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笙箫半世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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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是你第一次主动同我说话?”假面人语意调侃。
沉简强忍住才一字一句地问出:“她不够美,还那么瘦小,为什么会——入——北——楼?”
假面人事不关己般轻轻一嗤:“是那丫头死心塌地地说,你上哪她便上哪,你既然不肯入银堂,那么自然是去的北楼。”他抬眼见沉简默然,微微扬手,那杯盏中的酒尽数撒落而下,落在土中,顷刻浸了进去。再不看沉简一眼,转身即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走地这样大声,一步步踏在木制廊道之上,落下了一阵阵的余音。
面具下的面容上有了分隐约的笑意,下颌的弧线微微勾勒,极柔,恰到好处,若是被人见到,必然的倾国倾城……
那每一下步声然若落在沉简的心头,沉闷,杂乱,勾起意乱情迷。他转身,往牢院走去。一路匆匆,宛若怕错失什么。
南院,专门培养粉墙佳人,夜夜笙歌,莺儿燕语不断;北楼,死士的培训地,只为目的随时可以牺牲的杀人工具……不论是南院还是北楼,都是他不希望桩素去的。东西两楼,虽然过的都是劳苦的下人生活,但至少还是一个人……
他也知道为什么假面人要他加入银堂,是因为他的身份。可是,他宁愿去北楼,就算一有任务便要他去赴死,也总比银堂这个人间炼狱要强的多。
而桩素,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她该去的。
原本以为桩素应该已经睡了,沉简一进门,乍眼看到空空落落的草垛子,不由一愣。
“终于回来了?”
被声音引去注意,沉简看到桩素站在窗边,淡淡的月色落下,就像铺在她身上的一层霜。单薄的身躯,这时候显得格外的清瘦。原本一肚子的火,在她淡淡的注视下一下子仿佛都灭了。
“去哪了?”桩素见他站在那不动,不由奇怪地走了过去,立在他面前,抬头看她。她还很矮,头刚刚够到他的肩,看他的时候需要高高地抬起头,所以她把眉心一拧,让自己不至于失了气势。问了半天沉简还是没有出声,桩素渐渐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你去北楼了,是不是?”她嫩嫩的声音里第一次显得有些怒气。
沉简把头一撇:“关你什么事。”他的语气很陌生,显得漠然。
桩素不由一愣,栖身上前:“沉简,你现在不该瞒我什么,今天管事的也把我划到了北楼,我们……”她伸手去拉沉简的衣袖,却被他一闪躲开了。看着落了空的手,她一时有些微微出神,感觉眼前的人让她觉得陌生:“沉简?”
第二章 游园遗惊梦(下)
“你不要再跟着我,你很麻烦。”沉简转身看都懒的看她一眼,自己靠着草垛子睡去了,“明天告诉管事的,说你要换去东房。”
为什么……这一句桩素没有问,她咬了咬唇,第一次没有靠着沉简,而是自己找了个地方窝着睡了。不是生气,而是因为太相信这个人了,相信他不会对自己不利,如果自己的接近给他带来负担,那她不接近就是了。只不过——她以后要去哪,还是由她自己说了算。
黑暗中,桩素的嘴角微微一扬,一张素净的脸上仿佛有什么华光莫名闪过。
翌日,各地的管事们都来领人了。东西两楼管事的是个胖子,油头大耳的,一身金灿灿的衣服,手上握着个金算盘,满身的铜臭味。听旁边的差人叫他金老爷,名字倒同他模样吻合。分到东西两房的人都被人赶着跟了他走,远远地依旧听到他在絮絮叨叨着不要怠惰工期之类云云。
桩素坐在角落,握着苏乔的手。苏乔缩在她的身边,显得有些的不安,桩素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沉简在不远的地方靠着墙,一言不发。不知为何,今天没人来带他走。
听到外面有些声响,里面的人下意识向外望去,看到有一行花枝招展的人,吵吵闹闹地往这里走来了。苏乔的脸渐渐地变得瑟白。看着那群人的装扮,一些猜测涌上来,桩素脸色顿时也变地不好看了。
莺莺燕燕。怎么看都是风尘女子。
留下的除了几个少年就都是较弱的女娃了,见这阵仗,有几个霍然一声尖叫,已经疯了一般地往外跑。外面似乎对这情形早已料到,转眼来了几个汉子,也不清是怎地一抓,那些的女娃都被一个个地拎在了手上。
“慕容姑娘,这里请。”门丁在外面客气地招呼,一个女子衣着款款地走了进来,其他人候在外面,神色很是恭敬。女子穿了件墨绿色的外袖衣,青丝随意地在发间一绾,吹下几条散落的发带,瓜子脸,下颌尖销地透着几分傲慢,微微扬着头,别有一翻风骨。
她的视线淡淡地挑过周围,桩素感觉她这一眼,仿佛一只素手,轻轻地擦过她的脸,很柔,很浅,点到即止。苏乔在她身后又缩了缩,刻意地想躲过慕容的视线,但那视线绕了一圈,又落回到了她的身上。
“你就是十六号?”慕容姑娘抬步走了过来,淡然地看着苏乔。苏乔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就像一只兔子,努力地想躲过一只狼的眼睛。慕容姑娘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的笑,走近了,在苏乔面前蹲下,一番细细的打量,纤长的指挑起了她的下颌:“你觉得,我美吗?”
