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爱的距离-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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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主任恐怕误会了,”凌远正色道,“是儿科医生发现孩子身上新旧伤痕,按照去年卫生部才出台的关于临床一线大夫,尤其是妇科儿科医生,必须将察觉家庭暴力的现象作为自己工作一部分的规章制度,上报请求调查,经过与其他家属核实,考虑徐淼其他方面的状况,也根据贵院专家的讨论确诊,认为她存在精神异常。”
钱主任听他如此把规矩摆出来,大悔自己冒失,更在心里暗叹,怪不得人家青年得志,自己40多岁两次竞选副院长都失败,什么业务啊才华啊先不说,这看问题的角度,说出话的架子就不一样,自己连赞美都没赞到点子上;不由得尴尬地嘿嘿赔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凌远却也并没有在意,随口问些探视制度以及类似有刑事案件的患者的不同防护。
跟着钱主任走了一应程序,看守的警卫已经将平时只带手铐的徐淼换了让她不能站起及到半米以外的特殊钢椅,徐淼的主管大夫又对凌远仔细交待了些她的情况,让凌远签了个字,与钱主任一起离开,凌远便跟那个护士一起,输入密码,推开徐淼病房的门。
她平视着门的方向,被剪短的头发垂在耳后,拷着的双手,很规矩地放在了膝上。望着凌远走进来,只呆呆地瞧着他,并不说话,神色也依旧木然。
凌远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公文包里的一摞手术同意书,一摞详细手术计划与各种可能并发症的分析,应对放在她身边的小桌上。
“手术定在后天。这是严斌签字的同意书和我们的详细手术计划。后者,本来不必要给家属看。一般家属也看不懂。不过严斌毕竟读了那些年医学院,又一直在医疗口做,更涉及他是捐肝人,所以,我是跟他详细解释和讨论过的。”
徐淼瞧着凌远并不答话。
“手术是我跟周明以及儿研所的梅主任合作。可以说,算是目前这一领域最好的团队之一,但是,情况并不乐观。但是严斌既然坚持,也愿意承担一切风险,我们决定给严平安一次机会。做这个决定时候,因为你已经被剥夺了监护人权力,所以,没有与你讨论,但是人情和血缘上,你是严平安的母亲,我还是来知会你一下。你有什么担心和建议,尤其是类似关于孩子的护理方面的注意,习惯,也可以对我说,有什么想对孩子说的,我也可以酌情转达。”
徐淼垂着眼皮,沉默了良久,在凌远已经站起来,说,“如果你没有什么说的,我这就走了。”
“他想要个遥控飞机。3岁多时候看见别人玩,羡慕过,但是乖,我们当时钱都花他治病上,顾不上这些,我说不给买,他没闹。后来,我也没顾上。麻烦你再提醒严斌一声,手术之前,买个给他。”
“好。”凌远点头,“还有吗?”
“其实,多半是没什么希望的,是么?”徐淼依旧望着地面。
“从现有的统计数字上,是。”凌远平静地答,“但是从个体上,没有绝对。而作为幼儿,再生能力强,所以,也很难说。”
徐淼点点头,不再说话。
凌远将那些资料在她身边的桌子上摆正,转身朝门口走过去,拉开门的瞬间,忽然回头,“如果,手术之前,你想再看看孩子,我也可以替你提出申请。从规程上,不是绝对不可能。”
徐淼摇摇头,眼睛始终没有抬起来,这时只缓缓说道,“如果治不好,也没什么不好,他就彻底解脱了,不用再疼和难受;如果真的有什么奇迹,我也不想再见他。孩子小,最好是经过这么大的手术之后,好多事情忘了最好。”随即笑了,“我和严斌,就是一直不甘心,不认命,死活地跟命扛,到后来,就习惯了扛,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扛什么,毁了自个儿,苦了平安。”
凌远扶着门,半晌没有言语,直到保安走过来,才抬起手,那门在面前和上的那一秒钟,他忍不住又伸了一下手,仿佛想要撑住似的,迎上了保安有些惊讶的目光,遂将手立了下自己风衣的领子,没再回头地走了。
坐进车里,他闭目靠了好一会儿,掏出刚才震了几次的手机,对着那个号码,呆望良久,终于是打了过去。
“什么事?”一如既往的开场白。
“这个周六,你过来,有几位客人,你很可以见见。”
周六那一天在日历上的位置映到凌远脑子里的那一秒钟,某个应该已经遥远了的,颤抖的,怨毒的,绝望的,仿佛在哭又仿佛在诅咒的,第不知道几百次在他耳边念这个简单的数字的声音,突然又刺耳地响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胸腹之间仿佛被利刃戳中一样地疼痛,迅即弥漫到了全身,他不自觉地身子前倾,微微张开嘴呼出口气。
“我,”他用手撑住方向盘,“周五有一台很重要的手术。很难,后续的应急几乎是一定的。我不大走得开。”
“换给别人做好了,”那边的声音很平淡,“这几个客人对你以后的意义,比你做成功10台全国闻名的手术,更大。”
凌远的手指抠住了方向盘,略微颤抖,而声音却还是如同叙述件甚普通的常事,“情况比较特殊。6岁孩子的活体肝移植。母亲有刑事罪,父亲……”
“你怎么这么罗嗦?”那边显然地不满,“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做事情抓主要,不要枝叶旁杂地什么都放不掉。我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你有时候会缠杂不清。我并没有要求你必须来,可是现在是介绍你认识的最好时机。”
凌远微微皱眉,“一个姓朱?那批来考察的,大部分是他当年提拔起来,如今在x省,是他的班底的人吧?”
