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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醉玲珑[下卷]-第3部分

小说: 醉玲珑[下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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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就此告退。
  挺拔的身姿,俊冷的神情,苏淑妃淡眼看夜天凌默默陪在身边,他并不说话,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缓缓的迈着步子。苏淑妃停下脚步,立在了青枝缠蔓的浅影下,看向夜天凌,“在这深宫里,贵妃娘娘和我算是亲近的,不知此时你可愿叫我一声母妃?”
  按宫中的惯例,除了对皇后要用“母后”的敬称之外,皇子只对亲生母亲称母妃,其他妃嫔皆按品级以娘娘相称。听了苏淑妃的话,夜天凌略有片刻的沉默,随即他往后退了一小步,轻轻一撩衣襟,竟对苏淑妃行了正式叩拜的大礼:“母妃。”
  他的声音清淡而坚定,如他一惯的作风,只要决定了的事,从来没有敷衍。
  苏淑妃忙抬手挽他起身,心中竟狠狠地一酸,眼中的泪禁不住便落了下来。
  夜天凌低声道:“母妃……是我没有保护好十一弟,我……”面对一个母亲,向来坚硬的心中似乎也有那么一处会软化。然而该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纵自责千遍,又于事何补呢?多少个夜里不眠,多少次也想借酒消愁,只是都无益。誓在必得啊!有时候他心里只余了这四个字,坚冷而狠硬地深刻在眼前,直渗进骨血里去。
  片刻的失态,苏淑妃很快恢复了平静,“这不怪你,自从澈儿真正领兵,我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日,虽然总想拦着他,但我还是放他去了。他若是个女儿,我怎么也时时将他护在身边,但他不是,他是天朝的皇子,马踏山河,逐敌护国,这是男儿的志向。我虽终究是留不住他,但却替他高兴,你们之中,我的澈儿是活得最潇洒最快乐的孩子,因为他一直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我是他的母亲,没有人比母亲更了解孩子,只要他心里没有遗憾,我便也放心了。凌儿,你不必自责,若看不透,生之苦痛远比死亡更甚。”
  夜天凌静静听着苏淑妃的话,缄默沉思,而后淡声道:“母妃所言,孩儿受教了。”
  苏淑妃微微一笑,却又叹了口气:“但我却不放心漓儿,澈儿向来跟你在一起,纵有年少气盛的时候,骨子里终究是稳当的。但漓儿自小被我宠的无法无天,皇上也纵容他,着实叫人担心。如今在朝中,你要帮我多看着他。”
  夜天凌微紧了紧眉梢。近来十二皇子频频奏本参劾,先前羁押在大牢的邵休兵等人被连加重罪。刑部迫于这等压力,将其由原本判定的夺爵流放直接改判斩监后,秋后处决。紧接着便有与苏家关系密切的几位殿中侍御史,联名弹劾工部年前修缮宣圣宫北苑宫殿时贵买木材,以次充好,私吞造项,而当初负责此事的正是殷监正的长子殷明瑭。
  这虽确有其事,但殷家这些事既敢做,自然做的天衣无缝。殷明瑭有惊无险,只是被弄得灰头土脸极狼狈,恼羞成怒中亦指使官员上本行参,暗地里直指十二皇子在天都飞扬跋扈,行事张狂,有失体统。
  这样几次下来,朝堂上风起云涌火星迸射,一向处事中和的苏家大有与殷家势不两立之意。天帝近来龙体欠安,已多日不曾早朝,见了几道这样的折子大为光火。夜天凌冷眼看十二闹的厉害,即刻命褚元敬在御史台设法压下那些御史,又看似随意地与凤衍提起了此事。凤衍会意,此后十二皇子的奏本只要到了中书省便留中不发,殷家这类的本章当然也过不了这一关。
