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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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没回答，把邵华抱上了车，开去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赶紧让邵华用了高压氧，但用完之后，邵华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医生摇摇头，知道邵华的眼睛没得治了，但出于安慰病人的习惯，他还是说：“你明天继续来治疗，可能会有效果。”
邵华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事实证明，来医院，还是有用的。除了“享受”了几十分钟的纯氧以外，医生还跟邵华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关照了小陈一些盲人护理常识，顺便推销掉一根盲杖。邵华一直没说话，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绅士”的极限。
医生说完，小陈看邵华好像还是有点僵的样子，打算再把他背到车上。小陈的手刚搭上邵华的手臂，就被他一甩手推开了，“我瞎了，又没瘫！”说着，邵华站起来，摸着墙要出去。但才走两步，邵华就停住了，他不知道该顺着墙的哪边走。小陈犹豫了一下，上前扶起他的手臂往门口走，这次，邵华也没多说什么。
“邵总，到了。”小陈拉开车门，伸手拉了一把邵华。“小心台阶，三格……”小陈一路把邵华扶到了房里。他记着医生说的，失明初期，一定要有人陪着，就算扶着病人走路，也要清楚地告诉他前面的路况……
“卫生间在哪儿？”
“我扶您过去。”
“你出去吧。”邵华记得物品的摆放，但当他伸手想拿漱口杯的时候，还是把旁边的东西碰到了地上。“不要进来！”邵华听到小陈开门要进来，马上喝住了他。
邵华像往常一样，刷牙、洗脸、剃胡子……出来时，人是干干净净的，卫生间里却是一团糟。有了卫生间的定位，邵华本以为自己可以摸着墙顺利地走到饭桌旁坐下，但没走几步，就踢到了客厅的落地花瓶，小陈赶紧上前扶他，他甩了下手，“这种东西全部扔掉！”邵华感觉小陈站在一边不动，有点火大：“现在就扔！”
“哦。”小陈把几件落地摆设全搬到了屋外，回来时，邵华已经坐在饭桌旁了，正揉着小腿，想必是又磕到了什么。小陈盛了碗粥放在邵华面前，“邵总，喝粥。”
“哦。”邵华起手一摸，就摸到了碗里，沾了半手……他想发火，但忍了下去。他知道，今天自己已经过火了，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了。小陈根本没错，却受了他的很多火。是的，谁都没错。是老天没长眼，没让邵华长眼。
小陈紧张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邵华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到：“小陈，帮我去医院看看周小姐。”
“您？”
邵华皱着眉头，表情有点愠，但他的语气还好，“帮我看看周小姐，我一个人在家里没事。”说完，又摆了摆手，示意小陈快走。
小陈犹豫了一下，“哦！我快去快回。”
小陈走后，邵华摸索到了阳台，他走得很慢，虽然碰到了一些东西，但不至于痛到自己，更不至于被绊倒那么狼狈。尽管只有他一个人，但他知道，他会不堪自己的狼狈的。
今天的阳光应该不错，站在阳台上，深吸一口气，隐约地能感觉到太阳的味道。邵华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奢望：或许，抬头对着太阳，能看到一点阳光？想到这里，他马上摇了摇头，又垂下了脑袋，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小陈回来了，看到邵华正坐在沙发上，两眼呆呆地望着前下方。
“小陈？你回来了。”邵华往前挪了挪身体。
“嗯。”
“周小姐怎么样？”
“医生不让我见她，说我非亲非故的……我问了一个护士，她说周小姐失忆了，具体情况她说也不清楚。”
“好，我知道了。对了，小陈，帮我去买些面包。”
“嗯。”
吃完面包，邵华坐在沙发上听音乐；晚饭，还是面包，吃完之后，他还是坐在沙发上听音乐。忽然，他想到了听电视！电视遥控器上那个醒目的红色电源按钮给邵华印象深刻，所以他摸到遥控器之后，一按就按准了电源键，电视打开了，他终于笑了笑。
