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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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临拉着昌荣一路走到府内,看到四周终于没有了下人,这才停下脚步,板起脸来:“你还要不要你的闺名了,有点郡主的样子好吗?”
昌荣脑袋一偏:“哼,我那闺名,不是被某人给破坏的七七八八了吗?”
郭临脸上微红,小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昌荣竖起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宫里一有这传言,我大哥就写了信回去。话里话外都在揶揄你,还说让我抓紧点,干脆将你变成他妹夫。”
郭临语气无奈:“你可死了这份心啊,休想嫁给我了,我就能带你去江湖中玩。而且,你明明知道我是女的,女人嫁给女人,呃……好恶心。”
昌荣确实从小就知道她是女的,并且经常和郭临一起,骗她那呆头鹅般的兄长,玩得不亦乐乎。她从小在王妃讲述的江湖故事中长大,特别向往江湖,偷偷练了一身花拳绣腿的功夫,打算去闯荡一番。楚王夫妇自然是不同意的,她便来磨郭临。后来她又听说皇室女子必然会婚配给权贵子弟,心中厌恶至极。便想出个主意,打算假装嫁给郭临来逃离这些。到时候郭临在琼关卸了职,就能名正言顺地随她闯荡江湖。郭临哪里不知道她的小算盘,只是没料到,她都来京城做官了,这妮子还不死心。
昌荣听郭临这么一说,不满地撅起嘴:“那你纳的那个妾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可告诉你,我出来寻你前,我娘已经和她讲了半天的话了,要是我娘不喜……”
“这就不劳大小姐操心了!”郭临哈哈一笑,“娘娘在江湖中时那是有名的女中豪杰,她呀,估计比我还喜欢云娘呢。”
二人刚刚行至花厅,就听见里面一声拍桌怒吼:“什么!居然有这等负心汉!”
郭临心疼自己府中的桌椅,连忙走进去。只见内室中,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美妇立在椅前。她一身藕色内衫,外罩着秋香色的织锦比甲,腕上还系了层护腕,脚下瞪着牛皮快靴。端庄中夹带着干练,优雅中蕴藏着豪气,整个人风采灼灼,神色非凡。她此时一手叉腰,一手拍放在桌面上,正看着阮云愤愤道:“阿临那小子就是软蛋了些,换做我早把那种负心汉给打废了去!”
郭临心中一片哀嚎,但嘴上不敢吭声,只能小声提醒道:“娘娘,形象啊!”
王妃心知自己又口无遮拦了,这亏吃了多年也没改掉。她面色一红,眼角余光却瞟见郭临正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己拍过的桌子。心中顿时来气,揪着郭临的耳朵,道:“你小子在京城学坏了啊,居然敢不去迎接我们!”
“我的娘娘啊,您好歹给我来封信啊,不然我找钦天监掐算去?”郭临夺回自己的耳朵,嘟囔道。
王妃一愣,想了想,回头问昌荣道:“我不是给阿临写了信的嘛?”
昌荣答道:“是写了,结果当天使者被父王遣出去了,您懒得去一趟驿站,当天就没发出去。后来您没有再寄吗?”
后来?绝对忘了。郭临忍住笑,立直了身板,后退几步,朝王妃正经地下跪行礼:“义子郭临见过王妃娘娘!”阮云见状,连忙移步跪在她身后。
王妃回过头,望着郭临叹了口气,柔柔一笑:“好啦阿临,起来吧。”
王妃年轻时闯荡江湖,与楚王结识,成为人人称赞的眷侣。尔后,认识了楚王的朋友、郭临的父亲,郭景云。郭临并不知道他们那一辈的友谊深厚到了何种地步,她只是在住进了楚王府后,私下询问过奴仆。才知那时得到郭景云被追杀的消息后,楚王因为琼关战事脱不了身,心急如焚。王妃便在此时站了出来,穿上铠甲顶替他出战,让他有时间赶往武陵救援。郭临能在无欲峰被楚王救下,也有王妃的一份功劳。
这些年来,王妃对她的关照,有时甚至超过世子郡主。郭临嘴上不说,心中却一直是牢牢记着的。
她走上前给王妃续茶,问道:“您这次来京城是打算入宫问安吗?准备呆上多久?”