那边微微笑笑,“你不胡闹时候,脑子也还是算清楚的。”
“那批大嘴巴乱说话的蠢女人你交给他们处理了?”
“这你就不用操心。”
“我说过,我是第一接诊医院,她们中也有人有不算轻的伤,”凌远只觉得似乎全身血液流速都快了,无数尖利的言语想说出来,然而,多年来的习惯,依然在这人面前保持着冷静或者冷淡,只许说事实与道理,绝不可谈情绪的法则,“如果真出了问题,我也有麻烦。”
“各个健全着,”对方无所谓地道。
这‘各个健全’四个字进入凌远的耳朵,让今日早晨,廖主任灰白的脸突然到了眼前,而当时韦天舒跪在她遗体跟前,喃喃地说的话‘您说过,作为医生,没有该死的病人。所以,即使是杀人犯,他们在我们面前,我们还是医生,他们还是病人。我一直没能学好这个。我不甘心。昨天那些人,贪官和贪官老婆,也许一辈子没干过半件值得称道的事情,却过着比大多数旁人更舒服的生活的,他们在我们手下活了,而您,却死了。我三牛,到今天,也做不到您教的,我不想做这样的大夫,也做不了。从今天起,我永远只卖我的本事,只对要让我动手术刀的人讲钱。’
凌远嘴角抽动,无声地点了下头,继续着一贯的语调,“手术,我不能换人。周六我去2小时。我这个不脱离临床一线的院长,让他………尤其是他们………看在眼里是个兢兢业业心系患者的形象,也比较说得过去吧?”
那边’‘嗯’了一声,“也好。”
“我需要给你的结婚纪念,送什么礼物才能在叔叔伯伯跟前,不失了身份?”他唇角的笑容在扩大,而胸腹间的刺痛,也越发尖锐。
“你给你阿姨打个电话问问她觉得什么合适吧,我不管这些事情。”那边说着,又问了句,“还有什么事么?”
“没有。”凌远带着那个微笑,“谢谢许伯伯,想得周到。”说罢,收了线,打着车子,开上了路,顺手打开车里的音乐,而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并非医院总值班的号码,没有理,而过了几分钟,却持续地响,他再低头,却见方才的陌生号码,换了凌欢的号码,他接起来,那边的声音,却不是凌欢,
“凌院长,”那声音略微的有点犹豫,“我是苏纯。我……”
凌远先是略微意外,随即一惊,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问,“欢欢呢?她怎么了?”
“哦,您别着急,她没事,就是喝多了点,唱了好多歌,现在……在医学院操场上投篮,说什么也不肯回家。太晚了……”
“我就过来。”凌远打断她,没再多说,把手机扔到一边,调转了车头。
第十七章 3
苏纯将凌欢的手机和上,再绕回篮球场,凌欢还站在三分线的位置,一边投,一边记数,如今已经数到了一百二十七投,三十五进,投出第一百二十八投之后,追着向苏纯滚过去的篮球跑过来,短发已经都被汗黏在了脸上,外衣也脱了,1月天里,只穿着件羊毛衫……也已经汗湿了一半。
她在苏纯跟前一米的地方抱住了球,喘着粗气,却笑着,小圆脸也已经花了,还泛着方才醉酒的潮红,嘴唇也是通红。
“给你姐姐打通电话了吗?”她问,“你姐夫如果走了,你回去陪她吧。我要,”她笑呵呵地,喘着粗气,“打破自己投三分的记录。”
“你不回家的话,我陪你。”苏纯瞧着她平静地道,“我姐姐最近迷上了木偶戏,同屋患友和她的家人,也迷上了我姐一人分饰几角的木偶戏,少了我这一个,也还好。”
凌欢抱着球,冲苏纯道,“那,我们玩中学那个输球说心里话的游戏,好不好?”
