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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悬灯录·中-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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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成了日后心底最痛的一块疤痕。
  同样,这块疤痕也是苏提灯的。
  他也不知道,如果让公孙坤清知道了公孙月还存于世的消息,这个男人还能摆出现今一副儒雅的神色来么?是要去跟苏家拼命的罢。
  自然,苏提灯也能猜测到,是甚么迫使公孙坤清甘愿留在了公孙家。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苏提灯心底泛出丁点惺惺相惜的情愫来,抛开感情之事不谈,他还是拿公孙坤清当做个大哥的,这人确实值得交。
  「公孙大哥。」苏提灯抬头冲门口笑了笑,虽然这一笑里还带着点虚弱,但公孙坤清却急的不得了一般直接上前攀住了他肩膀。
  惊得薛黎陷毛都快炸起来了,他就不怕银银……对了,银银好像去诡域里就没见着了,此刻也没现身。
  「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紧张死了……」
  「放心放心,」苏提灯继续笑,「你原先还不是在鬼市夸过小生有九条命么?」
  公孙坤清儒雅一笑,眼睛里的宠溺自是不由多说。
  他对这个年轻人有一种天生的好感,或者说,他能在他身上找到点共性。
  好像……明明是不愿搀和到一些事中去的,但是却不得不被卷进了其中,还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就好像比如最后知道他竟然是鬼市的主人,公孙坤清当时是又惊又怒,当下便想同他分道扬镳,那时已从药山快近祈安镇,苏提灯倒也不多挽留。一路上言笑晏晏好像也全是一场水月镜花般,又好像早就自知不能跟这人做得了朋友,苏提灯的表情始终很淡然,略微致了声谢之后便分了不同路走了。
  公孙坤清在路上想了想,当时误中至毒药草,到底是得了那人救自己一命回的,俗话也都说送佛送到西……也不怕再避嫌这丁点路了。
  苏提灯又岂能不知他心底所想,但想到这人先前就磊落点明自己身份,又在不知身份情况下力邀自己去公孙家小住,也好好好报答一翻。那时候,他可就已是公孙家主的身份了,竟还能做到如此待人如初,要说心里不愧疚不感动,那也都是假的。
  也自知自己的鬼市无论是风评和名声,都有往修罗门趋近的趋势,苏提灯只好又再三婉拒,想让他彻底避了这个嫌。
  公孙坤清日后一直为这事心怀内疚,後来也暗探了鬼市多次,有一次恰好听到苏提灯同王忱说的那番言论:
  「小生当初建这鬼市是为了给你们这样同我一般落魄无依的人一个靠山,一个可供安居乐业的地方。便还真当我这里是阎罗殿,甚么恶鬼都往里收?也不想想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你们做了去,也真就心安,也真就心安理得的受我的恩惠?!」
  後来又从苏提灯嘴里旁敲侧击出来,这个看起来华贵如谪仙一般的年轻人竟是沉疴旧疾满身,大有命不久矣的苗头,开了这鬼市,也无非是想多给自己找几幅能续命的药材来,他还正年轻,还有家室,他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想为他所挂念放不下的物和人,多拼着残躯在这世上挣扎一会儿。
  那一番话言谈切切诚恳,加之公孙坤清是故意诱他说出心底事,又喝了些许酒,眼中一直漫着一层薄薄水光,种种情愫一交杂,本是冷清的嗓音也带了几分凄艳,让听者都险险动容落下泪了。
  当然,这也都是公孙坤清心中所想罢了,那一夜鬼市言谈之后,更是对这年轻人大有好感,便是连他开的是听起来不怎么见光彩的鬼市也不心存芥蒂了。
  倒是苏提灯,心中一直冷静的半分波澜没用上,反倒是自那时起就早早算计了一遭,但是因了是月娘这边的家人,公孙家从小待月娘就不薄,简直把她当天上明月一般的捧着,倒是苏提灯日后真携了月娘的手,反而时时忧心自己一人的好抵不过他们整个公孙家所做的好来,因此当初便打算放过公孙家。
  南宫家他从未想过放过,就算他今时今日想放过,因了枕骨那一事,南宫家也不会放过自己了。
  卫家大抵最后可以喂个阵甚么的,倒不是个棘手的角儿。
  就是苏家这里,他不确定他想怎么办。
  苏家待自己也不薄,从小吃穿不缺,甚至一切条件都可满足,无论多么离谱。
  除了在我是个稚子之时断我一身经脉,让我练不了内力,拿不了剑。
  苏家男儿多习剑,女子多用鞭。
  无论男女,只要是苏家人,他们的武器上都刻有他们的名姓,无论是为国捐躯还是行侠仗义亦或者安享终老,死后尸首可以找不到,但是带有名姓的武器倒是会一把不落的寻回来入了守葬阵。
  苏提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带,面上不由自主就挂了一抹凄惨的笑意。
  他腰间那把似鞭子实则是软剑一般的东西……
  是那个男人送的。
  那个曾经他视为天视为地,恨不得捧出来拿神明一样供着的男人送的。
  只是……
  罢了。
  苏提灯突然闭了闭眼,觉得有一种绝望的东西漫过心尖,那把武器,到底是他送给自己的,还是……无非是想借了自己这个肉躯,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她的魂灵最终入了苏家的守葬阵?
