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中-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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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就是,她不来么?」
「她看家。」薛黎陷从善如流道。
乌椤眨了眨眼,显然对看家两字的理解能力出现了问题。
苏提灯倒是没再理会,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绿奴的手背,也未开口,就见绿奴屁颠屁颠的去迎了刚进来的侍从,从他手里接过托盘,将那六份浮了姜末的小碟子给分出来了,还给了每人一把小银刀。
这时候又进来了两个侍从,提了一口还滚烫着冒着热气的大锅进来了,尔后架在了桌子中间。
薛黎陷起先以为是火锅呢,当时还吓了一跳,心说这独间雅致的都要了命了,他觉得自己那一身粗布衣裳坐在这里就格格不入了,怎么会有火锅这种适合他吃的玩意……定睛一看,是一锅……牡蛎。
边上摆的甚么红烧肉,糖醋里脊,西湖醋鱼,红烧狮子头以及各种花里胡哨的菜色统统不在乎了,薛黎陷对着那一锅海鲜蠢蠢欲动又蠢蠢欲动。
这玩意他曾跟着干爹干妈下海时吃过几次生的,鲜的满嘴回味无穷,熟的嘛……这倒是生平头一次。
不过这刀子和醋姜末做劳什子用的。
书南倒是对海鲜不怎么感兴趣,对牛羊肉也不感兴趣,总觉得吃完后嘴里不是一股子腥味就是膻味,不喜欢。於是大家互相客套几句后,他就提筷子直奔素菜和西湖醋鱼去了。
苏提灯也装模作样的提筷子去夹了一筷子素菜到小碗里,之后便一直喝茶,没再怎么碰主食了。
薛黎陷吃的不亦乐乎的抽空之余瞄了一眼对面的情形,但是看绿奴和鸦敷也不过自己吃自己的,完全没有担心他家先生的模样,便也没有开口,只做静观其变。
绿奴知道先生也很爱吃牡蛎的,尤其是蘸着醋姜末子来吃,特别好吃,只不过先生一般怕麻烦不愿自己动手,自己若替先生动手剥开了……先生可能又会嫌弃……
正待绿奴犹豫要不要开口劝先生吃几个的时候,就听一阵笑声婉转而来。
「苏先生迟迟不肯动筷子,莫不是在等奴家这碗羹?」
「梓涵啊……」苏提灯无奈轻叹了句,「今天有小生这么多朋友在场呢,你倒是不肯多卖我几分面子的。说话便这般毒辣?」
「哟~」梓涵单手捧着羹碗,单手轻轻掩口惊讶,「我哪里说话毒辣了?你若说你迟迟不动筷子,是因为你胃口不好吃不进去,而不是特意等奴家这碗羹,奴家宁肯拿去后院倒给狗也不予你了!」
书南也诧异的抬起头来打量了几眼这个女子,尔后也喝了一口茶来压惊。
这女子,妖艳的很,却也爽快的很,之前那句话确实不毒辣,可这後来的做法却是真有点不厚道了。
薛黎陷那边看来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了,这……这这这,苏提灯竟然会和别的女子,更何况还是有点风尘味儿的女子这般熟近?那他家那个月娘是会把他蒸熟了吃呢,还是红烧了好?啧!明白了!
难怪苏提灯硬要请我们出来吃饭,这明摆着的好借口呀,原来是心怀鬼胎!这个人面兽心的浪荡子!
薛黎陷那边正越想越糟越激起他满腔正义之血的时候,就见那女子将素碗搁到了苏提灯的面前,一只手已经按上了他的肩膀,微微俯下身子去,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道……
在场所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苏夫人近来可好?」
「她也一切都好,劳你费心挂念着了。」苏提灯将汤匙也轻轻搁置到汤羹里,瞟了眼薛黎陷,继续道,「倒该是小生不好意思,竟然又来叨扰你了。」
「苏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梓涵继续以手掩口娇笑了两声,却突然停了动作,一手推了苏提灯肩膀一下,下手还蛮重,至少在薛黎陷这个方位正好看到苏善人的眉头皱了下,梓涵这一推之下,柳眉也倒竖了起来,拿出刚才那股子架势,「苏提灯,你倒是跟我再这么文绉绉的推辞客套,我日后可不准你再进这聚香阁了!」
「行行行,是小生错,你且好好的休息你的,让小生跟朋友们好好叙叙旧吃吃饭可好。」
「怎么,苏善人最近难不成是做了亏本买卖,连我一首曲子都听不起的,这便赶我走了吗?」
苏提灯扶额,薛黎陷挑眉——原来不止来过一次!
