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爱的距离-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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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也是累得狠了,一觉睡到天擦黑,居然没有做噩梦。
而此时,许乐风来了。而且找到了这里。
难道只是听说他病了,跑来看他?
他忽然再度想起,上一次他也是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他面前,在他在德国,葬了生母之后。不想吃,不想睡,躺在公寓的床上,已经数不清望天花板多少天。那次许乐风把他拖起来,扔到医院,看着他输液,也并不与他说话。自己却一定是说了无数,无数心里的疑惑,茫然,愤恨,厌恶……而他什么都不答,只是强制着他输液,吃药,后来,在他可以出院的那天,他问他,
“你觉得这个女人爱你吗?”
“你爱我吗?”
许乐风微笑,“如果我死了,你要这么折磨自己到死来报答我的‘爱’吗?”
凌远一时接不上话,然后,许乐风将箱子的拉杆推到他手里,“我给你订了了长期心理咨询。你如果想好好活,按照箱子里夹层的名片上的名字去找。你不想,就继续胡来,我绝对不会再来第二次。”
“凌远,我早就对你说过,不要做那些完全没有意义的可笑的事情。不要做个蠢人,做那些让自己和别人都更加尴尬,损人害己的事情。”
……
凌远望着许乐风,半晌,再度笑了,“许伯伯,我以后,当着人,得叫你干爹?不当着人,咱们就还照旧吧?”
“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干什么。”许乐风烦躁地皱眉,下意识地目光再度落在床头写着凌远简单病情的名牌上,“你就是这么不知轻重。既然是病得这么重,先把病治好再说其他,你对我说一声就是,我自会再找机会安排你认识他们。”
“你以为我……”凌远脸色越发苍白,撑了下扶手几乎站起来,终于还是又坐下,冷冷地道,“您不是说,这聚会重要无比,非去不可。甚至想让我推掉一个至关重要的手术?”
“你胡搅蛮缠什么?”许乐风面带愠色,“我说了,轻重,轻重,总是有个不同的轻重概念。”
“哦?”凌远心里越发烦乱,本想着该是不着痕迹地与他说些打太极的话过去,然而嘴巴仿佛不听脑子的使唤----或者是缺血的缘故?他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呼吸略微急促,“也是。在你心里,命和命的价值天差地远,有可以毫不犹豫地就扔出去,不用管死活的;有可以留着用用,扔了可惜的,还有比较好用,可以稍微珍惜着点儿用,用坏了有那么点心疼的?”
许乐风沉下脸,刚欲说话,门被推开,凌景鸿与博爱的方副院长一起走了进来。
“爸,”凌远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无可奈何地瞧了眼方副院长,后者摊开手解释道,“我这也算是份内事---通知病人家属。你今天早上自己出去,虽然给我签字,我毕竟还是不放心。尤其咱们这层关系,凌老以前是我医学院的老师……”
他说着,退出门,冲凌景鸿道,“你们聊。凌老,有事叫我就是。”
凌景鸿点头道谢,望着坐在沙发上的许乐风略微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许乐风也是一呆,倒是随后就站起来笑道,“景鸿,可是好几年都没见了。”
凌景鸿瞧了他一眼,不太自在地点了点头,这时目光落在凌远身上---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家,而这时,明显地比一个多月前憔悴了不少,脸色苍白发青,事实上,前几天,看见新闻联播里关于第一医院的新闻,之中若干他的镜头,看在别人眼里,沉稳干练,意气风发,然而就在当时,他竟没注意到导播在说些什么,只是盯着屏幕里的儿子,不由自主地就对老伴说道,“小远怎么瘦了那么多呢?”
