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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悬灯录·中-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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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大过年的又不吉利,於是薛黎陷又赶忙放下筷子不正不经的拜了那么几拜。
  可拜完了看着天空上五颜六色的花火又有点发愣——
  是啊,苏提灯这时候在干嘛呢?
  管他在干嘛的,跟自己有个屁关系。
  守岁一过,也不知谁在噼里啪啦放鞭炮的间隙喊了声「老大,新年快乐财源滚滚红包拿来!」於是就又嚷嚷起了,薛黎陷笑的去给他们发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发完了看见手里多的几个,留了一份给豆芽,告诉他柳妙妙要是来了留住她,然后先给她。
  接着自己就又往鬼市赶了。
  鬼市街上也比较热闹,反正来这里的都是被逼的无路可走的人了,大家虽然都是孤零的个体,此刻却也凑在了一处吃个年夜饭,有浑身刀疤顶着一张凶神恶煞脸的大汉还当众耍起了杂耍,众人里吆喝的拍手称赞的。
  还有些也拿起了火把开始吹着火玩,有些近些年新开的店铺认识人并不多的也出来凑个稀奇,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搭上几句也都算作认识了。虽然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此刻眼里都泛出丁点深情,识不识得的都能喝上一杯酒,嘻嘻笑的谈些『当年勇』。
  薛黎陷站着看了会儿,顿觉如果这群人不是身上背负了命案,或者被人逼迫,又或者不是成天做些丧尽天良的买卖,这里倒也称得上世外桃源了。
  「小哥,小哥你让让,挡着胡大哥送秋波了!」
  「去你妈的!」台上耍刀的汉子突然红了脸,嘴里却骂骂咧咧个不停。
  薛黎陷往旁边让了一步,忽然发现身后的药材店前站了一个女子,却是寡妇打扮,闻言也低下头以手掩唇轻轻笑红了脸。
  把薛黎陷拉扯开的那个年轻男的又笑,「胡大哥你骂我做甚么,若不是我替你吆喝几嗓子,人家霜姐只顾得盯她前面那身材霸好的小哥看的仔细了,哪里还顾得上你在这耍猴戏!」
  「呸,就你个小毒辣嘴巴可劲儿坏的,你瞧,这不把人家小哥吓跑了!」
  「哟,霜姐原来早就看上那小哥了啊?小哥,小哥你别跑啊,嗳,小哥……」
  「我毒不哑你这小兔崽子的!」
  「胡大哥,胡大哥救命呀,我这可是本意在帮你的,谁料搭错了线啊!啊啊啊!」
  直到薛黎陷也含笑跑的远了,还能听见后面街上笑闹一片,花火声也未断,一片喜庆之景。
  又往主楼那边走了几步,薛黎陷原本挂笑的嘴角也不由得僵了一僵,他终于明白,刚才那怪怪的感觉是甚么了。
  越往里走,一步一声足响回荡在这青石板街上就更显空旷。
  四处街道都暗了,只是门前诡红灯盏仍旧亮着,这一片只被微弱红灯照着的漆黑之路,倒像是那森森然的奈何桥,直接通向了苏提灯住的楼那边。
  以往有买卖的时候还好,这里晚上还是白天都有人开着店铺,此刻全都聚到前街上闹腾去了,这里越走越像是在闹鬼。
  又看着有些店铺前挂的幡子在空中飘得猎猎作响的,并着那摇曳个不停的诡红灯笼,薛黎陷都怀疑他已经走得不是人间这条路了。
  心中也有些疑惑,难不成,苏提灯他们回伫月楼了吗?
  想了想,又发觉这条平日走一走没甚么的路,今次走得好像显得无比漫长似的,走了许久都不见着尽头,薛黎陷有点发慌,心说这他妈到底是人路还是鬼路啊卧槽,大过年的也太晦气了吧,便忍不住跑了起来。
  鸦敷是在来人距离书房还有五步远的时候才警觉的,正跟绿奴扒橘子皮的手一顿,整个人便浑身绷的如一杆枪似的站了起来。
  苏提灯当时正在对着一个拜帖思量——这家伙开的价钱虽然不高,但是那古玩着实得他欢喜,嗯,符合沉瑟的品味,沉瑟大抵是会喜欢的,他主要是想收来送沉瑟。
  不过那古玩也就是一稀奇罢了,自己花高价能收到比这更好的,倒不知沉瑟会喜欢哪一种。而且他更怕沉瑟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反而再生自己的气。
  思来想去半天正想的认真呢,自然也没发现已经偷偷从薛黎陷那领了红包的鸦敷和绿奴,三个人鬼鬼祟祟的小小声道着新年快乐。
  绿奴和鸦敷都有心想留薛掌柜在这儿,他们都很喜欢薛大哥呀,只是先生下午好像还和薛大哥怄了一回气来着。
  他俩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呢,就见薛大哥已经不怕死的拿着最后一个红包冲到苏提灯面前了,「新年快乐!」
  这一声着实把苏提灯吓着了,手上便不由自主松了气力,那拜帖「倏」一下滑手下小火炉里头去了。
  他纵使过目不忘,那也得看全了再说。
  当时目光一扫过那古玩上他就有点走神了,此刻那火苗涨的倏忽一下,那拜帖就成灰了。
  苏提灯空眨了几下眼,看着手里空空如也,面前堵的就是薛黎陷双手递过来的一封红包,气的当时抽了就打算反手砸他脸上,却见薛黎陷像是早就料到似的,继续笑眯眯道,「喂喂喂,大过年的,更何况不是大过年的都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语毕还呲着牙乐的更欢了。
  苏提灯一脸糟心的看着薛黎陷半天,空张了张嘴倒是连一句骂词都说不出来,只气的内心过了千百个把他弄成蛊人的法子。
  薛黎陷又笑着催促道,「快拆开看看嘛,我知道你有钱,所以给了你一点别的东西。」
  苏提灯揉了揉眉心,就觉得,他是不是在做梦呢。
  现实里能遇到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吗,不能吧。
  是不是还没醒啊,再睁开眼来,眼前这烦人的家伙就消失了吧?