梓涵这一句话出口也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又推了苏提灯一下,「我不闹你了便是,你也多注意下自个儿身子,甚么能吃甚么不能吃的,能吃的多吃的,不能吃的就别碰了,若是实在想吃……」梓涵瞅了眼那锅牡蛎,「少吃点也没事的。那我先回去休息了,晚上可是就要连着弹唱个不停了。」
薛黎陷看到苏提灯听到这句话后轻微的略吁出一口气去,微扭身子抱拳,「不送。」
顿觉此事也真是好笑,只不过这梓涵的来路……能跟苏提灯扯上关系,日后就还是必须要探究一番的,之前他几乎从不来这种烟花之地,自然也不会太熟悉这些门路,倒是他的琦叁叁这位干娘也是干这种来路的,看来到底是要往回再跑一趟了。
薛黎陷吐干净嘴里骨头,心说这糖醋排骨真还没我做的好吃,不过吃起牡蛎来又太麻烦了……非得用掌用内力去劈碎或者掰碎……
苏提灯起先确实是在等这一碗小羹的,不是他真想喝,而是他明白他如果不装出一副努力等梓涵姑娘做的汤羹的下场,这姑娘就这么一大爱好,喜做汤羹,味道算不得极品,却不妨碍入口。
因此苏善人也只不过小喝了几口,加之刚才那袭话,倒也真是让他有点想吃牡蛎了。
但也正是这么一抬眼,看到薛黎陷直接用蛮力……好吧,或者是内里将牡蛎壳对错开的时候,胃口便又消了大半。不过再转念一想,苏提灯轻微笑了笑,是谁笑话他早上不会吃面来着?
绿奴正戳着碗里的米粒郁闷呢,怎样才能劝先生多吃点呢,就见苏提灯突然俯身夹了一只牡蛎到自己盘里,尔后拿过一旁的湿毛巾又再度湿了便手,便用小银刀使了个巧力从缝隙里捅了进去,尔后撬开壳,却没将其中的汤汁滤掉,反而用汤匙滤了点醋姜末加进了这半枚壳里,尔后伸长了手臂递给薛黎陷道,「薛掌柜,这东西该这么吃。」
盈盈日光之下,薛黎陷只觉得苏提灯那一口白牙,笑的尤为让他感到糟心。
到底是谁小肚鸡肠紧抓一点过错就不放啊……
不过……
那东西看起来确实很美味……大概比自己用蛮力方式弄开的要美味多了……而且……好吧,其实刚才他一动手的时候自己就注意到了……动作很优雅,光看着那么优雅剥开食物的动作就让人觉得这个食物很好吃了……
薛黎陷早已忘了自己原本还打算扭头抗拒一下的初衷,从善如流的接过,从善如流的扔到嘴里,尔后竖起大拇指猛点头,含糊不清道,「真的很好次!」
苏提灯再度坐回座位上,拿起湿毛巾低下头来重新仔仔细细的擦着手,没人注意到,他嘴角轻微勾起的那个邪魅弧度,就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小孩子。
薛掌柜,我们的尔虞我诈,这才刚刚开始啊……
天下以纵横之道论立足,不提到底是谁主宰南疆,这中原武林无论如何是都少不了你这个顶梁柱啊……
*******
薛黎陷学着苏提灯的样子,自己又扒了几个牡蛎吃掉,便吆喝着要喝酒。
书南在一旁略微无奈,看着薛黎陷跟个没进化好的野人一样捧着酒坛当水灌,说到底正渊盟里哪一位也没有这么粗犷的,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
而乌椤则是双手捧脸看的认真——有我们南疆汉子的风范!莫非一代宗师也就是酱紫滴?!
待到大家闹哄哄的终于吃完了这顿饭,薛黎陷准备习惯性的用袖子抹嘴的时候,正巧看见苏提灯在看他,一瞬也不瞬的。
?
苏提灯略微侧眼示意了下每个人桌子旁摆的小方巾。
薛黎陷无奈,拿起方巾擦干净嘴,再抬头时发现苏提灯早已跟书南说上话了,好似根本没有刚才错神那一幕。
奇怪,刚才是怎么突然就想知道他想传达甚么呢?
「这么说来,令尊定是深爱令堂的,如此鹣鲽情深真是羡煞旁人。」苏提灯跟书南并肩走在最前头,两人都是翩翩君子,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众多聚香阁内的姑娘们眼球。
「他俩之前吵架凶狠的时候也是有的。」书南像是想起甚么好玩的事儿,眼睛也笑弯了起来,从苏提灯这个角度微微侧头,能瞧见他眼角里略微的细纹。如果按照书南的年纪来说,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虽然他是个儒雅的人,但是先前一定也是个很爱笑的人吧。
书南也在心里微微评价苏提灯这个人真心不赖,以往若有人跟他谈论家事,他多半是不理会的,但是这个人身上就有一种淡淡的感觉,说不上来到底是甚么,就是能让人敞开心扉,跟他说说心里话。
「都说人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正渊盟倒是一个个的都不急着这件事……」苏提灯打趣一般的说道,内心也在微微怔神,从饭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引导着书南开口说一些家事,可是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却一直不敢问出口。
万一真是呢?
