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中-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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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黎陷一寻思,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於是带着苏和乌椤就去了。
果不其然,有小厮说已经预定好客栈了,三间,钱也已经付了,但是那位白衣服的爷似乎很匆忙又走了。
薛黎陷起先听到三间的时候还愣了下,一听下文又明白了。只是他想不通沉瑟真就这么放心?
先把苏送到了房间里,薛黎陷让乌椤照看下,自己去买点上好的药回来,毕竟他是很糙,苏提灯可就不一样了。
还好在这边有正渊盟分部的一些店铺,薛黎陷捏了捏眉心,不然这药钱从哪儿找也是一大难。
随手从街边墙角上抹了点灰蹭在脸上,薛黎陷挑着僻静的小路往一家熟识的青楼赶去——正渊盟里,他的三娘,琦叁叁琦大美人的店铺。
*******
等着薛黎陷置办好了一切,打算赶回酒馆去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多余了。
前面不远处的拐角小巷子里,他不仅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还听到了一阵及其压抑的低咳声。
泠泠月下,沉瑟的眉头紧蹙,他的怀里抱了好几件锦衣华服,当然,还有上好的药铺里,和自己手里的药盒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一阵压抑又持续的咳嗽声过去后,沉瑟对着手里重新染血的帕子愣了愣,随后面无表情的用力碎了,便继续往酒馆那个方向奔去了。
薛黎陷被那抹瞬间混到夜色里的残影晃了晃神,好似,他刚才看到沉瑟是略微勾了勾嘴角的。
有点庆幸的那种笑。
不知道怎么了,他总觉得,沉瑟和苏提灯身上有一种共性。
一种苟且活下来的共性。
就像是那天他们出事的夜里,苏提灯在冷月下勾起那抹艳丽无双的冷笑,不让人觉得他虚浮,只让人觉得他是一只鬼魅,把守鬼门关的牛头马面打了个瞌睡,阎罗殿里的判官也不小心顿了一笔,多拖了点划痕,便让他侥幸从鬼门关里溜了出来,重返人间的那种危险。
沉瑟亦如是。
只不过……沉瑟那个若有似无的笑容里,似乎是带了点满足的。
苏提灯却没有,他有的,只是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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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听我一句劝,你今后不可再度习武,安养身心修身养性才是正道。经脉断了尚无完续之法,你本身就已中毒,又何苦执意要赴南疆?」
「在下……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事关师门,滋事重大,作为晚生,若连师门都护不住,何有颜面立足?」
「年轻人啊……你不懂……」
「若晚辈执意要去,能剩下……多少活头?」
「不出十年。你现在若是就医治,兴许还有好的一天,可……可若是耽误了,华佗在世也难啊。」
「晚辈一战江湖成名,树大也自然招风。可是,若要以牺牲武功为代价,那么……还是算了吧。」
「那你就没有为爱你的人考虑过?在他们眼里,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晚辈是个杀手,杀手,又岂会有感情?」
那空山老禅夜如今,沉瑟轻轻推开苏提灯的房门,毫不犹豫的把乌椤扔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去,尔后在那寂静的榻边默不作声的坐下。
也是执意赴了南疆,遇见了一位比华佗还要神的小家伙。
「我可以治你。一定能治好你。治不好你,我的命你拿去。」
「这个世界上求我杀人的人无数,在我的眼里,人命都是有价格的。可你的命,不值钱。」
「哈,」冷清的少年从一开始就冷清,红唇轻启连说出来的话都极其薄情,「在南疆求我救人的人也无数,我却是第一次想要主动救人,你当……我会是白救你的吗?」
「你多大?」沉瑟讶异,一个还不及自己腹部的小屁孩,到底哪来的这么狂妄的语气。
「你想活吗?」夜色里,一身白衣坐在房顶上的少年淡漠的望着中原的方向,似是在回答沉瑟,又像是在反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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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瑟从苏提灯那一身已经破破烂烂的衣袖里搜出了几截黑蜡,尔后把他往木桶里一放,也不试水温了,劈头盖脸的倒了三四盒药粉进去,面无表情道,「疼也忍着。」
苏提灯有些失神的趴在桶壁,盯着桌子上那黑蜡幽幽的光彩看着,尔后无声笑了笑。
「还有脸笑?」沉瑟气结,「我刚才是真想杀了你。见到你第一眼能把自己折腾成那副鬼样子的时候!」
「你又何苦这么沉不住气。」苏提灯揉了揉眉心,这药熬过头刻钟也就麻木了,便察觉不到疼了。
可不知是不是叫沉瑟气的,自己竟觉得些许苦腥味儿从嘴里泛了出来。
两人相继沉默了会儿,苏提灯才猛然醒悟,这腥味是沉瑟那一巴掌造成的。
未及抬眼怒瞪下沉瑟,就觉得脖子再度被人掐紧了,沉瑟的面容有些难过,又有些恍惚,「苏提灯,你说当初我在南疆就杀了你,是不是,就没有今日这许多事端了?」
「沉瑟……」
「还记得,我原先质问过你,到底是谁让这盘烂局开启的吗?」
「……」
「你到现在,还坚持这个答案,是人心?」
「……是。」苏提灯费力的开口,双眼却一直盯着沉瑟。
沉瑟收了手,有些筋疲力尽的倒坐回一旁的桌子上,苦涩的笑了笑。
苏提灯,如果我死了,换谁来护着你?你所以为会找到的那个人,又当真能找得到?
