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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你的热泪,烫伤我的手背-第1部分

小说: 你的热泪,烫伤我的手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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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事来临
暮色中,通往邓家洼后山村的路上,有一条黑影在急急地奔跑,那微微泛了白的鸡肠一样的弯曲的道,他走得很又稳又快。

  毕竟入了秋,这天儿说黑就黑了,眨眼间就断了日光,这个时分,正是鸡回窝,鸟归巢的时刻,也是视力最差的时候,那些眼神差的,叫鸡毛眼,到这个点的时候,基本上只能处于摸索状态。日子过得紧巴的这时候是决然不会点灯的,但也有那么些过日子不那么精打细算的,就开始掌上了灯,远远望去,偌大的一个村落,稀稀散散远远近近地透露些微弱的光,像晚间六月里天际稀稀朗朗的星星。

  男人的心,放松驰了些,步伐也慢了下来,粗粗拉拉地摸了一把额际、脸颊的汗,使劲地往地下摔。

  刚进得村口,嗅觉灵敏的土狗已闻得生人的气味,警觉咬了几声,接着邻近的狗三三两两地吠了几声,那土狗似乎是得了声援,更猖獗地蹿近了黑影身边,生猛地汪汪大叫,黑影低低咒骂一声“死野狗,竟这么欺生的。”并顺势蹲下身来,假装在捡石头块子。土狗有些露怯,很有不甘地呜呜地后退了些。黑影摸索半天没找着石头土块子,却触上了一摊粘乎乎的物体,大概是溏鸡屎,黑影又低低地骂了一声“他娘的”,狠狠地在地上蹭了几个来回,却意外摸到了一个枯树枝,顿然间高兴了,捡起树枝,呼地一下站直了身,那狗,猛然间被吓了一跳,夹着尾巴一颠一颠地奔了。

  黑影绕过场院那棵老桃树,直奔第二排瓦房而去。这家还没点灯,黑隆隆的,只见得对着堂屋里头的灶膛里,红通通吐着火苗子。

  “刘先生娘子,刘先生娘子——”

  “我妈在喂猪呢。”一个细嫩的妹子的声音回答。

  黑影立在檐下,一时也没出声。

  一袋烟功夫,一个四五十的女人端着个猪潲盆快碎步往堂屋口走。

  黑影踌躇着是喊刘先生娘子还是喊婶子。女人一下子却他给认出来了“富宽伢子,堂客要落月了吧。进屋坐坐”回头往屋里喊“点个灯呀,不想事的鬼妹子”。

  杨富宽搔搔头皮说“婶子,你得空过去一下么。我得回去了,桃叶肚子疼了有阵子了”。

  “冒事,头胎比较慢,开头都是催的毛毛阵,起大阵我就来吧。” 凭她二十多年的接生经验,接生婆把握十足。

  其实吃早饭的时候,桃叶喊了几声肚子疼。还以为吃多了撑的,稍会儿又没什么动静。下午还在地里头拨了几挑子花生,回家的时候就哼哼上了,富宽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哎呀一声,喜吟吟叫富宽去隔壁村请接生婆。

  杨富宽有些犹豫,走了几步。又折回身子:“婶子,桃叶早上就开始的,我来的时候,她已疼得厉害了。”

  女人哦了一声,说:“我安排好家里的事再过去吧,还得准备药箱子。”

悲喜交加
接生婆男人是村里的资深老教师,在村里比较有威望,他的名声压过了女人,人人都把他老婆称为“刘先生娘子”。

  这刘先生娘子刚嫁来那阵,正好村里大举推荐人才进城当工人、上大学、学医。刘先生的地位为她赢得一个指标,由于结了婚,考虑到他们婚姻的稳定性,只安排了个学医的指标,在县医院医疗突击班学习了半年,回乡做了赤脚医生兼接生婆。

