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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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唐珍妮在这里,芳芸估计李书霖也会来吃中饭,到灶间看菜不大够,就喊黄妈去买菜。芳芸家里连自己一共只有四个人。伊万要帮着看店,方才黄伯去喊她回家,要替在店里帮忙。黄妈再去买菜,洗汰烧自然是芳芸自己来。
芳芸拉了一条大围裙系在身上,把跟进来的唐珍妮推出灶间,笑道:“好珠姐,你难得清闲,歇歇罢,我烧几个你爱吃的小菜好勿好?”
唐珍妮含笑点点头,顺水推舟到客厅坐下,拣了一张《申报》看,翻了几版,觉得不太应该冷落苏文清,就分了几张丢给她,说:“喏,这几张登有招人启示,不要说老同学不理你。”
苏文清有些恼怒的接过报纸,硬绑绑的回了一句:“多谢侬。”
唐珍妮笑了,道:“你家老太爷身体还好啵?”
“好的很。”苏文清的神情有些松动,咬着薄薄的嘴唇,向灶间的方向张望几眼,压低声音问:“俞九小姐怎么一个人住?”
唐珍妮抖抖报纸,笑道:“谁说她一个人住?这层楼都是她们家的。”
苏文清吐了一口气,紧绷绷的身体松驰下来,软软的靠在沙发背上,说:“原来这样子。俞家几时这样有钱?”
唐珍妮笑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呗。倒是你们家,这几年听说每况逾下,是不是?”
苏文清冷笑两声,说:“你也晓得我家境况不好,你说说,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苏文清的神情激动,把报纸摊在茶几上,声音尖起来,“我就是要来问问,为什么要把我辞退!”
唐珍妮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说:“你跑错地方了。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你的老板?跑来问老板的女朋友,你觉得在女朋友面前丢了面子的老板还肯用你?”
苏文清语塞,好半才说:“你觉得是这样么?”
芳芸端着盘红袍花生送到客厅给唐珍妮零食。苏文清用力挤出个微笑来,问:“俞小姐,你为什么恼我?”
芳芸笑道:“苏姐姐,这话要问你,我和你不过见过一面而已,为什么要恼你?”放下盘子又进了厨房。
苏文清叫芳芸问愣住,扁扁嘴想再问芳芸,芳芸已经走开了,唐珍妮又不理她,只好呆呆的坐着。
唐珍妮到底忍不住,过了一会,看着苏文清,快活的说:“几年没有看见你吃亏的样子,倒是怪想的。”
苏文清瞪了她一眼,恨恨的站起来,又缓缓的坐回去,把手帕搓成个球又展开再搓成团。
唐珍妮照旧举着报纸,边看报边偷偷笑。苏文清坐在对面,几乎要把一张崭新的手帕揉成旧手帕。偏偏屋子里两个人,一个忙着做饭,一个忙着看报,都不肯理她。
岳敏之自然是和李书霖起过来吃中饭。看见苏文清,他两个人不约而同皱皱眉。岳敏之抢在李书霖前头踏进客厅,问:“是苏小姐?苏小姐到这里来干什么?”
苏文清站起来,手足无措的捏着手帕,结结巴巴:“……我是来和俞小姐陪礼道歉的。”
芳芸端出大盘红烧排骨放到餐桌上,笑着:“岳大哥,你的这位前职员还问我为什么恼她。你们要我怎么回答?”
