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记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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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扣出腰间缀了三对波西米亚风格黑曜石流苏的西域和田玉牌。厚实的玉牌润如羊脂,反复镂雕了足足七层,发丝般细密的花纹交错排列,玉料没有浪费一丝一毫。无论料子还是雕工都是有市无价的珍品。
“不愧是三爷…”大金牙的眼珠子瞧着玉牌骨碌碌直转。“来人,三爷要赌石!”
少顷,几个伙计麻利的抬上一筐不起眼的石头。
张起灵不动声色的挑了眉脚。
价值连城的缅玉就包裹在这厚厚的石衣之中,然而花大价钱买的原石,切开后可能真是只是块一文不值的石头。
不过只要能赌中一块,便可一夜暴富。所以这赌石买卖从古至今从未中断过。
赌石毫无眼力经验可言,全凭运气和直觉。
所以吴邪才不喜欢这种风险极大的买卖,不过偶尔调剂一下倒是不碍。
“三爷,要不要赌赌看?”
大金牙摆开石头,整整三七二十一块。
乌金扇子点着下颌,吴邪刚欲伸手,却被张起灵摁住。
“我来。”
吴邪先是一愣,旋即笑开。
“上尉阁下也想碰碰手气?请便,几块石头吴某我还买得起。”他端着茶盏浅呡一口。“哎呀,金爷。这茶有些潮了,改明儿我给您送些清明嫩尖尝尝。”
张起灵略略扫了那排成三列的石头,大小不一,压泡菜都嫌糙了。
“这位爷请,喜欢哪块挑哪块就好。”大金牙拱手退到一边。
张起灵倒也不急,伸出拢在袖管中的二指轻轻搭在石块上。
吴邪悠哉的撇着盏中芽叶,瞄见那大金牙脸色忽的一变。
张起灵那奇长二指号脉般在石块上搭着,除了偶尔轻弹一下,不见他有余下动作。
足足过了一炷香,吴邪仍悠闲的跷着腿,张起灵也是慢条斯理的左摸摸右敲敲。
只是急坏了那大金牙和解子痒。
又过了半柱香,张起灵的手指停在最大的黄褐色石块上。
“就它了。”
那大金牙一愣,看向端坐小几旁的吴邪。
乌金扇子啪的合上。“就那块了,不用改。”
大金牙面露得意之色。“三爷,这回您可能要竹篮打水喽。”他对着解子痒勾勾下颌。“拿切具来!”
硕大的石块放在切具上,第一刀下去,除了黄褐色石皮什么也没有。
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石块切去了近乎一半,依旧不见半点绿色。
“对不住了,三爷。”那大金牙搓着牙花子,伸手便去取那和田玉牌。
“且慢。”张起灵一把按住他,力道之大险些让大金牙惨叫出口。
淡然的眸子紧紧盯着吴邪。“信我吗?”他问。
乌金扇子掩了嘴角。“不信你我信谁?”
“那好。”
张起灵松了大金牙,扯开锦布背囊的缎绳,黑色龙脊背寒光闪烁。
大金牙望着那刀顿时脸色大变,眼见着张起灵拨开切具,对着剩下的石块先在其上用二指点上一点,随后那刀尖一磕,椅面大的石块应声碎成石屑。
只余其间拳头大的透亮绿石荧光闪烁。
“这…”
吴邪吹去碎屑,绿石晶莹剔透,对光而看,其间似有一泓清泉荡漾,泉中还浮着几只异形小虫。
“不好意思金爷,看来这回是我赢了。”吴邪晃着那玉髓。“一虫十万,我记得没错吧?”
玉中积水者,髓也;髓中带虫者,一虫十万。
吴邪将玉髓收入怀中。“这玉牌您收好,改日吴某再来拜访。”
还在念叨着‘一虫十万’的大金牙猛然惊醒,忙上前几步拦住正欲出门的俩人。
“二位爷请留步。”
“不知金爷还有何贵干?”吴邪依旧满面笑容。
大金牙作揖于胸对张起灵说道。“这位爷可是在孙师长旗下当差?”
张起灵微微一愣,还是点了头。
“久仰大名,想不到竟是三爷府上贵客,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吴邪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呼哨。
“我说金爷呐,这做生意踏实点总是好。过几日我给您介绍些个洋人,到那时您在好好玩吧。”
乌金扇子点着下颌,吴邪那营业性十足的笑容看的张起灵直挑眉脚。
“三爷客气了,刚才那赌石算是我送三爷的见面礼,这玉牌您收好,往后跟这位爷多关照下金某便可。”
“金爷哪儿的话,大家彼此彼此。”吴邪嘴上说着,手里却是毫不客气的收了那玉牌。
“三爷,恕金某不远送。”大金牙拱手作揖。
吴邪刚想还礼,抬头瞧见屋檐下的鎏金横匾,忽的笑了。
“金爷,不如这另一桩开门生意也让吴某做了吧!”