苏纯皱皱眉,仔细回忆,“我记不起来了。”
“三十轮。”凌欢道,“每个人先投5次,先投的人决定这一轮的距离和方位,可是如果没中,就算输了。如果一直平,到了十轮,就继续,如果已经分了输赢,就先赢的人问输的人问题,输的人说心里话,然后再一直打到10轮。”
“好。”苏纯点点头,心想,她方才一通大杂汇地唱小时候动画片的主题歌,唱到吐了一通之后,这酒,现在看来倒是醒了大半,也许打完了这球,便就可以劝她回家,倒是后悔方才见她又哭又笑又唱的撒酒疯,自己怕管不住她,给凌远打了电话。
俩人石头剪刀布地决定了苏纯先开始投球,她一贯保守,找了最中规中距的罚球线,球稳当地进了,凌欢跟着打平,换凌欢先发,她想了想,也找了个相对容易的斜线,俩人如此这般地投到了第17投,还平着,凌欢干脆跑到了三分线上,默祷一下,球出手,进了,到了苏纯,不知道怎么竟然紧张了一下,手略偏,球便擦着蓝框飞了出去。
凌欢一声欢呼,飞跑过去,将球抱回来,侧头看着苏纯,先是笑,渐渐收敛笑容,瞧着她,
“要讲实话。”
“嗯。”
“如果你实在不想讲,也别骗我,就换一个问题。”
“好。”
凌欢抱着球坐下来,拽着她的手,俩人并肩坐在一起,凌欢瞧着她问,“苏纯,你会因为廖阿姨,恨我二哥吗?”
苏纯摇摇头。
“廖阿姨对你很好。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一个大夫,一个老师。你要告诉我实话。”
“廖主任是很好的大夫,凌院长是很好的院长。这就是我看见的事实。”苏纯平静地道。
“可是……”
“欢欢,你已经问了我这个问题了,我们继续吧。”
俩人一直平到了29,凌欢终于又从三分线上后退了快半米的距离,量了好一阵,终于球脱手,而这次,却是打在了蓝板上,连铁圈都没有碰到。
苏纯过去,将球抱回来,与她再面对面地坐下,
“那,欢欢,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肯回家。”
凌欢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低声道,“我不想回去听爸爸妈妈抱怨二哥。我心里特别特别难过,我……我为他难过。”
“为他?”苏纯愣了一下,抬头,却正见凌远从自己对面篮球场的入口疾走进来,球场的灯光下,他脸紧绷着,看见她和欢欢的背影,他绷紧的脸略略放松下来,站住,停在了离他们有10多米的地方。她心里一动,“欢欢,你为谁难过呢?”
“为我二哥。”凌欢坐在地上,脸埋在了弓起来的双膝之间,双臂抱住了头,声音闷闷的,却在这只有风声的夜幕下,十分的清晰,“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他。”
“帮他?你是说,你想帮凌院长?”苏纯将手放在她的背上,缓缓地清晰问,目光却落在停在了凌远身上,她望着他的眼睛,轻轻拍着凌欢的背,“你不是恨他么?”
“我只是伤心廖阿姨。你知道,她是多么好的人。我当时,脑袋已经傻掉了。”凌欢的声音哽咽,“但是我也替二哥难受。连我,当时都那么生气,生气到会对他口不择言,忍不住拿最能让他难受的话丢给他。然后,我就好后悔啊,为什么就要把难过愤怒发泄到他身上。我这样,别人更会这样,我明白着喊了,别人会任由自己在心里怪他。爸爸妈妈本来就不认同他做事的方式,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心里一定是担心他的,但是会怪责他。韦大夫是他最好的朋友了,他们俩从上大学时候就一起惹祸捣乱追女孩子……可是现在成了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这个时候,我好想能拉着二哥回家吃饭,好好一起吃个家常饭,但是我爸爸妈妈,又一定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即使我撒泼耍赖地要他们装不知道,又怎么能瞒过二哥呢?我想啊想啊想,什么办法都没有。”
苏纯听着凌欢说着,抚摸着她的头发,却一直望着一动不动地站着的凌远。
“苏纯,我不知道怎么办。现在似乎怎么都不对的。我又觉得廖阿姨好可怜,好不公平啊,二哥那么对待她不对,可是我又不愿意别人怪他,骂他,他不是那样的,我知道他不是别人以为的那样。”
她喃喃地说着,一会儿,声音越来越低,口齿也开始含混,句子越说越凌乱,竟然是坐在地上,趴在自己的膝盖上,睡着了。苏纯轻轻叫了她两声,她全没反应,想着她从晚饭时候,肆无忌惮地喝酒,之后就一直折腾着,这时,怕真是倦极了。苏纯脱下来 自'霸*气*书*库'己的外衣,把她裹住,把她的头把拉到自己怀里,又靠在自己的肩上,一边撑着她腋下想把她扶起来,一边低声对她道,“欢欢,坚持一下,我们去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