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何处-归墟-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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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很温暖的午后。暖而旧的光线里，白衣女子抱膝坐在廊下，单薄地像一枚小小的纸人。
　　女子闻声，抬起一张苍白的脸。
　　清夜心下一沉，并未作声。
　　她定定看了他许久，才缓缓攒了个惨淡的笑容，“清夜，你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二、愿赌服输

　　床外两重帷幔，只放下内层纱帐，徘徊的月色幽幽踱进来，柔柔铺在耦合色的锦被上。
　　苏叶望了会儿身边人的睡颜，伸手抚上他的眉。
　　他睁开眼，眸子在夜色里黑的发亮。
　　“那个秘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临行摇光之前。”他的声音带了点初醒时的喑哑。
　　苏叶往后挪了挪，拉开与他的距离，“我的身体是冷的，你会害怕吗？”
　　薛清夜叹了口气，重新将她抱进怀里，“不会。无论你是苏家的女儿也好，还是你已经死了也好，我都不怕。”
　　“其实。”苏叶往他怀里蹭了蹭，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我不是苏家的女儿，因为苏叶已经死了。”
　　清夜的手一僵，“你是这么跟你姐姐说的？”
　　“嗯。”
　　那时的苏芷，已被苏叶彻底激怒。苏家历代的不传之秘，就这样脱口而出，“你知道我们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祖父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苏家世世代代都承受着什么吗？苏叶，我告诉你，你绝对不能嫁给薛清夜。因为世世代代的苏氏族人，都死在薛家人手里！”
　　“几十年来，皇室从未停止过对我们的控制。每十年，薛家就会奉皇命上岛，带走一个苏家嫡系子孙作为人质。你真的以为，十二年前薛清夜是为求医而来？他不过是按例将你带走，作为朝廷的人质！”
　　“苏叶，你是苏家的女儿，生来就注定不能嫁给他。”
　　那些话似一场滂沱大雨，千军万马奔腾直下，浇在她的头顶。
　　“不。”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高风掠过枯叶似地抖，“我不是苏家的女儿，因为苏叶已经死了。”
　　苏芷被她气得发抖，“你。。。。。。你真的是疯了！”
　　“我早就疯了。”
　　“苏叶，他终有一天会伤得你体无完肤。”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认了。”
　　苏叶收起回忆，微笑起来，“苏氏族人，世世代代都会死在薛家人手里。你看，这个诅咒在我身上也应验了。”
　　薛清夜无言以对。当初上摇光，的确是为了将她带回朝廷做人质。只是适逢战乱，瘟疫横行，一念之间便将她留下治疗时疫。待时疫过去，他却再也舍不得将她送去帝都。
　　“清夜，我嫁了你，诅咒就会被打破吧？”
　　“我已远离朝堂，自不必言。只是，不放过苏家的人，始终是那帝都里的人。萧家于新帝有恩，你姐姐嫁给萧雨凡，存的大概就是这份心。”
　　“我一直知道她有苦衷，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苦衷。”苏叶恍然惊醒，“连带着，我似乎也误会了三叔？他和姐姐联手，真的是想救我？”
　　“嗯。”清夜的声音里有了笑意，“三叔自小便偏袒你。当初族中长老一致要送你去帝都。若非三叔极力相护，我大概就真的只能带你私奔了。”
　　“三叔时隔多年，突然当了神捕。让我联想到当年城破，是因为他。。。。。”
　　“当年城破，的确是我们有意为之。薛家早有隐退草野的想法，适逢战乱，所以想借此金蝉脱壳。”
　　苏叶算了算天数，大惊失色，“三叔如今怎么样了？我下的毒可重得很。”
　　“你下的什么毒？”
　　“十香软筋散，我改良过。十天之期一过，将对记忆造成很大的伤害，中毒之人会渐渐失忆。”苏叶越想越不对，从被窝里爬起来，“他现在在哪里？”
　　清夜将一惊一乍的女子拖回被窝，“他在芙蓉楼，明日再去也不迟。”
　　“芙蓉楼？”苏叶突然发现了新的重点，“清夜，你有没有觉得，三叔喜欢蓝翎？”
　　清夜好笑，“都十年前的事了。”
　　“那我岂不是很吃亏？以后就要喊她婶婶了。”
　　“按三叔那性子，你就算要喊她嫂嫂也得等上几年。”
　　“再等几年，那蓝翎岂不成老姑娘了？”
　　“你若不放心，明天去提点下三叔就是了。”清夜打了个哈欠，将喋喋不休的女子捞进怀里，“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清夜。”苏叶睁大了眼睛，没有丝毫睡意。
　　对方将她搂得更紧一些，算是回答。
　　“清夜。”女子不依不饶。
　　对方置若罔闻。
　　女子抿了抿唇，凑过去蜻蜓点水般擦过对方的脸颊，而后飞快地撤到角落里。
