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侧令相思-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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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有无常将德小王爷的魂魄押了上来。
德小王爷此时只一身白布袍子,手脚都上了锁链,被押跪在堂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阎罗王身后一位判官捧了德小王爷的注册名目,开始历数其一生善行恶举。
阴曹地府十殿阎罗,司职各不相同,历数生前善恶本该是第一殿鬼判殿的司职,但因德小王爷是个特殊的案子,阎罗王对那颗流落凡间的龙珠又十分上心,此案便全权交由森罗殿来负责了。
德小王爷并不是什么善茬,生在帝王家,虽然也曾做过些积德行善的事,总归还是坏事做得多一些,就算没有妄图逆天长生这一条大罪过,他死后也肯定要在地狱之下吃足苦头。
只是他跪在堂上,似乎对自己此生所为充耳不闻,只垂眼盯着前方的地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凛然气概。
判官念完名目,阎罗王拎起惊堂木啪嗒一拍:“晏臻,方才所列,你可都认了?”
德小王爷在惊堂木响中动了动眼珠,却依然一言不发。
阎罗王见多了死到地府也不肯认账的鬼魂,只冷声又问了一遍,见他仍不答,道:“生死簿上白纸黑字,便是你不认也赖不掉。”
德小王爷又沉默了片刻,抬头去看阎罗王,开口却问:“歌儿可还在地府之中?”
众人不明所以,只阎罗王皱眉:“京城名妓虞歌儿?她早已判送投生了。”
德小王爷半透明的魂魄似乎越发透明了,张着嘴喃喃道:“早已投生了……倘若能再等一等,我是不是就能等到这一世的她了……”
似乎这位飞扬跋扈做恶多于行善的小王爷,却是颗痴情种子。
雨师曈刚才有些早起犯困,德小王爷的一生善恶她只听了个囫囵,此时想回忆,却也想不起什么内容。
阎罗王道:“本君便料到你是为了那虞歌儿,才妄图篡改天命。这岂是尔等凡夫想改便能改的!”
德小王爷毫无反应。
阎罗王便有些不耐烦,挥手让旁边的牛头马面抬上来一座石台,上面伫着一块三生石。
三生石映前生今世,本是鬼魂喝下孟婆汤之前在孟婆处才看的,但若是碰上德小王爷这样不肯开口认账的,便也会提前用上。
石中清澈明晰,年少时的晏臻,才貌出众,倜傥风流,是皇帝皇后格外疼爱的亲侄,德王爷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独子,名噪京师,完全不是如今的颓丧糙汉模样。
彼时虞大将军有女名唤虞歌,才貌双全,是誉满京城的“虞美人”,及笄那年的中秋宴随父入宫遇上世子晏臻,从此陷入劫数。
中秋宴后第二天,德王世子一篇虞美人赋送入虞将军府,便请出了深闺之中的虞歌。
两人打马同游,赌书泼茶,才子佳人情投意合,是京城当年的一段佳话。晏臻还求了父亲择日上门提亲,待虞歌年满十八便明媒正娶。
然而仅一年后虞将军便遭弹劾通敌叛国欲谋朝篡位,虞府一夕凋落,男丁斩首,女眷为娼。昔日“虞美人”,成了京城第一名妓虞歌儿。
晏臻对心上人不离不弃,重金买下虞歌儿初夜,成了她唯一接待的恩客。哪怕顶着父亲的打骂也对虞歌儿数年如一日,是京城当年的又一段佳话。皇帝疼爱侄子,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虞歌儿对晏臻死心塌地,直到数年后德王爷为晏臻另聘世子妃,德王妃派人将虞歌儿接到王府别院叙了一顿下午茶。
德小王爷盯着三生石中映出的曼妙女子,目光有些发痴:“我只是想保住她……”嘴里只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全无当初说着可与天齐寿时的嚣张。
虞将军是被人栽赃,但也并非有多清白。朝堂污秽,为的都是各自私利,虞歌在与晏臻往来时,虞将军却已打算把她送入宫去。而让虞府再无翻身之日的,则恰是欲夺其兵权的德王爷,其中世子晏臻功劳尤甚。
虞歌儿得知真相几欲崩溃,厉声质问晏臻。晏臻直言坦诚。
“若你嫁了我,我尚可保住你,你爹却一心想让你入宫为妃,我若仍执意娶你,便是不忠不孝。唯有如此,才能得到你。我本想永远瞒着你。”
这一夜后,世上再无虞歌儿。
而后映出的前生,晏臻依然叫做晏臻,虞歌也依然叫做虞歌。只不过是逃婚出宫的骄纵公主,恋上平和清淡的私塾先生。