  刚学回来的前一两年,女人还兴致高涨地做些了医务工作和接生,农村人毕竟不比城里人精贵,身子骨硬朗得很,除了些伤心感冒,小孩子的小毛小病,没什么业务让她潜心干下来。这女人也是天生干惯了农活,心思渐渐往田地上挪,一来二去竟把专业给荒芜了,反到是一起去学习的那个愣头青小伙子把业务学精了,把全村的医疗工作扛起来做得风生水起的。

  好在她是女人,村里的产妇一到生小孩,都习惯性的叫她去接生。

  富宽娘忙进忙出,安排富宽爹择菜做饭烧开水。

  富宽到家时,桃叶刚经历一波催阵,紧张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任汗水头额头滑落。昏暗的煤油灯下,她的脸显得有白,白得格外地打眼,富宽二婶守在床边,温言细语安慰着,给桃叶打气。

  “我那时候生你富生哥啊,早上小疼小闹的没顾得上管他。中午一顿饭功夫,两回大阵一催,牙一咬,劲一使,嘿,就把他生下来了。”

  富宽的心一直都揪的紧紧的,他见不得桃叶好好看的眉拧得紧紧的,见不得桃叶疼得倒吸凉气的样子。都听老人们说,女人生小孩,那是过鬼门关啊。

  接生婆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她仔细查看了一下桃叶的情况,手往桃叶肚上摸了摸。说:羊水破了,是快生了,顺利的话,三四更天的样子能下来。富宽及富宽娘听了,吁了一口气,可接下来玉英婶的一句话却让娘儿俩又一阵紧张。“足月了吧,这么大的肚子,是不是羊水很多呀。”

  天大亮了,孩子还没下来。接生婆熬不住,哈欠连天,抹着瞌睡的眼回去了,地里头还有两亩地的花生还等着收呢。

  阵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强忍着一波又一波疼痛的冲击,桃叶俊秀的脸有点扭曲,她不敢叫嚷。富宽二婶说,要保留所有的力气留着生小孩,哭喊起不到任何作用,也会给人留下不光彩的笑柄。

  富宽要把桃叶送医院。

  富宽娘坚决不同意,

  “你见过哪家的女人生小孩去医院的?丢人现眼。”

  其实,富宽娘内心还有一个更关键的想法。她觉得,计划生育愈抓愈严,桃叶这次生的小孩,可以先瞒着不上户,以后可以再多生两个。在这邓家洼里,他们杨姓人口太少了,总被人欺负。富宽的姐姐出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指望不上。富宽他哥又是公家人,已有一对儿女,不能再生。她希望富宽能生就多生,为杨家人多添人丁。

  看着媳妇苍白的脸和失神的眼,富宽娘也有点架不住了,让富宽去请来了村里的赤脚医生。

  作了一些常规检查后,刘医生脸色凝重,情况有些严重,产妇属于难产情况,建议杨家把桃叶赶快送地区中心医院。

  难产?这个词像惊雷一样滚过杨家所有人的头顶。

  “啊——”桃叶痛苦失声。

  刘医生当即给桃叶配好一管葡萄糖,给她慢慢地注进静脉。

  富宽娘颤巍巍去他大伯家取了张破渔网,在门口挂了。又吩咐富宽他爹把那刚刚开叫的小公鸡捉来杀了,再在桃叶房门口撒一地鸡血,然后再一把一把地撒米,口中念念有词“东边的鬼东边去,南来的鬼往南走,西边的鬼西边去,北边的鬼路上请打住……”

  富宽急得口角起泡,在门口转来转去,急吼吼地冲他娘“你这是干么子!”