王妃微微一笑:“意非今年就要及冠,我来是和谢家商量婚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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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楼上,七皇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了眼江上寂寥的风景,抬手将窗扉掩上。屋内没了寒风,炭火的热气顿时涌了上来。他朝着身边站着的随从看了一眼。
那人布衣长冠,看装束是个谋士。此时接触到七皇子的目光,他便看向前方一人,不满地说道:“你说的那人怎么还不来,平白浪费我们主子的时间。”
对面那人勉强一笑:“快了快了。”
正说着,一阵轻微有序的敲门声传来。对面那人忙起身过去开门。
从门口走进来的两人,均穿着厚厚的棉袍,头上包裹着布巾。脸上也围了一层,遮住了面容。
当先一人径直越过旁人,走到七皇子面前,与他对视。七皇子眼眸微咪,似乎在思索为何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那人微微一笑,伸手解下头上的布巾,望着七皇子道:“七弟。”
七皇子瞬间捏紧了手中的折扇,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王?”
第32章 克妻之说
坐在回宫的马车里,七皇子仍在沉思。
一旁坐着的谋士谭公,见七皇子还在想方才的事,便将盘在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殿下,那真的是赵王殿下吗?”
谭公是他外祖父萧阁老的学生,跟随他已有好几年了。七皇子见他如此发问,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五哥,怎么还问这个?”
谭公道:“这赵王的样子和他以前实在差别太大了。”
“那是自然,以前的他是身份高贵的皇子。现在,不过是个庶民,不,应该说比庶民还不如。他必须不让自己被认识的人发现,才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谭公皱起眉:“可他刚才的那番话,怎么听都是想要恢复身份才……”
“我虽然和五哥并不亲近,但我至少知道一点。”七皇子看向谭公,“若是只能以一个庶民的身份不见光地活下去,他宁愿选择一死。”
谭公嗤道:“好不容易保住了命,又来找死么。殿下,您索性就当做不知道……”
七皇子摇了摇头:“他能活命,自然是父皇默许了的。我不帮他,他也会去找别人。咱们还是接下这个麻烦,做得好,还能从中得利。”
“看来,您果然还是很在意赵王说的话。”谭公叹道,“关于他手中握有德王罪行的证据。”
七皇子淡淡一笑:“是啊,实在是太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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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临这日沐休在家,早起刚刚练完功,就听人来报,世子殿下来了。
她换了身干净衣服跑到花厅,世子已经托腮发愣,候她半天了。
“你没进宫?”郭临奇道。
“我娘来了?”世子不答反问。
郭临点头道:“是啊,我也是昨儿个才知道的。娘娘看到玉锵后,欢喜的不得了,就给楚王府传了话,昨晚歇在了我府里。怎么,你不知道?”
世子昨天出城办事,回来时都快半夜了。连澡都没洗就直接睡了,下人们哪敢叫醒他和他说这些啊。
“那我娘进宫是去请安?”世子试探地问。
“当然不止。”郭临笑道,“娘娘估计还要去贵妃娘娘那里商议和谢家的婚事,这毕竟是规矩……”
世子的脸“刷”地一下红了。郭临走上前,促狭地碰碰他肩:“喂,你不是一来京城就说要‘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吗?这没妻没子的,你封谁荫谁去啊?你看看京城的权贵子弟,哪个在你这岁数还没娶妻的啊?”
世子涨红着脸,半天不吭声。
郭临摆摆手:“好啦好啦,你害羞了这多年了,也该是个头了。你只管说,什么时候‘偷偷’去瞧瞧那位谢小姐,兄弟我自然奉陪……”
“陈聿修!”世子突然仰头,大声喊道。
郭临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刚刚不是问,还有谁在我这个岁数也没娶妻的吗?他陈聿修就是一个!”
郭临被世子故作镇定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又猛然想起什么,惊道:“不对,你原来不是说他和我一样大的吗?”
世子哼道:“他啊,出生时难产,学士府就请了张天师过府看相。天师说他本不该在此时出生,应当是向天借了两年的寿命才活下来。为了防止小鬼作祟,天师便要求陈府对外把他年龄少说两年。我那时一急忘了这事,才和你那么说的。实际上他大你两岁,只小我一岁。”世子很快把话题转到正道上来,“所以说,他也算在没娶妻的人中!”
“啊,还真是离奇的故事啊!”郭临叹道。
世子不再纠结于此,捻了块茶点,往口里放去。环顾一圈四周,没见到其他的人影,便问道:“我妹妹呢?”
“自然是和娘娘一道进宫了。”娘娘的主意,是最好能在办完世子的婚事后,把昌荣也给定下来。
世子看了看郭临,一脸贼笑:“你不急吗,不怕昌荣给人抢跑了?”