岳敏之笑起来,说:“跑到不恰当的地方来问这种傻问题的糊涂蛋,也配拿人家的薪水做事?苏小姐,你对被辞退有什么问题可以回工厂找王襄理,这里是私人地方,恕不谈公事。”
苏文清恨恨的看了芳芸一眼,低着头慢慢出去。
李书霖朝着门的方向移了两步,唐珍妮察觉得到连忙说:“嗳,李大少,苏小姐是我高小的同桌。”
唐珍妮这样分明是不想他搭理她。李书霖立刻停下脚步,笑道:“原来是旧相识,难怪看着苏小姐面善。”他嘴上说的很客气,两只脚却好像被强力胶水粘在地板上,无论如何也不肯挪动半寸。苏文清放慢脚步也等不到岳敏之来寻她,只得怏怏的下楼,在巷口的烟纸店买份报纸,一边走一边慢慢的看。
唐珍妮有心,站在窗口张望,指着那个苗条的背影对李书霖说:“李大少,告诉你,要玩玩找别人,别去哄她。她粘上了可脱不掉手”
李书霖吹声口哨,笑着:“我几时啃过窝边草?不过,这位苏小姐分明没有看上我。”他冲岳敏之呶呶嘴,看着半空中飞过的一只灰鸽子吹口哨。
岳敏之摇着头笑道:“也不是看上我,是看上了孔方兄。我那里还是荒山哪,养不起展翅待飞的凤凰。”
“登上枝头会变凤凰的只有……岳大哥,你坏。”芳芸正好送汤出来,听岳敏之讲话这样瞧不起苏文清,笑得手一抖,差把汤盆打倒。想了一会,突然跳起来啐道:“苏姐姐看上你,就这样刻薄人家,她有什么错?”
“早晨我问了王襄理,才晓得她在我们工厂里受欢迎得简直过份。”岳敏之笑道:“听说还有两个人因为她打过架。这样不安心做事的人,凭什么让我付薪水给她?”
芳芸跺跺脚,转身又进了厨房。岳敏之跟进去,芳芸甩着手又出来了,站在窗户边气呼呼的朝下看,觉得苏文清走得像蜗牛一样慢,忍不住抱怨:“怎么还不走?”
岳敏之忍不住放声大笑,说:“分明就不喜欢人家,还替人家抱不平。不成不成,我受委屈了,要加菜。”他指着桌上的四菜一汤:“有霖哥爱吃的,有珠姐爱吃的,就是没有我爱吃的,加菜加菜。”
芳芸气呼呼跑进灶间,左手端着一盆梅菜扣肉,右手举着一碗红烧冬瓜朝岳敏之面前一送,说:“拿去吃。”
恰好李书霖才给他点了一根烟,岳敏之夹在手上还来不及吸,两碗菜送到他手上,他去接菜,烟卷就掉到地下。李书霖弯腰去捡,边捡边笑。
唐珍妮啐他一口,对岳敏之说:“岳大少,你真是对我家小表妹有意思?还是早些到俞家去提亲罢。”
岳敏之把两碗菜送回饭桌上,笑着问芳芸:“芳芸?中秋节到樱桃街走一趟?”
芳芸皱了眉,瞪他,声色俱厉的说:“去樱桃街做什么?我费多少力气才脱离家庭,难道还想双手把我送回去?”
芳芸向来不笑不说话,从来没有当面这样恼过。岳敏之固然是不好接话。李书霖皱皱眉,对唐珍妮使个眼色。唐珍妮对他轻轻摇头,走过去搭着芳芸的肩膀,笑道:“不过几句玩笑话罢了,不去就不去好啦。吃饭,吃饭。”
大家拉开椅子坐定,芳芸气鼓鼓的盯着碗筷还不肯动。岳敏之夹块冬瓜给她,笑道:“吃罢,忙了大半天,就不信你不饿。”
唐珍妮也舀勺梅干菜到芳芸的碗里,笑着:“如今这个世道,小姐们自己主张结婚的数都数不清,就是家庭不支持也没有关系的。”
芳芸原来磨着牙生气,叫唐珍妮这句逗得扑哧一笑,啐道:“谁要自己主张结婚的?不过……不过大舅舅还在美国,要提亲也要问大舅舅提。”说完丢下筷子,脸红似火烧,飞快的躲进卧室。
李书霖放下碗伏桌大笑。岳敏之强自镇静,夹着块红烧排骨慢慢啃着,却是越嚼越快活。唐珍妮啐了芳芸的背影一口,放下碗筷看着岳敏之,说:“我也算是芳芸的表亲,和你说正经的。你从美国回来不过几年,芳芸也是在美国长大的,所以你们有缘。相互都能看得上。可是,这里是中国,总要入乡随俗的。你想娶芳芸,必要得到俞家许可。”
李书霖敲敲桌子,赞成的笑起来,说:“宝珠说的很对。你是我的好朋友,芳芸是宝珠的好朋友,我不想你们两个将来因为那些事闹得不可开交。你诚心想娶我们小表妹,还是要正经到俞家提亲的。”
岳敏之耸耸肩,笑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李书霖松了口气似的,对唐珍妮说:“宝珠,敏之还真没有食言而肥过。可以信他罢?”
