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中-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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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提灯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说实话并不喜欢跟别人共处一室,但要不是确实周边人都有正事要忙走不开,又不忍心这时候再累沉瑟,他此刻也不会随便叫这么一个孩子在这儿……好吧,是孩子不假。
薛掌柜这一举才是真正的耐人寻味。
薛小瓜别看长这么大,却真是个孩子的年纪,也是个善良的心性。
又识了些字,苏提灯的标准又简单,他只要找有没有千两,黄金,之类的字眼便好了,找到了就留下给苏提灯,没有的就听话搬过去烧了,甚至连问问有些后面标了人头又是甚么意思,再加上有些人喜欢拽文,繁文缛节的浮夸辞藻一大堆,他也不大能懂。
除开这个不说,光是骨架身高在那儿却也是一打手的架势。
文武两用,又是个孩子,不会多事,更不会私扣一些不知对否的拜帖。
苏提灯越想这事,越觉得薛黎陷这个举动了不得。
何止彗心,简直……简直……
长长的吁出去一口气,他开始有点佩服薛黎陷这个人了。
好像,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确实能担得起自己一声大哥。
有趣,果然有趣。
「苏哥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在心底狠狠地恶寒了一把,苏提灯看着这个站起来都快顶着房梁的男孩子,努力动了动表情,笑道,「没事儿,我从小底子差,已经习惯了。你……不用哥哥这样叫我,随他们唤我一声先生便好。」
薛小瓜点点头,又重新默默的拉过小板凳坐下,蜷着继续认真的对着拜帖看了起来。
苏提灯又看了他几眼,方才拾掇了心思专心手头事了。
这也是他不愿让绿奴来替他分担事务的原因,绿奴已经大了,许多事分得出对错了。愈是这样,他愈是怕。
像是疲惫极了,苏提灯略微动了动麻掉的身子,又在尾椎那里垫了床软被,平躺着拉过被子来合了眼。
静默了片刻,只听得窗口那边炭火盆里不时劈啪作响。
时光又如流水静过,偶得哗啦啦挪动拜帖声响。
苏提灯恍惚的睁了眼,痴迷的盯着窗框外的那片天地看了会儿,终于叹了口气。
一个人到底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的度过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3章 卷八,故人歌(十五)
又在这儿赖了近四天,除了饭点几乎找不见薛掌柜的人。
只是阿炎每天的按时汇报却多了一件事项,那便是——在谁谁家的铺子前瞧见了好奇心慢慢的薛掌柜。
隔了半个时辰,又在谁家的铺子门前瞧见了他。
又隔了片刻,回来了。
眨眼又出去了。
两个时辰后又在谁的摊子前瞧见他了。
苏提灯觉得薛黎陷这简直成心给他捣乱的,加上他是真心不怕薛黎陷能在鬼市揪查出甚么事来,索性让阿炎不用追踪他的动态了,任由他可劲玩去。
也是在这第四天的午头刚过,薛黎陷还未来得及再次出门溜溜他自己,就闻到了一丝熟悉檀香气。
知道这是沉瑟要带他出去了,薛黎陷兜好了兜帽,穿着鬼市那身行头,正怀疑沉瑟打算怎么带他出去的时候,就瞧见化鸿一现沉瑟已经当先走了。
薛黎陷愣了一下,随即紧紧尾随其后,一白一黑的两道影子一交错,风一样的就刮出鬼市了。
只不过沉瑟压根没停步的打算,简直以一种肆虐的速度飞快的向前赶去。
薛黎陷抽空回头一眼,并没发觉到身后有甚么人跟着啊,沉瑟这么着急是做甚么,而且他身上伤好全了么?
