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中-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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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你错了。你将来是要接管南疆的人,你是南疆的主,那么薛黎陷那种做法的念头,你可记好了,将来千万不能有。」苏提灯揉了揉太阳穴,轻吐出去一口浊气,「他们明明六个人,我却只给一份饭,甚至这一份饭都不能填饱一个人的肚子,但却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记得我的好。」
「狗都不能喂太饱,何况人呢。」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人应该帮你,帮你的是好人,可是,不帮你的,难道就是坏人了?这个世界哪来这么多狂妄自大的人,觉得别人都该帮你?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很多人明白了,也照样记不住。」
「所以,这个世界,向来是蠢材多。」
苏提灯说完这段话,也到了伫月楼的门口,轻轻推开门,绿奴果不其然还在门口搬个小板凳守着,困得直打瞌睡。
一个似有似无的笑意浮上苏提灯的脸庞,你瞧,他们为甚么就那么喜欢跟着我呢,我明明是个坏人呐。
「先生!乌椤哥哥!」
「绿奴,你别过去碰他,他弄了只兔子回来。」苏提灯极其嫌恶的看着乌椤一脸困惑的抱着兔子回房了,尔后从怀里掏出两块绿豆糕,放到了绿奴的手心里。
绿奴仰起头来甜甜的笑了,「谢谢先生!」
「这有甚么可谢的?」苏提灯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
语毕便径自回房间洗漱睡觉了。
绿奴也兴高采烈的回到房间里心满意足的去睡觉了——真的很开心啊,因为先生给我买了,没有给鸦敷大哥买啊。
……
只不过,苏提灯刚倒头睡不久,就被一个极其烦人的苍蝇给打扰了,尤其是……这只苍蝇带着一身的脏还没洗澡!
朗朗月华之下,薛黎陷搬了把椅子正襟端坐在苏提灯床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似乎想透过这具皮囊,看清楚他到底是只好鸟还是个脏心烂肺的家伙似的。
任谁被盯这许久都会不自在,苏提灯又本身是个不喜欢被人盯着看的人,忍无可忍的掀开了被子,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被截断:
「薛掌……」
「苏提灯,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谈谈人生了。」
……呐,注定又是个不眠夜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字数!够四章节的了吧!哇哈哈哈!
↑喂这到底有什么可笑的……古物下周断网= =囧。
☆、第80章 卷五 追踪者,影魇(八)
「苏善人,你觉得……将别人的尊严践踏在脚下,很好玩么?很有成就感么?」
苏提灯索性下了床,走到屏风那边把外衣也穿好,重新坐回床前,也同样双目直视着薛黎陷,「薛掌柜何出此言?」
薛黎陷将视线从他系扣子的手上收回来,打消心底关于那个,这人睡觉时仍旧是着中衣、束着头发的念头,努力扯回正题的思路上。
他觉得苏提灯的行为实在太恶劣了,就像是一个没家教的小孩似的,祈安镇如果安全不保了,雾台山也别妄想逃过连带之灾,且不往大里说,大家都是炎黄子孙,但从小里说,大家都是一个城镇里的,互相帮帮忙不是应该的?而且因为『妖火』而多出来的无辜之人,苏提灯但凡也要负点责任吧……毕竟,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当然,这么说也有点太牵强了,可薛黎陷觉得,但凭他现在对苏提灯的了解,这人真是穷的甚么都没有,就剩下钱了。薛黎陷寻思着,不怕说句遭天谴的话,哪怕祈安镇哪一天被灭了,那家伙掏钱出来重建一个这样的城镇也不在话下……
「薛掌柜,」苏提灯微微有些不耐烦的开了口,「你知不知道在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是甚么?」
「嗯?」薛黎陷原本还打算再度开口好好声讨一下他的气焰立马就被浇熄了,毕竟他也大病和大伤一起初愈,这样就耽误他按时休息确实不好……可是吧,不教育教育他又难受,薛黎陷有点窝火,他苏提灯跟自己有毛关系?活着死了都没关系!可自从听了灵潼那一席话,虽然觉得可以归类到童言无忌,或者瞎机巴扯甚么球球蛋蛋的玩意里去,但是,莫名其妙就上心了一些。
薛黎陷一直觉得,自己有时候不大像人。有一种类似野兽的天生本能和直觉。