  富宽娘没理他,很虔诚地把这一切做完了“……天黑黑,地黑黑,家有产妇要落月,三界神灵多护佑,母子平安常设斋”末了加念一句“阿弥陀佛”。

  富宽娘一个劲儿埋怨儿子“讲了多少次让你别让桃叶到处去,挺那么大的肚子,可招邪了。你是不是带她去枫叶洼去挖花生了,蠢宝崽呀,那是个鬼堆堆呢。”富宽娘越想越气,未必两个人感情这么好,天天都要搭伴出去搭伴回,一时一刻也不离。

  富宽娘边数落儿子边摇头,肠子都悔青了。

  也许是打了针葡萄糖,桃叶的脸上回了点红色。富宽心疼地端了粥来喂桃叶,刚啜了两口,桃叶一把推开了富宽的碗,又一次大阵痛来临。

  晌午时分,桃叶正痛得欲死欲生,接生婆过来了。

  她仔细地查看桃叶的*,欣喜地说:“快了快了,看见头顶了,莫怕疼,使点劲啊桃叶妹子。”

  桃叶感觉全身软绵绵,像个稀泥团,使不上一点劲。恍惚中像有人在挤压她的身子,又好像有刀子在撕割她的*。她奋力摆脱这个难受地境地,她强迫自己憋了口气,然后一咬牙狠劲地往下一使劲儿。刹那间,桃叶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似被掏空掏净,全身筋骨血肉似乎像要尽悉流走,刺鼻的血腥味儿环绕自己周围,双眼涌上一团黑雾。

  “哇——”一个女婴血淋淋地降生了。

  “生了生了”接生婆喜滋滋地嚷嚷。

  富宽竟不知要干些啥了,富宽娘叫他赶紧去点挂子鞭子。

  “哎哟——”床上虚弱的桃叶又喊叫起来。

  接生婆忙不迭跑近跟前“哎也我的娘,肚里还有一个。富宽,富宽——”

  富宽慌忙扔掉刚开封的鞭炮,赶到床跟前。

  桃叶身下,又产生一个婴儿,而桃叶,气力已经乏净,脸色已近死灰色。

  又是一个女娃,但已没了哭声。

  把女婴轻轻倒过来抖了抖,仍然没有哭声,接生婆取药棉清了清婴儿的口腔,情急之下,嘴对嘴地吸了起来。

  “哇——”

  婴儿喉中的痰被吸出,稚嫩的哭声透出瓦屋,透出几分凄凉。

  接生婆这才回了神,把吸出的痰吐了出来,又狠狠地吐了两三口涎水,仍然觉得胃里有些翻腾,正准备叫人给点水濑濑口。

  只听得富宽带了哭腔在喊:“桃叶,啊——桃叶,你怎么了呀?”

  接生婆近了一看,妈也,桃叶一动不动,眼口紧闭,下身流血不断。

  “快送送送送医院”,接生婆急话也说不利索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桃叶抱上担架,富宽娘急得胡言乱语,咒骂天骂骂鬼,跌跌撞撞地取了门口的渔网往桃叶身上一盖。

  桃叶还是没能熬得到医院,半道上就咽了气,血把身下的褥子浸透了。

  富宽双腿如泥,瘫坐在道上,被堂兄半拖半扛往回走。

  村口,邓家洼村民如临大敌,一群年轻的壮实劳动力候在那儿,不让富宽他们抬担尸进村。 。 想看书来

风水宝地
死在外面的亡灵是断然不能摆回屋的,湘南农村里千百年来留下的规矩:冷尸不能回屋,否则村中必有大难。

  村人也算的好心的,在村外的平地上帮着搭了个棚子,供停放灵柩。

  桃叶娘家浩浩荡荡来了百十号人,哭得号号啕啕。一开始使劲地骂富宽,不断责难杨家人,哭诉着他们让桃叶吃足了苦,骂他们误了桃叶的命。情至激动处,吵闹着要把桃叶搬回屋来,要杨家给桃叶三叩九拜行最隆重的葬礼。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回,后来可能是看着两个苦命的娃,看着失魂落魄痴呆状态的富宽,也怕耽搁了时间桃叶的尸体放臭了,出殡都没人敢抬上山。闹巴闹巴也就收了场,然后催促着杨家买了上等的棺材,将桃叶敛了,并分派了人手,寸步不离地守着灵柩。

