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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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毒辣的恶人向来就势不两立。第二,欧阳锋要害人,未必
就为了与人有仇。只因他知先天功是他蛤蟆功的克星,就千
方百计的要想害死我师。”郭靖连连点头,又问:“大师受了
他害么?”
那书生道:“我师一见我师兄身上的伤势,便即洞烛欧阳
锋的奸谋,连夜迁移,总算没给西毒找到。我们知他一不做,
二不休,决不肯就此罢手,于是四下寻访,总算找到了此处
这个隐秘的所在。我师功力复元之后,依我们师兄弟说,要
找上白驼山去和西毒算帐,但我师力言不可怨怨相报,不许
我们出外生事。好容易安稳了这些年,哪知又有你俩寻上山
来。我们只道既是九指神丐的弟子,想来不能有加害我师之
心,是以上山之时也未全力阻拦,否则拚着四人性命不要,也
决不容你们进入寺门。岂知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唉,我
师终于还是遭了你们毒手。”说到这里,剑眉忽竖,虎虎有威,
慢慢站起身来,刷的一声,腰间长剑出鞘,一道寒光,耀人
眼目。
渔人、樵子、农夫三人同时站起,各出兵刃,分占四角。
黄蓉道:“我来相求大师治病之时,实不知大师这一举手
之劳,须得耗损五年功力。那药丸中混杂了毒丸,更是受旁
人陷害。大师恩德,天高地厚,我就算是全无心肝,也不能
恩将仇报。”
那渔人厉声道:“那你们为甚么乘着我师功力既损、又中
剧毒之际,引他仇人上山?”
靖、蓉二人大吃一惊,齐声道:“没有啊!”那渔人道:
“还说没有?我师一中毒,山下就接到那对头的玉环,若非先
有勾结,天下那有这等巧事?”黄蓉道:“甚么玉环?”那渔人
怒道:“还在装痴乔呆!”双手铁桨一分,左桨横扫,右桨直
戳,分向靖、蓉二人打到。
郭靖本与黄蓉并肩坐在地下蒲团之上,眼见双桨打到,跃
起身来右手勾抓挥出,拂开了横扫而来的铁桨,左手跟着伸
过去抓住桨片,上下一抖。这一抖中蕴力蓄劲,甚是凌厉,那
渔人只觉虎口酸麻,不由自主的放脱了桨柄。郭靖回过铁桨,
当的一声,与农夫的铁耙相交,火花四溅,随即又将铁桨递
回渔人手中。渔人一愕,顺手接过,右膀运力,与樵子的斧
头同时击下。郭靖双掌后发先至,挟着一股劲风,袭向二人
胸前。那书生识得降龙十八掌的狠处,急叫:“快退。”
渔人与樵子是名师手下高徒,武功非比寻常,这两招均
未用老,疾忙收势倒退,猛地里身子一顿,倒退之势斗然被
抑,原来手中兵刃已被郭靖掌力反引而前,无可奈何,只得
撤手,先救性命要紧。郭靖接过铁桨钢斧,轻轻掷出,叫道:
“请接住了。”
那书生赞道:“好俊功夫!”长剑挺出,斜刺他的右胁。郭
靖眼看来势,心中微惊,已知一灯四大弟子之中这书生虽然
人最文雅,武功却胜于侪辈,当下不敢怠慢,双掌飞舞,将
黄蓉与自己笼罩在掌力之下。这一守当真是稳若渊停岳峙,直
无半点破绽,双掌气势如虹,到后来圈子愈放愈大,渔、樵、
耕、读四人被逼得渐渐向墙壁靠去,别说进攻,连招架也自
不易。这时郭靖掌力若吐,四人中必然有人受伤。
再斗片刻,郭靖不再加催掌力,敌人硬攻则硬挡,轻击
则轻架,见力消力,始终稳持个不胜不负的均势。
那书生剑法忽变,长剑振动,只听得嗡然作声,久久不
绝,接着上六剑,下六剑,前六剑,后六剑,左六剑,右六
剑,连刺六六三十六剑,正是云南哀牢山三十六剑,称为天
下剑法中攻势凌厉第一。郭靖左掌挡住渔、樵、耕三人的三
般兵器,右掌随着书生长剑的剑尖上下、前后、左右舞动,尽
管剑法变化无穷,他始终以掌力将剑刺方向逼歪了,每一剑
都是贴衣而过,刺不到他一片衣角。
堪堪刺到第三十六剑,郭靖右手中指曲起,扣在拇指之
下,看准剑刺来势,猛往剑身上弹去。这弹指神通的功夫,黄
药师原可算得并世无双,当日他与周伯通比玩石弹、在归云
庄弹石指点梅超风,都是使的这门功夫。郭靖在临安牛家村
见了他与全真七子一战,学到了其中若干诀窍,弹指的手法
虽远不及黄药师奥妙,但力大劲厉,只听得铮的一声,剑身
抖动,那书生手臂酸麻,长剑险些脱手,心中一惊,向后跃
开,叫道:“住手!”
