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周郎-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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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怕触动他的伤处,忙让他放下来,一家人说说笑笑的走至前厅,很快乳母又将婉儿抱来,周瑜立马小心翼翼的接过,看着襁褓中睡熟的小女儿,他的神情变的柔情万分。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过饭,又和孩子们玩了一阵,周瑜在院子里指导两个儿子的拳法,两兄弟拿着木剑比划得有几分样子,很快就越玩越欢打闹作一团,周瑜转身坐到台阶上,回头看向屋里,正好可以看见乔薇哼着吴地小谣哄小女儿入睡。
久在军营,他真的很怀念家的味道。周瑜不自觉地浮起柔和的笑容,可不知忽然又想起什么渐渐入神,神情怔然,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
“想什么呢?喊你两声都没听见。”回过神时乔薇已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笑看着他。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他望着院中嬉戏玩闹的孩子,神情有些落寞的喃喃道,“或许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和一个好丈夫。”
“怎么会呢?你做的够好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她倾身贴近他,头靠在他的肩头,伸手与他十指相扣,他的另一只手本能的环过她的肩,两人都沉默了。
忽而一阵风拂过,吹落枝头几片半绿半黄的叶子,莫名多了几分萧索。
乔薇靠在他怀里看着不远处的循儿和胤儿,弯唇轻笑,“你要是觉得愧疚孩子和我,那就留下来在京城好好休养。”
他的下颌轻轻摩挲她的鬓发,揽在她肩头的手更紧了些许,缓缓地,他沉痛的闭上双眼,千言万语终化作印在她额头一记深情地轻吻。
他很想说好,但终不能。
翌日一早,周瑜即去侯府,堂上孙权正与鲁肃在议事,听完内侍禀告,随后便见周瑜阔步而来,许久未见,孙权见到他的瞬间明显神情一怔,周瑜比他记忆中清瘦了许多,白袍广袖显得空落落的,脸上更是难掩病恹的苍白。孙权忙快步迎上去,扶住他欲拜倒的身子,“公瑾不必多礼,一路辛苦,对了,你的身体如何?”
周瑜颔首一笑,平和淡然,“还好,多谢主公挂心。”
孙权心知周瑜心性傲气,也不便在大堂上多问他伤势,双手拢到身后,挺直背脊,微微一笑道:“公瑾急从江陵归来,可是为了小妹的婚事?”顿了顿,眼眸微垂,“还是……放走刘玄德之事?”
周瑜轻轻摇头,“小妹的婚事属于主公家事,瑜岂能随意置喙?至于放刘备之事已成定局,再说无益,是我考虑欠周,匆忙上疏,让主公为难了。”说完向孙权揖手一礼。
“公瑾言重了。”孙权讪然一笑,周瑜如此通情达理的反应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急忙道,“其实公瑾先前的上疏孤有认真考虑过,只是思虑良久,孤还是以为软禁刘备的做法不妥,此举太过冒险,易损联盟之固。”说到此他沉声一叹,略带自嘲的微微笑道,“曹操当年容忍刘备,也是不想杀一人而失天下人之心,孤的容人之量难道还不如曹操吗?”
“公瑾,是我极力建议主公扶住刘备的。”鲁肃亦开口帮腔道,“曹操虽然战败于赤壁,但他的四洲数十郡城池俱在,他北方的军备、田亩、子民依旧毫发无损,就天下大势看仍是曹操最为强悍,所以扶持刘备,使抚安之,即是多树曹操之敌,也是让刘备成为我东吴的党羽,为我所用。”
“多树曹操之敌,何尝不也是树我东吴之敌。”周瑜敛眉反驳道,“刘备枭雄之姿,手下又有关张等猛将,且从他先后依附过多人后又背弃他们来看,刘备绝不肯久为人下。”
……顾其器量广大,恐不久为人臣耳。恍然间刘备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猛地闪过孙权脑海,让他神色一怔。
“主公,并不是我周瑜不能容人,我也不是反对孙刘联盟,在南郡之战时我与刘备互相换兵,战胜后我分南岸地与他,这些我为都是促进两家同心协作的做法,徙备置吴也不一定会破坏孙刘联盟,可若放任刘备坐大,等他实力成熟无需再依靠我江东,将来他必与主公争天下……咳咳……”周瑜越说越急,又免不了一阵咳嗽。
“公瑾。”孙权见状面色又添了一抹担忧,伸手欲扶,周瑜忙压下咳嗽,微后退一步,抱拳说自己没事,孙权只好收回手,低叹一声,宽慰似的道:“如今南郡在我们手中,刘备虽名为荆州牧,但实际势力只能在公安一地,就算今后刘备真有异心,有公瑾在,曹操都无惧,何况刘备?”