苏乔被迫和她对上了视线,感到眼前一花,一时竟也忘记了逃:“美……”
慕容姑娘略显满意:“我让你同我一样美,怎么样?”
“好……不,不不,不好……”苏乔险些被蛊惑,慌忙又往另一边躲。她才不要去青楼,她才不要当那种不知廉耻的人。
慕容姑娘也不恼,咯咯地一笑站了起来:“好了,人都带走吧。”她这样吩咐了,转身看了眼苏乔,眼中笑意未绝:“你和我以前很像。放心,不会让你落入青楼的。”她说完转身出门,翩曳的衣扬起一抹纤尘,屋子里有种淡淡的余香,久久没有散去。
“桩素……”苏乔忐忑不定地看向桩素,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就像最后的一根稻草。桩素琢磨着慕容姑娘的最后一句话,眼见几个神情凶恶的汉子走进门,担心他们对苏乔动粗,忙是安慰道:“放心吧,慕容姑娘都说了,不会有事的。”
苏乔被几个人硬拉了几下才带出去。她不时地回眸看向桩素和沉简,满是不舍,但被人强迫着越带越远。
这时屋子里的人已经没剩几个了。桩素偷偷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然后又是坐在那里一瞬不动地盯着门口。东西房和南院的人都已经来过了,现在已经只剩下北楼。她偷眼看沉简的神色,那张脸的脸色越发的低沉,已经臭地不能再臭了。
桩素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终于有了声响,她乌黑的眸一瞬不动地盯着外面,还未看清什么,只见外面甩进来一堆明晃晃的东西,随即门闭而一关,外面是厚重的铁链上锁的声音。
怎么回事?桩素后知后觉地看向地上,才发现是一堆刺眼的兵器,有刀有剑,青铜制,反着微弱的光。
“想要活,杀了其他人,最后留下的六个才放你们出来。”外面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并冷,很是漠情。周围此时霍然一静,几个少年的视线错落地交织着,莫名地一时只留了风声。
桩素还没有来地及消化那句话的意思,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后有股力量将她猛地一扯,面前生生擦过刺眼的光,一时金属交接的斑驳声遍耳,她感觉到面上一热,似是溅到了什么,下意识地伸手拭去,落入眼中是一片红,刺眼的红。
桩素感到脑子“嗡——”地一声作响,正想去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有一只手已经一把将他的眼睛捂住。“不要看。”沉简的声音落入了她的耳中,旁边夹杂着的是各色嘶哑的吼声,像极一只只暴怒的狂兽,在狭小的空间里寻觅最后一丝生机。
还是那只很温暖的手,在冰冷的夜里握住她的手,这个时候盖在她的眼上,轻轻覆住,仿佛这样就能让她远离残忍的这一切,很安心。桩素没有将他的手推开,被盖住的视线中,她感到沉简始终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挡着这一切。
她的身子不由地有些颤抖,但是她咬着牙,努力地不让自己颤栗。她应该是坚强的,她要让沉简看到她的坚强。桩素有些明白沉简为什么会用那样的态度对她了,因为——她在他的身边,的确很麻烦。
沉简一手护着桩素,一面举着剑。起初有人看他旁边多了个女娃行动有阻,还会向他攻击,但渐渐地,在一次次的失手后知道他并不好惹,也就再也没人以他们为目标,而是专心地对付其他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的血腥味也开始浓了起来。嘶喊已经散去了,就像个硝烟弥漫的战场,杀戮过后,只留下浅浅的血气声,是哀歌,尸横遍野。
门“吱呀”一声开了,这个时候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宁静,一声裂帛般撕裂了表面和谐的一切。
留下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是沾满了血,自己的,别人的。门开的一瞬,光透进来落在他们脸上时,映出的是一片死寂。
沉简一直没有放开落在桩素脸上的手。
他带着她一步步地绕过满地的尸骸,一步步地走出这间屋子。最后一步踏出时,才缓缓地将左手落下,在她耳边轻轻地念了句:“不要回头看。”一声呢喃一般,有微微的颤抖。桩素的心下不由也随之一震,余光落在他的剑上,是一片殷虹。血顺着边缘一点点地凝结,凝到尽头,旋即沉作一点,然后一滴一滴缓缓地落在了地上,漾开残忍的红晕。