  起初殷家尚不善罢甘休,倒是卫宗平看得明白,暗劝殷监正不要凭空树出苏家这样的强敌。殷监正亦顾虑事情若真闹大了如何对湛王交待,因此偃旗息鼓,悻悻作罢。
  十二被连压了几道本章,知道凤衍还没那么大胆子作这种主张,直接找到凌王府。夜天凌深知他那性子和十一不同,桀骜难驯,最是吃软不吃硬,索性来个避而不见,只是卿尘笑吟吟地迎了出去。
  卿尘将十二请到四学阁,命人备了好酒陪他闲聊。廊前清风徐徐,幽静的缦纱浅影中十二对着卿尘款款淡笑,再看看她娇弱的身子,便是真有满腔火气也发不出来了,一时气闷,只低头自斟自饮。
  想当年初到天都,卿尘与十二并骑同游,笑闹玩耍,最是畅快,极少见他如此神情落落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闷酒易醉,她怕十二喝多,便故意寻些当时的趣事引他说话。十二倒也应景,她说,他便答,只是那酒仍旧一杯杯地饮,不见停。谁知几句下来,难免便提到了湛王府,十二斟酒的手一停,卿尘的话语微微一顿。
  静了半晌,却是十二先开了口:“没多久七哥就要回天都了,我要在此之前打压殷家,七哥一回来,便没这个机会了。”
  卿尘沉默了片刻,说道:“要在他手中动殷家,确实不易。”
  十二饮一杯酒:“七哥人在西域,手在天都,我倒不是怕他包庇殷家,最近他自己对殷家的狠别人不知道,我却看得清楚。但他无论下多狠的手,后面总给殷家留着退路,那些可能出事的隐患也都抹得干干净净,他不会动殷家的根本。等到他回天都的时候,殷家这把剑便彻底磨利了,顺手了,所以我说,便没机会了。”
  卿尘眼底隐隐掠过诧异,她不想十二会说这样的话。十二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我知道四哥是怕我闹的无法无天,惹怒父皇。其实父皇不会把我怎样,了不起就是一顿训斥,最多闭门思过。看在十一哥的份上,父皇再恼也下不了手重责我。至于四哥自己,不是不需要,他就是那样的脾气,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帮我转告四哥,便是再硬再挺的肩膀,他一个人能担得了多少?到了这等地步,这趟浑水没人躲得开,不必总想法子把我护在外面。眼下便是我想避开,他们又岂会让苏家置身事外?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十二在说这话的时候轻轻把玩着手中的酒,满庭翠色渐渐透出的浓荫映在他英气勃勃的侧脸上,于那明亮的眼底覆上了深浅不定的光泽。白玉色的杯,琥珀色的酒,清润,微辣。
  当卿尘将这话转述给夜天凌时,中庭花冷,月在东山。夜天凌看着一天清辉似水,淡淡挑眉,唇角有一抹傲岸的笑,那是夜家每一个男子骨子里相同的东西,谁也不曾例外。
  回了凌王府,卿尘午睡未醒,夜天凌不欲扰她,独自一人沿着望秋湖漫步,低头想着事情,不觉便走入了竹林深处。微风淡淡,翠影幽然,只叫人心思宁静,神清气爽。
  如此转过一道小径,忽然听到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钗环轻响,幽香依稀,便有女子的说话声传入耳中,“这便要回牧原堂吗?多日不见你来,却坐一会儿又要走了。”
  一个略清脆些的声音道:“千洳,你别总是这样闷在府里,好歹出去走走,也没多久不见你,人竟越发瘦了。”
  千洳道:“你每次来都拉我出去,连歌舞坊都带我去,那是什么地方?”
  那清脆些的声音笑说:“歌舞坊不好玩吗?你总还是这样,我在牧原堂跟张老神医学习医术,男女老少每日不知要见多少人,并不觉有什么不妥。对了,上次陪你去挑的那支簪子怎么不戴,可是不喜欢?”
