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 辛夷坞-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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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没干,就一直坐在这等……你不信啊,要不你摸摸那张凳子,我坐了几个小时,它还是热的。”
向远揉着自己的眼角,她也觉得自己这阵火发得是莫名其妙,可是现在真的没有办法笑出来。
叶昀见她不说话,扭头搬了她住处惟一的一张凳子,坐到她的身边,“还生气啊,罚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说了啊……有一个司机开夜车赶路给养鸡场送鸡,途中遇到一个要求搭顺风车的女孩,他让女孩上了车,过了一会,发现那女孩长得不错,就起了色心,意图……呃,意图那个……不轨,女孩拼命反抗,司机恼羞成怒说‘不答应就给我滚。’然后就把她赶下了车。不久,他又遇到第二个搭顺风车的女孩,继续重施故技,那女孩也是不从,于是他再一次把这个女孩也赶下了车。第二天早上,当他把车开到送货地点,发现原本载满了鸡的车厢空空如也,只有那只鹦鹉还抓着最后一只鸡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不答应就给我滚’。哈哈。”
他说完了,短促地笑了两声,然后便小心地看着向远的表情,可他失望地发现,向远手肘支在床头柜上,眼睛看着别处若有所思的样子,貌似完全没有留心他滔滔不绝地究竟说了什么。
叶昀讨了个没趣,心跌落到谷底,强笑了一下,“不好笑啊,我再换一个吧。有一个……”
“停停停。”向远打断了他,“你还没说清楚刚才那个鹦鹉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都没弄明白,怎么笑?”
“啊?”叶昀一想,顿时面红耳赤,慌慌张张地说:“我,我前面没有说鹦鹉是怎么出现的吗?对哦,我忘记了,那鹦鹉是司机养的,他怕打扰他的艳遇,所以放到车后,我的意思是……”
向远看着张口结舌的叶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叶昀不知道向远何以忽然之间笑得那么开心,傻傻地也跟着笑,“真那么好笑吗,向远姐?”
向远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他的头,“你这傻瓜。”
此时叶昀手上还拿着他的那个相机,向远顺手拎了过来,“一个破相机,乱摆弄什么?”
她翻看着内存里的照片,基本上都是叶昀在运动会上的画面,其中一张,是他站在学校的领奖台上,向远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荣誉证书――跳远比赛二等奖。
“哦――”她心神领会地拉长了声音,“我说呢,原来是运动会得奖了,来我这显摆呢。”
叶昀再次红了脸,被揭穿了,索性就干干脆脆地逐一给她讲解,“这张是我跳远的时候同学拍的,二十多个人进决赛呢,拿第一的那个人过去是体工队的……看,这张,我还报了400米,不过只得了第四,这是我同学,睡我上铺的,照片大多数是他拍的,这个……”
他忽然停了下来,屏幕上此时定格的画面里,他穿着比赛服站在终点附近灌着矿泉水,身边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微笑地踮起脚为他搽汗。这张似乎是偷拍的照片神韵抓得很妙,叶昀满身洋溢着少年逼人的健康和青春,那双眼睛比汗珠更闪亮,他身边那个女孩五官姣好,动作羞涩,眉梢眼角却全是欲说还休的恋慕。
“这都是哪个混蛋拍的,我怎么不知道。”他低声嘟囔着,手忙脚乱地去按删除键,“这照片也真能断章取义。”
“干嘛啊?”向远把相机从他指尖抽了出来,“我还没看清楚呢,啧啧,这女孩挺水灵的啊,对你不错嘛,是警院的同学吗?警花啊,叶昀,你挺有艳福的,删什么,留着!拍得多好……唉,你抢什么?”
她拍落叶昀抢夺相机的手,他看样子像真急了,眼睛都是红的,“别闹了,向远姐,删掉删掉,那是我同学,拉拉队而已,我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把相机给我吧,给我!”