唐珍妮摇摇头,说:“你们男人都是这样,遇见一个姑娘看着顺眼,什么甜言蜜语说得天花乱坠。真等到娶亲的时候,又有不得已的苦衷。书霖,你说,我拿什么信……啊?”脸上虽然是带着笑,可是眼泪却一滴滴落到饭碗里。
唐珍妮揩了一把脸,站起来,一言不发进了客房,轻轻把门关上。
李书霖无奈的朝椅背上靠,愁眉苦脸的说:“她都嫁人了,还要怪我。”
岳敏之额头上现出个“川”字,他拿过李书霖放在桌上的烟匣,摸出一根烟卷来。李书霖就伸手拿过去。他又取出一根在烟匣上顿顿,点着用牙齿咬紧。一根烟卷已经烧到一半,他都想不起来要吸。李书霖嗳了一声。岳敏之才发现,他弹掉烟灰,说:“第一回遇见芳芸的时候,她还是个洋娃娃样的小小姑娘。如今也只得十五六岁,虽然说话做事比二十五六岁的人还要老成,可是到底只得十五六岁。结婚的事情,如今她还接受不了,也愿意等她几年。”
“你等得,旁人等不了!”唐珍妮突然拉开房门,道:“那个老同学苏文清分明就是想钓只金龟婿!今天打发得了苏文清,明朝再来个王文清李文清,总要叫我们闹别扭,何苦来。”
“就是结了婚,想勾金龟婿的人也不见得少。远的不讲,就是芳芸家那位姨奶奶,可是活生生的例子。”李书霖说:“宝珠,这个事他们两个都有主意,你就别搀和了。”
“我看不惯!”唐珍妮伸出一根指头,红指甲遥遥指向李书霖,啐道:“你不也是打人家姨奶奶的主意?”
“姨奶奶不过是个玩意儿。”李书霖满脸的不在意,“人家还相互换姨太太呢。我几时朝良家妇伸过手?”
“没名没份的跟着你们男人的就是个玩意,”唐珍妮恨恨的跺脚,几乎要哭出来,“我告诉你们,没有三媒六聘,谁也别想娶我们芳芸过门!李书霖,你给我滚。”
李书霖还想讲话,岳敏之拉住他,说:“不说了,今天你们都不快活,我们改天再来罢。芳芸,”他扬声说:“们我走了,店里少了奶油和牛奶,叫伊万打电话给王襄理,我会安排人送过来的。走吧走吧。”岳敏之拉着脸色不大好看的李书霖出去了。
才开了门,就从对面冲过来个穿着旧夹袍、篷头垢面胡子拉渣的的老人。他扑到岳敏之身上,伸出乌漆抹黑的手掐岳敏之的脖子,一边破口大骂:“骗子,把我的工厂还给我!”
大老爷归来(上)
李书霖的拳头还没有扬起来,就认出这个乞丐样的人是俞大老爷。他松开拳头慢慢走到他们身边,突然抱紧俞大老爷的腰,喊:“友诚,你爹回来了!”
