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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无处容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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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胜忍不住扭屁股放了一个屁,没有乐感也不响亮……我老了,广胜想。

“广胜,听说你在老家还有点买卖?”赵玉明问广胜。

“呵呵,没什么大买卖,这不是老家有几个韩国企业在那儿征地建厂房吗?我有时候回去给他们送点砖瓦沙子什么的建筑材料,挣个辛苦钱。这次回老家就是跟他们结结帐,以后不干了,没意思,还是跟老赵干过瘾。”广胜笑笑说。

其实,广胜早不去了。广胜的一个堂哥在老家当村长,性格跟广胜差不多,以前也喜欢打打杀杀的,后来用钱买了村民的选票,当了村长。广胜落魄的时候,堂哥就让他给刚来的韩国企业送建筑材料,价格当然对广胜很有利,那时候韩国人很傻,说什么是什么,广胜多少挣了点银子。后来不行了,难干了。干这行也讲究竞争,价格降不下来就得撤退,何况广胜也没时间靠在那边。老家没几个人认识广胜,有时候广胜回去一趟,还惹得乡亲们老大不乐意,操,一个外地人抢生意来了。

菜很快上来了,李老师的手艺还不错,很合广胜的口味。广胜出去喊了李老师几次,让李老师来喝几杯,“秀莲”不让,他不能跟着喝酒,喝多了净出洋相,让他在这里择菜,他择菜的技术可好呢,像机器一样快,顶三个小工使唤。

李秀桂换了一件灰色的工作服,更像一截木头桩子了,给大家倒酒的时候,呲着满口黄牙装美女。

赵玉明朝她翻了一下眼皮:“大婶子,你自己忙去吧,我们这里谈事儿,你就别在这里听了,听不懂的你。”

李秀桂双手捧着酒瓶子,闷声闷气地说:“大叔,俺才十七岁。”

王彩蛾哼了一声,好象在说她看上去像五十七岁,广胜想笑。

李秀桂脾气很拗,站在老牛旁边双眼朝天,一动不动。老牛拉了拉她的衣服下摆,冲门口呶了呶嘴。

李秀桂走得很不情愿,好象在攀王彩蛾的伴儿,都一样的人,她凭什么坐哪里装大小姐,我伺候她?

不到一个小时,赵玉明又喝成了关公脸。拍着桌子问大家,兄弟们跟我干得还塌实吧?老牛连声说,塌实,塌实!赵总实在,你是我们的好领导。赵玉明又连干了三杯,扑拉着滴在胸口的酒渍大声嚷嚷,我赵玉明跟别人玩奸耍滑那是常事儿,对我的手下实在着呢!下一步我准备把这个企业转让给在座的某位兄弟,那时候你们就知道干这个有多么的不容易啦。

“赵总,转让公司干什么?这个公司离了你谁还能玩转了它?”老牛说。

“操,没意思……这一行我干够了,”赵玉明眨巴着惺忪的眼睛说,“我要去旅游服务公司干工会主席,养老去喽。”

“怎么个转让法?我有没有希望接手?”老牛又问。

“老牛,”赵玉明搂住了老牛的肩膀,“你还不知道咱这点家底儿?除了海岸广告这块招牌,不值五千块,哈哈!”

广胜觉得他喝多了,用膝盖碰碰他的腿:“老赵,喝酒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赵玉明盯着广胜看了一会儿,猛地把手一挥:“好!明天咱俩好好谈谈,喝!”

“赵哥,你别走,俺害怕!”王彩蛾冷不丁插了一句。

“怕你妈那个逼呀怕?怕就滚蛋!”赵玉明瞪了她一眼。

“赵哥,反正我要跟你走,你到那儿我到那儿,永不分离。”

“彩蛾,”赵玉明放低了声音,把脑袋凑近了王彩蛾,“实话告诉你,我就是离婚了,也不会要你的,我在玩儿你呢。”

“我不管,反正我要跟着你,哪怕当牛做马!”王彩蛾也很有性格。

朱胜利撇了一下嘴巴,操,这叫他妈什么逼事儿?傻子二百五还带膘子傻逼的。

赵玉明低着头笑了一气,拍拍桌子说:“给你们讲个笑话啊,有一个村姑去集市上卖鸡蛋,半路上被几个歹徒轮奸了,歹徒们过了瘾,拍拍屁股走了。那个村姑连忙趴起来,顾不得提上裤子就去检查她的鸡蛋,完了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俺的娘哎,我还以为他们要抢我的鸡蛋呢,摸着裤裆念叨,操个逼才多大点事儿?哈哈,王彩蛾就像这个卖鸡蛋的。”

王彩蛾懵懂地看着笑做一团的大家,一脸茫然,什么意思?没拿她的鸡蛋?没拿就好……还笑呢,不懂得过日子。

李老师进来的时候,好象也有些醉意,扶着赵玉明的肩头问:“赵总啊,你看不好把我这点帐给结结?转不动了。”

赵玉明翻了一下眼皮:“连这次一共欠了你多少?”