回程路上吴邪惦着那玉髓左摸右瞧。
“你究竟是猜的,还是真能摸出来呐?”吴邪捉起张起灵拢在袖管里的葱白长指。
“跟挑西瓜差不多吧。”张起灵轻描淡写的回答。
“哈?”吴邪一时没反应过来。“西瓜?”
那张起灵很认真的点点头。
吴邪的眉毛不思议的拧成结状。“还真是方便的手指啊,早知道夏天买西瓜的时候就该让你跟王盟一块儿去。”
张起灵瞧着吴邪嘀嘀咕咕,突然问道。
“你刚与那赌石老板说了什么?”
吴邪听罢抿嘴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胖子和王盟果然没有回来,刚进屋,张起灵便见那吴邪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找到了!”
张起灵抬头,正瞅见吴邪捧着样草绿色物件跨出门槛。
张起灵不由抽了抽眉脚。“这是…”
自己刚来小院时穿的制服。
“你拿这个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快换上。”吴邪把制服往他怀里一塞。“待会儿就知道了。”
张起灵皱着眉瞧见某人笑得天真无邪,只好甘拜下风。
踏出房门的时候,吴邪正站在院里的古银杏下发呆。
感觉到视线,他略微转身,瞅见张起灵倚在门框边。
“哎呀哎呀,果然很好看。”
吴邪勾着嘴角,圆润的弧度细腻温和。
“不过,是不是缺点什么?”吴邪摸摸下颌,将手伸进怀里。
取出的时候,掌心里多了样物件。
张起灵定睛一瞧,居然是那和田玉牌。
“这个送给你。”吴邪说着,将那缀有黑曜石流苏的玉牌挂在他的刀柄上,黑白相映煞是好看。
“早就想送你个什么了,结果一直没寻到合适的。”
张起灵握着玉牌,些许残留的温度从指尖蔓延开。
“适才,你在那树下望什么?”他站到吴邪身畔,手掌抚在粗糙的树皮上。
“我在想要怎么爬上去。”吴邪扁扁嘴。“爬树还是小时候的事情呢。”
张起灵挑着眼皮看他。
吴邪挠挠脸颊。“你看到那上面有个树洞吧?我想把这个藏进去。”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包裹着织锦绣幅的玉髓。
“你到底想干嘛?”
“其实呢,我小时候大概是受家里人的影响,很喜欢掏树洞,老是觉得里面说不定会有宝物什么的。”吴邪说着,撩了衣摆就去抓树枝。
“不过,树洞里怎么会有东西呢,所以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吴邪爬到树枝交错的地方坐下,张起灵在下头看的心惊肉跳。“我刚才就在想,如果我藏了什么在这里的话,很久以后的某天会有人发现也说不定呐。”
“到那时,发现的人会很开心吧。”
张起灵瞪他一眼,忍不住说道。
“你是白痴吗?”
吴邪笑眯眯的晃着双腿。“有时候白痴一点也不碍事嘛。”
下午的阳光照得暖洋洋,银杏叶子风一吹就呼啦啦的落下一大片。
“放好了?”张起灵倚在树下抬头问。
“早就放好了。”吴邪坐在树上左右张望。
“下来吧,当心摔着。”
“唔…那也得我下得来才行啊。”吴邪低着头望他。
张起灵第一次有了想扁人的冲动。
他松开袖管的扣子,捉住银杏手腕粗的枝条。
“在那等我,别乱动。”
吴邪见他利落的攀着树枝,几个呼吸间便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对着他伸出手。
“捉住了。”
吴邪瞅着他好一会儿,才慢腾腾的伸出手…
噼啦!
一声脆响,吴邪忽然觉得视野调了个个儿,满眼都是银杏飞舞的黄叶…
“吴邪!”
扑通——
张起灵的后脑勺撞在了落满银杏叶子的青石路面上,眼前立即飞舞起无数金色小星星。
“唔…树枝突然怎么会断掉呢…”吴邪摸到跌落的夹鼻眼镜匆忙戴上,视线刚聚焦在一起便瞧见了身下那双淡漠的眸子。
“…你怎么在我下面?”
张起灵狠狠瞪过去,吴邪立即闭上嘴巴,手脚并用的从他身上爬下来,乖乖坐到一边。
张起灵靠坐在银杏旁,似乎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
摔得真彻底。他想。突然有温热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后脑,吴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哇啊…这么大的包…痛吧?”