  那到底是自己的名字,还是只是她的替死鬼?
  苏鹤,你也不嫌丢人。
  你这些年怕也是不好过吧,苏瞳喜欢的那个男人魂灵,便没有几次托梦去跟你一刀两断兄弟情谊的时候?
  我是不是哪天也该携了薛黎陷回一趟苏家,让你亲眼见见,苏瞳喜欢的那个男人的英姿,就在这个男人身上重现?
  她便是至死也没曾对你动过心啊。
  因为,她从来没曾抱过我,也没曾正眼看过我。
  苏提灯不知道想到了些甚么,垂下眼睫时眼眶已然红了一圈。
  公孙坤清刚才看到苏提灯还活着就略微收整了下心态,毕竟他也以为是枕骨捉去苏提灯只是为了鬼市的一些事,这时才发现薛黎陷这个『仆从』也在这儿,便同他亲切的攀谈了起来,他直觉这个年轻人也很厉害,可是乍一看之下竟然察觉不到他是个会武功的人,几番交谈下来就感受到这人身上有种草莽的气息,怎么说呢……若说是南疆那边,又不是这般粗犷,若说真的是仆从,苏提灯那华贵气质何止甩他几条街去,大概是要不了这样小厮的。
  薛黎陷却在一旁眼尖瞅着了,忙跟公孙坤清道了几句公子身上伤还重着,现在要服药睡觉了,你等着晚上再来叨扰罢,就匆匆将人赶出去了。
  薛黎陷也自知托假身份大概是藏不住多久的,而且现今在了公孙家的地界,便也不用像沉瑟说的之前戴劳什子假面具来掩藏身份了。
  只盼着那天黎明未起天色仍暗,没人识的出是他抱了一句碳烤尸体,指着说:「这便是苏提灯了。」
  关了房门,关了窗,薛黎陷又小心翼翼的绕回来了,有点不解道,「是刚才路上颠簸又疼着你了吗?现在……」
  「小生无碍。」苏提灯撑着桌沿起了身,便打算往床上走,刚才种种念头一交杂,一边是苏家一边是公孙家的往事一上涌,竟痛的心尖一阵赛一阵的绞,难过的简直无法自已,便自然忘了自己左腿根本支撑不了这事,刚起了个身便直直往前扑去。
  薛黎陷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看着这个明显不在状态的人,这人是因为沉瑟又走了,还是因到了公孙家,亦或者是听到那个甚么来信才傻成了这样?
  落到薛黎陷那厚实胸膛里去的时候苏提灯还愣了一愣,尔后竟也不知道痛麻木了哪根神经,反手抱住了薛黎陷,就像是在海里浮浮沉沉的落难者抓着了一块浮木的那种——生怕一松手自己便死了的紧法。
  薛黎陷差点叫他勒的一口气没喘的上,只好一边安抚小孩子一般淡声道,「你松开点,我又不跑,沉瑟也跟你说了他去办事,又不是像上次一般走了。」
  一边说一边直接把苏提灯抱腾空了,倒退着往床边走去,然后继续道,「这公孙大哥你也是认识的,人品也好,你也自然放心。还有那个信上甚么人,听沉瑟那语气你是怕的,没关系没关系。有我在,你便不会出事。」
  薛黎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平日是不太喜欢许诺的一个人,因为他也深知自己是个不太靠谱的人,但是许了诺就不一样,说到便必要做到。但他现在再面对苏提灯的时候,多了份不一样的感情。
  怎么说呢,跟他养的那群孩子很像。
  这一只还尤其像是个心智没发育完全的。
  在诡域那时候,他傻了呆了的时候,尤其讨薛黎陷喜欢,觉得简直再好玩不过了。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很怪,尤其是照顾苏提灯又教育苏提灯的时候,那感觉非常满足……像是……弥补了小时候的一个缺憾一般。
  柳小喵那家伙简直别指望了,小时候他上树掏蛋,她绝对就是在地下弹弹弓一箭双雕那一个,後来学了武功更是你攀着我的肩,我踩着你的腰,擒拿跌打十八般武艺不带重样的天天挨揍天天被揍。
  所以虽然有一个『妹妹』存在,薛黎陷却真实的没感到自己这个大哥有甚么用处。
  他小时候上街跟一群混小子瞎胡闹的时候,最羡慕就是看到有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姑娘屁颠屁颠哭花了一张俊俏的脸过来拉拉其中一个男孩子的衣袖,「哥,哥。有人欺负我……哇……呜呜呜……」
  那时候顿觉豪情万丈冲天,妈的简直恨不得自己是她哥,极有男子气概的一把把她拉至身后,再十分大丈夫的吼一句,「哪个不要命的胆敢欺负我妹妹,站出来!跟老子比一场!」
  当然这种场景他也就是满嘴流哈喇子的捧着脸看别人去耍帅了。
  小时候他最常有的状态还是……
  装孙子一样满脸谦恭的制服柳小喵然后反剪着她双手,一脸谦逊的登门给别人道歉:「叔叔阿姨真不好意思,我家小喵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看住她让她下手轻点……啊不,不是,看住她不让她动手了……」
