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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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阁下的外号儿得改一改,叫作‘九九九手人屠’。”彭连虎
这时感到连手腕也已麻了,心下惊俱,也不理会他的嘲骂讥
讽,不觉额现冷汗。
朱聪又道:“你有你的毒针,我有我的毒菱,毒性不同,
解药也异,你如舍不得这‘千手人屠’的外号,反正大家是
自己人,咱哥儿俩就亲近亲近,换上一换如何?”彭连虎未答,
沙通天已抢着道:“好,就是这样,拿解药来。”朱聪道:“大
哥给他罢。”柯镇恶从怀里摸出两小包药,朱聪接过,递了过
去。丘处机道:“朱兄,莫上他当,要他先拿出来。”朱聪笑
道:“大丈夫言而有信,不怕他不给。”
彭连虎左手伸入怀里一摸,脸上变色,低声道:“糟了,
解药不见啦。”丘处机大怒,喝道:“哼,你还玩鬼计!朱兄,
别给他。”朱聪笑道:“拿去!我们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
给就给。全真七子,江南七怪,说了的话自然算数。”
沙通天知他手上功夫厉害,怕又着了他道儿,不敢伸手
来接,横过铁桨,伸了过来。朱聪把解药放在桨上,沙通天
收桨取药。旁观众人均各不解,不明白朱聪为甚么坦然给以
解药,却不逼他交出药来。沙通天疑心拿过来的解药不是真
物,说道:“江南七侠是响当当的人物,可不能用假药害人?”
朱聪笑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把毒菱还给柯镇恶,
再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件物事,只见有汗巾、有钱镖、有
几锭碎银子、还有一个白色的鼻烟壶。彭连虎愕然呆了:“这
些都是我的东西,怎么变到了他身上?”原来来聪右手和他拉
手之际,左手妙手空空,早已将他怀中之物扫数扒过。朱聪
拔开鼻烟壶塞子,见里面分为两隔,一隔是红色粉末,另一
隔是灰色粉末,说道:“怎么用啊?”
彭连虎虽然悍恶,但此刻命悬一线,不敢再弄奸使诈,只
得实说:“红色的内服,灰色的外敷。”朱聪向郭靖道:“快取
水来,拿两碗。”
郭靖奔进客店去端了两碗净水出来,一碗交给马钰,服
侍他服下药粉,另用灰色药粉敷在他掌上伤口,另一碗水要
拿去递给彭连虎。朱聪道:“慢着,给王道长。”郭靖一怔,依
言递给了王处一。王处一也是愕然不解,顺手接了。
沙通天叫道:“喂,你们两包药粉怎么用啊?”朱聪道:
“等一下,别心急,一时三刻死不了人。”却从怀里又取出十
多包药来。郭靖一见大喜,叫道:“是啊,是啊,这是王道长
的药。”一包包打开来,拿到王处一面前,说道:“道长,哪
些合用,您自己挑罢。”王处一认得药物,拣出田七、血竭等
四味药来,放入口中咀嚼一会,和水吞下。
梁子翁又是气恼,又是佩服,心想:“这肮脏书生手法竟
是如此了得。他伸手给我拍一下衣袖上的尘土,就把我怀里
的药物都偷了去。”转过身来,提起药锄一挥,喝道:“来来
来,咱们兵刃上见个输赢!”朱聪笑道:“这个么,兄弟万万
不是敌手。”
丘处机道:“这一位是彭连虎寨主,另外几位的万儿还没
请教。”沙通天嘶哑着嗓子一一报了名。丘处机叫道:“好哇,
都是响当当的字号。咱们今日胜败未分,可惜双方都有人受
了伤,看来得约个日子重新聚聚。”彭连虎道:“那再好没有,
不会会全真七子,咱们死了也不闭眼。日子地段,请丘道长
示下罢。”丘处机心想:“马师兄、王师弟中毒都自不轻,总
得几个月才能完全复原。谭师弟、刘师弟他们散处各地,一
时也通知不及。”便道:“半年之后,八月中秋,咱们一边赏
月,一边讲究武功,彭寨主你瞧怎样?”