“你试试看?”张起灵挑着眉梢半冷不热的说。
吴邪瞬间没了声儿。
半晌,张起灵瞄见吴邪偷偷瞅了自己一眼,随后悄悄挪过来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望着枯叶蝶般漫天飞舞的银杏叶子。
“等王盟回来,让他煮药膳给你。”吴邪转着手里的叶片。
张起灵瞄了他一下,淡淡的说。
“你好像不再用敬语了。”
“被那臭胖子弄得原形毕露,还有什么好装的。”吴邪挥挥手。“别光说我,你的话也多了嘛。刚来的时候那是金口玉言啊~~”
张起灵半晌没说出话来。
“以后叫名字也应该没有问题了吧?”吴邪望着枝杈间湛蓝的天空。“名字这种东西,没有人叫的话,那就太可怜了。”
…张起灵瞧见他弯弯的嘴角,手指触到了那温润的玉牌。
“随你便。”
“那就这样定了!快起来,老痒也差不多要到了。”吴邪拉他站起来,拍掉身上粘着的落叶。
“你到底要做什么?”
张起灵话音未落,小院的木门便被敲得砰砰直响。
“三——三伢子!快出——出来帮我一把,你他妈太会使——使唤人了吧!”解子痒气喘吁吁的嚷嚷。“馆——馆子里就不能照——照相啦?非——非要来你这!”
吴邪得意的哼了一声。“我照相当然我说了算!”
张起灵摸了摸后脑上的包。
“换这身衣服就是为了照相?”
“是啊,不觉得很精神吗?”吴邪说的理直气壮。
张起灵突然觉得自己那包摔得真不值。
“留个纪念嘛,又没什么。”
吴邪把他拉到银杏树下站好,后面就是小院的青瓦白墙。
“就一张。”
张起灵无可奈何的瞪他一眼,怄气般将帽檐压得低低,挂在刀柄上的羊脂玉牌晃出好看的弧度。
“我要照——照了!别动。”
呯——
闪光灯和青色的烟雾,都留在了那个1930年的秋天。
“老板!有空在那照相还不快点过来帮我忙!”王盟赤着两只脚丫片子,在门前的白石台阶上踏出一溜排黑印。
“小吴你看,大丰收!”胖子也光着脚丫,裤管卷在大腿上,泥巴弄得到处都是。他边说边指着背篓洋洋得意。
“哎呀~真不错,小胖你终于做了件人事呀!老痒今儿你就在我这吃晚饭吧,别回去了!”吴邪挥挥手。“王盟,我想糖桂花的藕合!”
王盟放下背篓,光着脚丫啪嗒啪嗒跑到张起灵面前。
“阁下,刀借我一用。”说完也不等张起灵答应,抓了那刀往吴邪跟前一丢。“刮藕去!”
“我昨个才削的萝卜!”吴邪抗议道。
“昨儿是昨儿,今儿是今儿!快去!”王盟叉着腰说。“那王胖子都比你有用!”说着又转向张起灵。“上尉阁下,等会儿麻烦你把藕切一切,我们家老板的刀功实在不好,我怕他连自己手指头一起剁了。”
张起灵再次觉得吴邪这老板当的真窝囊。
他拎起背篓,瞧见一旁满脸不甘愿的吴邪。
“走了,别浪费时间。”张起灵顿了顿,又补充道。“快点,吴邪。”
吴邪看着他的背影眨眨眼,笑嘻嘻的跟上去。
“知道啦,知道啦~~哎,你等等我呀。张起灵!”
解子痒搔搔脑袋,对着一旁的王盟问道:
“那军官跟三——三伢子到底什——什么关系啊?”
“你那俩眼睛做装饰的?不会自己看呀!”
转眼岁末。
昨儿下了整夜的雪,除夕一大早便满耳炮响,声声辞岁。
张起灵穿着蜜色缎子百福绣袄,捧着乾隆年间制的奶足底海棠形手炉,折角柄和炉身满是精雕的花纹,盖儿上还特意镂空了花鸟吉祥图。
印象中自己似乎从未好好过过年。他揭开镂花炉盖,瞧见里边红彤彤的炭火。基本上都是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新年了。像这样候着等,还是头一回。
耳畔一阵风响,张起灵反射性的闪开身子。
啪——
硕大的雪球砸在了吴邪脑门上。
“臭胖子你想谋杀我吗?!”吴邪抹开脸上凉冰冰的雪渣吼道。
“是你自己笨躲不开~~”
胖子在一旁洋洋得意的挺着肚子,解子痒被砸的满身是雪,潘子左瞧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