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周郎-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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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褚哈哈笑道：“我军水师船阵遮天蔽日，一望无际，那些东吴小儿见了必然也像荆州那样吓得立马缴械投降啊。”
曹操抚须傲然一笑，荀攸等谋臣却陷入了沉默，荆州兵新降，此刻仓促伐吴并不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然而战前程昱料孙刘必然联合，贾诩劝既得荆州复望吴，作为谋臣，他们该分析的形势都分析了，该劝阻的也都劝阻了，然而依旧不能动摇曹操东下的决心，看来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已不可不避免。
“离陆口还有多远？”曹操透过窗口望着奔流不息的大江，忽然出口问道。
荀攸去问过掌舵的荆州船卒，回来拱手禀道：“不足四十里。”
曹操拊掌一笑：“好！加速行军，尽快抵达陆口渡江。”
这一带为古之云梦大泽，多山峦沼泽，且湖泊水道纵横，步骑难以行军，陆口即陆水入长江处，水陆交通要冲，向为江东锁钥，由此地上陆，即可通过幕阜山北麓的羊头山直奔孙权的柴桑大本营。
即便不直取柴桑，也可据陆口以争东北方的夏口，夏口若失，江东则门户洞开。
所以对于吴军来说，抢占陆口，方能以阻止曹军南岸登陆发挥数十万步骑优势。
东吴水军刚过夏口，周瑜与鲁肃正在船上议事，忽然部下来报已发现曹军的先头部队。
周瑜双目一凝，立即问道：“领军之人是谁？”
“水师都督蔡瑁，副都张允。”
鲁肃眉头微皱，不禁喃喃道：“此二人都曾是荆襄上将，深谙水战之法啊。”
周瑜稍一沉吟，很快拿定主意道：“传令下去即刻迎击曹军，甘宁与我互为左右前锋，吕蒙、凌统各领弓弩手三千、艨艟斗舰两百紧随其后，决不能放其一兵一卒过江。”
鲁肃闻言一惊，上前一步劝阻道：“公瑾，这太危险了，你身为三军主帅怎可轻赴险地啊？”
周瑜唇角微弯，轻松笑道：“这首战乃激励士气的关键，何况我军从未与曹军水师交战过，我不亲眼看看，怎知他们船速吃水、兵勇船技、弓弩火器如何？”
鲁肃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敌我兵力悬殊太大，“至少德谋、公覆将军等部会合后出击吧。”
周瑜摆了摆手，目光坚定，“当务之急是占据陆口，此地若失，曹军即可从陆路克取柴桑，我军和曹操打陆战没有丝毫优势，所以首战必须逼得曹军退驻江北。”
鲁肃见周瑜须臾之间将利弊得失分析得滴水不漏，又想到他以往征伐多次都是身先士卒鼓舞士气，不得不令人叹服，于是揖手一礼朗声祝他凯旋，随后即下去帮忙点兵派船。
战鼓齐擂，吴军变换阵势张满风帆全速前进，棹卒们高声打气奋力摇橹，女墙后的弩手张弓搭弦蓄力待发，甲板上的兵士目不转睛严阵以待，仿佛一只只蛰伏的猎豹，随时准备突击冲杀。
周瑜亲自持剑立于船首督战，面沉如水，透着超然的沉稳与坚毅，兜鍪下的一双星眸熠熠有神，眨也不眨的凝视前方，任呼啸而过的江风刮过他冷峻的脸庞。
那厢曹军先头部队驶近陆口，蓦然见江面上出现了吴军的艨艟斗舰，打的是周瑜、甘宁旗号，一时间大为惊讶，没想到吴军主帅周瑜竟然亲自任先锋，蔡瑁张允倒也不是庸将，立马下令准备迎敌，两军速度都是极快，转瞬之间已近在眼前。
眼见敌方先头战船已入射程之内，而阵势还未完全展开，周瑜瞄准时机抬起右手高声喊道：“弓弩手——”传令兵紧随其后挥旗击鼓指挥就绪。
“放箭！”一声令下，弓弩齐发，箭如雨下，瞬间还未做好盾牌掩护的曹军纷纷中箭落水。
“弓箭手！弓箭手回击！”蔡瑁站在战格后一边躲避箭雨一边大声疾呼，然而反击力度却让他大失所望，原来每艘战舰上划桨摇橹的是荆州水军，而甲板上的战卒多是北军，水土不服又不习水战，多有晕船现象，这战马上驰骋无敌的曹军到了舟船上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此刻能搭弓引箭的已是不错，更何论瞄准。
“砰砰砰——”数十艘甘宁率领的艨艟突冒首先猛烈撞向敌船，江东士卒们争先恐后通过接舷板跳上敌船，白刃相接，殊死搏杀。