周瑜心知刘备已回公安,多说也于事无补,况且他此来是为了更重要的一件事,索性便放下关于刘备的争执,郑重向孙权跪地行礼道:“主公,瑜此次回京还有另一要计呈上,乞请得主公准许。”
孙权忙把他扶起来,“公瑾请讲。”
周瑜神情认真肃穆,又合手一礼,向孙权禀道,“今曹操新折衄,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周瑜乞与奋威将军俱进取蜀,得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好与马超结援。瑜还与主公据襄阳以蹙操,如此北方可图也。”
孙权迟疑了一瞬,随即笑道:“取蜀事关重大需要好好绸缪,这样,孤召集大家来商议此事,顺便也为公瑾接风洗尘。”
随后入暮时分孙权即在侯府设宴,召集了众谋士武将,众人蓦然一见周瑜也是欣喜不已,不住的向他关切问好,席间孙权将周瑜取蜀谋略和盘托出并询问众人意见,除了张昭秦松等文臣缄默不语,其余人都是极力赞成,特别是骁将甘宁,他本是益州巴郡人,对益州地理形势都极为熟悉,又曾起兵反对过刘璋,闻言激动回禀道:“主公,刘璋为人庸弱,外有张鲁寇侵,益州兵力衰弱远逊于江东,从江陵水道入蜀,众所周知长江水道朝发夕至,防御运粮都便利迅速,凭周将军之能,我军之勇,刘璋、张鲁皆可一举下之!”
“曹操赤壁新败,面对的朝中压力很大,无暇南顾,主公,如今是伐蜀的最好时机啊!”吕蒙亦高声劝道。
孙权仿佛觉得回到了赤壁之战前周瑜力主抗曹时,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是军心所向,孙权拿定主意,起身应声称道:“好,公瑾还备江陵归整军马,为取蜀计。待与奋威将军合兵后共同伐蜀。”
周瑜与孙瑜先后起身出列,并排跪于堂中,抱拳异口同声道:“臣领命!”
奋威将军孙瑜是孙氏宗亲,也曾在建安十一年与周瑜共讨麻保二屯,配合良好,周瑜请求与孙瑜共取蜀而不是其他将领,除了两人有过共事较为默契,也是因为孙瑜的宗亲身份可以更让孙权放心,取蜀之后留孙瑜守蜀地,与马超结援,周瑜则还军与孙权据共御曹,可谓考虑的面面俱到,不让君臣之间再生出半点猜忌。
宴会散去后,周瑜本来是直接回家,然而马车行到半道他又改了主意,转而去了鲁肃府中,鲁肃快步迎出来,高兴的请周瑜进厅入座,立马叫仆人上好酒,但突然又考虑到周瑜伤势,马上改口上好茶,仿佛方才堂上二人争执的事并未发生。
周瑜也没想到鲁肃竟然丝毫不介意方才之事,有些惊喜与意外,忙笑道:“喝点酒不碍事,我好久没和子敬喝酒了。”
鲁肃拊掌一笑,爽朗应下,不一会仆人就端了一壶好酒上来,鲁肃替周瑜斟了半盏,给自己倒满了一盏,周瑜看着鲁肃亲自为他斟酒,待他如常,心下微微触动,笑叹道:“子敬,说来你是对我有大恩的人,谁料今日你我竟相争不下,不过我来了你仍以好酒相待,令我十分感动,在下为你这份豪情敬你一杯。”说完双手执酒相敬,笑着低头饮了一口。
鲁肃抚须朗笑,爽快的仰头一饮而尽,“公瑾言过了,你我只是方略不同罢了,可这与我们间的交情无损啊,想我当初赠粮相助的不是你公瑾个人,而是要你公瑾相助天下之人,而现在你我相争的也不是私家的事,仍然是天下之事啊。”
周瑜唇角微勾,声音泛着笑意与敬意,“鲁子敬毕竟是鲁子敬,大义凛然,毫不通融。”
“公瑾过奖了。”鲁肃笑着摆了摆手。
两人你来我往互敬了几盏酒,酒劲给周瑜苍白的脸上添了一丝血色,终是显得没那么憔悴瘦削,他看着盏中酒水轻轻荡漾划开丝丝涟漪,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方,目光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他低沉柔缓的声音轻轻响起,“子敬,我知道我的方略偏于强硬,而你的偏温和,可现在不是一味求稳的时候,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讨逆将军之死使我东吴开拓步伐整整推迟了十年,我不想再迟十年,这还不是最怕的,就怕以后再也没有如此时机去帮助主公实现一统江山的愿望。而且……”他的声音渐低,眸中难掩一丝淡淡的悲伤,“我不知道老天还会给我多少时间。”
鲁肃点了点头,他理解公瑾的想法,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可是公瑾,欲速则不达啊,关张二将乃世之勇将,性情刚烈,你用囚禁刘备来逼他们就范他们能心服吗?心中不服他们又怎会心甘情愿的为我东吴效力呢?既要制衡曹刘又要夺取巴蜀,江东能做好的除了公瑾你还有谁呢?恕我直言,如此重大又困难的方略架于一人肩上不是太过风险了吗?”
