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中-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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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所有人不知道沉瑟是在干嘛的时候,却见沉瑟突然又睁开了一双深邃的眼,目光是盯着苏提灯的,话却是冲着薛黎陷说的,「好,我现在就安心养病,我暂时也都不出去杀人了。甚至日后也可能为此事放下。但是,途上要是遇见屠了我修罗门的人,薛黎陷,到时候你拦我,我连你一块杀。」
薛黎陷摸着脖子低头笑,小小声反驳,「你杀的了我么。」
沉瑟深沉的盯着薛黎陷看了会,这才开口道,「你是个可塑之才,薛黎陷。」
又想起甚么似的,问了苏提灯一句,「我身上刚回来时那种毒可是除尽了?」
苏提灯点点头。似乎是知道沉瑟想要干甚么,又叹了声,「你吓唬他做甚么。」
「你行针不便,我还不想为我活头多赚几年么?多赚几年,也能可劲陪你耗下去了。比比谁先黄土埋过头吧,苏提灯。」
苏提灯一笑,淡定的穿好衣服,「也好。」
薛黎陷不知道他俩又在打甚么禅机,不过心说可以摸到沉瑟的脉象那也是极其好的。
於是便艺高人胆大的伸手搭上去了。
苏提灯这时候却有点打岔似的提了茶壶,一脚踩着椅子一脚淡定的在半空中晃着,冲辰皓道,「倒壶茶来。」
辰皓愤怒的瞪着苏提灯,不为所动。
苏善人神色悲悯的笑了笑,「刚才看见我被人欺负还那么激动,这时候找你做点事便又不肯了。也罢,我自己去倒就是了,只不过路上万一不小心摔了,或者……」
话未说完手上就空了,少年人离去时带着禅杖上的镂空甩铃还凛冽的直响。
沉瑟略微弹了薛黎陷肘部一下,迫他收了手,这才淡定道,「苏提灯,你不想让别人给我治你就直说,我不让他给我看就是了。」
「没,怎么会。」苏提灯悠悠然吐出口气来,「比起日后哪一天我忍不住在你药里下巴豆泻死你,还是有个别人来给你看看最好。兴许俩人一不小心一起吃了巴豆,一起腹泻去呢。多好。」
薛黎陷就觉得一股子小阴风从背后那个蹿啊蹿的,想了半天只觉得怪怪的,也只得腆着笑脸道,「二位感情真好,这表达友谊之浓厚都是反着言语来说的。」
「你瞎吧。」
「你有病吧。」
前一句是沉瑟说的,后一句是苏提灯说的。
薛黎陷尴尬的挠了挠头,心说都这时候了还管那么多,难得沉瑟这么温顺,於是连忙抓起他手腕索性汇了一股子内力去探脉。
周身一大转下来后,薛黎陷到底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思虑再三还是猛然一起身,冲苏提灯作揖,一弓腰到了底,「苏先生果然人间妙手,在下惭愧。」
苏提灯神情舒展的挑眉,拿着空茶杯去扔沉瑟,「你个狼心狗肺没良心的东西。瞧瞧,瞧瞧,十几年的活头都叫我替你赚回来了,你还怀疑我医术。」
沉瑟笑着揉了揉眉,他和苏提灯这一唱二和可谓是把病根也给薛黎陷展示清楚了,是怎么着都不会跟烈日雪的余毒再挂上钩了,日后就算是被发现伤口,那也有层好解释的说辞。
「沉公子身上两种极毒都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年头了,想要全部拔出固然难得,但是有一种苗头越来越清,想必开了春,兴许就能除净了。原本苏善人的方子上一直有几味药材我搞不懂,搭配起来与饮砒霜无异,此次看来,倒是了然了。只是,苏善人刚才埋怨沉公子那几句话也着实不妥。沉公子这么多年想必也是久病而略懂医术,若不是全心全意相信苏善人,你那几份药他又怎能毫不犹豫的喝下去。由此可见,二位也真是情非常人所比拟,都是有过命交情的。」
「以命相惜,本也就是交友之道。我沉瑟生平知己寥寥。认识苏提灯……」沉瑟眼里的光显得深沉了些,又显得有些温柔,似乎是追溯往日一些不可回的时光似的,静默了半晌又道,「罢了,不管想不想都是认识了,还不巧日后更是缘分甚深,成了这般忘年交。」