　　刚一挨到床角，便被人大力拽了过去。某人居高临下，意识清醒，“你在做什么？”
　　“嗯。。。。。。”苏叶无辜看他，“睡不着。”
　　“是么？”某人冷笑一声。
　　一番蹂躏之后，苏叶捂着红肿的唇挪回床角。
　　真的是自作虐不可活。
　　“最近精神尚可，但自制力不佳。”某人将她捞回怀里，“你最好乖一点。”
　　*
　　感觉刚合上眼，天便大亮了。
　　一路跌跌撞撞被拖着来到一处大厅。睡眼惺忪的女子找了个椅子坐下，靠在一旁继续打瞌睡。
　　“二姑娘？”很熟悉的声音。
　　“嗯？”苏叶努力撑起眼皮，眼前出现了一个胖子。很胖，但不是她见过最胖的。最胖的自然要数她姐夫萧羽凡。呃。。。。。。苏叶揉了揉眼睛，“姐夫？”
　　胖子拿着筷子，笑眯眯招呼道：“来得正好，一起吃早饭吧。”
　　红木方桌上，四小碟精致的小菜，一大碗白粥。传说中的红烧猪蹄呢？
　　“菜上齐了？”苏叶以为自己没睡醒，又揉了揉眼睛，还是白粥配小菜。
　　胖子顿时一脸苦相，“齐了。”
　　苏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芷手一抖，一筷子腌黄瓜掉在桌上。
　　苏叶自顾自盛了碗粥，回头招呼，“清夜。”
　　明明不是倾国倾城的容颜，那回眸一笑却令他有瞬间的痴愣。八年来的每一天，她原本都该这般对他笑的。
　　“等等。”薛清夜走过去，牵起苏叶的手，“我今日来，有件事要宣布。”
　　“哦？”萧羽凡嚼着花生米，漫不经心抬起头。
　　“七日之后，我将迎娶苏叶。”
　　婚礼定在七日之后。。。。。。苏叶盛粥的手僵在半空，她怎么不知道？
　　苏芷的脸色彻底冷下来，“薛楼主。。。。。。”
　　“婚礼就在紫云山庄举行，萧公子意下如何？”虽是询问，薛清夜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苏芷握着筷子的微微颤抖，已是忍耐到了极点。萧羽凡不动声色拍了拍她的手，依旧弥勒佛般笑眯眯地，“如此甚好。”
　　“那就有劳了。”薛清夜牵了牵嘴角，拉起苏叶扬长而去。
　　走出花厅，又穿过半个山庄。大门外，有华盖马车等候多时。
　　苏叶扯了扯对方的衣角，“我们要去哪儿？”
　　“芙蓉楼。”薛清夜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将女子抱上马车。
　　“去看三叔吗？等等。。。。。。我还没来得及带上解药。”
　　薛清夜拿起车厢角落里的一个包袱，“九风替你收拾的，看看还落了什么。”
　　“嗯？”苏叶接过包袱，检查了一番，“都齐了。可是，我们去了芙蓉楼便不回来了吗？”
　　“此番来得匆忙，织月楼尚有诸多事务未及处理。”
　　清夜深深看女子一眼，“再者，按规矩。成亲之前我不便再见你。”
　　“噢。”女子低了头，闷闷应了一声。原本还觉得婚礼定在七日之后太过仓促，如今得知要分别，这七日又显得格外漫长了。
　　清夜打开车厢的暗格，“这七日，有小黑陪你。”
　　“嗯？”在苏叶反应过来前，一团毛茸茸的大白球已扑进了她怀里，“小白。。。。。。”
　　“呜呜。。。。。。”小白亲昵地舔着苏叶的手。
　　苏叶抱起小白，又惊又喜，“清夜，你将小白养的好胖。”
　　男子一本正经，“是小黑。”
　　“。。。。。。”果然是一如既往地独树一帜。
　　马车抵达芙蓉楼时，月已上西楼。
　　薛清夜抱起沉睡的女子下了车。
　　后院的小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蓝衫女子提了盏灯站在那里，见到对方怀里沉睡的人，微皱了眉，“阿叶她怎么了？”
　　“睡着了。”薛清夜面无表情，抱着人径直往里走。
　　蓝翎微愣，随即了然一笑。这大概是苏叶那么多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吧。“喂。。。。。。”她突然想起什么，刚张口提醒却为时已晚。
　　薛清夜抱了女子刚踏上楼梯，就传来一声欢呼：“先生！”
　　楼梯旁，花厅的门大开着。粉衣女子站在那里，脸色渐渐由喜转惊，其身后是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墨衣楼主的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屋内沉默的众人，而后自顾自上了楼。
　　夜风过窗，泠然打了个冷颤，“有没有人告诉我，抱着先生的那个男人是谁？”
　　蓝翎提着灯走过来，“织月楼主。”
　　锦行微不可察地皱了眉，慢慢将一杯冷茶饮尽。
　　泠然深深吸了口气，“他。。。。。。他凭什么抱着先生？”
　　尹轩揉了揉额角，仔细回忆起来，“我好似记得。。。。。。清夜和小叶子。。。。。。”
　　“尹捕头，好久不见。”一个略带喑哑的女声响起。
　　尹轩抬头望向楼梯上的白衣女子，“小叶子？”
　　泠然盯着白衣女子愣了许久，颤颤巍巍道：“你。。。。。。你是先生吗？”
　　未及对方回答，锦行已放下茶盏，起身行礼，“先生。”
　　苏叶仔细端详了她一番，“锦行，这些日子你好像又瘦了。”
　　泠然回过神来，扒着楼梯栏杆向上望，“先生，先生，真的是你吗？！你穿女装我好不习惯哎。”
　　“慢慢会习惯的。”
　　“先生不再女扮男装了么？”
