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中-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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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着实是个好东西不假……只不过,自己向来不喜欢用别人给的东西,当然,月娘给的除外,月娘给什么他都喜欢。
思索半天才觉得一直有些昏沉,苏提灯看了眼茶杯,索性掀了被子,仅靠一只腿着力,扶着周边一切可扶的东西,叼着那茶杯往桌边走去。
拉开座椅,下意识的翘起二郎腿,将右腿护在左腿之上,也顾不得甚么形象,苏提灯懒洋洋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却不急着喝,只那么着了件单薄的里衣和中衣,捧着杯子汲取一点暖意。
莫不是沉瑟联系云姨的?
也不对,沉瑟本就跟云姨不熟……
揉了揉太阳穴,心思又往鬼市上面绕了绕,却定格在了脑海里突然浮出的一个残影上——鸦敷。
是他么?
将喝空了的茶杯在手中倒了几转,苏提灯眼里被烛火所映的光影明灭不停,尔后似是终于恍惚了许久,定了下来。
鸦敷是知道自己去诡域的人不假,可他不知道诡域在哪儿。要不然当初沉瑟也不至于将信蜡扔给……呃,莫非是乌椤联系了他?所以他也知道了?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乌椤虽然傻,但不至于傻到这份上。
苏提灯单手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尔后顺势换做个单手托腮的姿势,另一只手拿着茶杯不停的去勾那烛火。
思绪也好似像桌前这烛火一般,被断了又断。
茶杯带着凉风以极快的速度在火焰间转来转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练甚么大法呢,实际上,仅仅是他烦了罢了。
厌倦了一直要不停算计的生活。
可是又放不下算计。
他不先把别人算计了,很有可能就被别人给算计了。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伫月楼内温善的少年了。他的慈悲留在十六岁之前就够了,足够了。
苏提灯将茶杯扔在桌上,闲闲的拢了手缩回椅子里。
人是要长大的。
这么多年,几乎是日复一日的告诫自己,要放下,要放下。
放下过往种种,仇恨也好,怨念也罢,那些妄加于己身的苦难,就那么过了吧。
便当做被狗咬了一口,走路时被楼上不小心掉下的花盆砸了一下,再不济,太粗心下雨天走的太急没看见枯井,掉里头去了。
苏提灯垂了垂眼,他以前这么安慰自己的。
他甚至不停的欺骗自己,说是——以往那些种种不愉快,都是为了将来他能和月娘在一起的。
他和月娘能在一起的。
那个女孩,是他天地里唯一的光。
他跌跌撞撞的追着她不停的走,不停的跑。甚至想说,日后蹒跚步履,也希望能亦步亦趋。
可他……怎么偏偏扼死了这束光呢。
这束光就灭在自己手里。
现下,他把这束光微弱的星点亮好好存了,存寄于他的心腔里,他的身体里。
他知道这束光还会再亮起来了的。
可是月娘,纵使我能将你再毫发无损的唤醒,可那时候……我便必定不是我了。
那个时候,你还会想要陪着我么?
其实,你现在也很不喜欢陪着我吧。我已经做了许多错事了。
可是没办法,我只想让你醒来,别人的命我顾不得了。更何况,是他们得罪我在先,你也该让我还手罢?
苏提灯悠悠的叹了口气。
这十年中原,他过的竟像是一场恍惚大梦。
贪心不可得,恶欲不可起。
可是,又如何不得,如何不起。
他已经决定了,他一定要把江湖四大家的丑陋面容全都扒下,把那上一辈的前辈们没了结完的恩怨好好替他们做个了断。那时候,他再把薛黎陷这个正渊盟推出来,让正渊盟独揽了这中原,大抵是要看了薛黎陷的面子,自己那时候也更容易收手,跟沉瑟他们一起,带了月娘回南疆,之后——两厢安好,再不相见。
沉瑟说得对,欠自己的是苏家,是江湖四大家,独独不沾薛黎陷的事。
情爱这东西,真沾上了,是个人都要疯癫。
苏景慕何尝不是,苏瞳何尝不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苏提灯忽然嘻嘻的笑了起来——那好,就让自己再善良一回。把原本该公诸于世,让所有世人见见那群伪君子的面容全扒下来,之后,他放过薛黎陷,放过中原。月娘回来了,他就日后所有事都听沉瑟安排的,好好的呆在南疆,不惹事不生非。
想了这半天,又觉脑子有些昏沉,苏提灯无奈,再度起身,胡乱的抓过桌上那茶杯,又给自己倾了一杯茶,刚抿了一小口便突然顿住了,神色也有些呆滞,尔后忽然大倾了身子,呕出一口血来。
按理说,以往自己吐出这么一大口血来,指不定体内冥蛊要怎么闹腾——那意思大抵是在抗议,你又吐血了,你拿甚么喂我,你不给我吃的,我就不听话了。
可是如今冥蛊安眠,苏提灯才后知后觉着,此劫逃的着实侥幸。不然沉瑟不在身边,万一冥蛊真从体内蹿出来了,一条黑灰沙白的粗壮虫子像蛇一样从自己左腿处钻出,围着自个儿的身子绕几圈,头上再顶一个黑金的角……大抵公孙家是能把自己就地处决了的。
本是玩乐一般的想想,苏提灯他最擅长的就是苦中作乐了。只是心念刚思索至此,他才讶然到再也想不了任何其他念头。
几乎是愣怔到血渍发干,他这才苦笑了一下。
原来……假象做久了,真是会被迷惑的,这比被蛊反噬还要令人难过。
就像是自己身上的幻毒,自己服下的『不归』。
自己脱离了冥蛊的辅助……
原来……自己真正的身体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么?