洗澡，又着实折腾了邵华一番。小陈帮他放好水，铺好地巾，站在旁边等他差遣。这时，他的“金枝玉叶”病又犯了，“我洗澡了，你出去吧。”
小陈记着医生说“小心地滑”呢，他有点不放心邵华一个人在浴室里。不过，看着邵华的脸色好像马上又要发青，小陈很识相地退了出去，关上门，就站在门口。
果然，乘医生晦言，只听见浴室里“咚”的一声，邵华摔倒了。小陈心里一紧：他刚才把浴袍挂在进门处的架子上，忘记放到浴缸旁的矮架上了。邵华肯定是找浴袍的时候摔倒的。小陈现在不敢冲进去，他知道邵华要面子。听着邵华快出来了，小陈就坐到沙发上，假装看电视。他看着邵华摸着墙，终于磨蹭进了自己的卧室，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小陈说要带邵华去医院用高压氧，邵华说不用了，但他一个劲地求他去，嘴里一直念到：“医生说会有效果的。”邵华拿他没办法，又知道他是好心，也就随了他的意，跑到医院做了一次无用功。回来之后，他把昨天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这两天，邵华一直在啃面包，他觉得，这样吃，才够“实在”。至少，他能准确地把食物送入口中。他喝水也喝得很慢，失明后喝的第一口水，撒了大半出来，他觉得狼狈至极。
第三天，可能邵华实在是吃腻了面包，也可能是他的心情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他叫小陈烧了晚饭。
“邵总，我把菜夹到你碗里了。”说着，小陈把邵华的左手贴到碗上，把筷子放到他右手，免得发生第一天那样的尴尬。
“谢谢。今天你烧了些什么菜？给我报一下菜名。”邵华的心情，好像不错。
“番茄炒蛋，上汤芦笋……”
“咖喱鸡块！呵呵，这个方便，我闻出来了！”
小陈抿着嘴，眼泪又要出来——他烧的是咖喱牛肉。
“喂喂，你怎么了？”小陈几根肚肠，邵华真的是“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了。
“没什么，我在想明天烧什么。”谢天谢地，小陈终于没有露出哭腔。他已经是一个23岁的大男人了啊！
“烧点好闻的～”
“嗯。”小陈见邵华把一碗饭吃完，就盛了一碗汤给他。小陈拿下他手中的碗，把他的手放在汤碗边，说到：“邵总，喝汤。”
“哦。”
盛得有点满，邵华晃了一点出来，看得小陈直脸红，责怪自己不细心。
经过这次晚饭，邵华觉得吃饭还可以，也不算什么难事，决定明天开始不啃面包了。
“小陈，报纸买了没？”
“买了。”
“拿过来，读给我听。挑小道消息读给我听就好了。”
“啊？”
“呵呵，轻松轻松。”邵华真的需要轻松一下。
听完报纸，邵华对小陈说到：“最近你要忙了，在我没适应之前，‘华悦’就全靠你了。明天开始，我们都去上班，当然，以你为主！你尽快找一个人来接替你做家务，我担心你把我的‘华悦’给搞砸了呢。”
“嗯。”
“会烧饭、识字就好，如果是外地来打工的没地方住，住这里也行。”
“嗯。”
“对了，再帮我去找个老师，教盲文的。”
“好。”
转天上午，邵华让小陈带他去医院看看月心，但到医院后，护士告诉他，月心已经出院了。邵华本想去她家里找她，但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不怎么好，又想到医生说她现在怕人，那天自己还看到她怕得蒙头直蹬脚，就决定先回去，可以以后慢慢来。
晚上，晴姨给邵华打了个电话，叫他周末去吃饭，邵华“哦”了一声，拿着电话犹豫一会儿，就把自己失明的事告诉了晴姨。虽然他真的不想让晴姨知道他看不见了，但瞎子总要“见”人的，他还是把实情告诉了晴姨。
晴姨听了，在电话里大哭，抽泣了几句，马上挂上电话，说来看他。
“大少爷！”晴姨带着红眼圈进来，一进来，眼泪就决堤了，抱着邵华哭。邵华心中苦笑：我的眼睛好像真不是自己的……
“晴姨～”邵华本想拿点纸巾给她擦擦，但想到晴姨看到自己摸索来摸索去的样子，肯定哭得更厉害，他只能坐着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晴姨总算能说话了，“治不好了吗？”
邵华摇摇头。当然，他准备好了晴姨再大哭一场。果然……邵华的眼泪，都给了他最亲近的人了么？
“大少爷，我这就搬过来住，照顾你。”
“不用不用，你还要照顾明丽姐呢。”
晴姨这才想起家里还有明丽等着她照顾，“我每天来回好了。”
“真的不用。有小陈在，过两天我再去请一个专职保姆，呵呵。”