苏提灯听到这儿忽然醒悟到沉瑟想说甚么,一时间有些感激,却又有些想要阻止,还未思量好要不要开口,却听沉瑟淡定续道,「说实话,若非有了修罗门这个身份在先,在下其实也很希望能和你交个知己朋友。如今修罗门一灭,你若劝我甚么不能复仇这些话,照我沉瑟的性子来定是不肯的。可是你也知道,想要复仇并非是我沉瑟本愿,到底是他们得罪在先。修罗门虽然以前风评不好,但好歹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做的虽然饮血事,也其中也不少饮血快事!江湖上恶人枭雄,还是信人善女,虽无修罗门不接的单,但凭着一己喜乐杀之的,说到底也就我一个,其他人也并为得了甚么过错,只不过是替有仇的主顾接了单子,去杀了雇主的心头恨罢了。」
「今次跟你说这么多,我也知道你有些为难。但是也想请你明知,诡域一行,苏提灯终究是拿你看做了朋友身份的。你能在枕骨那一战里拼死救他,也是拿他作了朋友的。说实话,这么多年,苏提灯也就像是我养大的一个孩子一样,就算不是如此,我年纪也要比他大上几许,黑发人送白发人又是尽然的,倒也不知我这残躯还能拼的几年活头。你若是不介意,便称他一声贤弟,有空,也去结拜了那金……」
「沉瑟,」苏提灯冷冷清清的打断沉瑟还想为其铺垫的话,冷静的截了话头,「你若是平日别那么容易动气,好生吃着我给你开的药,别说再十年了,白发人送我这个黑发人都是可能的。以至于让我叫薛黎陷大哥,这事你想都不要想。抛开你不提,我鬼市还要稳稳当当开下去呢,我还要大把大把的金银往里赚呢。这事传出去怎么说,是说他正渊盟同流合污还是说我鬼市高攀良木?」
「攀不起,真心攀不起。小生就是一个奸邪之人,以至于沉兄刚才那番改过自新的话,薛黎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沉瑟他就说说罢了,你叫他不杀人跟叫他不吃饭一样没天理。」
薛黎陷挠挠头,心说这他娘都甚么跟甚么,他无非就是把个脉怎么把出这么多事,而且苏提灯简直太针对他了啊,天地良心他真没做甚么对不起苏提灯的事,而且那纸条的事他都没找他算账呢,他倒是先涨暴起来了,欸,他这小暴脾气还真……咳,真就忍下去了。
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都甚么玩儿啊这是。
算了算了,还是吃晚饭去吧,闹得他到现在都没吃上晚饭呢。
刚往门口走了几步忽又想到甚么似的,薛掌柜憨态可掬的在门口站定了,笑眯眯问道,「苏善人,我看你这几天精神也不太好,得多注意休息,沉公子也带伤在身,嗯,不如让我在鬼市住几天吧,我可以分担下……」
「你就分担了下我鬼市解决不了的多余存粮罢了。」苏提灯单腿跳下桌子往床边蹦,再度卷回被子时这才觉得舒心了几分,心情好了点道,「你要住就住这儿吧,听绿奴差遣。」
我他娘砍你我!
薛黎陷翻了几个白眼,不过得了主人许可住着就安心多啦,而且有了这一身行头也不怕被人认出来是正渊盟的啦,反正正渊盟本就认识他的不多呀。
及至哼着小曲摸到了厨房,薛黎陷才想起甚么不对来——欸,等等,刚才在床边坐着的是沉瑟吧。是!沉!瑟!吧?
苏提灯那个洁癖,竟然容忍别人在他的床上……?
不对,苏提灯床上那人是沉瑟?
啊咧……啊咧?!啊咧咧?!!!
薛黎陷给自己俩大嘴巴子,又拿过一盘糖醋排骨咯吱咯吱的啃了起来,莫非是苏提灯被他媳妇欺负怕了,所以目标转移到沉瑟身上了?
这,这简直惊天炸雷一般的消息啊。
薛黎陷叼着排骨呆呆的转头,呆呆的盯着不远处看见他跟见了鬼似的掌勺大厨,愣了半晌才开口道,「师傅,麻烦您再烧两盘糖醋排骨成吗,我想多吃点压压惊。」
大厨泪眼婆娑的看了看薛掌柜身边垒起来快到他胸部的盘子,继续含泪点了点头,「好的。」
谁让这位是绿奴吩咐了不能亏待的主人朋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1章 卷八,故人歌(十三)
「你打算甚么时候去睡你那书房?」
「怎么不是你睡书房?」
「我又不是鬼市的主子,我去书房又不办事,我做甚么要睡书房?」
「我……」苏提灯揪着被子思索了会儿,确实没想出甚么能彻底反驳沉瑟的话来,谁不知道睡床比睡榻更舒服啊,这么看来还是尽早回伫月楼好了,要不去跟月娘睡一张,想到这儿不由自主又叹了口气,他是真怕,怕在爱里连真心都不能有,那又何其悲凉。
沉瑟看着苏提灯突然噤声了,心下也自己思索了会,突然像是想起了甚么似的,轻声道,「苏提灯,有件事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了。」
「嗯?」
「你现在已经开始怕月娘醒来后,不喜欢你了。」
莫名觉得胸腔里窒了一下,苏提灯缓了口气,淡声答:「是。」
「那么……你为甚么不选择弧青呢?她很喜欢你。」
是啊,为甚么不想回头选择弧青呢,是因为先认识了公孙月?