原来……早已不归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卷八,故人歌(一)
薛掌柜本是一路轻功打算俏么声的回去瞄一眼他的小易叔怎么样就走了的。
因此甫一踩到分部这里刚翻修的屋檐上,就看见了柳妙妙正好在外面团雪团子,她瞅见了他也没吱声,本意是放他一马的,结果没想到薛黎陷自己莫名其妙脚滑了一下,连带着砖瓦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柳小喵嘴里还叼着半块熏鱼,一边停止了手中团雪的动作,一边默默的扶了额头——忒丢脸了,丢脸都没这么个丢法的,妈个叽那说出去也好意思是个高手。
薛黎陷此刻也尴尬的很,刚才和柳小喵无意对视上,无意默默交流了一下你放我一马,我放你一马的那种心态然后就莫名恍了个神……
就跟以往她有时候路过正渊盟,薛黎陷瞧见了也不抓她进来久住一样。
只不过薛黎陷这次回来肯定是天罗地网等着他的,跟柳小喵那没犯事一样的来去自如不同。
在一个组织里,就得服一个组织的规矩,哪怕你是这个组织的领头人也不行,你的一举一动还要被下属给反监管着,大家互相督促。
因此在内心暗道了一句要完蛋的薛掌柜也不过是慢腾腾的爬了起来,揉了揉摔痛的屁股。
揉了半晌也没见着有甚么其他人过来,薛黎陷有些愣,害怕心底下那个推测隐隐成真——要不是小易叔不行了,大家都围过去了,那么怎么会……
柳妙妙一看薛黎陷那副有些恍惚又有点魔障的样子就知道他想歪到哪儿去了,於是二话不说一团雪正中薛黎陷面门上,嗓音不冷不淡道,「吃熏鱼块不?枣娘捎来的,厨房还有,要吃自个儿去找,不然我怕你呆会进了惩戒室出来抢不了吃的了。」
薛黎陷闻言倒是收回点理智来,呆呆的哦了一声,然后起身却没去厨房的方向,向青易叔原先在分部住过的房间摸过去了。
柳小喵低下头继续团雪,刚揉了两把,又想起来甚么似的回头瞧了她大哥一眼。
这个男子的后背很宽阔,他好像也一直是那么没心没肺的吊儿郎当模样,可实际上……也没长大多少吧,小时候数着是被青易叔打的最惨的,可是却也是对青易叔最挂念的。
总以为他自欺欺人的藏身于这个小城镇当个郎中当了近十年,那颗心肠应该早已看破生死看惯冷暖了,可谁知一颗心还是那么火热,对人命还是那么在乎。
不论是身边人,还是无关人。
柳小喵又想起在枕骨这事之前,闹起来的鬼火烧死的那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一双白嫩的手在雪地里抓了又抓,柳小喵的眼里也渐渐燃起一团火来——罔顾人命的恶人们,正渊盟一日不灭,你们便一日不许在世上嚣张,早晚有一天,把你们全部揪出来千刀万剐以慰亡灵!