看着邵华笑得一脸轻松，晴姨又想哭，但她忍住了。今天，晴姨在邵华家里待到很晚，她一直舍不得走，还是邵华硬把她“赶”回去的。
邵华，准备开始认认真真地过他的盲人生活了。
小虎和何老师
“邵先生。”保洁工李阿姨叫了一声邵华。
邵华把头稍稍倾向了声音的来源，“李阿姨？”
“嗯，是我。听陈助理说，您要找一个会烧饭、识字的人来做帮佣，对吗？”
“对的。”
“我，我想请您，帮个忙。”李阿姨很不好意思地说到。
“你说吧。”
“我儿子因为偷东西，坐了半年牢，现在出来找不到工作，今年才17岁。他，他烧饭、识字肯定没问题的，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呵呵，让他来试试吧。”
“谢谢！谢谢！”李阿姨知道邵华的为人，她希望儿子帮他做事，多少能学点好样。
“下午，你就叫他来我办公室吧。”
“好的。”
中午，小陈买了外卖给邵华。等他吃完后，小陈拿出一个手机放到他手里，说到：“邵总，我给您买的手机，翻盖的，可以语音拨号。”
邵华摸了摸，嘴角的弧度扬得很好看。小陈还真细心，再要找一个这样的助理，可真不容易。“捡来的”，果真还是块宝么。
“我已经把我的号码、姜先生的号码和晴姨的号码都输进去了，您只要按一下这个键，”小陈拿着邵华的手指摸了一下，“左边从上数下来第一个，对着手机叫一声名字就好了。哦不，叫‘小陈、姜先生、晴姨’，就好了。”
“嗯。”
“第一排是拨号键、菜单键和挂断键，也就是电源键；第二排是1、2、3，然后4、5、6，7、8、9，第五排是星号键、0和井号键……”小陈仔仔细细地把手机介绍了一边。
“哆哆哆”敲门声。
“请进。”
“邵先生。”
“李阿姨？”
“嗯，是我，我把儿子带来了。”
“好，你们过来。”邵华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们到桌旁来。
“我儿子，林小虎。快叫‘邵先生好’。”
“邵先生，好。”
“好。”邵华把头偏向李阿姨，说到：“今晚让他来我家烧个饭，可以吗？”
“可以，可以。哦对了，邵先生，我去干活了，儿子就交给您了。”
“呵呵，你去吧。小虎，拿张报纸过来。”
小虎四下看了看，门口的一个架子上堆了很厚一叠报纸，一看，都是今天的！搞媒体的嘛，当然报纸多得不得了。每天都有人把最新的报纸放到那个架子上。小虎拿了最上面一份报纸，“邵先生，拿来了。”
“你读一下头版头条给我听。”
“……”
之后，邵华和小虎随便聊了点什么。差不多四点时，邵华问了一下时间，说到：“走吧，我们现在去买菜。”
邵华和小陈说他先走了，小陈坚持要开车送他回去，被他拒绝了。“我和小虎去买菜，你放心好了，你帮我做好‘华悦’的事就好了！”
“哦。”
“小虎，你知道附近的大卖场吗？”
“知道。”
“我们走过去吧，离这儿很近。”邵华一手拄着盲杖，一手搭着小虎的手臂。他还不会用盲杖一个人走路。
到了大卖场，小虎推了个车，邵华的手就搭在推手上。
“你会挑菜吗？”
小虎摇摇头。
“你会挑菜吗？”邵华又问了一遍。
小虎还是摇摇头。
“用嘴告诉我，你会不会挑菜？”
小虎这才反应过来，“不会。”
“呵呵，没关系。同样的菜，你挑最贵的买就好了，当然不是指分量最重的～挑那种有包装的有机菜，不要散装的。肉也是挑最贵的买就好了，水果也是……”
“嗯，知道了。”
很快，菜就买好了。邵华好像想到漏了什么，停下脚步，对小虎说到：“小虎，帮我去拿一瓶啤酒，哦不，伏特加。”
“伏特加？”小虎没喝过这酒。
“呃，你到卖酒的地方问一下，肯定有的，我在这儿等你。”
“嗯。”小虎很聪明，到了卖酒的地方，拿了一瓶最贵的就回来了。
结帐时，收银员把小票递给小虎，小虎把金额告诉邵华。邵华从把钱包里摸出几张一百给小虎，小虎看着一叠人民币和一堆卡，真是眼馋。让他更眼馋的是，他把找零放到邵华手里后，他也不收起来，拿在手里，叫小虎带他去门口的捐款箱，全部投了进去，有好几十呢！
回家后，小虎开始洗菜做饭。
“小虎，把伏特加给我。”
“哦。”小虎把伏特加递给邵华。
“帮我打开。”
邵华没用杯子，就着瓶子喝了几口。他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喝伏特加，只是马上感觉到心跳加快，脸发红，不过，他似乎很喜欢这感觉。他叫小虎搅了一条毛巾给他，盖在脸上，他不想吃药，任凭心脏跳得难受。过了一会儿，一阵酒劲过了，他拿起伏特加，走到自己卧室，把酒放在卧室的壁橱里。关上橱门，他自己觉得好笑：是怕小陈看到“骂”他么？呵呵，一阵苦笑。
邵华喝酒了，但不是为了逢场作戏。他不想知道为了什么，也许他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