不出意外的又是一段虐恋,两个人都被折腾得十分凄惨,无权无势的私塾先生被折腾得尤其惨烈。最后虞歌妥协远嫁,留字待来生再续前缘,殁于出嫁途中,晏臻亦不久亡故。
若知来生等来的是什么,当初或许该留字缘断今生再不要相逢。
雨师曈没怎么看过戏文话本,京城土地给她讲的故事也是挑拣过,少有涉及男女情事的内容,看三生石里映出的德小王爷的前生今世,觉得像看了一场大戏。
然人生戏陈词滥调旧曲新唱,又有几人能过得分外不同。
阎罗王心中默默骂了一句司命星君手下那帮不肯编些新路数的懒人,啪嗒合上面前德小王爷的注册名目。
看过三生石,眼见为实已经没有什么好辩驳的。至于那颗龙珠,唔,那龙珠居然是德小王爷在皇宫御花园内湖边意外捡到的,寻方士来看知是龙珠才起了利用的念头,此事并不在命数记载之中,他自己也不知道龙珠来处,多问无用,而且他自看了三生石后便如同入了魔障似的,口中只剩下歌儿,阎罗王如何判的他,压根没有入耳。
阎罗王发落完毕,押他进来的无常便要听命将他押走。德小王爷被押到门口时,突然又挣扎扭回身来,看向阎罗王:“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阎罗王漠然道:“本来你们二人历两世情劫,下一世便可圆满,但因你妄图改命逆天,乱了命数轮回,与她生生世世都再无任何关联。”
押走了德小王爷,阎罗王又着判官问了问雨师曈三人当日情形,记入卷宗。
正事办完,阎罗王缓和了神色,跟雨师曈扯了两句家常闲话,便扯到了那颗龙珠上:“这颗龙珠不该是无端流落凡间,背后想必有些隐情,因此龙珠之事不要随意对外走漏了风声,以防有所居心之人知道会横生麻烦。”
看雨师曈乖乖点头,阎罗王顿了顿又道:“对了,还有一事便也想让你帮忙。”说着往西齐那边看了一眼,“我让西齐照看你也是出于这个考量——西齐调查晏臻之事,查出这颗龙珠来,所以龙珠的调查我便也就交给他了。既然你要把龙珠随身带着,不如就协助西齐一同调查吧。”
。
从森罗殿出来,崔钰在殿外刚跟差使交待完什么事情,看到雨师曈便转过身打了声招呼,关切道:“坐了一早上还好吧?”
“嗯,还好。”除了森罗殿的气氛以及身边坐的那个人气场有点太压迫……
“怎么现在才从里面出来?”
“阎罗君问了些龙珠的事,还让我和西齐一起调查它来历。”
崔钰哦了一声,看雨师曈有些皱脸,挑着眉微笑:“这不是很好么。”
……很好在哪里啊?
雨师曈回头看看落在后面出来的西齐和京城土地,小声问崔钰:“崔判官,是因为西齐以前是森罗殿的差使,所以阎罗王才总给他派差事么?”
这一点昨晚玉白跟她提过:“西齐君本是在森罗殿阎罗君处当值,位列地府无常之首,颇得赏识器重,后来才去的转生殿。”
崔钰似乎有些意外雨师曈会知道这事,扬着调尾嗯了一声,见着西齐走近,却是换了话题:“其实你不用太怕西齐,他大多数时候心情不好,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雨师曈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原因?”
“没睡饱。”
“……?”
雨师曈懵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脑子里转了一圈才理解崔钰的意思——作为一个昼伏夜出的黑无常,这几天的事已经严重影响了西齐的时差。而且阎罗王把照顾她和调查龙珠两件事丢给西齐,便意味着这个影响将长时间的持续下去。
她之前也思考过西齐为什么总是冷着脸的原因,不过完全没想过答案会是这么三个字,一时有些呆。
难道说西齐的爱好是睡觉么?话说这么家常的爱好跟他的职业和气场完全不搭吧……
“崔判官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闲了。”
崔钰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西齐,拢袖一笑:“啊呀,我只是忙里偷闲而已。”说着极其自然的踱远了两步,去跟京城土地打招呼。
京城土地点着拐杖在后面,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仍是意犹未尽的神色在叹那德小王爷:“唉,情字误人呐。”
料想往后的好一阵子,他老人家串门都不乏新的谈资了。
崔钰跟着唏嘘了两句,西齐淡淡道:“不该是自己的,妄图强求也不可能得到,最终不过害人害己。”
当无常的个个都是看腻了凡人生离死别的,说话凉薄算是职业习惯,京城土地和崔钰没觉得西齐这话怎么样,雨师曈则站在一旁默不吭声。
“你知道西齐君为何如今是在转生殿当差么?”
“玉白君你知道?”