  ……
  薛黎陷从往事中轻轻抽身而出,怎么说呢,他很奇怪,他的直觉虽然告诉自己,苏提灯是个麻烦,可也从这个男人身上,察觉到点亲近的气息。
  有点久违的……亲人一般的感觉。
  好说歹说软言哄着把苏提灯放到了床上,薛黎陷给他拉好了被子,也不知道他是突然间又怎了,但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着走了,总害怕苏提灯需要他的时候,他又不在。
  绿奴刚才去后厨拿了几块糕点来,一推门来瞧见此情此景,吓得以为先生又出了甚么事,忙奔了过去。
  薛黎陷想阻止也晚了,那小家伙调门拔高的一句先生,不知道还以为在报丧呢!真是,苏提灯以前是常这样么,搞得他小厮都觉得他一脚踏进鬼门关似的。
  苏提灯听了绿奴那一声喊也清醒了许多。
  总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越发的没出息了,稳妥了十年,便要在识破了薛黎陷真实身份时,崩塌溃裂么?
  於是薛黎陷一开始还想把绿奴带出去好好说道几句,想说些人要往乐观处看呀,不要一惊一乍的吓着你家先生啊……之类还没说出口,便听苏提灯冷清道,「你出去,薛黎陷。」
  薛黎陷一愣,再度在内心慨叹了下这人变脸之快之绝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之后,顺手捞了块糕点又嘻嘻哈哈出门去了。
  绿奴有些不安,把糕点随手放一旁了,便急切的走过去想要拉住他家先生的手,只是还未等拉住,苏提灯便从被窝里伸了胳膊出去,反手搂住了他的腰,往后将头慢慢靠了过去。
  绿奴索性坐在了床边,替他理了理发丝,有些不解道,「先生?」
  「从枕骨那里出来,看我一身伤的,吓着你了吧。」
  一听到这话,绿奴脑海里立马又浮现当日见到一身差不多血衣先生时的景象,眼眶便一下子红了起来,声音也混杂了些哭腔,「先生,答应绿奴,以后别再这样吓绿奴了好不好。你身子骨本就弱……那些伤……又要多久才能好啊……」
  「没个一两年好不全。」苏提灯吃吃笑了几声,将脸深深埋在绿奴的衣服里,深嗅了几下——小孩子身上,干净纯洁的无邪。
  可是绿奴,你是这么干净又天真的孩子,万一哪天知道你家先生……你家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是个魔鬼,你还会这么向着他吗?
  苏提灯难过的闭了闭眼,他多害怕这个孩子将来会对自己刀剑相向,会把自己送予他那把最适合剖开己心的匕首真扎到自个儿胸前,然后厉声质问——先生,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你怎么能做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如电流击身,苏提灯愣了一愣,脑海里蓦然又想到沉瑟那句——苏提灯,你难道就不想想下辈子吗?
  可自己,毁了那么多人命盘,倒也真能是个有来世的人吗?
  「绿奴,」苏提灯打断绿奴喋喋不休的关心,突然又开了口,「若有来生,你还想认识我吗?」
  绿奴一愣,随即一笑,「想当年若不是先生救我,绿奴早已死在那奴隶场里头去了。当时那场里头那么多同我一样大的小孩儿,先生却只带走了我一个,您日后又待我这么好,我便下定了决心,要生生世世陪着您了。」
  「傻子。」苏提灯笑骂出口,却心中难免生着点希冀。是不是……同别人许了来生之类的,阎王到时候会放一马,也让我去转世投个胎,然后再见一见当初的这帮人?
  到时候一定不要再是个有这么多重身份的人了……就简简单单的成为一个『人』便好。
  以至于有没有荣华富贵倒也可不要,宁肯当一个闲散的小平民,有一个很平静的小村庄,大家都是相识,种种菜,溜溜家禽,挖个池塘养着鱼,还要架个葡萄架子,下面还得放把大藤椅……
  「先生。」绿奴反拍了拍苏提灯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像是安抚小孩子一般,慢慢开了口,「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但是,绿奴从来不想对先生欺瞒着甚么。」
  苏提灯心中一寒,莫非是他已知道……
  「或许先生不是甚么好人,您也总跟我讲你不是好人,让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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