　　苏叶点点头，弯起眉眼，“嗯，我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白首之约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不再女扮男装了么？”
　　苏叶点点头，弯起眉眼，“嗯，我要成亲了。”
　　寂静从女子的唇角开始蔓延，大开大合，楼内一时无声。
　　锦行倒茶的手僵在半空。
　　泠然靠在栏杆上，瞪大了眼睛。
　　尹轩刚夹的一颗腰果掉在桌上，滴溜溜滚到了桌沿。
　　蓝翎将风灯吹熄，一言不发坐到尹轩身旁。
　　一路小跑而来的小黑，止步于高高的门槛。
　　“愣着作什么？”薛清夜拿着一个木盒，出现在苏叶身后。
　　“噢，差点忘了正事。”苏叶回身接过木盒，走下楼，“三叔，还望您原谅我一时鲁莽。”
　　蓝翎的眉角一颤，“伤他的人是你？”
　　苏叶低了眉，“嗯。”
　　施针完毕，苏叶的脸色已隐隐泛白。
　　“先生。”锦行倒了杯水。
　　“她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薛清夜抢先一步将女子抱起，径直上了楼。
　　一群人，噤若寒蝉。
　　直到二楼传来关门的声音，泠然才长出一口气，转向锦行，“先生她，真的要嫁给那个凶声恶煞的什么楼主吗？”
　　小黑哼唧了两声，表示同样的担忧。那两个人没见面的时候，各自都待它很好。可如今眼里只有对方，完全把它晾在一边。就像刚才下车，楼主抱起阿叶就走，看都没看它一眼。它鼓起了吃奶的勇气才跳下车，天可怜见它是个小短腿！
　　锦行盯着苏叶碰都没来得及碰的那杯茶，沉默不语。
　　“你有没有觉得，先生这次回来变得不一样了？”泠然跑到门口，将扒拉着门槛的小黑抱进来。
　　原来连她也察觉出了先生的变化，锦行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依旧淡淡的，“你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泠然摸着小黑的脑袋，“就是。。。。。。就是很不一样。大概是她换了衣服吧。”
　　“不是因为衣服。”蓝翎将尹轩送回房间，又来到大厅，“是因为那个人。”
　　“因为织月楼主？”泠然不明所以，“为什么？”
　　蓝翎微微一笑，“待你遇见你的那个人，自然便会明白的。”
　　“什么嘛，故弄玄虚。。。。。。”泠然听得一头雾水，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小黑身上，“你是那个楼主的宠物吗？那个冷面楼主怎么会养你这么可爱的宠物？呐，他现在不要你了，你跟我好不好？”
　　·
　　月上中天，流光飞舞。
　　苏叶躺在床上，看着书桌前伏案阅卷的人。烛火憧憧，他的身形被笼在一层晕黄的光影中。她干涩地开口，“你什么时候走？”
　　男子头也不抬，“想我快点走么？”
　　“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走。”苏叶耷拉下脑袋，像只无处躲雨浑身湿漉漉的小兽，“我怕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
　　清夜轻笑一声，放下书卷，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我等你醒来再走。”
　　苏叶认真看他半晌，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那我就算醒了也要装作没醒。”说完，自己先吃吃地笑起来。
　　清夜将她抱紧一些，“我不过是回紫云山庄。”
　　“嗯。”苏叶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便松了手，“我只是太久没撒娇了。”
　　男子低笑起来，并不松手，“其实，我有些等不及了。”
　　“嗯？”
　　“我想现在就找个月老庙，拜了天地。”
　　苏叶靠在他肩头，眼睛亮亮的，“那，我们翻窗出去吧？”
　　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一颤，半晌才听见他有些变调的声音，“七日之后，我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苏家小女儿苏芷嫁给了我薛清夜。”
　　一夜无梦。
　　醒来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伸手往旁边探。身边的被窝尚有余温，却已空空如也。苏叶当即睁开眼睛，掀了被子披衣起身。蓦然对上窗边那人戏谑的目光。
　　薛清夜今日换了件月白直裾，衣襟处绣了玄色花纹，衬得他越发清隽挺拔。苏叶愣了愣，抿了抿唇抬眸看着他。
　　被她湿漉漉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清夜轻咳一声，转身望着窗外。东方熹微，木槿朝荣。
　　“阿嚏！”苏叶很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
　　薛清夜无奈，从袖中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