“我也是听说,四百多年前西齐君因一个女子与同僚反目,私下约战时不但把对方打成重伤,竟还因爱生恨,把赶来劝阻的那个女子也打入奈河之中魂飞魄散。此事震惊地府,阎罗君出面保他,才只是把他贬到转生殿当了份闲差。”
果真是,情字误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失常】
在森罗殿和京城土地告辞后,雨师曈跟着西齐往施药府回去,一路无话——大清早看悲剧,她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恢复。
默默然回到施药府大门外,刚要敲门,却隔着门板就听到里面传出鸡飞狗跳大呼小叫的动静。
施药府向来清静,怎么突然这么……热闹了?
管接就得管送的西齐本来只打算把雨师曈送到大门,听到施药府里传出的喧闹中还不乏惨叫,又犹豫了一下。
听起来里面好像挺危险的样子?
这时大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雨师曈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想也没想便躲到西齐后面。
西齐看着门里那个人,愣了愣,那个人也看着他,愣了愣。
两相愣神的功夫,后面呼啦啦冲过来一大堆人,七手八脚扑上来要捉那个人。
施药府上药童的衣裳统一是黄澄澄的布料,顿时大门处一片黄澄澄。
“二师兄啊——你可别闹了吧二师兄!”
二师兄?
雨师曈从西齐后面探出头来,被叫做二师兄的那人跟玉白差不多年纪,但更加文静清俊,长相文质彬彬。
只是这位文质彬彬的二师兄眼下却一手镰刀一手锄,两溜白刃上清晰可见红光闪烁,也不知道刚才有哪个倒霉的谁被放倒了。
西齐回想到刚才听见的惨叫,拦住雨师曈往后退了两步。
而一众药童则手忙脚乱的把他们二师兄手上的“凶器”抢下来。
掌施药司的二师兄平洲,实在是施药府上下难以言说的痛——塬阳司神座下原本有两大弟子,其中之一便是平洲。平洲于药理极有天赋,很得塬阳看好,加之为人文雅随和,也十分得师弟们敬爱。然而平洲一次试药的时候出了差错,差点人就没了,塬阳好不容易才把爱徒救回来,但还是遗憾的落下了个后遗症——每个月都会神智失常疯一回,长则一两日,短则三五时辰。所以平洲一般都呆在自己院中,少有外人见到他。
雨师曈初来乍到,尚未有幸听闻这位传说中的二师兄。西齐隐约知道平洲这号人物,但也不曾留意过。此时看了眼那被夺下来的镰刀和锄……啧,没想到一个清秀书生疯起来也可以这么凶残。
从施药府里赶到大门处的玉白分出神来跟外面的西齐和雨师曈大致介绍了平洲的情况——不仅是担心雨师曈会被吓到,更是担心西齐这位脾气不好的会不分青红皂白把平洲给灭了。
实际上平洲正常的时候完全是个斯文人,所以即便神智失常的时候也失常得比较平和,从不会有什么穷凶极恶为非作歹的举动,一般就是折腾自己。
西齐和雨师曈默默的看着那两把染血的“凶器”,以及那一帮跟着也快要疯了的师弟们。
折腾自己……而已么?
玉白也很头疼,平洲每个月失常的日子虽然不固定,但多少有个大概的时间段,而这一次是明显提前了,让他们猝不及防。塬阳一早出了门下午才能回来,玉白得知平洲又疯了赶过来的时候施药府里已经一团乌烟瘴气,光顾着想办法稳住平洲,还没来得及问其他。
看着那边被众师弟抱住还在各种挣扎的平洲,玉白问其中一个师弟:“这次是什么症状,怎么还动刀了?”
那个师弟便哭丧着一张脸:“二师兄他,这次非说自己是熟了的稻子,要把自己收割了啊……”
后面平洲痛心疾首:“稻子熟了要及时收割,不然会坏掉的!你们不要拦着我!”
……
雨师曈呆了许久,扭头去看西齐:“他刚才说什么?”
西齐默然片刻:“稻子,不收割会坏。”
刚才情况混乱,这时才留意到平洲的小腿上明显有被利刃划伤的血痕。
……难道他不觉得疼么?
玉白听完也愣了一会儿,揉额头:“上回不还是黄桃么?”
师弟们泫然欲泣。
上个月快到了平洲惯常发作的日子,施药府内严阵以待,结果一早发现平洲蹲在了施药府里的树杈上一动不动,死活不下来,一直蹲到了傍晚。本以为他这一次的症状就是这么平和安详的蹲到结束,众人刚要放心,平洲却扑通一声跳到了地上,然后又团成一团开始滚来滚去,怎么拦也不肯停。
师弟问:二师兄你在干嘛啊?
平洲答:不要叫我二师兄,我是黄桃。
师弟僵:……那黄桃二师兄,你干嘛一直在地上滚啊?
平洲答:我结在树上刚刚熟透掉下来,所以在地上滚啊。
然后他就一直这么在地上滚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滚累了睡昏过去。
……
雨师曈正痛苦的想象如此斯文俊秀的一个人怎么像一颗黄桃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那边基本挣扎不动的平洲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