彭连虎心下盘算:“全真七子一齐到来,再加上江南七怪,
我们可是寡不敌众,非得再约帮手不可。半年之后,时日算
来刚好。赵王爷要我们到江南去盗岳飞的遗书,那么乘便就
在江南相会。”说道:“中秋佳节以武会友,丘道长真是风雅
之极,那总得找个风雅的地方才好,就在江南七侠的故乡吧。”
丘处机道:“妙极,妙极。咱们在嘉兴府南湖中烟雨楼相会,
各位不妨再多约几位朋友。”彭连虎道:“一言为定,就是这
样。”
朱聪说:“这么一来,我们江南七怪成了地头蛇,非掏腰
包请客不可。你们两家算盘可都精得很,千不拣、万不拣,偏
偏就拣中了嘉兴,定要来吃江南七怪的白食。好好好,难得
各位大驾光临,我们这个东道也还做得起。彭寨主,你那两
包药,白色的内服,黄色的外敷。”这时彭连虎已然半臂麻木,
适才跟丘处机对答全是强自撑持,再听朱聪唠唠叨叨的说个
没了没完,早已怒气填膺,只是命悬人手,不敢稍出半句无
礼之言,好容易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忙将白色的药粉吞下。柯
镇恶冷冷的道:“彭寨主,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不能喝酒,不能
近女色,否则中秋节烟雨楼头少了你彭寨主,可扫兴得紧哪。”
彭连虎怒道:“多谢关照了。”沙通天将药替他敷上手掌创口,
扶了他转身而去。
完颜康跪在地下,向母亲的尸身磕了四个头,转身向丘
处机拜了几拜,一言不发,昂首走开。丘处机厉声喝道:“康
儿,你这是甚么意思?”完颜康不答,也不与彭连虎等同走,
自个儿转过了街角。
丘处机出了一会神,向柯镇恶、朱聪等行下礼去,说道:
“今日若非六侠来救,我师兄弟三人性命不保。再说,我这孽
徒人品如此恶劣,更是万万不及令贤徒。咱们学武之人,品
行心术居首,武功乃是末节。贫道收徒如此,汗颜无地。嘉
兴醉仙楼比武之约,今日已然了结,贫道甘拜下风,自当传
言江湖,说道丘处机在江南七侠手下一败涂地,心悦诚服。”
江南六怪听他如此说,都极得意,自觉在大漠之中耗了
一十八载,终究有了圆满结果。当下由柯镇恶谦逊了几句。但
六怪随即想到了惨死大漠的张阿生,都不禁心下黯然,可惜
他不能亲耳听到丘处机这番服输的言语。
众人把马钰和王处一扶进客店,全金发出去购买棺木,料
理杨铁心夫妇的丧事。丘处机见穆念慈哀哀痛哭,心中也很
难受,说道:“姑娘,你爹爹这几年来怎样过的?”
穆念慈拭泪道:“十多年来,爹爹带了我东奔西走,从没
在一个地方安居过十天半月,爹爹说,要寻访一位……一位
姓郭的大哥……”说到这里,声音渐轻,慢慢低下了头。
丘处机向郭靖望了一眼道:“嗯。你爹怎么收留你的?”穆
念慈道:“我是临安府荷塘村人氏。十多年前,爹爹在我家养
伤,不久我亲生的爹娘和几个哥哥都染瘟疫死了。这位爹爹
收了我做女儿,后来教我武艺,为了要寻郭大哥,所以到处
行走,打起了……打起了……‘比武……招亲’的旗子。”丘
处机道:“这就是了。你爹爹其实不姓穆,是姓杨,你以后就
改姓杨罢。”穆念慈道:“不,我不姓杨,我仍然姓穆。”丘处
机道:“干吗?难道你不信我的话?”穆念慈低声道:“我怎敢
不信?不过我宁愿姓穆。”丘处机见她固执,也就罢了,以为
女儿家忽然丧父,悲痛之际,一时不能明白过来,殊不知不
能明白过来却是他自己。穆念慈心中另有一番打算,她自己
早把终身付托给了完颜康,心想他既是爹爹的亲身骨血,当
然姓杨,自己如也姓杨,婚姻如何能谐?
