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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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芳芸苦恼的摇头,说:“他打的什么主意你没看出来?先不提我不喜欢他。只他明明是有恋人的,还那样对我,你觉得他好吗?”
“……我不晓得。”倩芸迟疑了一会,说:“我觉得曹二哥是真喜欢你的,他看你和看别人不一样。”倩芸边擦眼泪,边说“九姐,我晓得你更喜欢岳大哥。可是曹二哥将来说不定会接曹大帅的位子,做大帅夫人多风光哪。”
“曹大帅的夫人现在风光吗?”芳芸在倩芸额头上戳了一下,说:“最风光的不是那位从前唱大鼓词的七姨太太?那样的人家,身份差点嫁进去人家都不带正眼看你的。咱们家配不配?要是配得上,大舅怎么不在胡家找位小姐送去攀亲?”
倩芸愣了一下,苦涩的说:“九姐说的对,我们连有钱人都算不上。要不是大舅,妈连送兄弟们留洋的钱都凑不齐的。九姐,我以后不说曹二哥的好话,你不要恼我,好不好?”
芳芸搂着她的肩膀:“十妹,我们是同病相怜,恼你做什么?快别哭了,别叫人家看我们俞家笑话。”
倩芸听芳芸这样说,连忙把眼泪擦干净,两个人默默走回宿舍拿书去教室。中午吃饭,芳芸请吴静仪陪她去喊倩芸,傍晚倩芸又过来寻芳芸一起去种植园背书。晚上九点钟关门要睡觉,吴静仪走到芳芸床边,好笑的问:“令妹变了性子啊,几时和你这样要好起来?”
芳芸笑道:“她家出事了,我安慰几句。”
“我家有事,都不见你来安慰。”吴静仪啐了她一口,说:“幸亏还有她,对了,听说你那个十妹,最近风评不大好。”
“她虽然住在我楼上。”芳芸笑嘻嘻的:“可是很看不惯我,我们向不来往。”
“你们一样没有爹娘照管,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吴静仪感慨的说:“妈上回还和我夸你呢,想把 你说给三堂哥。吓得我连忙和她讲连曹二公子都在你这里碰了软钉子,她老人家才消停。”
“曹二公子他……”芳芸咬着嘴唇:“他拿个破戒指来,还吓我说要上我家提亲,我一生气没克制住,摔了他个四脚朝天。”
“真的?真的!”吴静仪激动起来,“他要提亲?那你的岳大哥哪?”
“他在旁边听着哪,还冲我一脸坏笑。”芳芸有些不好意思,停了一下,说:“不晓得为什么,我看见曹二公子就觉得烦,这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是讨厌!”
“从前,你可是和我说过,你讨厌岳大哥的。”吴静仪扮个鬼脸,笑嘻嘻跳回到自己的床上,把头靠在床架子上,一脸的神往:“要是他们两个为你打起来,多风光。”
“真要那样,你就该瞧不起我了。”芳芸白了她一眼,说:“我大伯回来了,看上去落魄的很。大伯娘赶着把大房的男丁都送出国。分家时听说大伯娘一毛钱都没有拿俞家的。觉得这里头总有什么?”
吴静仪嗳了一声,笑着:“你们家那事,也只好瞒着你们三房罢。和你讲,你们老太太不肯分家,各房拼命攒私房都攒了多少年了。公帐你爹又没管过,闹了亏空不能叫你爹赔,只好老太太掏。大伯贪出那样大的亏空,大伯娘要是还要分钱,你们老太太肯依?你们老太太最偏爱的是二房。”
“看出来了。”芳芸长吐一口气,说:“当初爹就是顶二伯的名字被发配到外国的。结果做官回来,二伯娘讲起话不要太扎人。不提这个,睡罢。”芳芸倒在床上,拉起被子,安静的等待电灯熄灭。
吴静仪才答应了,灯就熄了。她打个呵欠,说:“照你家从前折腾的情形,觉得你家还要大闹一场。”
芳芸轻轻嗯了一声,翻 个身,把俞家的恩怨抛在身后,沉沉睡去。
过了两天,婉芳亲自来学校接芳芸回家过中秋节。芳芸才晓得俞大老爷的近况。原来俞大老爷当初走时还带走了大房的全部存款。他们漂洋过海去了美国,大老爷在那边做生意又被人骗精光,在唐人街的中餐馆洗了半年碗才凑足一个人的船票钱回来。他回来大太太先是肯接纳他的,谁知他问大太太要钱要去美国接人。大太太不肯吵起来,就不肯认他。大前天丽芸喊曹三公子带士兵来替大太太撑场面,事情闹大了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亲自把大老爷接回家。昨天大老爷请了律师,第一要告岳敏之勾结木棉洋行诈骗,第二要告大太太不认丈夫。
芳芸愣会了一,问:“木棉洋行和岳大哥有什么关系?”
婉芳皱眉想了想,说:“大伯听说木棉洋行在美国小有名气,老板就姓岳。芳芸,这个事情若是真的……你先远着岳敏之些,虽然看他不大像那种人,可是挡不住旁人闲话。”
芳芸笑了,说:“太太,我晓得。爹怎么说?”
