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容身-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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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胜利很吃惊:“广胜,你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我开车撞人啦!”
“啊?!我操!你在现场吗?赶紧离开!”
“我已经拉着那个受伤的人快到医院了,你不要去现场了,直接到医院!”
“广胜,别慌!你把他送到急诊室马上走!跑得远远的,跑了以后再给我打电话!”
“听你的!”
广胜刚把手机揣到裤兜里,手机又响了,广胜接起来:“快说!”
那头笑得很无奈:“胜哥,你怎么了?说话老是这么冲……我是凯子。”
广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事儿吗?”
“胜哥,本来我不想麻烦你了……”关凯的声音很局促,“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想去你那里住几天。”
“行!我现在脱不开身,你晚上直接去我家!”广胜啪地关了电话。
第二十章 祸从天降 第四节
朱胜利找到广胜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广胜正直挺挺地躺在公园的一根长条椅子上,浑身湿漉漉的,似乎是睡着了。公园很大,广胜躺在那里像汪洋中漂着的一段木头。朱胜利把他的腿往里挪了挪,轻声说:“广胜,没事儿了,那个人没死,正在抢救呢……起来,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广胜想坐起来,可是胸口那里很疼,一动就有一种骨头要裂开的感觉,侧身往上起,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不能自己,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下,像一滩鼻涕。朱胜利搂着他的胳膊将他重新扶到长凳上坐好,疑惑地看着他:“装的吧?这么厉害?”
广胜闭上眼睛憋了一阵气,抬眼扫了朱胜利一下:“我跟你装什么?方向盘顶在我的胸口上……疼。”
朱胜利站起来:“那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别再出什么大事儿!”
广胜摇了摇头:“没事儿……我抗得住。说说那个人的情况,我他妈不放心……”
广胜和面包车司机一起把受伤的人抬进了急诊室,大夫简单检查了一下伤者的情况,很严肃地对广胜说,肝破裂,需要手术,你是他的家人?广胜实话实说:不是,是我开车撞了他。大夫说,那你赶紧去办理有关手续,没有钱我们是不可能给他做手术的。广胜火了,先救人!钱我一分不会少了你们的!大夫不吭声,吩咐一个护士说,你带他去办理办理手续,我先去看看另一个病人。广胜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哪里也不准去!先救这个人!说着把自己的驾驶证掏出来,啪地拍在桌子上,这可以证明我的身份!我跑不了!大夫涨得满脸通红,用力扭着广胜的手腕,两个人正在纠缠,朱胜利气喘吁吁地来了:都放手!我是家属。指着广胜的鼻子说,还不快去准备钱?!广胜用力拍了朱胜利的肩膀一下,转身走了。
朱胜利说,你走了以后,那个人便开始做手术,光血就输了四袋子,把我忙得可不轻,字全是我签的……交警那边也去人了,说是你的车把人家的车撞掉头了,那个伙计正站在那里等人,对方的车厢把他摔出去了……现在好了,大夫说,兴许晚上他就醒过来了。这一顿折腾最少得五六千块钱,以后还得住院……怎么办?钱怎么办?
“先别想这些,”广胜皱紧了眉头,“这个人是哪里的呢?”
“谁知道啊,他自己又不能说话,身上也没有个证件……我琢磨着,他是一个打工的吧?”
“外地人?那还好说点儿……”
“好说什么?那更麻烦啦!将来的事儿更他妈多!妈的,你还不如撞死他算完!这一救他倒好,你想想……”
“我不想了,”广胜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我跑!”
“至于吗?你跑了,你妈你爸,还有孙明怎么办?别胡思乱想!”
“老胡,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广胜欲哭无泪,睁着空洞的眼睛看朱胜利。
“别急呀,”朱胜利给广胜点了一根烟,“关键是眼下应急的钱,以后好说,不是还有保险公司吗?”
“对!”广胜的眼睛亮了一下,“我的手机没电了,你赶紧给赵玉明打电话,问他车保险了没有?快!”
朱胜利边拨号码边说:“要不,让王彩娥先从公司里拿点钱给人家送去?”
广胜一把抢过了手机:“对!先找王彩娥!”
“小王!帐面上还有多少钱?”
“两千多一点……”
“操!就那么一点儿呀?不是朱胜利刚拿回来一些,还有前几天那好几千的嘛!”
“陈总你忘了,原来的钱你把饭费一付,还能剩几个?刚才的钱交了喷绘的定金,再买了一些材料……”
“好,我知道了!你马上把钱全部提出来,我有用!”说完,关死电话,把脸仰向了灰蒙蒙的天空。
朱胜利把手机拿过来,重新给赵玉明打电话,响了几下,赵玉明接了:“是胡里干吗?呵呵,你小子也想我了?”