他也杀人了……吗?桩素感到自己的嘴角有些干涩,仿佛刚才经历了生死边缘最残酷的撕杀,嗓子很干,很燥,嘶哑地难受。但是她问不出口,她感到背后的沉简也在微微地颤抖,但是他忍着,所以她也需要隐忍。
“带我去见你们的主人。”这个时候沉简的声音已经一如以往的安静。
“你就是那个……”
桩素记得这个声音,刚才就是他在外面宣布了那个残忍的命令。这个声音没有过分起伏的语调,一句句话说出,就如死物。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没有想像中的丑陋木纳,落入她眼中的竟然是个相貌干净的青衣男子。她想起那个管事的曾经说过,管理北楼的,是楼主燕北。
燕北对桩素的注视浑如不觉,挥手叫了几个门丁,仿佛早已猜到沉简会这样要求一般。
“沉简,你……”
“等我回来。”
桩素的话被打断在这。她看着沉简随着那些人走去,久久地注视,莫名地觉得有什么正在远去。她感觉他的背影有些虚无,下意识地想挽留,却始终有什么卡在嗓子处,叫不出声。她的眸轻轻垂下。
“先带她下去。”燕北淡淡地吩咐。
桩素被门丁领了走,依旧很是顺从。但是转身的一霎,她忽然抬眼看了眼房里。沉简说过,不要她看,但是……如果没有看过,恐怕怎么也没办法想像那一眼的狰狞。满眼的尸体,满眼的血。
桩素感到体内有什么在翻涌,隐约的作恶,但是她生生地硬是压了下去。临走时她留意到燕北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一撇眼的躲开,一路走去,渐渐将那注视阻隔在了身后。
她现在,只想等沉简回来。
第三章 轻尘若倾城(上)
那天天已很晚,周围是烦躁的风,桩素坐在院子里,任那风肆意地扰乱着她的发。现在的她满面的风尘,风仿佛想将她的脸抹净,但不论怎样,总是有着那么多驱散不去的尘土。
桩素呆呆地望着空洞的天空,没有星,没有月,只是无止尽的灰,灰地有些叫人沉沦。但她仿佛看到眼前满目的红,红地耀眼,红地让人作呕,红地触目惊心。沉简真的杀人了吗?那样温暖的一双手,怎么可以杀人了呢……是为了她……
她愣愣地出神,单薄的身影,衣服也很单薄。不是她忘了加,而是这里没人会给她御寒的衣服。就如一棵摇曳在风间的小草,摇摇欲坠却没有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察觉,桩素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到有个人影缓缓地朝她这边走来。那个人似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并没有看到她。
桩素远远看到沉简空举着手,神色空空地看着手心,仿佛想要看透什么。
桩素霍然起身,“蹬蹬蹬”地跑了过去。沉简听到动静抬头时,只觉得面前人影一晃,手已经被牢牢地抓住了,他的眉心不由一皱,却听到桩素的声音:“沉简的手永远是最温暖的手。”
她的声色很坚定,抬头时一双眼在夜间黑地明亮,咧开嘴,向他扯了个极大的微笑。
沉简的嘴角不由地也是微微一扬,拍了拍她的头:“明天管事的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不用留在北楼了。”
“不用留在北楼了?”桩素闻言顿时一喜,然后又是皱眉狐疑地看着他,“那你呢?”
“我……也不用。”
“真的?”
“真的。”
“那明天你是和我一块去吗?”桩素的眼里满是期待。
“我要去另一个地方。”
“那我不要去了,我和你一起。”
沉简看着她认真的神色,眼神莫名有几分不自然:“那里你去不了,不过我偶尔会去找你。”
他知道,这是那边最大的让步了。
桩素看到沉简为难的神色终归不忍,想着以后还是可以见地上面,也软了语气:“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她用指尖戳了戳沉简深拧的眉,知道他终于松开,才咯咯笑了拉着他到走廊上找了个位置,靠在他的身上心满意足地看着天。
没有月,没有星的天。
一时谁都没有言语,风忽然似乎安静了几分。两个人依偎在那里,各怀心事,渐渐地也入了眠。
这是他们这样入眠的最后一夜。
第二天,管事的就叫人带走了桩素。临走时,桩素每每回头,总可以看到沉简站在那里目送他的身影,她忽然想到苏乔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直一直地往后看,仿佛看到那个人始终注视着她,才会走地安心。
桩素被带出了陋居,上了一辆马车后,一路车轮滚滚,远远离了闹市,渐渐有了深山野林的气息。不料那深林间竟然落了户人家,马车到了一家大宅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