得了一次休息的空当,薛黎陷就劈头盖脸的问出来了。话语里关心之意自是不用多言,便像是个陈年旧友一般。
沉瑟抖了抖刚才不小心沾到积雪的袖子,面无表情道,「无碍。」
「嗳呦快得了吧还无碍,我发现你跟苏提灯是一个比一个的喜欢说这俩字,咱从云头上降下来成不成,都不是铁打的,你本身在枕骨那一战里内伤就不轻……」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痛都要喊出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矫情。我说无碍就是无碍,你听不懂人话吗?」
薛黎陷好心当作驴肝肺,倒抽着气啧了几声才压下自己蠢蠢欲动还要劝出口的话,心说你爱咋咋,一不小心死路上才好呢,叫你不珍惜自己身体。
沉瑟又偏过头去咳嗽了几声,发了会呆忽又道,「我们时间不多了。最好第二天天亮之前能赶回来。现在去北边。」
「我知道你这是去北边的方向。」薛黎陷翻白眼,「甚么事这么急,值得你搭上命去?」
沉瑟拿扇子点了点额头,像是头疼甚么道,「日后你若是这样,苏提灯铁定能被你逼疯不可。」
「啊?」
「苏提灯给我用的都是诡域里的东西。我要是在他的用药和医治下,这些天还不能下床不能随意使用内力的话……」沉瑟意味深长的盯着薛黎陷看了会儿,「等明天回去了,你将刚才对话复述给他听,他铁定是要跟你拼命的。怀疑他的医术比怀疑他的人品更让他不能接受。记住这点。」
「啊啊啊?」
「走了。」
「啊……」
沉瑟身上的伤已叫他拿愈肌散给抚平了。
好在他从小刀锋舔血,过惯了苦日子痛日子,那时钻了心入了骨的疼痛,咬牙死扛着便也过了。只是到底是在耐心熬过痛楚的时候,不是未曾思及苏提灯,思及他常常就要经受这样的疼痛,每天还喜笑盈盈的,装作甚么事都没有。
有些伤口又不敢愈合的全,毕竟有些药料里也是有做的『欲速则不达』这个讲究的,便只先用『白囊』掩过。
这人活着,只不过图个一世平安罢了,怎么就这么难呐。
一口恶气陡至心底,泄愤似的又猛窜出去好远。
薛黎陷在其后步步紧跟,却也不由得挠了挠头——沉公子那架势,简直是巴不得死在路上啊。
这,这要是他万一真在路上怎么了,这帐不是还得算在自己头上嘛,薛黎陷心里委委屈屈的想了,於是一路上就更加仔细着沉瑟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出了甚么差错。
暮野四合之际,沉瑟终于停止了秀轻功的过程,背手拿着扇子气定神闲的从古城小巷里蹿来蹿去。
薛黎陷一面跟一面像个乡巴佬似的四面张望,走了没几步也在心下惊诧——不知不觉他们竟从南方一直奔到了北方,他起先一直未曾试过这么玩命的奔法,因此得了点新奇,又有些激动。
似乎是察觉到背后的步子有些飘飘然,沉瑟回头看了一眼薛黎陷就乐了,「你傻?」
「嗯?」
「你傻乐甚么。」
「跟你们在一起挺愉快的。很多以前想办的事儿,就想想罢了,总觉得各种事情缠身,不值得为一己私欲去证实甚么,这么任性一把,倒觉得得了些江湖人的快意,高兴的狠。」
沉瑟顿住脚步,侧头打量了笑的一脸真挚的薛掌柜好几眼,不由自主的也笑了,再度当先走去,一边轻飘飘撂了句,「有病。」
薛掌柜继续笑眯眯的跟着,随着沉瑟又拐了好几条街巷,甚至有的街巷要不是有沉瑟在前面引着,薛黎陷都压根看不到,四下漆黑一片,远离了主道连灯火都不明亮,也不知沉瑟是怎么找着那些路的。
又走了阵子,越发有些像是去荒郊野岭的架势了,薛黎陷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紧跟了几步,淡声道,「沉公子,其实你明明也是个有趣的人,前些天还说要拿我做了个朋友,那么朋友在一起走江湖,也定是心里欢喜的。你嘛,就是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是天太黑了,」沉瑟顿住脚,展开扇子来摇了摇,「还是你就是瞎?」
「……」
再度扭头踏上路,沉瑟冷声道,「说白了,非想同你认下这个朋友,我更多的是为了苏提灯做打算。」
「嗯?」
「接下来我去领你见到的事情,你或许不会觉得有多有趣了。但凡觉得有趣的,那他妈都是有病。」
「?」
沉瑟又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走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荒郊小野房前,直接一脚踹开栅栏,然后随手似乎去摸了个棍子之类的东西,接着推开了那间房门。
薛黎陷想了想,并没动手去拿,只是继续紧随着沉瑟,又似乎打开了甚么机关,就听着「哽噔」一声,一道墙壁缓缓凹陷进去了一块。
沉瑟一袭白衣在夜里更加显眼,却一直背着身,沉着道,「薛掌柜,心理素质过硬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起先薛黎陷就疑怪沉瑟话说到一半是故意吊人胃口么还是怎样,到了这一步就更觉沉瑟是在废话了,这时候掉头,能吗?
