着吗？”说着话竟哭了起来，想想自己的男人马上要面对纵火杀人的审判，叫她怎么不恐惧与无助。而黑龙此时瘫软在地，神情呆木，然后用手狠搓自己的头皮，满脸悔恨。他比谁都清楚，放了火，杀了人，想不被发现就可以不被发现吗？以为能逃脱就能逃脱吗？黑龙也不是小孩，知道这次创下了大祸，再也支撑不住，也流下眼泪。在自己女人面前，黑龙毫无保留，包括显露内心的脆弱。
他们就这样在家里坐了一天，期间两人的手机不知响了多少遍，甚至有几次来人敲门，两人都没理会。
天色渐暗，锦城开始热闹起来，下班的人群，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熙熙攘攘穿梭于大街小巷，夜市小贩奋力叫卖，互相调笑。他们甚至能根据结账的方式判别出男女关系，男的不动，女的结账，是夫妻；女的不动，男的结账，是恋人；男女抢着结账，那是朋友关系，*不离十。
听着楼下吵闹，黑暗里，廖红的情绪逐渐平复，她起身开灯。黑龙十分困顿，坐在地上，头依着沙发，了无精力，被猛地置身于光亮中，他突然感到一股恶心，十分难受。
廖红走到他身边，扶他到沙发上，坐在他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