郭临回头望想兀自直乐的世子,心中对他的独乐乐唏嘘不已。当然,这也不能怪世子少根筋。全家人一起瞒他一个,他就是再长颗脑子,也难以察觉郭临的性别。
日中之后,在宫中用完午膳的昌荣先一步出宫,回到了郭府。郭临刚刚看着奶娘们哄玉锵入睡,正拿着书卷阅读,抬头见昌荣推门走进,眼珠都快被惊掉下来。
“你这是什么打扮……”郭临哭笑不得。
昌荣一身青衫长袍,发上束着玲珑玉冠,面上不施粉黛,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少年公子。
只是这个“公子”身段太过娇小年幼,加上眉目如画般精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娃在扮男装。
昌荣将手中的折扇一展,故作风流姿态:“怎么样,小爷我看上去是不是玉树临风?”
“何止,简直是羞花闭月,人间绝色!”郭临不阴不阳地损她,“郡主大人,您这是准备干嘛?”
“当然是出去逛逛喽,你不是沐休吗?”
“你穿成这样,谁都看得出来。我跟你走一起啊,保不齐人家也怀疑我是女扮男装!”虽说本来就是……郭临板着脸,义正言辞地拒绝。
“哎呀不会的……”昌荣撒娇道。
“少爷!”阿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师大人到访。”
陈聿修?郭临一愣,复又觉得来得好。她一把拉过昌荣,在她耳边说道:“京城中最为貌美的世家子弟你还没见过吧!怎么样想不想见?”
昌荣眼前一亮,显然是很感兴趣。
二人穿过长廊直到前厅,陈聿修还是坐在他每次来时坐的位置,优雅娴熟地品着茶。
光是只看了个身影,昌荣就呆住了。郭临满意地点点头,果然第一眼见到他会失态的人不止我一个。想到这里,她心中更加开心了。
二人走进屋内,陈聿修闻声回头,目光扫过满脸愉悦的郭临和身边目光呆滞的昌荣。他深邃的杏眼微咪,片刻后便反应过来。起身走下座位朝昌荣行礼:“下官见过郡主殿下。”
昌荣呆呆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她看了看郭临,又看了看陈聿修,疑惑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不知这话是问陈聿修如何认出她是女扮男装还是认出她是郡主。陈聿修只是一笑:“郡主丰容盛鬋,端庄文雅,一看便知。”这回答简直太万金油了。
郭临招呼他坐下,再拉着昌荣一道坐在对面。问道:“不知陈兄到访,所谓何事啊?”
陈聿修微微一笑:“之前苏兄赠予郭兄的那幅画,还未能好好欣赏一番。所以,为此而来。”
郭临“啊”了一声,歉意道:“这是我的不对啊,收到画后就该宴请各位一道前来观赏。”这本是礼节,郭临理应如此。只是苏逸赠画后,就遇上了秦慕樱那一出。尔后她又在和德王见招拆招,无法顾及这些。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纳妾筵席上苏逸的表现。她看得出苏逸喜欢秦慕樱,也因为她拒绝秦慕樱的事对她有了些生分。这种情况下,郭临还真不好意思去邀请众人,以免徒增尴尬。
“郭兄不怪我不请自来就好。”陈聿修拱手笑道。
“怎会!”他此次之所以独身前来,也是顾及到了这一点吧。郭临一面想着,一面吩咐阿秋去取画。
昌荣看着郭临小心翼翼地将一卷锦绫装裱的画从古朴雅致的方盒中取出,而一旁的阿秋已将桌上的茶水杯碟全部端走,郭临将画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
待到画卷徐徐打开,昌荣看到画上的人,再也移不开眼睛。好一会儿才开怀地笑道:“这是你啊,阿临……哥哥!”她一激动险些忘了改口。
郭临此时注视着这幅画,心中也在无限感慨。她的容貌,算在女人中有些刚硬,算在男人中又有些柔弱。而苏逸却能将两者结合,画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神采飞扬的少年。
事实上,郭临身着男装多年,又是在军营中成长。身上女子的气息早就糅合进刚强英武的性情中,成为一种区别于其他少年人的秀美。这种秀美,若是一般人,也就只会道一声“女气”。唯有对美浸淫深刻、有着独特见解的苏逸,才会抓住她朗声大笑时,那一瞬间的光彩。
郭临看着画,心中想到和苏逸之间的误会,不知何时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