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明宫-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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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婳急中生智,笑盈盈地说道:“上回我们不是在围场遇到狼群么?臣妾死里逃生后特地找人做了袖箭防身。”她挽起衣袖给他看袖箭,颇有些谄媚地道,“臣妾刚试过了,这袖箭威力无穷。下回若再碰到危险,臣妾可以保护殿下了。”
朱祐樘定定地望着她,沉默半晌,将手中的衣物递给她,淡淡地说道:“把这件金蚕丝背心穿上。”
张婳接过那件金光闪闪的背心,心虚地笑道:“今儿有点热,臣妾若再添件背心,恐怕会长痱子。”
她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暗想: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若朱祐樘坚持让她穿上金蚕丝背心,看到她身上的细索钩,袖箭,暗器,金创药等物,即便是傻子也明白她想干什么了。
朱祐樘温言道:“这件金蚕丝背心刀枪不入,全天下也只有一件。快穿上它。”
张婳想不到这件背心如此珍贵,忙道:“殿下,您还是留着自个儿穿吧。”老妖妇时时刻刻都想取他性命,他比她更需要这件金蚕丝背心。
朱祐樘挑眉道:“看来你是想让我亲自为你穿上。”顿了顿,又道,“我很乐意为你效劳。”说罢,作势欲解开她衣带。
张婳大惊,侧身躲开,赔笑道:“臣妾自己动手。”她抿了抿唇,大着胆子道,“殿下,您可不可以先出去?”
朱祐樘盯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张婳只好硬着头皮脱下外裳,将怀中暗器,金创药之物放在床上,飞快地穿上金蚕丝背心,百忙中瞥了一眼朱祐樘,只见他负手而立,没有任何偷看的举动,不由松了一口气,穿上湖绿色暗纹窄袖上裳,又将暗器等物揣回怀中,顺手理了理鬓发,浅笑道:“殿下,臣妾穿好了。”
朱祐樘转过身,默默地望着她,良久,方道:“父皇还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张婳甜甜一笑,颇有些谄媚地问道:“殿下,您现在方不方便替臣妾解了身上的毒呢?”
朱祐樘盯着她,眸底神色晦暗不明,沉默了半晌,从怀中掏出约莫两寸长的白瓷瓶递给她,温言道:“拿去吧。”
张婳双眸蓦地绽放出奇异的光芒,似生怕他反悔收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瓷瓶藏入怀中,心中大定,抬起头乖巧地道:“殿下,您去忙吧。”
朱祐樘温润如玉的脸庞依然挂着和煦的微笑,眸底却闪过一抹黯然,忽紧紧地抱住她,哑声道:“婳婳。”
张婳愣了愣,好心地提醒道:“殿下,您别耽误了正事,快回去吧。”
呃,他这是怎么了?平时可从来没有这么婆婆妈妈。
朱祐樘默然不语,抱着她的双臂又紧了几分,似想将她深深地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张婳都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觉得他今日举止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问道:“殿下,您是不是碰到什么为难之事了?”
朱祐樘默默地放开她,脸色温和淡然,没有任何异样,替她正了正发髻上的如意银钗,说道:“我走了。”
张婳点了点头,心下暗道:求您了,快走吧。再耽误下去,我可跑不掉了。
朱祐樘眼神微黯,径直步出房门,脚步越走越快,片刻,便不见了身影。
张婳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暗道,幸好他没有起疑,不然铁定跑不掉。从怀中摸出瓷瓶,打开瓶盖,一阵清冽的香气立即扑鼻而来,倒出一颗碧色的药丸,忙放入嘴里吞下,心下暗想,朱祐樘总算还是个君子,肯信守承诺,替她解毒。
她决定逃跑之前做一件善事。
张婳步出香雪院,命人牵来一匹温驯的汗血宝马,踩着马蹬,跃上马背,挥鞭向北驰去,
穿过一片树林,果然看见苏选侍鬼鬼祟祟地蹲在灌木丛中,远处树下一匹黑马悠然地吃着草。
张婳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听小环说苏选侍想猎一只白狐,做成狐裘献给朱祐樘,所以一连几日都蹲在此处等待白狐的出现。
马蓦地一声长嘶,张婳已勒缰停下,微笑道:“选侍,真巧!”
苏选侍一脸惊愕,起身行礼道:“嫔妾给太子妃请安。”
张婳笑吟吟地问道:“选侍可有兴趣陪本宫狩猎?”
苏选侍心下冷笑,想让我陪你狩猎,做你的春秋大梦。当下故作为难地说道:“太子妃恕罪,殿下还等嫔妾回去伺候呢。”
张婳好笑道:“殿下这会儿还在万鹤松风殿上朝,难不成你想当着文武大臣的面伺候殿下?”