王处一服药之后,精神渐振,躺在床上听着她回答丘处
机的问话,忽有一事不解,问道:“你武功可比你爹爹强得多
呀,那是怎么回事?”穆念慈道:“晚辈十三岁那年,曾遇到
一位异人。他指点了我三天武功,可惜我生性愚鲁,没能学
到甚么。”王处一道:“他只教你三天,你就能胜过你爹爹。这
位高人是谁?”穆念慈道:“不是晚辈胆敢隐瞒道长,实是我
曾立过誓,不能说他的名号。”
王处一点点头,不再追问,回思穆念慈和完颜康过招时
的姿式拳法,反复推考,想不起她的武功是甚么门派,愈是
想着她的招术,愈感奇怪,问丘处机道:“丘师哥,你教完颜
康教了有八九年吧?”丘处机道:“整整九年零六个月,唉,想
不到这小子如此混蛋。”王处一道:“这倒奇了!”丘处机道:
“怎么?”王处一沉吟不答。
柯镇恶问道:“丘道长,你怎么我到杨大哥的后裔?”
丘处机道:“说来也真凑巧。自从贫道和各位订了约会之
后,到处探访郭杨两家的消息,数年之中,音讯全无,但总
不死心,这年又到临安府牛家村去查访,恰好见到有几名公
差到杨大哥的旧居来搬东西。贫道跟在他们背后,偷听他们
说话,这几个人来头不小,竟是大金国赵王府的亲兵,奉命
专程来取杨家旧居中一切家私物品,说是破凳烂椅,铁枪犁
头,一件不许缺少。贫道起了疑心,知道其中大有文章,便
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了中都。”
郭靖在赵王府中见过包惜弱的居所,听到这里,心下已
是(炫)恍(书)然(网)。
丘处机接着道:“贫道晚上夜探王府,要瞧瞧赵王万里迢
迢的搬运这些破烂物事,到底是何用意。一探之后,不禁又
是气愤,又是难受,原来杨兄弟的妻子包氏已贵为王妃。贫
道大怒之下,本待将她一剑杀却,却见她居于砖房小屋之中,
抚摸杨兄弟铁枪,终夜哀哭;心想她倒也不忘故夫,并非全
无情义,这才饶了她性命。后来查知那小王子原来是杨兄弟
的骨血,隔了数年,待他年纪稍长,贫道就起始传他武艺。”
柯镇恶道:“那小子是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的了?”
丘处机道:“贫道也曾试过他几次口风,见他贪恋富贵,
不是性情中人,是以始终不曾点被。几次教诲他为人立身之
道,这小子只是油腔滑调的对我敷衍。若不是和七位有约,贫
道哪有这耐心跟他穷耗?本待让他与郭家小世兄较艺之后,不
论谁胜谁败,咱们双方和好,然后对那小子说明他的身世,接
他母亲出来,择地隐居。岂料杨兄弟尚在人世,而贫道和马
师哥两人又着了奸人暗算,终究救不得杨兄弟夫妇的性命,
唉!”
穆念慈听到这里,又掩面轻泣起来。
郭靖接着把怎样与杨铁心相遇、夜见包惜弱等情由说了
一遍。各人均道包惜弱虽然失身于赵王,却也只道亲夫已死,
到头来殉夫尽义,甚是可敬,无不嗟叹。
各人随后商量中秋节比武之事。朱聪道:“但教全真七子
聚会,咱们还担心些甚么?”马钰道:“就怕他们多邀好手,到
咱们不免寡不敌众。”丘处机道:“他们还能邀甚么好手?这
世上好手当真便这么多?”