这一点在小时候,他那群干爹干娘教他练武时就发挥的淋漓尽致,那时候还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也根本还不明白甚么是「杀气」,可是他就是能在干爹干娘的某招刺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提前提剑抵挡。
大概也是因为他太靠直觉了,所以他後来没练成剑,反而是把他爹那震惊天下的掌法给学了个十足十。
掌法重在随心所欲,由心贯通。
他若是用剑,会太凭直觉用事,反而有时候弄巧成拙,纰漏更大,让敌手发现,而无法继续招架下去。
也不是未曾想要改过,只是那种直觉好似天生下来就有,这么多年就慢慢习惯了,想改的念头虽然一直存在,只不过一直没改的成。好在他又不练剑,又这样一把年纪了,就该怎样怎样了。
同他直觉有一拼的,就是他的嗅觉,异于常人。
所以,他一直记得当初在伫月楼初遇苏提灯的时候,直觉告诉他——这人是个大麻烦,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八百杆子都扯不上的关系。
嗅觉也让他记住了这个人身上的药草香——哪只好鸟会闲着没事在自己身上下一层幻毒,不行,得赶紧撤。
明明两种最要命的感觉都给他传达了这样的命令,甚至他刚入江湖几十战时也是靠这两种感觉而侥幸活下来的,可却偏偏、偏偏一出口的话就不受控制那样:「敢问公子,可否让在下给你一探脉象?」
而且……後来在伫月楼内,正渊盟暗探逼近,他不得不去问问苏景慕到底是不是死于他之手时,那人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大笑,眉眼眉梢却尽是刻薄,风轻云淡的反问道:「若他是我杀的呢?」
可是……那时候那人放浪极了的狂态,却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心疼。
让他觉得很熟悉。
那双眼睛,那张脸,他好似都在哪里见到过。
明明是个危险极了的家伙,明明自己以往赖以生存的两种感觉都告知自己不要去靠近这个人、不要去拯救这个人,可还是忍不住去多管了这个人的闲事。
真是……奇怪极了啊!
薛黎陷心情突然恶劣了起来。
大概是他活了近三十年,除开他爹娘的事之外,又一件成功拨动他那根控制情绪的弦的事了。
「你想说甚么?那你又觉得这世上最肮脏的是甚么?你想告诉我,是人心?」
苏提灯略微抬眼,不可置信的向薛黎陷投去深深一瞥——他竟然在生气?这种把闲心都操到家国家事去的人了,竟然会因为自己一个对待乞丐的举动和态度,就生气了?
无法理解。
苏提灯揉了揉太阳穴,心说我活了二十六年,我家人都从来没管过我一次,你算那只鸟突然窜出来指责我的做法?而且一副指责的理所应当的嘴脸?
一口恶气也陡然从心底生气,苏提灯也没了和他耗下去的耐心,开门见山道,「小生认为,在这个世上,最肮脏且最无用的,就是所谓的狗屁自尊心。」
「我不认为你的做法是对的,当然,我也不强求你认为我的做法是对的。」
「但是,在彼此都不认同彼此的做法之后,我们也不应该为此讨论到底谁对谁错,或者指责,谁错谁对。」
「薛掌柜若是大半夜的过来就是为我说这件事的,那请回吧。」
「有人注定是要走阳光大道的,有些人就偏偏心理阴暗。」苏提灯轻轻的笑了,「那你就把小生认为成心理阴暗,偏想那么做,行不行?」
「苏提灯!」薛黎陷沉着心听苏提灯说完那番话,就觉得心越来越沉了,坠的他都快死了的那种沉法,忍无可忍的再度爆发,「你够了啊你!任谁看看,今晚上的做法都是你不对啊!他们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你不帮他们,可以。但你不至于去再添把柴火吧?你有没有想过积一下阴德?你就不怕将来下地狱遭报应?!」
「我是去添了柴火?」苏提灯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我不是好歹给了他们一点食物么?薛黎陷,你来教育我的时候,你又有没有摸着良心问问,你有没有那个资格,有没有那个必要?」
未带薛黎陷再度反驳,苏提灯就突然起身,双手攥紧了薛黎陷的领子。
苏提灯弓下身来,贴近薛黎陷的脸庞,对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的淡淡道,「你从出生活到现在是一路阳关大道走来的从来没见过黑暗的小孩吧?谁规定这个世界有人必须帮你了?又有谁规定看别人落难不能落井下石了?还有关于阴德或者报应,呵,说来也巧,小生倒真是希望这个世界上有报应这回事存在呢。你知道些甚么,你又懂得甚么?你有武功了不起,你不止自保你还可以保护得了别人。是啊,你厉害你勇敢你光芒万丈,你救济天下锄强扶弱行侠仗义,你是大侠。可我只是一介商人,眼里只有利益。我无缘无故给了跟我无任何关系的人一份活下去的希望,在他们为了一点点已经可怜到见了底的食物而争抢时,我告诉他们如何更有尊严的活下去,不比你所谓的大行善更有意义?」
不知是不是太过用力,薛黎陷都听得到苏提灯那攥着自个儿衣领的手指关节在嘎嘣作响。