向远举着相机站了起来,从他伸过来的手臂下钻了出去,退后一步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笑道:“删掉多可惜,特意去拍都摆不出这样的POSE,害什么羞,人家女孩子都比你主动。”
“不是……唉,不信就算了。”叶昀有些恼羞成怒,“说了你也不听,相机还我。”
他欺身上来夺,向远再躲,笑着说要拷下来给他家里人看。两人都是身手灵活矫健的,小小的一间屋子,飞快地追逐躲闪。
叶昀毕竟胜过她一筹,又是不把相机拿到手誓不罢休的劲头,在向远侧身晃过的时候,单手一捞,就从身后把她拦腰勾了回来。向远气喘吁吁地被截住,后背撞到他身上,两人都跌跌撞撞地退了一步,叶昀稳住了脚,她刚到他耳下,他在第一时间驯熟地缴下了她举着的相机。
相机脱手后,向远无奈地弯腰喘气,才发现他的手还横在她腰前,“你这孩子,还真用蛮力,我的老腰啊,差点没断。行了啊,证据都被你抢走了,放手,我要去喝口水。”
叶昀之前的举动纯粹是为了拿下相机,删了那张暧昧的照片。他是被逼急了,伸手的瞬间也没想那么多,她滑得像泥鳅,他又乱了方寸,班里的擒拿尖子,差点拿她没办法。他只想不让她脱身。然而现在相机拿到了手里,她的腰在他手下,她的背用力地撞在他身前,她的头顶蹭过他微抬的下颌,他忽然觉得,那张相片算得了什么。
向远轻咳一声,笑道:“干嘛,玩狗皮膏药的游戏?松手啊,傻瓜……”她拍了拍他的手,微微扭动了一下腰,忽然尴尬了起来,语调也再没那么轻松随意,“听见了没有,松手,干嘛啊,再不听话我生气了!”
那只手动了动,却是朝相反的方向收紧,头顶上的下巴在轻而柔地蹭着她的发丝。向远全身顿时绷紧,她忽然有一种错觉,她背抵着的那个看不见的坚实胸膛不是叶昀,而是属于一个陌生的男人,叶昀不会不听她的话,更不敢有这样的举动。这个念头让她前所未有的心惊,她稳住上半身不再挣扎,右脚高跟鞋毫无预兆地往他胫骨一踢。
她没想到他竟能闪过。叶昀身体借力一带,她整个人被强扭了过来。终于面对面,她近距离地看到了他漂亮的一双眼睛,笼罩着一层迷蒙,干净俊秀的一张脸竟比紧张照片时更通红。
“我也会生气的。”他贴着她喃喃地说。
不能慌,不这个时候她绝不先乱了阵脚。“玩够了吧。”向远抿嘴笑着看他,双手不动声色地去扳他贴在她身上的手,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
叶昀在片刻前鬼迷心窍般的心驰神旖旎,他只有一个念头,一生一世都不要放手,决不放手!然后当他直视她的眼睛,还有她平静无澜的微笑,多少翻腾滚烫的情潮一个激灵被生生逼退。她是他的向远姐,他怎么敢!
他被烫伤了似的将手弹开背在身后,可是怎么办,他说不出对不起,也不想认错,只得慢慢退到椅背处,陪伴了他大半个下午的靠背椅给了他支撑,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慌,他做了这样的事,她也许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理他,这个念头让他胃开始发疼。
向远扭动了一下刚才他逼她转身时被拧痛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以后不准你再这么没大没小的,我又不是那朵警花,老胳膊老腿的,可陪不了你玩。真是的,下手也没个分寸,还愣着干嘛,抽屉里有跌打止痛的药酒。白天刚倒霉过一回,晚上又被你的分筋错骨手来那么一下,我明天还用不用上班。”
叶昀飞也似地去翻抽屉,找出那瓶药酒,向远撩起袖子,他激动时的那一下还真是不知道轻重,下手的地方整个地肿了起来。叶昀不知道向远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他轻手轻脚地给她上药,越想越羞惭地无地自容,向远面上像没事人似的,心里却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向远姐,我这样……你会不会生气再也不理我了?”
向远凝视着叶昀,他长长的睫毛下覆着的是忏悔、负罪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恳。他这样的男孩,就像一只雪白的鸽子,干净、善良、纯洁、光明,面对着他,哪个女人的心不会柔软,除非坚如磐石。
她知道叶昀的不安为的是什么,可她转向了自己的手臂,说,“这点伤?我还没有这么娇贵小气。”
见他依然不能释怀,向远叹了口气,柔声说,“你知道的,阿迤没了,我就只剩下一个弟弟。”
她伸出另一只手,像往常那样去揉他的头发。叶昀将头微微一偏,无声地躲开。
“向远姐,你能实现我一个愿望吗,不,我大哥才有愿望,那我的就算是请求吧。”叶昀抬眼看着向远,察觉到了她的犹豫。
向远从不轻易许诺,有些事她可以做,但是也有些事,也许她一辈子也做不来。
叶昀轻轻一笑,“别紧张,我的请求不难。你天天上班下班,有多久没运动了?找个时间跟我一起去爬山吧,我带你去看最好的日出。”
第三十五章
叶昀走后,向远就着一条酸痛的胳膊梳洗入睡,她化解得了脸面上的尴尬,却化解不了心中的异样。活到25岁,除了不记事时妈妈的怀抱,这竟是她所能体会到的第一个拥抱。没有人拥抱过她,爸爸、妹妹、骞泽,亲人、同学、朋友,高兴的时候,无措的时候,失望的时候,都没有。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小叶昀变成了一个臂膀有力,胸膛坚实的男人?她看着他成长,在他面前,她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大姐,包容照顾着柔弱的小弟,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了下风,虽说女人在力量上的弱势是天性,可她心里仍然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欣慰,当然,更多的是迷茫――叶昀对她的依赖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明显,她曾经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情感上的维系会自然地减弱,然而从之前那一幕看来,也许她错了,叶昀的孺慕之情似乎在朝着一条陌生的路上走,而这一切,她一直以来无声的纵容难道没有责任?