马钰叹道:“丘师弟,这些年来你虽然武功大进,为本派
放一异彩,但年轻时的豪迈之气,总是不能收敛……”丘处
机接口笑道:“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马钰微微一笑,道:
“难道不是么?刚才会到的那几个人,武功实不在我们之下。
要是他们再邀几个差不多的高手来,烟雨楼之会,胜负尚未
可知呢。”丘处机豪气勃发,说道:“大师哥忒也多虑。难道
全真派还能输在这些贼子手里?”马钰道:“世事殊难逆料。刚
才不是柯大哥、朱二哥他们六侠来救,全真派数十年的名头,
可教咱师兄弟三人断送在这儿啦。”
柯镇恶、朱聪等逊谢道:“对方使用鬼蜮伎俩,又何足道?”
马钰叹道:“周师叔得先师亲传,武功胜我们十倍,终因
恃强好胜,至今十余年来不明下落。咱们须当以此为鉴,小
心戒惧。”丘处机听师兄这样说,不敢再辩。江南六侠不知他
们另有一位师叔,听了马钰之言,那显是全真派颇不光彩之
事,也不便相询,心中却都感奇怪。王处一听着两位师兄说
话,一直没有插口,只是默默思索。
丘处机向郭靖与穆念慈望了一眼,道:“柯大哥,你们教
的徒弟侠义为怀,果然好得很。杨兄弟有这样一个女婿,死
也瞑目了。”
穆念慈脸一红,站起身来,低头走出房去。王处一见她
起身迈步,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纵身下炕,伸掌向她
肩头直按下去。这一招出手好快,待得穆念慈惊觉,手掌已
按上她右肩。他微微一顿,待穆念慈运劲抗拒,劲力将到未
到之际,在她肩上一扳。铁脚仙玉阳子王处一是何等人物,虽
然其时重伤未愈,手上全无内力,但这一按一扳,正拿准了
对方劲力断续的空档,穆念慈身子摇晃,立时向前俯跌下去。
王处一左手伸出,在她左肩轻轻一扶。穆念慈身不由主的又
挺身而起,睁着一双俏眼,惊疑不定。
王处一笑道:“穆姑娘别惊,我是试你的功夫来着。教你
三天武功的那位前辈高人,可是只有九个手指、平时作乞丐
打扮的么?”穆念慈奇道:“咦,是啊,道长怎么知道?”王处
一笑道:“这位九指神丐洪老前辈行事神出鬼没,真如神龙见
首不见尾一般。姑娘得受他的亲传,当真是莫大的机缘。委
实可喜可贺。”穆念慈道:“可惜他老人家没空,只教了我三
天。”王处一叹道:“你还不知足?这三天抵得旁人教你十年
二十年。”穆念慈道:“道长说得是。”微一沉吟,问道:“道
长可知洪老前辈在哪里么?”王处一笑道:“这可难倒我啦。我
还是二十多年前在华山绝顶见过他老人家一面,以后再没听
到过他的音讯。”穆念慈很是失望,缓步出室。
韩小莹问道:“王道长,这位洪老前辈是谁?”王处一微
微一笑,上炕坐定。丘处机接口道:“韩侠女,你可曾听见过
‘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这句话么?”韩小莹道:
“这倒听人说过的,说的是当世五位武功最高的前辈,也不知
是不是。”丘处机道:“不错。”柯镇恶忽道:“这位洪老前辈,
就是五高人中的北丐?”王处一道:“是啊。中神通就是我们
的先师王真人。”江南六怪听说那姓洪的竟然与全真七子的师
父齐名,不禁肃然起敬。
丘处机转头向郭靖笑道:“你这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