朱胜利没有放声,用膝盖碰碰广胜的腿,默默地把手机递给了广胜。
“老赵,你那辆桑塔纳保过险了吗?”广胜颤着嗓子问。
“我操!广胜你他妈干上这一行了?我还告诉你,我亏大了我!任凭谁说,我也不保啦!”
“老赵,别误会……”广胜苦笑了一声,“是这样,我把你的车给撞了一下,想问问咱们这车上没上保险。”
“唉!你怎么开车的?”赵玉明有点不高兴了,“撞得厉害吗?”
“不厉害……就那什么,”广胜想了想,索性一拍大腿,“操他妈的,我撞人啦!”
“啊?!撞到什么程度?”
“肝破裂,好象还有别的症状……刚做完了手术。”
那边沉默了许久,广胜催了好几声,赵玉明才开口说话:“广胜,麻烦大了……这车的保险刚刚到期。”
此刻,广胜的脑子已经麻木了,喃喃地问道:“那怎么办?你说话……”
赵玉明沉重的喘息声通过手机挤压着广胜的耳膜,广胜一遍又一遍的说怎么办,好象在自言自语。
“你马上去保险公司!这个我不用教你……时间差!你懂吗?就说来续保!绝口不提车祸的事儿!你知道吗?这车刚超过保期三天!估计他们不会在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要多说话,我马上赶回去!记着拿保单,在我中间的那个抽屉里。”
“老赵,”朱胜利接过了电话,“续保的钱呢?”
“找王彩娥!”
“公司里没几个钱了……”
“她有!我有个存折在他那里!别他妈叨叨了,快去!”
广胜紧紧握住朱胜利的手,急促地说:“老胡,你马上带着钱先给医院付一点,然后再来找我,我在这里等着你!”
朱胜利问:“给医院多少?”
“让王彩娥多提点儿!最少也要把医院的手术费先结了,再带三千回来,然后咱俩去保险公司续保。”
“好,交警大队那里怎么办?不见面恐怕不行吧?”
“回来再说!你顺便去看看咱的车给拖哪里去了,我好心中有数……去吧。”
老天保佑!广胜孤零零地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心如乱麻。
雨后微弱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令他看上去犹如一截裸露在外的枯树根。
第二十一章 痛苦挣扎 第一节
傍晚时分又下起了细雨。伴着沙沙的雨声,广胜坐在办公室闷声不响地听朱胜利唠叨:“你不用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说我吧,前年我撞了个老头……这你也知道。当时我也害怕极了,砸了饭碗那倒是小事,我怕的是老头躺床上一辈子不起来,再就是害怕人家老头的亲戚找我的麻烦。可是呢?逼事儿没有!单位上给了钱,老头乐颠颠地回家啦,以后听说老头用这钱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过得好着呐!所以我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老天爷不会专门跟咱们过不去的。你想想,本来咱这事儿有点麻烦,什么麻烦?车没保险呀?没保险意味着什么?自己掏腰包!可是呢?咱们今天办得多顺利?”
朱胜利去给医院送了三千块钱,然后开着公司里的大头车到公园拉着广胜去了保险公司。两个人若无其事地找了办事员,那女的翻了翻广胜带来的保单,又对了对他们留的底子,对广胜说,你这个超了三天。广胜说,这几天忙晕了,刚出差回来,一想起这事儿就赶紧过来了。那女的也没多说话,收了钱就给续了保。广胜拿到保单,差点给人家跪下,正在想说句什么感谢话呢,朱胜利拖着他就走。走在路上,朱胜利埋怨广胜:你想说什么呢?就你那表情,弄不好让人家看出来,马上砸锅!广胜没有反驳,跳起来打了一个旋风腿,广胜有这个习惯,高兴得剧烈了就容易练两下子武艺。
“被我撞的那个伙计醒了吧?”停了一阵,广胜问朱胜利。
“醒了,”朱胜利笑道,“精神着呐,问什么答什么。他家里也来人了,不是什么民工,是旁边木器厂的木匠。”
“哦,那就好……他家里的人没说什么吗?”
“还能说什么?那家人挺讲道理的,说不管是谁撞了他,给治病就成。”
“我知道了……老胡,医院那头再没说什么吧?”广胜转了个话题。
“说了,让明天无论如何先交一万块钱的押金……”
“一万?用得着那么多吗?”广胜很吃惊。
“人家说这是规矩,以后多退少补,”朱胜利似乎很有经验,“我没管他!按正规程序应该这样,先把这一万块钱送到交警大队去,由交警大队跟他们打交道,当年我就是这么办的……跟当事人打交道很麻烦的,以后不应该跟他再照面,有事儿找处理案子的警察办理……还有,这钱的事儿怎么办?不行跟孙明借借?”见广胜拿眼瞪他,笑笑说,“我不管啊。”
广胜闭着眼睛想了一阵,睁开眼叹了一口气:“明天我去找我姐夫。”
朱胜利往广胜跟前凑了凑,小声说:“广胜,这事儿要是依着我,我就撒丫子走人!反正车不是我的。”
广胜伸出一根指头,勾着他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你,我是我。”
“操,我操的哪门子心?”朱胜利退回去,板着脸说,“明天一早你就应该去交警大队,不能再拖了。”
“这我知道,”广胜往后靠了靠身子,抬手点上一根烟,“老胡,交警那边你认识人吗?”