“你爹避到南京开会去了。”婉芳提到俞忆白,人都精神许多,快活的说:“连报上都说你爹会办学,昨天他被请去参加申城大学筹办委员会。你爹说,要做大学校长了!”
“真的?”看见婉芳这样快活,芳芸也高兴起来,说,“前几天我去爹的学校,就觉得蛮好,干净又安静,设备也好。”
“可不是!”婉芳骄傲的说:“别看他办的时间不久,可是去参观的要员不少,都说这种美式教学好。今年中秋节,我们娘三个起过!小毛头已经会坐了。”
芳芸想了想,在樱桃街吃过晚饭再去亚当家完全来得及,就随着婉芳回到樱桃街。
芳芸先下了车,等候婉芳下车的空档朝十五号看了一眼。樱桃街十五号热闹的很,隔着铁门栏杆可以看见楼前照旧摆着菊花山,夕阳的余晖中,一群孩子欢乐的在草地上玩耍。芳芸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只认出一个是秋芸一个是四房的立诚。
婉芳站在芳芸身边侧着头看了一会,说:“那几个是四房在外面的生的,现在全都接到一起住,别看了,走罢。”
芳芸跟着婉芳才进客厅,就看见大老爷驻着根文明棍端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瞪着她们一言不发。他的脸瘦得有些脱形,身上穿的绸衫很不合身,再加上那副虎视眈眈的样子,好像择人而噬的豺狗。婉芳先吓了一跳,大声喊:“吴妈!”
芳芸扶着婉芳,回视大老爷。
大老爷威严的说:“芳芸,跪下!”
大老爷归来(下)
婉芳一脸惊愕的看着大老爷,说不出话来。
芳芸冷漠的看了一眼大老爷,问婉芳:“太太,这是哪个?”
明明大太太不肯认大老爷在先,婉芳若说是大老爷,那是在拆大太太的台;若当着大老爷的面说不是大老爷,又是和老太太过不去。有些为难地看着芳芸。
芳芸好像没有看到婉芳在对她使眼色,笑着对婉芳说:“太太这里有不速之客,我还是回避一下罢。”
芳芸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伊万说:“回家去。”
“站住!”大老爷挥着文明棍追上去,喊:“给我站住,今天我就要代表老三教训你!”
伊万掏出一柄手枪,拿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大老爷,说:“过来就开枪了。”
芳芸轻蔑地说:“你要真是大伯父,大伯娘和堂哥哥们怎么不认你?太太,你由着这么个奇怪的人在家胡闹,爹只怕要不高兴的……”
大老爷指着芳芸,手指颤抖,“你……你”,你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下文。
婉芳叫芳芸的话提了醒,若是由着大老爷在家里呈威风,她确实在娘家人面前不好交待。俞家和胡家孰轻孰重?她眨了一下眼睛,喊:“吴妈,怎么把陌生人放进来?快把这个人请出去!”
吴妈左手捏着右手,为难的走到大老爷面前说:“老爷,您看……”
伊万适时拨动安全拴,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大老爷拿不准这个洋保镖会不会开枪,他犹豫了一会,愤怒的挥舞着文明棍,说:“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伊万挑挑眉毛,朝大门口的方向移移枪口…
大老爷气呼呼的走出大门,他很不甘心,觉得这样子走了太窝囊。他认为伊万定不敢真开枪。于是他决定再回来。他一回头,伊万已经端起枪,眯着眼睛瞄准他的腿。
突然之间,大老爷好像上了发条的玩具鸭子,飞快的挪动两条腿跑回了十五号。生怕伊万会开枪的婉芳追到门口,看到这幕滑稽戏,忍不住拿手帕捂着嘴哈哈大笑。
芳芸没有想到伊万会有枪,很是不解的问,“伊万,你的枪是从哪里来的?”
伊万笑着把枪收回去,说:“枪是问朋友要的。我们做保镖的,身上哪能没有枪?”
芳芸愣了一下,诚垦的说:“我是没有想到这个,还要让你问别人借枪。我当送你两枝好枪的。”
伊万笑着耸耸肩,说:“有一把装装样子就够了,其实这把枪根本不能发射。”
芳芸盯着他藏枪的地方,很想看个究竟。
伊万转过身体避开芳芸的视线,对婉芳说:“叫三太太见笑了。九小姐年纪小,家母常请她吃饭,时间久了难免没大没小。”
婉芳笑着:“有这样忠心又体贴的保镖替我们保护芳芸,我谢还来不及哪。今天中秋节,你回去过节去罢。”
伊万看着芳芸不讲话。芳芸笑着说:“太太,我还要去亚当表哥家参加跳舞会的,晚上就在那里住,明朝从那里去学校就是。”
“……不在家里歇么?”婉芳慢慢的说出这句话,走到窗边拢拢头发,突然笑起来,“我可是糊涂了,现在家里这样乱,还是在你表哥那里好。横竖我们只说表嫂心痛,接在那里住就是了。”
芳芸扑上去搂着婉芳,亲亲热热的喊:“好太太,谢谢你,这个家里只有你明白我。”
婉芳挽着芳芸到沙发边坐下,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啊。难为你小小年纪,这样懂事,顶晓得替大人着想,不疼你疼哪个?”