当初还是小小少年的你,告诉我说,你找到他,你就收手,你只是想知道那个人长做甚么样子,到底有多好,凭甚么就叫她念念不忘。
可你又知不知道,冥冥之中,造化之境,多少不可得,多少变化数?
你心思九曲,慧若琉璃,一颗玲珑剔透的心钻研得透彻蛊阵,习得了变化之格,奇门遁甲,可怎么,偏偏也是要这样执拗的性子,老一辈子的恩怨,让它过去不就得了吗?
到底是为甚么,偏偏要一个结果?
「你便敢保证结果一定是好的?」沉瑟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出来。
「我从未失手过。」苏提灯淡然。
月娘的命握在他手里,他,输不得。
如果……他所执意要求的这个结果不是好的,那么,一定就还未到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明天都有更。上午十点。
☆、第69章 卷四 断头崖,枯骨海(七)
重新置办了一辆马车后,呆在马车里的是乌沉苏三人,驾车的仍旧是薛黎陷。
因了苏提灯身上伤口太多,薛黎陷也不敢让马儿跑的太快。
这一天日头正旺,沉瑟却舍得出来了,换薛黎陷进去,他来驾车。
薛黎陷对此表示受宠若惊,比如说这一晚上加一上午的时间,已让他觉得沉瑟是绝对的臭脾气,臭到不行的那种,而苏提灯却恰恰有把沉瑟分分钟逼到暴走边缘的特殊技巧。
沉瑟也是懒得再看苏提灯那副冷清嘴脸,加之一个南疆来的小屁孩在一旁冷嘲热讽,才出来透透气的。
他无法明确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是怎样了。
动怒是他当初中毒之后,最动不得的一种情绪,所以说造化有时候也挺好玩,故意挑着人的弱点往死里狠整。那些毒最后被苏提灯驱出来后,他的武功反而更精尽许多。
倒是前阵子,他替苏提灯操劳鬼市的时候,有一天夜里突然就咯血了,很零星的一点沫子。不如昨晚上那一小滩多。
马车颠颠的继续跑着,沉瑟无意识的开合了几遍手里的扇子。
他自第一次咯血之后,起的唯一念头就是,他要杀了苏提灯。
杀了苏提灯,他才能,毫无顾虑的去赴死。
因为他怕苏提灯再受到丁点伤害,苏提灯惹上的仇家,可都是轻微使个手段都能让人痛不欲生的,而那个死小孩又偏偏一身傲骨……
如果自己不在了,他要吃多少苦头?
甚至于……杀了他的话,南疆与中原怎样都不要管了吧,就像你当初会同意远赴南疆一样,为的是甚么?
为的不就是……你本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吗……
苏提灯,你年纪轻轻就看过多少浮世冷暖,饮过多少人情冷茶,怎么偏偏……硬要回来趟这趟浑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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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甚么不呢,阿苏?现在一举攻之不是更好吗?哈,那星宿九大高手,不也是正好撞上了么?我起先杀了两个后,还一直担心,自己怎么对付剩下的!没想到却碰巧遇到了你们,这不是天意注定,让我们一举拿下鬼笙么!」
「敌在暗,我们在明。」苏提灯略微睁了睁眼,又轻轻合上了,「我怕的是,鬼笙一死,更能引起南疆和中原的骚动。话说……你觉得你有几分胜算?」
「阿苏,你说明白点,我听不懂。」
「就是……如果鬼笙一死,毒巫群龙失首,南疆一乱,你统领好南疆的把握有几分?」
乌椤搔了搔头,秀美的一张脸上是遍布的疑惑。
薛黎陷原本在一旁喝水,也不知是被呛了,还是怎的,总之突然憋红脸闷咳了起来。
乌椤瞪了薛黎陷一眼,觉得这人原先还蛮好的,突然就不顺眼了,嘟囔着,「云姨说我能统领南疆的。」
「是啊,」苏提灯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统领南疆的就是你这样的……还真是令小生替南疆子民……担心。」
「阿苏!」
苏提灯笑了笑,尽失血色的苍白唇色上,只有中间一线殷红。
苍白的手指搭在薛黎陷握茶杯的手上,苏提灯不动声色把这刚才给蛊虫洗澡的茶杯收了回来,转头对乌椤淡定道,「我不是说你实力不行,是你……总之鬼笙不死,你就不会先回南疆吧?那么你剩下的时间大可跟这位薛掌柜好好学学,如何装一代宗师,这个风范,他是最拿手的了。」
原本还正襟危坐,努力让自己显得正经点的薛黎陷听到这句话后,莫名想跟沉瑟做同样的动作。
於是薛黎陷也淡然的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苏提灯对着原本薛黎陷坐着的位置看了几眼,便收了视线,也不再去理乌椤那喋喋不休的问话,自顾自在脑海里理顺了下这些天的事。
太巧。
巧的他有点怕。
鬼笙身边的九大高手倘若真是叫他们撞上了,便给处理干净了倒还好,但若万一是鬼笙故意送上来的呢?