「薛黎陷,你以为你给他们足够的食物你便是帮了他们了?那小生还很该劝你,趁早以后别再做此举了,你以为这个世上,蛀虫是怎么产生的?说句难听的,你死了呢?他们指望谁去?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同你一样有正义有责任感的人有很多?」
「生而为人,无论男女老少,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识,就该明白如何作为一个人而活下去。这个世界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落在了低谷要学会自己爬上来,没摔死就拖着残躯继续往前奔去,只要活着还有希望。他们又不是断手断脚,又不是智障残疾,凭甚么就在那里坐享天成?小生喂一只狗还是因为它会看家护院呢,凭甚么去可怜一只蛀虫?你以为我为甚么会给他们吃的?那是因为我想教乌椤看看,他将来要成为怎样的统领。我不想让他将来管辖的南疆,只会产出废物。」
苏提灯松了手,轻微互拂了几下,尔后回到床边坐好,轻吐出一口气来,「你又以为,南疆是怎么突然想要开始吞并中原的?」
薛黎陷愣住。
「薛掌柜呐,」苏提灯轻轻笑了,「这天下,只有你救不完的人。」
薛黎陷看着苏提灯的眼光,慢慢困惑了起来。
「人想要活着,就必须得有自救的觉悟。」苏提灯继续道,尔后注视着薛黎陷的双眼,慢慢又慢慢的无声勾起了唇角。
月色只照亮一隅的房间里,一切都暗暗的,只有苏善人那一双好似融进天底下所有风情的眼眸,亮的异常专注。
「只可惜,有你们这样自以为正义感满满的大侠存在,一些自救意识不强的人,就渐渐被腐蚀了,尔后,变得更加一无是处,更加需要你们所谓的『救援』。实际上,只不过是一堆废物和垃圾罢了。」
「苏提灯……」沉默了许久的薛黎陷突然开口,「我突然有点理解,为甚么正渊盟内有人只见过你一次,却把你夸得跟神仙有一拼,还说出了『看到那个人笑起来,我有想要给他下跪的冲动』。」
「你确实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而我……刚才也差点被你腐蚀了呢!」薛黎陷也突然笑起来,白白的一口牙泛出比月华还洁白耀眼的光彩,「我不知道你经历过甚么,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如果你是把人蛊惑到歪道上的,我管你是人是仙是妖是佛,我薛黎陷绝不会手软,见一个斩一个!」
「并且,我个人很感谢今晚上的这场谈话,让我发现你内心真不是一般的黑暗啊……你有没有觉得,你白瞎了你那副眉目如画的清秀长相?!你爹娘如果知道你到底办了些甚么事儿,都有些甚么歪念头歪理论,他们会安心……哦对了,你说过你是个孤儿,看来果然是没家教啊!」薛黎陷也突然起身,双手攥紧了苏提灯的衣领。
他的力气可不是一般人的力气,苏提灯被他拽的整个人都往上提了下。
热气直喷脸庞,好似还带着这个人不甘心和愤怒的力量,「说实话,谈话进行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到底为甚么会想要教育教育你……但是,你给老子听好了!以后你的事,老子还就管定了!你以为天底下所有人心里想法都跟你一样阴暗?果然心中有屎的人看甚么都是屎!你怎么就不认为是那群乞讨的人已经尽了力,受尽了白眼,彻底拿不出再试一次的勇气,所以才这么堕落下去的呢?是!天底下的人老子是救不尽,天佑自助者这句话也不假,但是发生在老子身边的事,看不过去一件我就救一件,能多帮一个人我就多帮一个!其他那些没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和那些我救不了的人,就怪他们运气不好没碰上老子了!」
「所以,你现在就庆幸吧!因为你很幸运,碰见老子了!」
「薛掌柜……」苏提灯无奈苦笑,「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说出这样的话?」
「不好意思,我天生就觉得自己是个光芒万丈的太阳源,想用热度烫化世间所有黑暗呢!」
「我向来是个运气的不好的人。」苏提灯的嗓音也突然黯哑下去。
薛黎陷失神,松了手。
苏提灯摔回床榻上,索性靠在床头柜旁边,垂下了眼睫淡淡道,「你要是真知道在我身上发生过甚么事,你就明白,小生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不然,领着南疆毁灭中原的,就不该是鬼笙,而是我了。」
哈,这家伙,才扯开几句又开始潜移默化不动声色的给自己洗脱罪名了。薛黎陷在内心偷偷敲了几下警钟,别让自己的思路又被他代跑了,煞有介事点头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想想有没有解决方法。」
苏提灯轻轻笑了起来,「薛掌柜,还记得我是个商人吧?」
薛黎陷翻白眼,还以为这家伙有松懈的时候,没想到又精明起来了……啊对了,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