苏选侍羞恼交加,道:“太子妃,嫔妾觉得头疼得厉害,想回去歇息。”说罢转身便走。
“站住。”张婳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别说你只是头疼,哪怕你是断手断脚,今儿也得陪本宫狩猎。”
苏选侍闻言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张婳笑眯眯地看着她:“还不快上马?”
苏选侍忍着气,道:“太子妃,您如此逼迫嫔妾,不怕殿下知道怪罪于您么?”
“殿下那边不劳选侍担心。”张婳笑了笑,说道,“你若违抗本宫的旨意,本宫先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个儿吧。”
苏选侍脸色涨红,胸口剧烈地起伏,半晌,憋出一句话:“太子妃莫要后悔。”
张婳笑道:“本宫做事从不后悔。”
苏选侍心下暗骂,尽管得意吧,看你等会儿见了殿下还如何器张?遂走到黑马旁边,身姿轻盈地跃上马背,柔媚地道:“太子妃,请。”
张婳唇角微微上扬,双腿一夹马腹,向前疾驰而去。苏选侍立即策马跟上。
约莫奔了一柱香时间,两旁的景物越来越荒凉,再往前便是悬崖。
张婳陡地勒住缰绳,跳下马,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苏选侍亦跟着翻身下马,狐疑地望着她:“太子妃,您不是说狩猎么?为何带嫔妾来悬崖边?”
张婳挽弓搭箭,对准她,冷声道:“苏媚,你几次三番想置本宫于死地,可曾想到也有今日?”
苏选侍吓得心胆俱裂,颤声道:“太子妃饶命!嫔妾从未做过危害您的事情。”
张婳冷冷地望着她:“难道不是你指使人用水蛭害我么?许清如寝殿的那把火不是你命人放的么?那日在围场你妄想用箭射杀本宫,若不是二皇弟,本宫早已是个死人了。”
苏选侍脸色惨白,声泪俱下地道:“嫔妾冤枉。什么水蛭害人,嫔妾闻所未闻,又岂会做。许妹妹寝殿走水,殿下已查明是太监张远所为,与嫔妾无关。嫔妾已解释过当日嫔妾是想射杀白猿,并非是您。”
“你觉得本宫会相信你说的话么?”张婳唇边勾起一抹冷诮的弧度,微笑道,“此处偏僻荒凉,倒是个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苏选侍吓得险些晕过去,眼泪滚滚而落,不住地磕头道:“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
张婳不屑地扯扯嘴角,杀人放火都做得出来,居然这么不禁吓。她作势拉紧弓弦,冷冷地道:“没有人看到本宫和你一起出来,即便本宫杀了你,将你弃尸于此,也绝不会有人知道是本宫做的。”
其实她言外之意是,如果你杀了我,将我弃尸于此,也绝不会有人知道是你做的。
苏选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哪会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一个劲地磕头道:“太子妃饶命!”
张婳皱了皱眉,忽放下弓箭,笑道:“本宫和你说笑呢,看把你吓成这副模样。”其实她根本不会箭术,拿弓箭对着苏选侍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
苏选侍惊疑不定,见她果然收起弓箭,心慢慢镇定下来,忽想到她适才说的话‘没有人看到本宫和你一起出来,即便本宫杀了你,将你弃尸于此,也绝不会有人知道是本宫做的。’眼睛猛地一亮,暗想,若我杀了她,也绝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念头一起,再也无法遏制。
张婳迎风立在悬崖边,凝眸眺望着远处的山峦,似浑不知道身后的危险。
苏选侍眼中闪过一抹怨毒的锋芒,反手从箭囊里取出弓箭,“嗖”的一声,一支白翎羽箭闪电般地射出。
张婳听到背后响起一股凌厉的劲风,转过身,还未来得及惊呼,白翎羽箭已刺中她心口。张婳右手按着白翎箭,惊愕地道:“苏媚,本宫饶你一命,你居然恩将仇报!”
苏选侍阴恻恻地道:“太子妃,对敌人心慈手软便是对自己残忍。”
张婳怒指着她,艰难地道:“你……你……”
苏选侍恨恨地望着她,愤愤地说道:“这些年我为贵妃娘娘做了多少事情。可你一来,她立即把我抛之脑后,连曾经许诺给我的太子妃之位也给了你。”她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道,“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凭什么能当太子妃?”
张婳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知道弃子的下场么?”苏选侍双眸闪过一惧意,冷冷地道,“我不想成为贵妃娘娘的弃子,所以你只能死!”
张婳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苏选侍目光变得凶狠恶毒,慢慢地走近她,俯下身,阴恻恻地道:“你放心,我会请高僧好好超度你!你安息吧。”
张婳惊恐地望着她。
苏选侍冷笑一声,抬脚便将她踢下悬崖。
☆、111 逃跑(三)
天空澄蓝,没有一丝云彩,如一汪剔透的蓝琉璃。
风很大,呼啸着穿过耳畔。
张婳似一只折翼的蝴蝶飞速地下坠,她张开双臂,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在享受飞翔的感觉。她右手忽地一扬,细索钩已牢牢地勾住横生在峭壁间的一棵松树,下坠之势陡地止住。
张婳紧紧地握着着细索钩,慢慢地移到山壁突起的石块上,收回细索钩,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望着广袤的穹苍,心中呐喊,我自由了!!!