周瑜微笑颔首,他知道他和子敬谁都没错,到底谁的方略更好也得以后才能清楚,便不再争执,淡淡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我们都不能说服彼此,那就让时间来证明这一切吧。”
主公现在已经同意他取蜀之策,等他们拿下益州,全据长江,实现两分天下之计,适时北伐中原,便可不需再靠刘备,那时对刘备如何处置也都不足为题了。周瑜从来没这样深深的感觉时间紧迫,他现在只求老天能给足够的时间让他去实现自己的谋划,二分天下之计若能达成,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药石难治
取蜀之谋拍案定板,周瑜便投入了紧张忙碌的筹备中,为西征之事他废寝忘食,常常深夜还埋首在西川各地详细地图、县志、以及打探得到的密报中。孙权担心他的身体,期间派了好几个大夫来为他诊治,据说都是江南名医,但他们诊过脉之后几乎都留下同样的话语,无外乎是细心调养,不要吃辛辣寒凉的食物,切忌情绪波动,过于操劳云云。
乔薇原本还期待着能有什么特别的有效的治疗方法,可他们在看过吴普留下的药方后都说这已是最好的。乔薇不信,偏要那些名医写下药方,倒是周瑜安然若素,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平静地送大夫离开。
乔薇无奈,只能派人快马加鞭去请吴大夫,其他医师都是好生宽慰,但对周郎病情何时能痊愈都没个准话,这更加让她心里没底,不仅是忧虑,还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吴普在南郡之战结束后请示过周瑜便回了家,见识过战场的残酷他也越发悲悯苍生,励志尽己所能行医救人,只不过却坚定了他远离诸侯权贵、战场军队的心,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医者,医得了天下百姓,却医不了这行将就木的大汉天下,当时他因为师傅华佗触怒曹操惨遭处死而主动请求为江东军效劳,然而战争结束后他却不禁想到,曹操败了,江东胜了,这天下分裂战火纷飞的情形不是要持续更长时间吗?
本来他已不想再为任何王侯将相治病,可出于这些年与周瑜乔薇的交情,便决定再去一次,想到周瑜的心性,他在心里默然叹气,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这日吴普替周瑜诊完脉,又仔细看过他的面色与伤处,就心知周瑜已到病入膏肓,药石难治之地,可吴普看了看一脸期盼的乔薇,转过头又对上周瑜既澄明通透又略带恳求的目光,便勉强一笑道:“周将军的伤处已近愈合,剩下的就是好生调理,这服药也可逐渐减少剂量,再服个三五帖就行了。”
“真的?”乔薇不可置信的惊喜道。
“就快好了。”吴普点头道。
周瑜从吴普手中接过删改过得药方递给乔薇,笑道:“小乔,现在就去帮我煎药吧。”
乔薇将药方小心叠好收入袖中,笑得眉眼弯弯,高兴的应了一声立马转身离开。
周瑜微笑着望着乔薇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才转回头对吴普颔首道:“方才多谢吴大夫,现在可以直说了。”见吴普低头沉吟,似不知如何开口,便弯唇笑道,“我的病情到底如何大夫但讲无妨,我也读过些医书,略通医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也大概了解,大夫不必担心我会接受不了。”
吴普拱了拱手,叹道:“将军肋下伤处虽表面已愈合,但内里溃烂,伤及肺腑,本来箭伤就属众兵器所伤中最难痊愈者,需要长期静养,而将军带伤作战,战后又一直劳神费心,殚精竭虑,俗话说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将军常年征战,时有负伤,又加上疲劳长期累积,如今全被此伤一并激发,现已是……积重难返。”
乔薇转过回廊,忽然笑容微僵,这段时日他一直在照顾周郎,怎么看周郎都不像是痊愈之状,她心下犹疑不定,最后还是折了回来,刚一走到门后就听到吴普的话,顿时如遭雷击,楞在当场。
屋内似也陷入了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周瑜平淡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还有多少时间?”
“若照此下去,长则一两年,短则……那就很难说了。”
“一年,取蜀足够了。”周瑜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吴普惋惜的摇摇头,不解眼前之人为何如此执着,自汉室衰微,群雄并起,天下扰攘,相互攻伐,武将不过是当权者手中一件利刃罢了,若是将来天下一统,这些出生入死的武将不是卷入政治斗争官海浮沉,也难逃鸟尽弓藏的结果。何苦为了打仗如此这么不惜性命呢?
念及此,吴普劝道:“此病并非毫无转机,将军心志极坚,又正当盛年,目前还有最后一个方法,将军若能做到,必能延长寿数,十年、二十年皆有可能,只要将军能做好。”
周瑜了然道:“可是要我放弃西征?”
吴普点了点头,“不错,将军现在这种情况还要远征无异于寻死,若能放下这一切,寻一僻静之地安心静养,不再费心劳神,自能延年益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