“以前办我案子的那个交警我倒挺熟悉的,可惜他调走了。”
“调走了也可以去找他呀,”广胜急了,腾地站起来,“快给他打电话,让他给打个招呼!”
“跟谁打招呼?”朱胜利把腿架起来,苦笑道,“还不知道谁办这事儿呢。”
“那倒也是……”广胜自言自语,“他妈的,什么事情也得托人……”
“广胜,你说咱们今天怎么这么顺利呢?按说这事儿保险公司怎么着也得查查呀……所以我说,哪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哪里也存在漏洞,还他妈的保险呢……照这么说,以后我制造点假车祸什么的,兴许也能糊弄俩银子……”
“老胡,”广胜让他絮叨得难受,用力拍了拍桌子,“你先他妈消停会儿,让你搅和乱脑子了……我琢磨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吧?一旦他们查出来咱们这个车是出了车祸才去续的保怎么办?”
“咳!”朱胜利忽地站了起来,“怎么办?他们自认倒霉呗!白纸黑字在保单上写着呢,打官司咱也不怕!”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人家真打官司呢?”广胜的心里还在扑腾。
“他不敢!你想想,他敢吗?这属于他们内部管理不严!经理不想继续干了?所以啊,吃哑巴亏吧。”
广胜盯着朱胜利的眼睛看了好几分钟,慢慢摇了摇头:“这事儿不好说……等赵玉明回来再商量商量。”
刚说完了这话,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赵玉明!广胜猛地抓起了电话:“喂!老赵吗?”
“是我!”果然是赵玉明,“广胜,我刚下飞机,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广胜简单跟他说了说情况,最后说,“你先别回家,我在公司等着你。”
赵玉明似乎很高兴,大声嚷嚷道:“好好好!在那儿等着,我马上回去!”
朱胜利掏出手机给云升餐馆打电话:“老转!准备一桌子好菜,我们一会儿过去吃饭!”
广胜乜了朱胜利一眼:“你他娘的真会找个机会,这就准备喝上了?”
朱胜利嘿嘿笑了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要潇洒,这叫拿着个鸡巴当铃铛,不响也得装!”
王彩娥推门进来冲广胜说道:“老陈,赵总说不用在公司里等他了,直接去云升餐馆。”
“我操!你是老板娘啊,”朱胜利笑了,“老赵还没回来呢,你怎么……”
“哼!”王彩娥扭头就走,“俺就不能给他打个电话了?膘子。”
张屐还在他那屋里噼里啪啦地打电脑,广胜敲了敲门:“小拖,走!云升!”
张屐没有抬头:“你们先去吧,我再忙一会儿,忙完了我自己过去。”
拐弯的时候,广胜险些撞在支在拐角处的一个模特儿身上,广胜顿了顿,返回来对张屐说:“小拖,抽空把做好了的这几个模特儿喷喷亮光油,我给龙华商厦送去,咱们不干这个了。”
张屐抬起头:“便宜处理了?”
广胜笑了笑:“不是,白送。我老婆的人情……呵呵,没办法。”
张屐又低下了脑袋:“操,白忙活了,我刚调了些石膏水,本来还想抽空再做几个呢……”
广胜犹豫了一下,走进去把半盆白花花的石膏水倒进了旁边的模子:“那就再做一个,将来我留做纪念。”
出门的时候,广胜想:可能我的命运就像这盆石膏水一样,未来的形状早已注定。
黄昏慢慢消逝,黑夜似乎在转瞬之间从天而降。
“胜哥!胜哥!”关凯像一只淋湿了的野狼,忽地从楼道里钻出来,吓得广胜一哆嗦。
“凯子,你怎么来了?”广胜躲开关凯想要拉他的手。
“胜哥,你忘了?不是你说让我晚上来找你的吗?”关凯机警地四下看了看。
广胜想起来了,边往楼下走边说:“那我也没让你来这里找我呀,你先回去吧,我他妈出了个车祸,正找人处理呢。”
关凯一把拉住了广胜:“哥哥!没别的意思,本来我想去外地,永远也不回来了,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哥哥,你想想,我凯子什么时候‘逼裂’过?我需要时间!说实话哥哥,我就想在你家里住几天,跟伙计们联系联系,钱我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