「沉公子,你要是想我早点走,就不会等到这时候才发话啦。」
言下之意就是,何必呢,管他前面甚么豺狼虎豹,你都不怕我怕个屌。
「嗯,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些事。这些事你看了,或许心理会有阴影。」沉瑟冷笑了一声,「但是你却从来不知道这些事,不是吗?作为,正渊盟真正的主人,你所并不了解的事。」
薛黎陷也愣了一下,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口气也冷了一些,无论正渊盟怎么对他,那是正渊盟里面前辈的事,他……不在乎,但是若是有甚么威胁到正渊盟的事,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你怎么知道……」
「武功跟我有一拼,又是柳苍原的徒弟,却只是正渊盟的一个无名小卒。」沉瑟轻轻在门上点了几下,听着咯吱一声,石门缓缓启动了,才慢悠悠续道,「我看你不仅瞎,还傻。」
映入眼帘的就是金光耀眼色彩纷呈的石壁,石阶。
沉瑟先前拿的那东西应该是个火把,此刻借着石壁上的常燃灯着了,这才向下走去。
应该是个地下室,而且这石阶很长。
薛黎陷有点后悔自己没拿一个备用的,却看沉瑟好像完全不为这发愁,便不做声跟下去了。
刚过了几盏常燃灯,薛黎陷就顿住了,声音有点怀疑道,「尸油?」
「不错,还是有点脑子的。」沉瑟用一种完全不是在赞美的调子来赞美,更加搞得薛黎陷不舒服,又跟了几步,忍不住道,「这又是苏提灯的甚么奇怪的归属地么?」
「并不。」沉瑟目光深邃且淡定的直视着前方,耳朵里似乎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响了,沉瑟的眸子一瞬间又变得杀意浓厚起来,「恰恰相反,这是个差点让他送命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沉瑟突然停住了,闭了闭眼,似乎是想压过心头这阵杀意,敛了敛心神,这才重新开口道,「一会儿会有人来引我们,你只要扮作鬼市的一个随从就好了。他们认得我。记住,真想把这一切搞明白的话,一会儿无论看见甚么,都不要说话。除非我叫你开口。懂?帽子扣上。如果你还想靠这张脸在正渊盟混下去的话。」
「等等,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不然我怕一会忍不住憋死。」
沉瑟倒是乐了,不等薛黎陷发问,就淡定道,「我能查出你是正渊盟的第一把手,自然也能查出你的前辈们瞒了你甚么事。以至于为甚么你的前辈们几年前就知道这个地方,却迟迟不摧毁这个地方,其中又暗含了多少关系缭绕,这些都是你日后要想的事了。我会领你来这里,只是因为,这里每年会上贡给鬼市大量的尸体。」
「嗯?」
「苏提灯所养的蛊虫,需要尸体的滋润。就相当于我们人要吃饭,他的蛊虫,要吃尸体。」
薛黎陷愣住。
「但实际上,苏提灯拿这些尸体喂他的蛊虫,就跟我们捡垃圾吃垃圾没甚么区别。」
「他秉持着一颗善心,不想杀人。所以只能捡着那些自然死了,或者被人害死的尸体留下来,喂他的蛊虫。但是真叫南疆里懂行的人看去,就知道,他几乎就是捡垃圾的,这样说懂了没?」
「懂。」
「以至于,这个地方为甚么差点害死苏提灯,苏提灯又是怎样大发慈悲留了这个地方,我一会再跟你说。」
薛黎陷扣上了帽子。
沉瑟抬脚要迈,准备推开面前这扇金光闪闪的门之前,又笑着回了头,眼里玩味甚重,「薛掌柜,成大事者,要稳,要忍。一会儿看到甚么景象,你要是坐不住了,要出手了,别怪我手下无情,也别怪你自己破了你们正渊盟放的长线。」
「我知道,一会我就装瞎装聋装不会武功。保证乖乖的。」
沉瑟又笑了笑,音里面透着跟苏提灯有的一拼的冷清,「一会儿真看见了一些东西,你就恨不得你自己是真瞎真聋真傻了。」
沉瑟抬手,灌注了内力在门上,然后轻轻把门往后压了一下。
几乎是隔了小半柱香的光景,那门才缓缓归位,尔后,自左向右的融进墙壁里去了。
一点点璀璨到夺目的光彩从这其中迸发出来,薛黎陷又在帽子里抓了抓他那堆乱发,几乎挡住大半容颜,也隔着黑发的遮掩,努力的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一切。
只是真当光彩渐渐暗下,恢复了正常明度,耳朵里也可闻各种声音环绕之时,薛黎陷才是真正的愣住。
要不是前面有人喜笑盈盈的同沉瑟来打招呼,他估计还沉浸在那一堆流光溢彩的金石缤彩画壁墙上而无法自拔。
几乎是拿琉璃彩铺砌的路段,墙壁几乎是半臂之隔就燃着一盏尸油灌注的灯盏,长长的延到了没有尽头。
而那墙壁上的画像也尽是栩栩如生,论工笔之精彩绝伦,绝不输于他小尚叔。
还有那些声音……那些完全被隔绝于地下的声音……
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个民谣——
东见苏家南遇公孙,西至卫家北逢南宫。
而这里,恰恰是北边,南宫家的境地。
薛黎陷的心猛的沉了几沉。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第124章 卷九,浮世劫(一)
「走啊,愣着干甚么?」
沉瑟将刚才那位侍从恭恭敬敬递过来的牌子随手栓薛黎陷手腕上了,尔后扯着他的袖子便往前大迈了几步,一边迈还有点兴致盎然道,「我先带你去看甚么好呢……」
「沉瑟,那些声音……」
「没听过么?」沉瑟斜睨了他一眼,眼睛里却不见得有多大的感情,反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