  “簪子是好看,可是我戴给谁看……”千洳话说了一半,眼前猛地闯入了一个清拔的身影,她急急停了步子,似乎想避开,但已然来不及了,夜天凌正往她们这边看来。
  近在咫尺峻冷的面容,那深邃的眼睛太黑太亮,如繁星璀璨的夜,降临的瞬间便攫取了万物的光泽,近乎毁灭的笼罩一切。然而那片天空是极远的,遥不可及的距离让她连仰望的勇气都没有,冷冷的星子清寒,没有丝毫的温暖,亘古不变。
  她怯怯地站在那里,一时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陪在身边的写韵落落大方,含笑福了一福:“殿下!”
  千洳这才回神,忙行礼下去,轻声道:“殿下……”
  夜天凌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听出她的声音中微微的颤动,淡声道:“起来吧。”写韵经常回王府他是知道的,前几日还听卿尘赞她聪慧,如今在牧原堂已经能单独看诊了。然而他并未在意这些,在此遇到也不过停了一停,便继续慢步前行。身后千洳再抬头的时候,只见到一个修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幽径深处,心头空落落凄凉万分,惨然不已。
  仍旧是沿着望秋湖,转回漱玉院,遥遥便听见三两点琴声琤瑽,夜天凌停了步子,负手细听,便知是卿尘醒了。
  闲雅的清音,漫不经心如珠玉散落,听来便可想见自那拨弦的指尖往上,半幅云衣散散流泻,碧玺晶莹剔透衬着皓腕似雪,暗起木兰花纹的领口熨贴的勾勒出玉颈修长,沿着线条柔和的下颌,那淡淡樱唇必是慵懒含笑的。想到此处,夜天凌嘴角禁不住便也噙了丝笑意,只听那琴声似有似无的隔着烟波水色传来,倒叫人也兴致忽起呢!
  卿尘原本小睡初醒,闲坐水榭,遥看湖波盈盈,随性撩拨琴弦,只为听那薄冰脆玉般的弦声。微风里轻纱游走,缈缦多姿,却突然一缕清俊的箫音如自天外飘来,点宫过羽,潇洒一转,几欲带得人翩翩起舞,那粼粼波光如洒了碎金,反射出一片耀目的明亮。
  羽睫微抬,卿尘唇边笑意略深,扬手轻拂,一抹流畅的弦音流水一般飘起,如穿簾如分水,恰恰和入了那箫声。
  红尘三生熙熙攘攘,千万人中转身,便看到了你,那一刻便似早已等了千年,这千年,为你而过,这一回眸,因你展颜。
  轻纱外,湖光上,夜天凌悠然靠在竹廊前,修长的手指抚过紫竹箫,扬眉看来,明眸深亮。
  箫音如风,琴声似水,一个疏朗峻远,一个淡雅隽永,风骨清傲,水色淡渺,携着湖风飘荡起起落落,比翼婉转于烟波翠影的望秋湖上。
  忽然之间夜天凌指下微峭,箫音峻拔高起,仿若一道龙吟清啸直上云霄。卿尘浅笑淡淡,手挥冰弦,玲珑清音灿然飘起,扶摇而上。龙游云海,凤舞九天,相伴相顾,盘旋翱翔,一箫一琴间,浩浩天光万里,玉宇澄清,那傲然风神,那凌云心志,开云破雾,直将九霄遨游。
  风云激荡,俯瞰九州万里,江山如画。
  自那虚无飘渺的天际,箫声轻转,琴音低回,碧水花飘,暗香游走于浮光掠影间,一个是白衣卓然,玉树临风,一个是不染铅华,空谷幽兰。
  俩俩相望,浑然忘却周遭一切,微风轻撩飞纱,惊鸿般的一瞥。她仿佛自那烟波浩渺的云山之间款款而来,步步生莲,迈入这明光灿烂的红尘。星眸澄静,世间繁华三千,弱水三千,他只见这一波的潋滟。幽然清泉,缱绻心田,早已化做了深流奔腾,穿过了漫漫人生,长河岁月。