如果换做别人,向远会漠然处之,人长大了,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这都是常事,也是天性,就像动物到了一定的季节就会求偶,正好遇到了一个,也许就是它了,即使求之不得落了个空,也是自找的,与人无尤,就像她对叶骞泽。可是叶昀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一条注定不通的路,不能让他吃跟她一样的苦头。
所以,向远不顾叶昀的抗议和再三的求情,不由分说地收回了他手上那根备用钥匙,除非有事,否则不让他再单独到她住的地方来。那个为他擦汗的女孩是那样年轻而美好,这样的男孩,何愁没有人爱,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这些年,是她的无心之失,让他的世界单一地围绕着她旋转,以后,等他见过了更美的风景,就会发现,向远只是在日出前就隐没在天际的星光。
可她毕竟不忍心让叶昀一时之间太过失望,所以还是答应了他的“日出之约”,两人说好,只要有空的时候,就一起去爬山去看太阳出来。
向远也没有想到这个“有空的时候”会一推再推,因为清远立交钢构架招标结束后的一个星期,江源接到了立恒公司,也就是不久前以一分之差将江源踢落马下的张天然的公司打来的电话,立恒这次投中了清远立交桥近万吨的钢构架生产任务,由于中建要求的交货期跟他们原有的生产安排有冲突,所以他们提出跟江源合作,把8500吨的生产任务交给江源外协加工,也就是说,江源跟立恒签订合同,为他们生产钢构架,然后由立恒向中建交货,对外来说,这个工程是立恒的,但利润却是江源的。
江源上下对这个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转折在惊愕之余,一时之间还有些不能置信,因为立恒和江源过去从无往来,而且这次要求外协,开出的条件相当优渥。
送上门来的机会当然是不能错失的,何况江源的生产车间由于任务不饱满,放假过多的工人已经怨声连连。市场部主任在叶秉林的亲自授意下当天立即打电话跟立恒接洽,可是对方开门见山,说得相当清楚,要求跟向远直接联系。
向远连夜到医院跟叶秉林商量,次日,怀揣着叶秉林同意的一万块钱亲自邀请张天然用餐面谈,张天然倒没有什么架子,也不客气,欣然赴约,可是他对吃没有什么要求,在这点上跟向远不谋而合,两人在饭桌上用围棋对弈一局,向远落败,张天然当着双方陪同人员的面一扫棋子,称向远“女中丈夫”,就这样,向远花了三百九十元埋单,然后从立恒拿回了8500吨的生产任务。她心知肚明,张天然跟她并无交情,他要的是这个工程的名义,钱可以给江源,但名声是立恒的,况且,张天然这几年似乎渐渐志不在建材生产市场,立恒的钢结构生产能力在有计划的缩减,这个工程的交货期又紧张,所以清远立交桥这杯羹他是必需要分出去的,之所以全给了江源,除了江源是省内的老厂,更多的恐怕还是出于欧阳的授意。
江源十二月份接下这个工程,交货期在次年的三月,拿到合同的时候欢天喜地,但是真正安排生产计划时却犯了愁,江源人虽多,产能却低,以往每月不过1000吨上下的产出,如何能在短短的三个月内交货。然而这一次,病床上的叶秉林在向远的再三说服下也发了狠,传话下去,没别的好说,就一个字,上!要求从一线员工到管理人员全线调动起来,三班倒日夜不停地立即投入生产,到交货期之前,人停机器设备不能停,如无特殊通知,节假日周末一律加班加点。管生产的李助理重任在肩,殚精竭虑地调整生产流程,叶骞泽管人事,也必需狠下心,重奖重罚,撑不住、做不来的人就要下,财务方面虽有微词,但所有的流动资金也必须为这个工程全线服务。一时间,整个江源办公区、生产区一片飘红,到处可见激励性质的标语和牌匾。8500吨仿佛不再是江源的一个工程,而是一个坎,过不了就是继续沉寂,过得了就是打开了一片新天。
向远也跟着生产忙碌得像个陀螺,张天然答应把工程给江源时虽轻松,但对质量和各项流程毫不含糊,立恒的质检员每三天到江源抽检一次,催问进度的电话更是时时不断。
江源这辆老爷车就像回光返照似地拼了命豁出去向前冲,3个月后,机器和人都已经临近散架,总算如期交货,向远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