这时凌远已经走到他身边伸手想接过他大衣,正赔笑着说,“爸,您别着急。真没事。就是溃疡复发,我前些日子已经查了;最近实在太忙,昨天一个16个小时的活体肝移植,一整天没顾上吃饭。不过这次大抢救过去,我已经递了报告,后一段时间暂时减少收病人,医护人员做适当调整和记录整(。。)理……”
“出血之后最要紧的就是卧床静养,你还不好好躺着?乱跑什么?”凌景鸿一把把外衣抓着,恼火地抓着他胳膊把他推着到病床旁边,这时见床单被子都平平整整,而许乐风脸上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地平静,他对面,进门时候看见凌远端端正正地坐着的椅子,凌远惨白发青的脸上依然十分得体的笑容,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恼怒,然而当着许乐风,却是什么也不好说,只是沉着脸催促凌远好好躺着歇着,又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把床头柜上的药,墙上挂着的医嘱单,仔细地瞧。
许乐风站起来,走到凌景鸿身边,拍了下他肩膀,“景鸿,咱们这可也算是一辈子一块儿走过来的老朋友了。最近忙,都没得聚会。我今天得了几瓶好酒。什么时候你有空,咱们喝几杯。叙叙旧。”
第二十一章 5
凌景鸿的目光并没有从医嘱本上离开。听见他说叙旧,只觉得越发刺心,没来由地,就想起来旧事,好多年前,第一医院未曾改建之前,妇儿楼前的花坛,花坛边,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暖缓和和,放在竹篮里的小小婴儿。
他很确定,那婴儿,在他走到的时候,被放在这里并没有多长时间。他甚至睡得还很甜,并不像被抛弃的孩子那样声嘶力竭地哭或者已经哭得哭不出声,以一种奇 怪{炫;书;网}的声调断断续续地嘶声地发出最后绝望的,向这个世界的求助。
而他,却安安稳稳地睡着,作为一个婴儿,少见的清晰的五官,长而浓密的睫毛,胖嘟嘟的脸颊,嘴角还带着淡淡的奶渍,想必是睡前才刚刚饱餐了一顿。甚至,那质地极好的婴儿衣服,裹被,塞在衣襟里的擦口水的柔软的小手帕……这一切,让凌景鸿甚至怀疑,这并不是个弃婴,而是父亲或者母亲,不,不会是父母,也许是其他带他的家人,临时有了什么意外的事情,把孩子落在这儿了。
只是,他毕竟还是同之前或者之后被丢弃在这花坛边的弃婴一样,就是个被父母抛弃了的婴儿。
那一天,在天色暗了风起了这孩子哼哼唧唧地马上要哭出来的时候,凌景鸿把他抱到了怀里。
在无数次的追忆中,凌景鸿已经无法确定自己当时的心思。
也许,在当时,只是很简单的,天黑了,风起了,并没有人回来寻这孩子,他委屈得要哭,于是,凌景鸿就很本能地,把这孩子抱了起来。
在那一刻以及之后的一段时间之内,他与爱人陈忆就这个孩子到底该怎么办,有过无数的犹豫和争执---或者,不能说争执,在陈忆抱怨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底气去与她争执,她说得都对,她是产科医生,这样被丢了不要的孩子,别说在农村,便算就在城市,首都,此地,都是并不少见,怎么管得完?她一直想再要个女儿,可是俩人都是才被允许工作,‘接受组织考验’不久,一方面正是要兢兢业业地表现得时候,一方面,毕竟耽误了好几年,终于有了重回专业的机会,从自己的角度,也需要竭尽全力的放在工作上;凌景鸿一直说,再等两年,等凌岳更大点了,能给父母帮些忙了,再说,可这时,却抱回来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这孩子还远不像凌岳小时候那么好带,开始不肯吃奶嘴,想是从前习惯了妈妈的□,哭得惊天动地,之后委委屈屈地从了,不好好吃,且有着比较严重的返流,奶粉喂下去,若不是竖着抱,拍上30分钟,十之八九会哗啦全都吐出来,然后嚎啕大哭。
在那些夜里,凌景鸿总是在凌远刚刚准备要哭出声时候,赶紧把他抱起来,抱着走,走着拍,怕吵了陈忆她又要不高兴,生气地说把这孩子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有时候,就自己裹上大衣,也把凌远裹严实了,挂在胸前,骑上自行车,出去溜达一圈。而回来之后,干脆也不把凌远放回小床,就把他抱在胸前,用被子把他和自己裹住,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一夜,醒来的时候,经常是他正在撮着小嘴,不耐烦地涂了自己一脸口水,在自己的脸上努力地找奶吃。
好在那时候的管理也还不严格,大家也都知道,这是个丢在医院里的弃婴,每天白天,他去上班,这孩子就送到新生儿室,跟那些小了他好几个月的新生儿一起,被护士统一照顾。也还因为他并无父母,又漂亮异常,一直是所有护士最喜 欢'炫。书。网'的宝贝。
那一天,凌景鸿原本也知道扛不过去了,他不久就要出差,他答应了陈忆将孩子交给福利院,这是个健康的男孩子,确实并不愁找人家。那天他下了班,把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奶粉,玩具,衣服,拿着这些去新生儿接孩子时候,原本是想给他试新买的衣服,孩子攥着他的手指乐呵呵的,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仿佛觉得,抛弃他的,不是生他的父母,而是自己。
那天晚上,本来返流状况已经逐渐改善的小凌远其实睡得香甜,但是他却睡不着,然后,居然还是把他挂在胸前,骑车出去,他醒了,却居然没哭,咯咯地笑,那笑声在宁静的夜里,那么好听。
真的就把他送回福利院去?送到另一个不可知的未来?
他那么无忧无虑地笑着,比世界上任何一种声音,都更动听。
难道就把这个……自己喂奶,换尿布,半夜抱着走,走着拍,甚至骑车出来溜,他会咯咯地冲自己笑得孩子,送给一个不可预知如何对待他的未来?