死咒?
仇之蛊?
苏提灯在心里默默的把几种南疆的蛊术想了想,也没有甚么能吻合上的。
想了这半天再睁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马车里漆黑一片,并且只剩下他一人。
周围静悄悄的,听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卷四 断头崖,枯骨海(八)
难不成……自己刚才睡过去了?
并没有慌心神,苏提灯借着灯笼的光彩,仔细辨认了下周边,又思索了半天,终于决定抬手掀开帘子。
而被沉瑟当初再度捡回来的蛇魄银银,也早已通灵的探出个小脑袋出来。
「你醒了?」
苏提灯帘子还没掀全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传来。
在此时,这个人的嗓音听了并不像以前那样厌烦,反而有点安心。
薛黎陷说完这话就又开始屏息凝神,调转视线继续去看那震撼又瑰丽的景色去了。
他敢发誓,日后他再遇到甚么事情,都不会再如今天这般心绞,却被这等诡异景色所折服了。
面前是一望无垠的海,像是刚才那个谭洞里一般波光粼粼。
透彻亮蓝暗蓝几番光影交杂,划过他们的脸上、身上。
海里像是养了一群漂亮的星星,在不停的闪现,隐没。
而那清澈的湛蓝海洋里,是同星星闪烁个不停一般,相继沉浮的枯骨。
一眼望去,死伤无数。
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堆满了白骨,堆到差不多要堵死那一区域的暗流了。
连苏提灯看了,都忍不住轻轻屏住了呼吸。
但再多的震撼也无法给他带来太持久的冲击,他有许多比在这欣赏一群养在海里的尸体要重要得多的事去做。
「沉瑟……你中招了?」
苏提灯又连看了周围好几眼,最后把视线不可置信的定在沉瑟身上。
他也不是未曾想过沉瑟发火的动机,他觉得沉瑟说不定是察觉到自己欺骗了他的一些蛛丝马迹,尔后……想要找个名正言顺的机会逼自己收手。
如果沉瑟和南疆毒巫联手,把自己囚回南疆去……
不,不用和南疆毒巫联手,沉瑟自己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办到。
随便把自己抓回去关哪个小黑屋里,隔开外界隔开人世,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还是莫非……?
「不止沉兄,我也中招了。」薛黎陷忙出来打圆场,毕竟马车当初往下坡路跑的时候,他和沉瑟可都在车外。
「乌椤你也没感应到蛊阵存在?」苏提灯继续转视线,调低了好几度,才发现那傻子正不亦乐乎的捧着脸蹲石头边上看海呢,大有想去伸手摸摸的架势。
沉瑟也慢慢从那份讶异中收了心神,叹了口气道,「那鬼笙貌似把西北这边的山底下全部打通了。我们就好比当初从他的一个入口刚刚爬上来,接着走了一段平路,就又进了出口。」
薛黎陷在一旁点头,还嘟囔了句属耗子的么?这么爱挖洞。
苏提灯本要被沉瑟的思绪带走了,闻言一怔,下意识的多看了薛黎陷一眼。
却见薛黎陷摩挲着自己的半边脸颊,出神的盯着海面浮骨看的仔细。
不知怎的,他的这个动作,让苏提灯瞬间想到自己当初在正渊盟暗示薛黎陷的话。
那袭话,最先是在他的伫月楼里,薛黎陷嘲讽自己说,一个巴掌也拍不响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而现在,他仍旧莫名其妙觉得,薛黎陷在同样反暗示自己。
这里不止一个入口,同样,也不止一个出口。自然……此刻到底是在那儿,又怎会轻易定论,而沉瑟所说的出口……也待考证。
自己刚才……真睡的那么沉?
上马车后的第一杯茶,是沉瑟倒得。
苏提灯揉了揉额头,提着灯笼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座墙壁走去,粗糙褐砾堆砌出来的高墙崖壁,其上还不知嵌了甚么贝壳牡蛎之类的东西,凹凸不平,若是想要从这爬上去,一个不慎就容易摔死,不仔细又容易被划破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