万一……又再度希望落空呢。
苏提灯现在已经搞不明白,自己所求的结果到底是甚么了。
他很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至少在十六岁之前,执着于二十六岁之时,现在他的十年大计竟悄无声息的就推上了日程,他才明白,现在他已经开始抗拒这个答案了。
如若日后交锋,必然要你死我活,却是……
但,正如沉瑟所说,再拖下去,已无任何益处。
「恕小生冒昧,」苏提灯微微笑道,「不知柳前辈现在禅居何处?小生倒想着日后多多去拜访下。」
「嗯?」书南微微一顿,有些尴尬道,「自从我娘仙去后,他就立马出家了,与正渊盟内的人都甚少来往,也不怎么见我。不过离得倒算不得远,距离这个两三个城镇远处的一座深山老林中的小寺庙,算不上破败,却也不怎么好……大概也就能遮个风避个雨甚么的。」
「噢?这倒还真是出世了……」苏提灯轻轻叹了口气,「他便也没留给你甚么东西让你聊作怀念的?不过……这样不见亲生儿子,倒也说不过去。」
「其实我有时候出任务,也有偷偷趴在房檐上瞄几眼,看的过的还好,就走了。东西……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书南轻轻从脖子上掏出一个挂坠,「我娘的东西他都不敢再看,害怕触物伤人,不是烧了就是藏起来了,这个倒是我留下的,我爹以前给我娘刻得。」
由于书南是把这个系在脖子上的,不方便摘下,苏提灯便抻过身子去凑近了看。
上好的相思木,拿到市面上定然也价格不菲。
苏提灯原本打算伸手去翻一下,却在半空中略一顿,抬起眼来微微不好意思道,「可以碰一下?」
「自然。」书南被苏提灯这突如其来的客套也给搞得紧张了下,总觉得他的眼神太专注,目光太郑重,好似不是在看旁人的一个物件,那目光似乎带了棱角,可以雕刻这枚相思木似的。
苏提灯那苍白的手指好似托不起这一小小的物件,还有些微微打颤,轻轻一转,这相思木后面刻了两个字——柳林。
柳林?!
他便是该叫做柳林?
「这个……」
「林是我母亲的姓氏。」书南一笑,将这个挂坠收回自己衣服里,再抬眼时就瞧见苏提灯眼神有些黯淡。
「苏先生?」
「嗯……柳夫人好福气。」
「你一路上已经不知道念叨多少遍了。」书南轻轻拍了拍苏提灯的后肩位置,「伤口愈合的还好么?是不是不舒服了?」
「没事的。」苏提灯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发现鸦敷和绿奴正一边一个压着蠢蠢欲动想要凑近追过来的乌椤,薛黎陷则溜溜达达的跟在最后,嘴里还叼了根牙签。
一眼后,苏提灯就转过身又和书南当先一边聊着一边往前走去了。
跟在最后的薛黎陷微微眯起了眼,把胳膊伸直,看了看刚才准备抹嘴的袖子,阳光下一映照,磷磷亮光一小片,倒不知是甚么小细粉呢。
这个苏提灯,果然狼心狗肺的崽子没有善意送食物的时候!
只不过,这个粉到底是干嘛用的呢?应该不是用来对付我的吧……
凑近了微微一嗅,略微一点檀烧香。
不过似乎又有点药香……
薛黎陷无奈,是不是得了甚么臆想症,觉得是苏提灯下的药,就能闻到那人身上常有的药香……
不过,这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檀烧香,倒是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有点像坏脾气的沉瑟沉大公子身上的那股子檀香味儿呢。
薛黎陷摸了摸脖颈,莫名有点不好的预感。
********
苏提灯回到伫月楼内就借口困了直接进了书房,仰面衣服也不脱头发也不拆的躺倒在床上,他就觉得有些压抑。
书南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那个姓柳的前辈,已经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可知。
兴许早已死了吧,不然出了这样的动乱,连苏家都坐不住了,按照原本手里的线索和信息来看,那人也定会坐不住的。
毕竟那人是原先中原武林的顶梁柱啊,正渊盟内的人……哪一个不是属狗的,尽爱管些闲事。
苏提灯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这么多年都是在徒劳。
他只知道苏瞳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姓柳,却从未撬出过只字片言能关之于他。
知道苏瞳在乎的这个柳姓男人,是个有正义感有大义的男人,却像个小孩儿似的,喜欢梨花看到梨花开会很高兴。
想当年梨花错乱的季节里,一声缟素的小小少年蹲在梨花落了满满一院子的房子里,安静的替这个几乎没有交谈过的女人,收拾着遗物。
不小心抖落出来的正渊盟机关分布图,也一不小心就心心念念记住了的姓氏。
却是从出生到开始的记忆,吸引了他更多的目光。
知道了苏鹤对苏瞳的好,好到骨子里,好到羡煞所有人,却得不到苏瞳半分回应,大概是这样吧,看着那个那么有尊严的男人可以一次次落寞退场,才激起他想知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