  薛黎陷看着苏提灯真没反给自己一巴掌,估计也是允许自己在这儿闹了,於是又去问鸦敷和绿奴他们之前都干了些甚么,一问才愣了,心说你们那也叫过年么,跟过平常日子似的,当先便吆喝着要去包饺子给他俩吃。
  苏提灯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薛黎陷就把绿奴带去厨房了,留着鸦敷仍旧守着他家先生。
  这会儿反应过来这人不是梦里的,便是想开口骂也晚了,只好压下怒火继续看拜帖,顺道等着绿奴回来了连他一起骂了。
  鸦敷一边偷着乐一边继续剥橘子,心说虽然先生很讨厌薛大哥,可是好歹薛大哥来的时候这里才显得有点人气呢。
  又抬眼从窗户里望了望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星火璀璨的一片天地,又想起在南疆和其他小伙伴一起欢快守岁的情景,便不由得有些想问先生,这么多年,不寂寞吗?
  薛黎陷包饺子的时候又问了绿奴许多,尔后像是想起来甚么似的,「你家夫人呢,也不出来么?」
  绿奴摇摇头,「在先生这里是不过年的,跟平常日一样,先生一直很忙。但是先生也说过,跟夫人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是过节。」
  薛黎陷一个手抖把饺子皮捏歪了,心说——嗳呀妈昂,表面上冷冷清清的人能这么肉麻。
  然后又深深的为此反思——难不成小姑娘都是喜欢那款的?他这种阳光健康活力四射虽然嘴拙的大暖男不讨喜啊。
  等着饺子下锅的时候,薛黎陷拿勺子一边边滑着,忽然又想起甚么似的道,「那沉瑟也不过年啊?」
  绿奴一愣,心说沉公子过不过年他不知道,不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薛黎陷又笑,「没甚么。想起来随口问问罢了。不过我想沉瑟肯定也是不过的,两个怪胎,难怪能是好朋友。」
  而此刻被薛黎陷骂的怪胎也不过是站在第四层楼的死角处,眼神有些寂寥的望着书房微开的窗户,看着那个被脚下炭火盆暖光映的稍微沾了点人气的冷清少年。
  从昨天自薛黎陷手里接过药瓶来,沉瑟已经不知道自己默念了多少次七个数,来压下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
  又深深吐纳一次,沉瑟紧握的拳头一遍遍松开,又一遍遍合拢,一闭上眼,脑海里放映不断的便是过往十多年种种情景交叠。
  ……到底,为甚么到了今天这般地步呢。
  ……为甚么永远不长记性。
  ……苏提灯,你想要的,究竟是甚么?
  十七正坐在床边对月姐姐看的仔细呢,一遍遍感叹月姐姐长得真是好看呢,有时候夜里她也会忍不住违背主子的话——虽然沉瑟从来没有不准过她睡床只能睡房梁这一说。
  会悄悄拉了被子同月姐姐一起躺着,她一点也不害怕这具仍旧鲜活的尸体。
  反倒觉得,月姐姐就算是尸体呢,苏先生还那么喜欢着,这用情至深一说,却也是让人敬佩的。
  有时候她会偷偷上床拉过被子同月姐姐一起睡,会忍不住拉拉她的手,也会跟她说些小女儿的悄悄话。
  反正月姐姐也不能真的听到,倒是能听到也好了,她也想让月姐姐多沾点人气儿,早点回来呢。
  忍不住伸手去触月姐姐那惊艳的眉目时,忽听得有人近了,那般神出鬼没的,也就自家主上了。
  「十七。」
  沉瑟淡淡道。
  红衣如火的女子瞬间开合了房门出现在了门口。
  沉瑟的笑容有几分悲伤,眼里好像也有层薄泪,他微微伸开了双臂,「陪我会儿。我想静静。」
  十七歪头,有些不解怎么陪主上,是像以前一样站在主子身后做他的影子么?