甘宁江贼出身，好游侠，性情意躁，战场上更是一位勇猛凶悍的斗将，眨眼间连发数箭，多名敌兵应弦而倒，受主将影响他的士兵也如他一般勇猛异常，很快就将敌方先锋船阵冲开一道缺口，甘宁似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孤军深入，看到张允所在战船离得较近就直命舰船向前冲，“杀！”甘宁身先士卒，手握利刀跃上敌船，直接向张允杀去，刀光过处一片血雨。甘宁也曾是刘表手下，虽不被重视，但张允也听过他悍勇好斗之名，两三回合下来已然招架不住，见对方虎目圆瞪，彻底杀红了眼，心下不由一阵发憷，一不留神腰部剧痛，隐约见寒刀擦着铠甲的缝隙刺入他的右肋，他条件反射般迅速向后闪避，不慎跌入江中，狼狈不堪的往北岸游水逃去。
荆州兵本来就不忠于曹操，见此情景更无斗志，接二连三的跳水逃走，北军的情况更糟，由于不习水性，掉入湍急的江水中，就算伤口不致命也很快淹死了。
蔡瑁见形势不利，决定改变战术集中力量攻击周瑜所在的帅船，不料因此反而陷入了吴军的包围中，两翼被吕蒙凌统所部牵制住，正面又被周瑜指挥的精兵强弩压得抬不起头，忽然又闻东面喊杀声大作，原来是程普黄盖等部已率军赶上，只见又是无数战舰乘风破浪而来，一时估摸不清数量，蔡瑁以为是大批东吴援军，自己肯定难以抵挡，继续战下去必然全军覆没，于是下令撤退，不断高喊道：“快快突围，向曹公求救！”
江北一面，曹操先是接到前锋部队与吴军遭遇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蔡瑁张允不敌吴军的消息又传来，曹操不仅勃然大怒，下令全速东进，徐晃率领前军快船速速前去冲击吴军。
曹操透过爵室的窗口往下望，前锋部队的败军源源不断的向北岸游来，再抬目远望，已经可以远望到吴军的船阵，明明数量看上去远逊于己，却又显得如此气势宏大。
曹操向来爱才，又久闻周瑜美名，几年前还曾派蒋干游说，欲招揽周瑜为己所用，没想到会面时却是现在两军敌对的境地，更没想到周瑜竟然如此大胆，仅仅率三万兵马就敢和他相抗，他虽爱慕周瑜之才，却也可笑周瑜的不自量力以卵击石，此次征伐他定要让吴人败得心服口服！
“禀都督，曹军主力前军已向我军杀来！”手下军吏接到羽书急忙禀告给船头督战的周瑜。
“不必惊慌，将他们引到三江口一带江流多变处。”估摸了一下战场形势后，周瑜沉着冷峻下令，“命甘宁后退，与吕蒙、凌统合军，攻击曹军侧翼。”
周瑜快步走到高处的爵室眺望，果然见曹军主力增援而来，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看到了曹操所在的楼船。
一种夹杂着期待兴奋和泰山压顶般沉重的心情在他心底蔓延开。
棋逢对手却又众寡悬殊。
曹操，汉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率数十万雄兵“奉辞伐罪”而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但他却不信！他不信曹操不可战胜，他不信东吴的战骑永远无法踏上中原一步，他不信扫平天下曹操做得到他周瑜就做不到！
自孙策去世后，江东一直走的是偏安求稳的路子，那个孙策时代锐意进取的梦想，那些热血而大胆、勇毅又无畏的宏图，这些年周瑜虽然一直没提，但那团火焰却从来没熄灭过，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让那些蓄势多年的火种悉数爆发，在这辽阔长江上燃成熊熊大火……
周瑜紧盯着远处那艘帅船，不由的握紧腰间的讨逆将军剑，一向温润的眸子射出仿若利刃般的寒芒。
作者有话要说：
☆、两岸对峙
两军遭遇战最终以江东胜出告终，曹操引退江北乌林，周瑜则驻扎在南岸赤壁。
周瑜利用曹军不熟悉江流水情，将其引入三江口一带江流复杂多变处，各部相互接应配合，对曹军予以重击，曹军人数虽多，可在突然湍急的江面上根本无法自如的驾驭船只，庞大的船阵反被冲散，似一盘散沙，被灵活穿行且斗志昂扬的吴军各个击破，曹操见士气已失，再战下去恐怕那些荆州降卒更加坏事，只好暂时放弃占据陆口的计划，退到北岸以图后计。
此刻曹营中军大帐内，一干文臣武将噤若寒蝉。
曹操坐于主位上，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怒气，他虽然没看跪在下方的蔡瑁张允，但两人已是冷汗直流，半响，曹操威严的声音响起，“我军战船兵力远胜吴军，却反而被击败，说说吧，这是何缘由？”
蔡张两人对视一眼，张允头埋得更低，蔡瑁偷偷抬眸看了曹操一眼，抱拳硬着头皮道：“禀丞相，吴军人虽少而精，都是水上能手，训练有素，北军不习水战，又不熟长江水情，且远涉江湖多有水土不服，故而致败，江面不比陆地，要受制于水流、风向、甚至兵勇船技等等，造船三五月可成，水战功夫非经年累月而成啊……”