  几番喧嚣,几多浮华,都在这悠然飘逸的箫琴合奏中低眉敛目,悄声退去。清风逍遥,流水山高,繁荫翠影的凌王府中行者止步,言者无声,正在林间采摘鲜花的侍女放下了身前的竹篮,侧耳倾听;正在湖中放船养莲的侍从停下了手中舟楫,回身驻立。
  落樱缤纷的小径深处,千洳孑然独立,痴痴望向那近乎遥不可及的望秋湖,不觉潸然泪下,一片痴心碎落,凄凉满襟。

  踏遍紫云犹未旋

  《禁中起居注》卷一百二十八,第十章,起自天都凡一百零三日。
  二十七年,六月,帝恙,降旨停朝。辛卯,疾病加剧,移驾清和殿,退御医不宣……
  圣武二十七年的初夏,伊歌城一片繁花似锦,宽阔的天街两侧浓荫匝地,偶尔已能听到蝉声点点,时有时无地吟唱在似火的骄阳下,给车水马龙的上九坊更添了几分热闹。
  而朝堂之上,许是因为天帝的病情,倒着实安静了一阵子。只是湛王大军即将班师回朝,为将各项事宜筹备仔细,各处也都十分忙碌。
  如今伊歌城九九八十一坊上下,所有的酒楼茶肆都盛传着湛王平藩乱、灭突厥、定西域的种种奇闻。其中最令言者津津乐道,男儿击节慨叹,女子暗怀遐思的,却莫过于湛王单骑入于阗,只身退却吐蕃使者的传说。
  五月初时,天朝大军兵驻甘州,与早已等候在此的天朝使团会合。湛王除剑戈、去戎装,以皇子身份率包括一千护卫在内的使团入使西域诸国。与此同时,吐蕃赞普赤朗伦赞为笼络西域各国势力,亦遣使北行。
  西域三十六国,以楼兰、焉耆、车师、于阗、龟兹、琉勒等几国国力最强,势力最大。其中楼兰、龟兹、琉勒等早已归服天朝统治或与天朝交好,唯有于阗国因与吐蕃国境最为临近,一向态度暧昧。
  天朝使团西行至于阗,因吐蕃使者早一步到达,先入为主,于阗国王既素来亲善吐蕃,便以随行护卫人数过众为由,拒绝天朝使团入境。
  湛王闻报,命副使周镌率众候于戎卢,仅留十名扈从相随前往。
  于阗护国将军哈努尔奉命前来迎接,出动大军万人,名义上设贵宾之礼,却设法刁难随从。谁料湛王遂不带侍卫,不佩刀剑,只身与哈努尔并骑入城。玉冠白马,缓带轻衫,一尘不惊,谈笑自如。万剑从中过,如入无人之境,倒叫哈努尔暗自心惊,亦不由佩服,不复之前态度嚣张。
  当晚,于阗王设宴王宫之中,吐蕃使者位列上席。席间那吐蕃使者频频挑衅湛王,于阗王故作不见。湛王举酒笑谈,从容周旋,犀利却偏不愠不火的语气,高傲却又缓若春风的神情,言辞风雅,才识渊博,见解独到,寥寥几句笑语便叫对方处处受制,自打嘴巴。
  一场鸿门宴,于阗国在座的王族亲贵摄于湛王高贵气度,无不心有倾服,反而冷落了原本被视作上宾的吐蕃使者。宴后,湛王与于阗王密谈至深夜,一直亲善吐蕃的于阗王竟于第二日一早便下令将吐蕃使者逐出境内,以隆重的国礼迎接天朝使团入朝。
  于阗国态度的转变,令天朝在西域的统治更加不可动摇。湛王究竟用了何等法子达到了这样的目的,不免叫人猜测纷纭。但传闻中最为旖旎神秘的,却莫过于于阗王主动提出将二女儿朵霞公主嫁与湛王为妃的事情。
  那朵霞公主乃是于阗王的掌上明珠,貌美如花,天姿聪慧,因自恃美丽与才智,不知曾拒绝过邻国多少公侯王子的求婚,将西域诸国才俊皆未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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