  守着灵柩桃叶娘家人怕邓家洼的人使坏。当地的说法,难产死的是遇了血盆鬼,血盆鬼找了桃叶做替身。那么,桃叶死后也只能寻个替身才能投胎,要不永远就成了野鬼游魂。村里人害怕桃叶会在村里找替身,肯定会对桃叶采取不利的措施,桃叶娘家人得防着这一手。

  盖棺的那一刻。

  还是被人在桃叶的双腿上架了一把火钳子,村民们用这个方式诅咒桃叶灵魂寸步难移。娘家人恨声声地骂了句“断子绝孙的”,把火钳子捡起来扔得远远的。

  更狠的是,有人往棺材里泼洒了一大盆粟米。娘家人气恨难平,气恨交加,放声恸哭,邓家洼人这是想让桃叶永世不得翻身啊。传说中死者要数清了所有的粟米才能翻得了身,才能出得鬼门关去找替身。但是,桃叶已入敛多时,是决不能翻动尸身去扫除粟米的。老辈人也说了,一旦惊了亡灵,触了阴魂,有血光之灾的啊。

  而这一切,富宽都不知道。那时刻他正带人在山头挑选坟地。

  邓家坟山是绝对不给进的。

  杨家坟山在二三十里之外的杨家塘,三是路途遥远,困难重重,二来桃叶是短命鬼,属烈鬼之列,杨家人也不会让她埋进正坟地的。

  桃叶娘家一位叔辈熟通观天相看地脉,是半个阴阳先生,看准了一个小山头,测了地线风水。鞭炮一放,准备开山的时候。山下急急地奔上来一队人马,一边喊一边挥动手臂“不能开山!”

  山头上的人愣了,不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是邓家洼的人。

  他们不让在这儿开葬,理由是这是邓家洼的正龙脉,作了坟地会污了邓家龙脉,要遭天谴的。

  这山头的正前方是一眼古井,古井的正前方也是一垄山脉。两山远远地相望,呈两蛟龙对峙之势,中间的古井恰如双龙之间的宝石,远远望去这两山和井,犹如双龙抢宝。千百年以来,这古井,从来都是清洌洌水旺旺,夏日里井水冰冰凉,冬日里井面热腾腾地冒热气。即便遇上大旱天,附近的井水枯源了,这古井的井水汩汩地往外流,从没有枯水断源,二里地外的村民都远远地来担水。

  同是风水中人,桃叶的家叔公,对这些,自然心知肚明。他太想让可怜的侄女死后能好生安息,占据这个龙脉,佑及杨家子孙。

  不过此时刻,看到邓家人气势汹汹的架势,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下可有麻烦了。

  娘家人还是客客气气地说,算哒罗,你们这是迷信思想。不就是一个小山头么,早点搞完了,让死者早些入土为安。

  邓家人很强硬地坚持着,双方言词越发激烈。

  有个愣头青开始动手去抢夺锄头钢钎儿,双方阵势剑拔弩张。

  突然,两眼血红的富宽蓦地起身,阴沉沉地说了一声“他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要拼命是吧,大不了我今天多挖几个坟坑,我也占一个!”

  愣头青不怕死,仍在叫兮往前冲“想怎么的,就不让葬这儿!”

  话未落音,富宽像个被激怒的狮子,举锄一挥,朝愣头青砸了过去,许是这几日富宽悲恸过度劳苦伤心,锄头在空中飞动的速度慢了一拍,也幸亏楞头青闪得快,一闪身,躲过了这一劫。只听得“咔嚓”一声,一棵杯口粗的小松树生生被砸断。

  “他娘的,来吧,给老子找个陪葬的!”富宽歇斯底里地吼着,又去抢锄头,被两位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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