“不多,一千六,零头就算了……赵总,真的转不动了。”

“哈哈,好。明天让小王把钱给你送过来,”赵玉明朝王彩蛾挤了一下眼睛,转回头来正色道,“老李,我不会瞎了你的钱的。我就是觉得你说的这个‘转不动’好玩儿,嘿嘿,转不动!像他妈汽车轮子……以后我叫你老转得了。”

“叫什么都可以啊,只要你经常来照顾我的买卖就行。”

李秀桂悄无声息地闪在李老师的背后,朝老牛发射飞眼儿。

赵玉明顺着老牛的目光一看,扭着脖子哈哈大笑:“操他奶奶的,这个大婶不声不响的像个鬼魂儿,怪吓人的!”

朱胜利拽拽赵玉明的衣服:“这个饭店既然转不动了,应该都姓转,姑娘,以后就叫你转秀桂吧。”

“什么转秀桂?她走起路来像个鬼魂,就叫她转秀魂!老转他干闺女!哈哈!”

“行啊,只要赵总满意,叫我们什么都可以啊。”

看着“老转”无奈又献媚的脸,广胜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

墙上的一面脏兮兮的镜子,照着广胜泛着青光的脸,像一只生了锈的秤砣。

瞪着秤砣上两只空洞无光的眼睛,广胜不停地问自己:这就是我在监狱的时候曾经热切盼望的新生活?
 
第十四章 无地自容 第一节

从俄罗斯大酒店十二层楼扎下来的时候,老杜的脑袋是朝下的,用了一个高台跳水的动作,估计难度很高。广胜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一个面色蜡黄的民工,惊魂未定地对广胜说,那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一开始是一个很小的黑点,急速地往下落,很快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鸟,扑通就扎那里不动弹了。广胜没有说话,拽着那个民工让他指,那只大鸟落在哪里?民工哆嗦着腿不肯挪步,用眼往门口一个劲地瞟,在那儿,在那儿,你自己过去看嘛。广胜走过去,那里有一滩墨水一样的血渍,像一个巨大的海胆,麻麻扎扎的刺儿,从血渍中央往外不规则地扩张,弯弯曲曲,似乎有无数只蛆蜿蜒爬过的痕迹。

除了那个还在喃喃自语的民工,四周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广胜默默盯着那滩黑纸一样的血渍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到了酒店对面,远远地瞄着有些朦胧的门头。

广胜想哭又哭不出来,好象被人捏住了喉咙。

那个民工过来跟广胜讨了一根烟,又在旁边念叨上了,这伙计走的时候真安详,除了头上往外冒血以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受伤,像睡着了一样,就是抬他上救护车的时候有点不利索……他软得像滩鼻涕。

“你以为他真的死了吗?”广胜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死了,肯定死了,”民工抽了几口烟,脸色逐渐红润起来,“那还得不死呀,这么高的楼。”

“不能!”广胜似乎上火了,“他才三十岁,他老婆还等着他养家糊口呢。”

民工这才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了广胜一下。可能是广胜的面相变形了,民工轻叫一声,贴着墙根突突走远。

酒店的玻璃大门打开了,两个穿红色旗袍的女子,面色肃穆地站在门口。

晨曦透过云层,均匀地洒在她们身上,令她们看上去十分虚幻。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不必在乎许多也不必难过,

终究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曾感到过寂寞也曾被别人冷落,

却曾未有感觉——我无地自容……

黑豹乐队声嘶力竭的歌声,从酒店里飘出来。广胜感觉这歌词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矫情,我操!什么玩意儿。

一个穿黑衬衫,戴黑礼帽的胖子从远处走到酒店门口,很客气地拦住了正在忙着擦那滩血渍的服务生。两个服务生好象很听话,乖乖地站到一旁,默默注视着黑衣胖子。黑衣胖子从腋下拿出来一沓子厚厚的烧纸,动作熟练地转成了风筝转转那样的圆形,小心翼翼地铺在血渍旁边,拿出打火机点上了。胖子站起来,全神贯注地看飞舞的火苗,一些烧成黑色的纸灰蝴蝶一样地在胖子身边盘旋。胖子形如雕塑,纹丝不动。火苗停息,纸灰也已散尽,胖子提提裤脚,对着那滩血渍跪了下去。

站在璀璨的阳光下的广胜,突然感觉自己飘起来了,好象正在一个深谷中坠落,身体急速下降,却总也无法到底。

广胜大叫了一声——呕!

门口的两个红衣女子对视了一下,笑了:这个人真奇怪,学了好几声狼叫唤了。

广胜一直觉得自己的自尊心早已瓦解,乃至荡然无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看到两个女子轻蔑地一笑,还是猛然打了一个激灵,一种无以言表的复杂感觉让他痛彻心肺。一阵风刮来几片碎叶一样的纸灰,晃得广胜的眼睛有些模糊。

广胜把身子转回去,背对着默默哀悼的胖子,泪如泉涌。

那个民工远远地看他,广胜捂住脸,用手掌把泪水往耳朵两边抹,可还是抹不干,依旧流。

广胜干脆把头埋进裤裆里,往伤心里使劲地哭。

砰!路边好象是汽车放屁的声音。广胜忽地站了起来,操!我这是哭谁呐!哭自己还是哭李老杜?操。

“李文,起来吧,地下怪凉的。”广胜上前拉起了黑衣胖子。

“广胜,你也来了?”李文面无表情。

“走吧,人家还要打扫卫生,开门纳客呢。”

“是应该走了……”李文扑打了两下裤管,“广胜,我不想回家,你能陪我走走吗?”