「就跟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甚么还想要呆在中原不可。或者换句话来说,你为甚么非想要苏鹤承认你的能力不可。」
苏提灯侧眼看了看沉瑟,语气有丝丝冰冷,「你到底想说甚么?」
「你知道,我觉得你现在像是甚么吗?像是一条小时候被拴在木桩上的小狗,还是只长得很可爱的小狗,所有人看见了都会过来摸几把,觉得你讨喜,想要把你带回自己家养着。可你就死活呆在那木桩旁,不愿让其他好心人领走,死活想等那个把你拴在木桩上的主人回来。」
「後来,你长大了,你的力量足够强了,你挣脱了缰绳,跑出去了,撒欢玩了一阵又莫名其妙跑回来了,然后亲手……哦不,亲嘴把那缰绳又缠在木桩上了,继续等那个当初栓绳的人回来给你解绳。」
「苏提灯,你知不知道,有些事回不去的。有些人当初能想到把狗扔出去,就是下了狠心不打算再捡回来了。」
「论及女人,天呐,苏提灯,你在南疆就是个抢手货,在中原也是有各色美女争抢着向往你身上扑,若说没有那个精力去重新认识了解一个人,那弧青好歹也算是半个同你一起长大的了。」
「论及亲人,你突然知道,这世上除了想得苏鹤一回顾之外,你竟然还有个薛黎陷。薛黎陷这个人……」沉瑟的目光幽远了会儿,又淡淡叹了口气,「他绝对是个能陪着你的好人。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薛黎陷。你懂我的意思吗,苏提灯?」
眼瞅着苏提灯不回自己的话,沉瑟苦笑了一下,继续淡淡道,「你明明……有很多退路可以选择的,甚至会有更好的结局,这时候收手,真的不晚。」
「沉瑟。」苏提灯突然哑了哑声,「十六岁那年,当我亲手杀了公孙月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我心头上永远的一根刺。拔不出来,我难受,可是拔出来了,我更难受。我不是未曾想过,一辈子抱着一具尸体慢慢过吧,反正我能想法子不让她腐烂,让她一辈子那么漂亮,让她一辈子不哭不吵不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陪着我。」
「可是我得赔她那半生啊。」
「我其实也一直在害怕一件事,怕你问我,如果月娘醒不过来怎么办。」
「但你一直没问,我也就一直忍住不说。可我前几天跟你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谈,就是这事儿。我是真不知道,她若是醒不过来该怎么办。童年时的阴影,少年时的不如意,几乎是靠着一口恶气撑了二十六年,有时候夜深人静,我都不敢回想一下,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人也真是奇妙啊,竟然能靠着一口气活到现在。我有时候也在想,这口气呼出去,是不是我这个人就完了呢。但是这口气出不去,我更难受啊。」
「结果,知道薛黎陷的血脉能跟我相同之后,我又怕月娘醒过来,她醒过来,仍旧认识我,喜欢我还好说,她万一不认我了,不喜欢我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有时候会难免恶毒的想想,那我就下毒毒失忆她,然后把她关起来,每天只能面对我一个,我长得这么好看,她又怎么会喜欢不上我。可是,可是这怎么可以啊……她是我最喜欢的月娘,我那美好如天上星的月娘,我怎么能对她做出这么混账的事?」
沉瑟嗤笑了几声,抬手摸了摸苏提灯的头,「行了行了,不提她,一提她你就要失控。」
听着苏提灯深深吐纳了几口,似乎是咽下喉间的梗咽了,沉瑟想了会,还是忍不住道,「叫你放下小时候的事儿真就这么难吗?明明身边……有这么多人还在关心你的。」
「沉瑟,十岁的时候我还能和你一起在南疆吹泡泡玩。可是二十岁的时候,你叫我陪你玩,我也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开心了。」
沉瑟顺他头发的动作僵了一僵,惊了半晌才合拢下巴道,「我小时候……呃,不是,我去南疆的时候都十八了吧,那么大了还和你一起吹过泡泡?」
「嗯,那时候你蠢得要死,下棋输给了我,我就叫你陪我去房顶上吹了一下午的泡泡。」
「你那时候不是天天泡在虫子大杂烩的坛子里么,怎么还有功夫和我下棋,而且我不可能下不过十岁的你。」
苏提灯厌恶的反手拍开沉瑟的手,往前咕蛹了几下,恶声恶气道,「算了我不跟你讲了,真烦人。」
「明明更生气的是我好吧,我怎么那么大了还能那么蠢。」
「那时候你伤的不能动了,在养伤,闲得发闷曾和我下过棋。」
「算了你还是别讲了,我想想当时我会为了一个答案就甘愿受那么多伤,才是真蠢。」
「你就是蠢得要死。」
「你不也是。真搞不懂,都这么多年了,你何必还非想要苏鹤后悔。没必要了,真没必要。你自己活得开心就好了。管他们那么多呢?」
「沉瑟,」苏提灯突然回过身来,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有点凄凉道,「你知不知道,若是你现在开口还要我陪你一起去吹泡泡,我们照样能玩的起来,但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