曹操也意识到荆州兵新降，北军又不习水战，想要速战速决打败周瑜还是有些困难，既不能渡江发挥骑兵优势，回军到江陵再图后计更加不可能，只有在江北泊船立寨训练水军，毕竟我众他寡，粮草资材更胜于江东不知多少倍，时间越长优势越明显，等到北军适应了水上作战，而他由襄阳、章陵一带沿汉江南下的大军也抵达，适时对夏口形成两边围攻之势，看周瑜还如何拖得下去。
然而对于蔡瑁的回答众人多是嗤之以鼻，北军将领看不起荆州降将，认为蔡张二人根本是找托词，许褚更是出列愤愤不平道：“丞相，孙权以周瑜程普为左右督，程普年长却在周瑜之下，因此两人不睦，吴军中早已流言纷纷，柴桑主降派也一直在给前线施压，周瑜面临的劣势比我军只多不少，东吴区区兵力哪能敌我浩荡大军？我看分明是蔡张二人不竭力尽心所致，连带着荆州兵也毫无士气只求保命！”
蔡张二人吓得哆嗦，不住的磕头，“丞相饶命啊……我二人绝对忠心于丞相……”
曹操当然知道此次主要是荆州兵坏事，但此刻惩罚这二人，军心更加难合，于是抬手制止二人继续磕头，不怒自威道：“孤不问罪，只是现在该如何应对？”
蔡瑁擦了擦冷汗，压下心中惧意，思索了一会，叩头回道：“末将请命，沿江设下二十四到水门，荆襄水军置于外，青徐水军置于内，大船居外如城廓，小船居内通来往，白天旗帜传令，夜晚灯火通明，每日操练，以利再战。”
曹操颔首表示同意，蹙眉思索了一会，又道：“只是青徐军不习水性，难以适应江上风浪之事该如何解决呢？”
徐晃想到从荆州水军操练中习得的办法，忙出列回道：“丞相，属下以为铁索连舟之法可行，用铁索将战船首尾相接，抵抗风浪，此法不仅可使我军将士在船上如履平地，还可封锁江面，利用我军船多优势包围分隔敌船，其次若渡江，连舟可做浮桥，转瞬我军便可直抵南岸登陆。”
曹操听完后也甚为满意，首尾相接的连舟之法可攻可守，使曹军船多兵多的优势得以极大程度的发挥，当即拊掌下令：“好！传令军中即刻打造铁索连舟，勤加操练，不得有误！”
南岸赤壁，吴军以最快的速度安营扎寨，周瑜留部分兵马守夏口，其余的全部调集驻扎此地，安排各将领严密布防，派遣巡逻封锁南岸江面，令人将战报传回柴桑，下令尽快救治伤兵，还有阵亡将士及时掩埋和记录入册，以便战后安抚死者家属等等，诸多事务忙下来不觉已是天黑，巡完营寨确认布防安全后周瑜没有休息，又立马前去伤兵营安抚受伤兵士。
按常理来说，军医随军作战异常辛苦，一般大夫多不愿担任，军中经常伤患众多而缺少军医及时救治，这次吴普大夫的加入可算帮了周瑜大忙，他带着其他军医与其弟子药童们很快便将伤兵收容治疗，他的高超医术也挽回不少重伤军士的性命，周瑜到来时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医士药童们或煎药，或照顾伤兵，或打扫营帐，忙碌又有条不紊，入夜军营中点起灯火，映照着夜空摇摇欲坠的星影，空气中浮动着艾草燃烧的丝缕烟雾。
“驻扎卑湿之地，水土不服及饮食不宜，此三者最易造成军中爆发疫病，我已派人检查水源干净，清扫伤兵营确保整洁，听说不久前江北就有疫情发生，想必曹军中已有人感染疾疫，目前我军虽未有人染疾，不过我想还是早做预防为好。”吴普陪着周瑜巡视伤兵，边走便向他解说道。
周瑜认真听完，连声称赞感谢，又指着账外火炉中或门帐上挂着的燃着青烟的草叶问道：“那燃的这些是艾草吧？”
吴普点头道：“不错，艾叶不仅有理气血，逐寒湿之功用，燃烧时还能驱除飞虫鼠蚁，是最方便易行的防疫办法。不过我现在也在加紧制发寒散，马上进入隆冬腊月，冬日水战将士多手足皲裂，此药防寒御冻极为有效。”
周瑜停下脚步，唇角微勾，眼中充满感激道：“有吴大夫在军中相助，瑜便全然放心了。”
“都督过奖了。”
周瑜笑着转身继续走，突然望见存放药材处一个医侍的背影十分眼熟，顿时笑容一僵，吴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借口去照看伤兵向周瑜告退。
周瑜回过神来，忙道：“吴大夫请便。”待吴普走后，周瑜缓缓向那名医侍走去，那人似乎感受到他越靠越近，正拿着艾叶熏木梁的手微有些不自然，还未等到周瑜走到身前便迅速俯身行礼，压低声音道：“小人拜见周都督。”
虽然这位一身葛衣男装毫不起眼，头低得看不清脸，嗓音也是故意装得粗声粗气，但周瑜还是第一时间认出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没立刻揭穿，反而道：“拿些艾草到本将帐中。”说完就转身离去，留下那人心里七上八下，顿了顿，还是只好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刚一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