俞大老爷的手哆嗦了一下,岳敏之用力一挣,从他的手下挣脱了。
唐珍妮听见动静跑出来,也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俞大老爷,马上扭头喊:“芳芸,你大伯父回来了,快点,快给你们老太太打电话。”
芳芸隔着两重房门,恍惚听见让她和俞家老太太打电话等语,本来是不想理会的,转念一想,唐珍妮的语气那样慌张,决不能让她吃亏。勿忙间找不到趁手的家伙,就把搁在门后的一把绿绸雨伞持在手里。
芳芸冲出去,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情形:一个乞丐样的小老头在掐岳敏之的脖子,李书霖拦在中间,岳敏之拿胳膊护着头和脖颈。唐珍妮在用力敲对面大太太家的房门,边敲边喊:“快开门,救命。”
芳芸担心岳敏之,不加思索地冲上去对准那个乞丐的肩膀就敲下。俞大老爷惨叫一声,大喊道:“芳芸,你敢打长辈?”
芳芸愣了一下,才认出是俞大老爷,马上朝对面大太太家看。平常进来出去,大太太家的大门都是半开的。站在楼道就能看见这家客厅的情形:要么是摆开两桌麻将,几个太太笑语伴着洗牌声喧哗,要么是友诚和慕诚带朋友回家玩,热闹得几乎吵死人。
今天唐珍妮偏偏就敲不开大太太家的门,是什么缘故?
芳芸想想,觉得大太太不会真不认大老爷,就大声喊:“打死人了。大伯父把霖哥打死了!”
一嗓子把大家都喊愣了,连俞大老爷都停手,瞪着芳芸咆哮:“胡说什么?”
唐珍妮最是机灵,马上也跟着尖声惨叫:“啊,救命啊,打死人呀!”她喊起来声音又尖锐又凄厉,好像真的死了人一样。
大太太家的门终于开。友诚和慕诚冲出来,看见李书霖好好的站在楼道里,都愣住了。友诚气呼呼的说:“乱喊什么!哪里死人了?”
慕诚把兄弟拉过一边,冷漠的看了一眼俞大老爷,说:“又是这个流浪汉?不要以为你跟我爹长的有几分像,就真是我爹。滚!”
俞大老爷全身哆嗦起来,他伸出漆黑的手指指着慕诚:“你这个不孝子,亲爹都不认!”
岳敏之趁着这个机会拉着芳芸退回芳芸家。唐珍妮对李书霖使个眼色叫他走,紧跟着芳芸的步子也退回去。李书霖踮着脚走到楼梯口,正在庆幸可以脱身,偏友诚冲着他喊起来:“霖哥,你做证,我爹是不是轮船失事淹死了?”
李书霖拖着脚步,打个哈哈,说:“听说,听说而已,算不得数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霖哥儿回来!”俞大老爷的嗓门突然响亮起来,他气愤的说:“连你都认出我了,几个小兔崽子居然不认爹?反了,反了!”
李书霖无奈的转身,微笑道:“我看着是像的,不过是不是,还是俞家人讲了才算。”
俞大老爷突然咳嗽起来,他扶着墙壁,涕泪横流。李书霖有些看不过眼,摇摇头下了楼。
芳芸进屋就找药箱,喊黄妈:“打水来给岳大哥洗洗!”
唐珍妮贴在门背后要听外面人讲话,举起指头对芳芸嘘了一声,小声道:“看情形,大太太们是不想认大伯?”
岳敏之无所谓的耸耸肩,芳芸已经接过话,“那是他们家的事。不过,”转身面对岳敏之,“大伯为什么要和你拼命?”
岳敏之想想,苦笑着摊手:“我怎么晓得。因为他是你大伯,我都没有还手。”他扯了一把衣领,露出脖子上被指甲划伤的印子给芳芸看。
芳芸叹了一口气,说:“我去找白酒来给你擦擦。珠姐,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家和我爹说一声?”
“要的。”岳敏之和唐珍妮异口同声,“快给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