那本地志她看了不下百遍,南海子的每片树林,每块绿地无不刻在她脑海里。她又事先实地勘察过,看到悬崖山壁间长满松柏古藤,便想出这招死遁。
她特地将苏选侍带到悬崖边,故意拿箭指着她,开山见门地挑明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又故意说即便杀了她,将她弃尸于此,也绝不会被人发现。
苏选侍恨她入骨,一直想杀了她取而代之。她算准了苏选侍一定会孤注一掷,杀了她,将她推下悬崖。
呃,其实即便苏选侍不将她推下悬崖,她也会“不小心地”地滚下去。
苏选侍毕竟还是嫩了点。堂堂太子妃在围场莫名其妙地失踪,皇帝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她的人或尸体。以锦衣卫的缉捕追踪能力,岂会查不出她和苏选侍来过悬崖边。更何况她沿路故意留下记号。
苏选侍亲眼看着她掉下万丈悬崖,有苏选侍这个人证,相信所有人都会认定她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了。
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太子妃张婳这个人了。
张婳唇角微微翘起,苏媚,杀死太子妃的罪名你背定了。这回即便是朱祐樘也保不了你。你等着皇帝的雷霆之怒吧!
张婳拔出插进衣服里的白翎羽箭,随手掷下山崖。若不是身上穿了这件刀枪不入的金蚕丝背心,她也不敢诱骗苏选侍杀她。
“大伙儿小心行事,这次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把尖细而熟悉的声音忽从崖顶飘下来。
张婳心中一紧,是汪直的声音。他又想做什么?遂忙竖起耳朵静听。
汪直又说道:“万贵娘娘说了,谁能拿到太子的人头,赏金一万两,还可以连升三级。”
其他人均兴奋地道:“属下定会竭尽全力。”
汪直继续说道:“我会派人将太子引入围场西面,你们几个负责解决太子身边的暗卫,你们几个埋伏在围场,务必一击得手。”
“是。”其他人恭敬地应道。
之后崖顶一片寂静,再无任何声音传来。想必那些人已然离开。
张婳心怦怦怦直跳,老妖妇又想刺杀朱祐樘!!!!
她抬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内心激烈地斗争着,要不要去通知他呢?可好不容易逃出来,若回去,日后再想要以死遁逃走,只怕难如登天。
转念又想道,这么多年来老妖妇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朱祐樘还不是好好地活着。凭朱祐樘的心机与才智,这次也必定可以逢凶化吉。
张婳这么一想,便心安理得地借助细索钩爬到崖底。
忙活了半日,累出一身汗,张婳坐在草地上,靠着参天古树,休息了一会儿,撩起衣裙,解下包袱,提在手里掂了掂,像一只偷着油的老鼠,笑得眉眼弯弯,这么多珠宝够她花十辈子了。
张婳打开包袱,却愣住了,琳琅满目的珍宝上面居然有一包金叶子。
她挑选的珍宝虽然件件价值连城,却远不如金叶子实用。那些珍宝不是人人都可以买得起,想将它们换成银子,恐怕得花费一点时间寻找买主。
是谁这么细心放了一包金叶子?
她忽然想到了朱祐樘。是他么?他知道她要逃跑么???
她想起那夜朱祐樘带她去城楼看星星,教她辨认二十八星宿的位置,教她记住北斗七星。他说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找到它,便能找到方向,永远都不会迷路。
她摸了摸身上刀枪不入的金蚕丝背心,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朱祐樘。
他明知道她要逃跑,怕她迷路教她看星星辨认方向,怕她遇到危险,送她天下独一无二的金蚕丝背心,怕她没有银子花,偷偷地塞了一包金叶子给她。
张婳皱眉望着璀璨耀眼的金叶子,出神良久,最后收拾起包袱,重新将它系在腰间,放下衣裙,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环顾四周,果然像地志上所写北面有一条小径可以通往崖顶。
小径极窄,仅容一人可以通行,山势陡峭险峻,好几次张婳踩到松落的石头,险些滚下崖,幸好及时抓住山壁间的古藤,才死里逃生。爬到山顶已累得满头大汗,坐在地上大喘了一口气,便向西面行去。
约莫走了一柱香时间,发现地上有打斗的痕迹,旁边的树枝似被利剑砍断,枝叶上染了殷红的血迹。
张婳心怦怦怦直跳,快步向前奔去,没走多远,又看到地上赫然有一大滩血迹。
血迹未干,人应该还未走远。
张婳脸色煞白,定定地望着那滩血迹,是朱祐樘受伤了么?沿着血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