  「过来,让我抱会儿。」
  十七恍然大悟,然后走过去了抱住了她家主上。
  沉瑟将这个红衣如火的女子收纳进自己的怀抱里,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目光一瞬间寂寥的就像穿透过万千河山一般,幽幽的直刺到彼岸。
  ——苏提灯,我本来真是打算回来陪你守岁的,如果不知道,你到底跟我说了甚么鬼话骗我的时候。现在,我最大的仁慈就是拼命压下所有怒火,让你尽力过个好年。但愿明天一睁眼,我能别有这么大的脾气。祝你新年快乐。
  而此刻差不多在沉瑟心里被削成千百万块的苏善人也像是无聊的紧了,也没心情去看那剩下的拜帖,心中蠢蠢欲动的就想去拆薛黎陷那个红包。
  犹豫了半晌,还是鸦敷在一旁忍不住了,他们得到的都是压岁钱,可也想知道先生那个是甚么特殊的,「先生,我也想看。」
  一道酸酸的声音插进来的时候苏提灯就被气笑了,无奈的拆了那个红包,是一张很喜庆的红纸,上面用金粉写着——
  祝你早日康复,身体健康,一生平安喜乐。(我也放胸口存了好几天的。)
  看到『一生平安喜乐』的时候苏提灯愣了一愣,再看到括号里的时候又愣了一愣,苏提灯糟心不已的抬起头来问鸦敷,冷清的脸上全是刻薄,「你说薛掌柜一般几天一沐浴?」
  「……」
  随手把这红包也扔到炭火盆里燃了,苏提灯刚阖上眼准备小憩,又想起甚么似的道,「对了,济善堂有几号人来着,薛黎陷给了你和绿奴多少?双倍的量给他们济善堂所有人包红包砸回去。」
  「……」
  ……
  沉瑟只不过贪恋了片刻的宁静就示意十七继续回去守着月娘吧,自己转身便走了。
  十七被她家主上这睡懵了一样的举动整的也有些蒙叨叨的,不过听令是她最习惯的事情,於是又乖乖回房去了。
  沉瑟走了没几步远又顿住了,掏出怀中那个白瓷瓶子来看了看,又想起他确认跟薛黎陷问了好几遍的——
  「确定只找到这一瓶了?」
  薛黎陷那个傻子还笑呵呵的诚实道,「并不是,这其实本就是半瓶,呃,小半瓶呢。」
  他是知道不归的下场的,苏提灯也是知道的。
  不归之下,没有活路了。
  苏提灯的活路,就剩了这么一丢丢。
  然后,这个擅长做伪象的人还那么喜笑盈盈的同自己信誓旦旦道,「沉瑟,我只吃了一瓶半。」
  「此话当真?」
  「当真。」
  过往场景哪一幕不是历历在目。
  沉瑟又拐过几个转角,彻彻底底隐入黑暗里,忽然就忍不住颓然的直接坐在了地上。
  似乎又想到童年里一些在南疆奴隶场里的事,想到那些曾经服用过不归的人的狂态,也记得他们每一个死去时那种丑陋的模样。
  一团心头火便瞬间烧成了一汪火中雪,沉瑟双手捂住脸,无声静默中刹那间泪流满面。
  *******
  薛黎陷本意是包出好吃的饺子哄苏提灯也一起开心开心的。
  其实苏提灯糟心归糟心,对于那张字条也多少是存了些好感的。
  因为他从小就甚么都不缺,很多人也从来不会嘘寒问暖,毕竟他要甚么有甚么。所以他其实最想得的,也无非是平常人的平常关心罢了。
  但是稍微好点的心情,就在绿奴死活央求下吃的第一个饺子那里,卡住了。
  卡住的不仅是他的心情,还有他的嗓子眼。
  更不巧的是,他吃到的不是归好运管的红枣,而是掌控财运的铜钱。
  於是原本还喜庆的场面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了,薛黎陷都忍不住想伸手扒开他的嘴替他扣出来的,可是苏提灯怎么会允许那么恶心又失态的场面发生,仓皇中还记得躲避薛掌柜的手,薛黎陷无奈,脸都憋红了万一一会儿没气了怎么办,於是只得无奈的一掌拍在他后背上。
  没敢使力气,不行……
  於是又拍了第二掌。
  「咳,叮~」
  一声铜钱落了地,还略微染了点血。
  薛黎陷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去了,单膝跪地,努力弓着腰想去看苏提灯的表情。
  对方此刻眼里都含泪了,薛黎陷也很过意不去,小小声道,「我不知道你从来没吃过过年这种饺子啊……我发誓,我只包了那么一个有铜钱的,刚才还特意往我这个方向转的盘子,不过一不小心好像搞反方向了……我发誓,我绝对不是要害你……你,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对,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薛掌柜,」苏提灯喘了几口气,单手扶额道,「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薛黎陷也真慌了,一边接过绿奴递过来的茶水小心翼翼喂着苏提灯喝,一边十万分真诚道,「真的真的对不住,我并不是有意的……我……」
  薛掌柜简直把他这一年的好话都预支了一样的说个不停,於是到了最后明明是绿奴准备给他家先生的茶水莫名其妙统统入了薛掌柜的肚子,一杯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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