*******
薛黎陷寻寻默默摸到了房间门口,犹豫了半晌,还是一推门进去了。
房间内空荡荡的,就青易叔一人躺在床上,气息虽然是稳的,但能听得出来很轻,轻到……不仔细听几乎都抓不到。
「小易叔,我来啦。」薛黎陷张了几次嘴,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然后一屁股排在床边上,坐稳了。
想了想,又寻寻默默的伸出手去,单手握住了对方那一手的老茧,一时竟然想不到其他甚么该说的,於是便不自觉发起了愣,手也开始不停的摩挲起来。
怎么说呢,他一直觉得,青易叔这样的,是最像父亲的存在了。
很严肃,很威武,很高大。
不像是荔哥那样的,也不像是九叔那样的,或许也是因为青易叔年龄是最接近他父亲薛崇山的,所以他天生对小易叔有一种好感。
小时候也最喜欢缠着他,往往被他不耐烦了一脚踹旁边去了。
走哪儿都得跟着,他练甚么功他就在一旁跟着有模有样的学。
後来呢,後来换他长大了,也不缠着他了,反而被他骂的更凶了。
啧,这老男人呐,就是不服老,当他偷偷往分部那边溜来看自己的时候没被发现么?就是自己装着没发觉罢了。
「叔啊……」
薛掌柜感情十足的这一叹还未来得及转三个弯儿,就听到一声熟悉的,但是却虚弱的大骂:「你恶心……不……恶心?快,放……咳……手。」
薛黎陷露齿一笑,却始终不看床上躺的那个人,只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床顶看,嗓音也是含笑的:「就不放,不放不放不放就不放,有本事你现在就起来抽我呀,抽我呀~」
他有点害怕看到那些伤,那些留在他青易叔叔身上的伤。
这个男人一直很强,便是连自己想在他身上留下伤都得着实费一番功夫,更何况他受袭的时候是在正渊盟里头的,哪怕青易叔本身身上就有点伤,加上被蛊化解蛊过程中是会损失点内力。但……听说当时情形还是十分危急,甚至连荔哥还追着那人打出去了半里地也未分胜负,也不过侥幸在他身上留了几个剑伤而已。
会是谁呢……
「你……等着的,等我好了……我他娘抽死你……叫你恶心死了……一大老爷们能不能别哭哭啼啼娘娘唧唧的……那么烦人……」
「谁他娘哭哭啼啼了?我顶多娘娘唧唧一下。」薛黎陷瞪眼,收了手,瞎子一样摸了几把把被子给他掖严实了,起身拍了拍屁股走了,头也不敢回道,「成了,我看你还能骂我那就多半挂不了,留着命好揍我吧,我去骚扰荔哥了。」
青易略微转了转头,盯着那个消失于房间门口的高大却瘦削的身影愣了一会儿,随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正渊盟的儿子……小陷也该长大了。
「荔哥~荔哥~荔荔荔……」薛黎陷在门口刚喊了没几声就被人抓着一把扯进去了,好不容易站稳了才发现就逄荔一人在,左右环顾了一圈,也没发现冯老和何伯,薛黎陷有点傻眼。
他一开始以为是青易叔伤的太重,大家都围过去……嗯……那甚么了,可是後来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到了现在,他才觉得,或许不是正渊盟不想抓他,是想抓他的冯老和何伯可能正好在外面逮他,他倒是自己……卧槽,薛黎陷冒了一身冷汗,那俩老东西该不会去公孙家……呃……
「你来想问凶手的?」
「有个更想问的……」
「甚么?」
「冷爷在哪儿呢?没回正渊盟住?」
「呵呵,」逄荔笑了下,再热烈喜庆的红衫在这人身上也能有股子冰渣的感觉,「你猜他们去哪儿了。」
「好吧我现在不想知道这个了。」薛黎陷眨了眨眼,但愿苏提灯那边没出甚么事,呃,如果冷爷跟着一起去的话一般是出不了事的,咦,不对呀,怎么会叫三个元老都出去了……就凭他区区一个苏提灯?
「放心吧,就冷爷自己去找你了。冯老和何伯那么忙,谁稀罕找你,丢了就丢了,死了就死了的,尸首最好喂狼喂狗……对!看甚么看!就你和柳小喵!俩贼不是玩意,当天晚上要是你和柳小喵都在,能有这档子事?易哥能伤那么重?」
「哇……你这也说的太狠了吧。」薛黎陷拉过一个板凳挑着离他最远的距离坐下了,小小声问,「那……那冯老和何伯去哪儿了?你们放心叫他俩乱跑?」
「放心他俩跑,比放心你多了去了!谁他妈知道你是不是叫蛊术被那个小子忽悠走了,你也真敢跟会巫蛊之术的人走那么近……柳妙妙还好,她好歹接触过,但是你呢?你懂个屁你……」
薛黎陷没听进去逄荔后面这些骂他的话,他有点小怕——当时在公孙坤清拦马车那里,他听那个语气貌似是苏提灯挺怕那个叫甚么云姨的人的,那么该不会是冯老和何伯去找南疆那边的负责人谈判了?可是罗迦也不该是吃软饭的啊,他们的人来这里闹那么大……呃,也不算他们的人,枕骨是南宫家的……欸,不对等等,为甚么自己要相信沉瑟所说的,枕骨是南宫家的人啊?!
「你有听我在讲话吗?!」
「啊……啊……」
逄荔十分糟心的看了他一眼,就觉得更加糟心了,因此自顾自低头去给自己倒茶,一面淡淡重复道,「冯老和何伯去哪儿了你别管,他俩其实也是去查不同的事了。大概过几天何伯会先回来。你有事要问他俩么?」
「我……不急着问。」薛黎陷挠了挠头,问你们怎么有事瞒着我?等着过几天再问,他当初那股子能怒发冲冠的气势早就没了,本身他就在这群前辈面前萎的不得了了……
「至于那个凶手,给我留下的感觉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