芳芸笑嘻嘻的说:“太太最疼我啦。太太,我去灶间看看,烧两个你喜欢的小菜好勿好?”欢快的走向后面,伊万一声不吭的跟上,守在灶间门口。
婉芳有心寻伊万问话,笑着走过来,伊万靠在门边只是闭目养神,只好走开。
芳芸烧了几个婉芳爱吃的菜,和继母吃了一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就要告辞。婉芳舍不得她就走,喊人在院子里摆张小圆桌,拿来水果月饼,又泡壶清茶,拉着芳芸小声聊天。婉芳娘家姐妹亲戚,芳芸学校里的趣事,两个人越说越开心,芳芸就忘了还要去跳舞会的事情。
伊万坐在棵大树底下仰头望月,一直出神,也忘了催芳芸走。
唐珍妮到一点钟不见芳芸来,打电话到祥云公寓催才晓得是被三太太从学校接走。想想,转请李书霖去接。
李书霖指着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眯着眼睛品酒的岳敏之:“有他在,喊我做什么?”
唐珍妮好笑道:“表哥接表妹才是正理,快去快回!”
岳敏之冲李书霖摇摇酒杯说,:“主人烦你走一趟,就去罢。”
李书霖笑道:“我去倒是没什么,就怕去时是一个人,回来一大串。”
唐珍妮笑道:“快去快回,至要紧是我的客人一定要请到,带来什么人我不管的。”
李书霖站起来理理领结,无奈的说:“那我去了。敏之,真的不陪去我么?”
明灭不定的灯影中,岳敏之咬着半截雪茄,咧开嘴微笑,“不去。”李书霖因为他答的这样干脆反倒愣了一下。他才出去,席十就从宾客群中溜过来,在岳敏之对面坐下,关切的问他:“听说受伤了呀?”
岳敏之笑着摸摸脖子,说:“看出来了?”
席十的眼神一直在追随唐珍妮,他随口小声应道:“俞家要告你呢。”
岳敏之大笑起来,问:“真的?我正愁我们擒鸽牌炼乳在上海滩名头不响呢,正好借着打官司好好广而告之一番。”
席十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晓得他一定留有后手,就不再多话。他们中间的茶几上正好摆着瓶洋酒和几只空酒杯。席十倒了满满一杯酒,口气饮尽,带着酒气说:“我去请亚当太太跳舞去!”
“方才怎么不去请?”岳敏之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冷笑着:“你是个胆小鬼!”
“……”席十颓然缩回去,又了倒杯酒,他叹口气,说:“亚当先生提起过他要回国,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所以你又看到指望了?”岳敏之瞟眼挽着亚当胳膊周旋在客人中的唐珍妮。唐珍妮今天是女主人,穿着最新式样的贴身时装,脖子上挂着串晶莹的珠链,眉毛画得高挑入鬓,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在一群珠环翠绕的旗袍女宾中极为耀眼。
席十出神的看着唐珍妮,不自觉的说:“真美。”
“你们洞庭东山帮可是老式人家,准许你娶离过婚的妻子?”岳敏之把雪茄烟用力的捺进烟灰缸,嘲讽的说:“先不提人家愿不愿意,你把人家拐进火坑里干什么?”
席十在坐位上扭了一会,不安的说:“李家难道不是火坑?李家的规矩又少?”
岳敏之轻轻叹了口气,说:“最要紧人家不中意你。何不挥慧剑?”
席十摸摸才理的平头,说:“平头好看,就理了呀。她不喜欢我穿长衫,我看就不穿了。”
“是哪位,谁是她?”一个身材娇小的,笑起来嘴角有朵酒涡的女孩子走过来,打趣席十,“十表哥,这位是你的好朋友?”
席十涨红了脸,结结巴巴:“梅表妹,别乱讲。这是岳敏之,这是我表妹。”
岳敏之冲梅表妹点点头,说:“失陪一会。”他站起来沿着旋转楼梯到三楼的桌球室去,才走到一半,就见丘凤笙挽着花枝招展的苏文清踏进亚当家的客厅,紧随在他们身后的,是挽着个金头发中年西洋人的颜如玉,虽然笑容娇媚,眼睛里却流露出紧张和不自在的神情。
岳敏之摇摇头,在二楼转个圈,从阳台的楼梯下来,绕到前面庭院里,藏在树影中等候芳芸。皎洁的月亮好像轮冰盘挂在深蓝的空中,乐队正在演奏首不知名的西洋曲子。远处传来极细的笛声,呜呜咽咽的笛声在热闹的西洋乐声中似有还无,好像把掐不断的丝线被风吹到人身上,拂之还在。
岳敏之朝着围墙边移两步,深深叹口气,靠在围墙上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