“咳,走什么走?哥儿俩喝两盅去!”

“人,其实就是那么回事罢了,”李文喝了半斤白酒,情绪开始激动,“死了也好,活在世上遭那么多罪干什么?没意思!上学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国家栋梁一样……我呸!什么东西?人如禽兽!活得还不如禽兽呢……人是什么?是啊,人到底是什么?”李文的眼神开始恍惚起来,“人啊,禽兽不如!广胜,你还别跟我瞪眼,我是说,这人要是混帐起来,比禽兽还要残忍!你信不信?我插上鸡毛飞翔在天空的时候,突然发现,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动物在生存竞争的时候,达到人与人之间的惨烈与恶毒程度……那天,我跟一头猪一起在天上飞,猪他老婆在地下骂他,你真不是东西,连个人都不如……”

广胜趴在快餐店门口吐得涕泪满面。满嘴白沫的李文被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架着上了车,呜呜地开走了。

早晨跟广胜说话的那个民工,站在人堆里,指着广胜跟身边的人说,趴着哭的那个人也是个神经病。
 
第十四章 无地自容 第二节

孙明又两天没回来了,广胜觉得他跟孙明的关系即将走到了尽头。晚上,广胜回了趟母亲家,吃饭的时候,老爷子问广胜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广胜没好气地说,结什么婚?像我这种“糟烂”男人谁他妈跟咱?将近三十岁了,连个国务院总理都没混上,活着都没意思还结婚呢。老爷子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一丢筷子走了。母亲把广胜叫到卧室问,那个叫孙明的姑娘挺好的,不行就坚持着,等她到了年龄咱就娶她来家。广胜说,我倒是愿意这样,可人家她妈不让,先这么拖着吧。母亲说,不是她妈同意了吗?广胜说,那是糊弄咱呢,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呢。母亲就抹开了眼泪,你说我儿子哪里不好了?她妈怎么能这样?我还觉得她闺女还配不上我儿子呢,眼睛那么大,等上了点年纪,肯定摔个跤能把眼睛磕出来,变成个女瞎汉……广胜很烦躁,说了没几句话就走了,快要走到楼下,听见老爷子大声喊,明年我再抱不上孙子,我就连儿子也不要啦!

在街上胡乱溜达了一气,广胜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心里像塞了一把乱草,刺痒得厉害。

看着街上依然拥挤的人流,广胜感觉自己很孤单,仿佛身处旷野突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所围困。

麻木着脑袋不知不觉溜达到了朱胜利家的楼下,广胜抬头看了看朱胜利家的窗户,窗帘是拉上的,广胜想,这小子可能又在家里嫖娼呢,要不这么早拉什么窗帘?去年,广胜跟朱胜利喝多了酒,朱胜利说,广胜,听说海运广场那里很多下岗女工在拉客,都他妈国棉几厂的,“稀溜”贱!三十块钱打一炮,还高兴得直叫大叔。两个人顺路就去了。结果还没走到广场呢,就被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给叫住了,大哥走吧,便宜。朱胜利说,俩人,多少钱?一百,就在黑影里干,那女人说。广胜觉得她很合自己的口味,就推开了朱胜利:跟我回家,我自己来,也给你一百。跟朱胜利要了他家的钥匙,广胜领着女人进了门。刚开始脱衣服,朱胜利就敲门进来了,广胜,我他妈也看好她了,我先来!那女人正在弯着腰脱连裤袜,朱胜利就像一辆追尾的汽车一样扎进了她的后备箱。广胜气得眼珠子通红,一摔门走了。过后,朱胜利又多了一个外号——子弹头。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楼梯洞里嗖地窜出一只野猫来,把广胜吓了一大跳,这他妈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家伙!

敲了将近十分钟的门,朱胜利才来开门,摇摇晃晃的。

屋里一股子酒味,顶得广胜直想呕吐。

“老胡好雅兴啊,自己一个人在家喝酒?”广胜看着杯盘狼藉的茶几说。

“呵呵,那什么……刚喝完,”朱胜利反手关上了房门,把一根指头横在嘴唇上,“嘘,老歪在那屋操着逼呢。”

“他妈的,玩二打一呀,”广胜掏了朱胜利的裤裆一把,“当心让老歪给你传染上艾滋!”

“操,我还没捞着上呢,”朱胜利摸了一把脸,“广胜,咱哥儿俩再喝点,一会儿咱们一起上。”

广胜自己去厨房找了一个饭碗,咕咚咕咚倒满啤酒:“老胡你就他妈‘作’吧,我可不愿意跟你们做一个眼的连襟。”

朱胜利用粘着一片菜叶的筷子点着广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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