那孩子笑了好一阵,有些困了,眼皮开始沉了,却在和上之前,又睁了一下,不过5个多月的凌远,很清晰地第一次发出哭和‘阿古’之外的声音,他冲着凌景鸿叫道“妈妈”。
寂静的夜里,清清亮亮甜甜糯糯的一声‘妈妈’,没有牙齿的孩子,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凌景鸿没有守了对陈忆的诺言。
他一大早带着孩子跑到了郊区,把自己小时候曾经带过自己的保姆阿姨的闺女带上了一起出差,自然,也带上了该被送去福利院的凌远。
他也不知道,回来该跟陈忆如何解释。然而,这解释的工作竟然不再必要,因为,他刚走的那天,医院领导就找陈忆谈,说,这孩子虽然是个弃婴,但是也是无产阶级革命群众的后代,既然已经由他们夫妻带了这么久,以后,就留在他家好了。
他和陈忆,自然也明白,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而院长,也从来不曾这样关心过一个其他的被抛弃的孩子。
然而经历了这些年,谨言慎行-――甚至很多心知肚明的话,夫妻间都不敢多说,怕隔墙有耳……已经成了习惯。陈忆从此没再抱怨过凌景鸿,也主动地开始更多地照顾凌远,甚至对他,总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而凌景鸿,此时却比之前单纯的心思,多了些疑惑的担忧,有时候看着凌远漂亮得有点过分的脸,某些的神情,有些不敢深想的紧张。
全家最开心的只有5岁的凌岳,终于可以在同班小朋友显白自己有弟弟妹妹的时候,骄傲地说,我也有,我弟弟比你们的弟弟妹妹,都更漂亮。回家之后,总是跃跃欲试地想要帮忙喂弟弟,自己好吃的东西,好玩的玩具,对着小小的凌远说,你快长大,长大了听我指挥,当我的兵,我的好东西,都给你。
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地过去,在很多的快乐与偶尔的忧虑之中;国家的形势,越来也回归正常,而他们这样的白专知识分子,也越来越被淡忘了出身,逐渐在专业领域独挡一面,且因为10年知识与人才的缺失,使得他们这一批知识分子,变得特别珍贵。
凌远6岁生日的那天,已经很久没有联系,如今的身份,因为那场让熟识的朋友都不能认同的婚姻,而与他们成了两个世界的许乐风,突然到访,他们不适应的同时,自然也是客气接待,许乐风比从前更多了深沉,举止风度更是不凡,并不多话,然而却一如从前,总是有着吸引听众的魅力,11岁的凌岳,和6岁的小小凌远,却都十分喜 欢'炫。书。网'这位许伯伯,两个孩子,竟然能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待他离开的时候,凌远竟然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道,“许伯伯,你在我家住好不好呢?”
那一刻,陈忆的脸色有些异样,待到许乐风离开之后,孩子们也都睡了,陈忆终于忍不住关了所有门窗,把凌景鸿拉到卧室,低声问,“你这些年,听到过雨红的消息吗?”
凌景鸿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知道,袁雨红从小就喜 欢'炫。书。网'许乐风。所有同学都知道。那时候男孩子们给她起外号叫跟屁虫。不管许乐风小时候怎么恶作剧她,后来怎么不拿她当事,都还是他的跟屁虫。
后来这些黑五类一起遭了殃,家都抄了,袁雨红倒是如了愿,俩人终于好上。到后来,一起下放,袁雨红的美貌,十里八乡地著名,当时不知道多少根红苗正的年轻人,不嫌弃她的出身,托人说媒想要跟她一起,却都被她明明白白地拒绝了,袁雨红的泼辣,对狗崽子许乐风的执著,也像她的美貌一样,从那时出了名,到后来,那些仰慕她美貌的男子们,竟然也都佩服了她的执著,反倒是许多时候,帮了她一把。
然而,许乐风却终于,在刚刚开始能看到前途的曙光的时候,跟一个有基因缺陷,智力只有十岁上下,长相虽然不丑,却也并无任何美可言,更不要说与美丽的袁雨红相比,骨盆发育畸形,永远不能生育的姑娘,订婚了。
然后,袁雨红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
有人说她去了歌舞团,有人说她被某位首长看中了,还有人说,她家海外关系众多,尤其是德国,她也许经了什么关系,走了……
凌景鸿与陈忆相对沉默了很久。凌景鸿仔细地回忆捡到凌远的那天的一切,更回忆起来,很早之前,大家还都是中学生的时候,袁雨红就开他玩笑,说凌景鸿是个心眼最软,偏偏又忒能干的人,绝对是求他做事的最佳人选……
之后,许乐风成了凌家常客。
再之后,凌远16岁过了生日不久,许乐风的妻子,因多种并发症去世,同一天,袁雨红站在了凌景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