渔、樵、耕三人一齐跳开,只是他们本已被逼到墙边,无
处可退,渔人从门中跃出,农夫却跳上半截被推倒的土墙。那
樵子将斧头插还腰中,笑道:“我早说这两位未存恶意,你们
总是不信。”那书生收剑还鞘,向郭靖一揖,说道:“小哥掌
下容让,足感盛情。”
郭靖忙躬身还礼,心中却是不解:“我们本就不存歹意,
为何你们起初定是不信,动了手却反而信了?”黄蓉见他脸色,
料知他的心意,在他耳边细声道:“你若怀有恶意,早已将他
们四人伤了。一灯大师此时又怎是你的对手?”郭靖心想不错,
连连点头。
那农夫和渔人重行回入寺中。黄蓉道:“但不知大师的对
头是谁?送来的玉环又是甚么东西?”那书生道:“非是在下
不肯见告,实是我等亦不知情,只知我师出家与此人大有关
连。”黄蓉正欲再问,那农夫突然跳起身来,叫道:“啊也,这
事好险!”渔人道:“甚么?”那农夫指着书生道:“我师治伤
耗损功力,他都毫不隐瞒的说了。若是这两位不怀好意,我
等四人拦阻不住,我师父还有命么?”
那樵子道:“状元公神机妙算,若是连这一点也算不到,
怎能做大理国的相爷?他早知两位是友非敌,适才动手,一
来是想试试两位小朋友的武功,二来是好教你信服。“那书生
微微一笑。农夫和渔人横了他一眼,半是钦佩,半是怨责。
就在此时,门外足步声响,那小沙弥走了进来,合十说
道:“师父命四位师兄送客。”各人当即站起。
郭靖道:“大师既有对头到来,我们怎能就此一走了事?
非是小弟不自量力,却要和四位师兄齐去打发了那对头再
说。”
渔、樵、耕、读互望一眼,各现喜色。那书生道:“待我
去问过师父。”四人一齐入内,过了良久方才出来。靖、蓉见
到四人脸上情状,已知一灯大师未曾允可。果然那书生道:
“我师多谢两位,但他老人家说各人因果,各人自了,旁人插
手不得。”
黄蓉道:“靖哥哥,咱们自去跟大师说话。”二人走到一
灯大师禅房门前,却见木门紧闭,郭靖打了半天门,全无回
音。这门虽然一推便倒,可是他那敢动粗?那樵子黯然道:
“我师是不能接见两位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郭靖
感激一灯大师,胸口热血上涌,不能自已,说道:“蓉儿,大
师许也罢,不许也罢,咱们下山,但见山下有人啰唣,先打
他一个落花流水再说。”黄蓉道:“此计大妙。若是大师的对
头十分厉害,咱们死在他的手里,也算是报了大师的恩德。”
郭靖的话是冲口而出,黄蓉却是故意提高嗓子,要叫一灯大
师听见。
两人甫行转过身子,那木门忽然呀的一声开了,一名老
僧尖声道:“大师有请。”郭靖又惊又喜,与黄蓉并肩而入,见
一灯和那天竺僧人仍是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两人伏地拜倒,抬
起头来,但见一灯脸色焦黄,与初见时神完气足的模样已大
不相同。两人又是感激,又是难过,不知说甚么话好。
一灯向门外四弟子道:“大家一起进来罢,我有话说。”
渔、樵、耕、读走进禅房,躬身向师父师叔行礼。那天
竺僧人点了点头,随即低眉凝思,对各人不再理会。一灯大
师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出神,手中玩弄着一枚羊脂白玉的圆
环。
黄蓉心想:“这明明是女子戴的玉镯,却不知大师的对头
送来有何用意。”
过了好一阵,一灯叹了口气,向郭靖和黄蓉道:“你俩一
番美意,老僧心领了。中间这番因果,我若不说,只怕双方
有人由此受了损伤,大非老僧本意。你们可知道我原来是甚
么人?”黄蓉道:“伯伯原来是云南大理国的皇爷。天南一帝,
威名赫赫,天下谁不知闻?”一灯微微一笑,说道:“皇爷是
假的,老僧是假的,‘威名赫赫’更是假的。就是你这个小姑
娘,也是假的。”黄蓉不懂他的禅机,睁大一双晶莹澄澈的美
目,怔怔的望着他。
一灯缓缓的道:“我大理国自神圣文武帝太祖开国,那一
年是丁酉年,比之宋太祖赵匡胤赵皇爷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还早了二十三年。我神圣文武帝七传而至秉义帝,他做了四
年皇帝,出家为僧,把皇位传给侄儿圣德帝。后来圣德帝、兴
宗孝德帝、保定帝、宪宗宣仁帝,我的父皇景宗正康帝,都
是避位出家为僧。自太祖到我,十八代皇帝之中,倒有七人
出家。”
渔、樵、耕、读都是大理国人,自然知道先代史实。郭
靖和黄蓉却听得奇怪之极,心道:“一灯大师不做皇帝做和尚,
已令人十分诧异,原来他许多祖先都是如此,难道做和尚当
真比皇帝还要好么?”
一灯大师又道:“我段氏因缘乘会,以边地小吏而窃居大
位。每一代都自知度德量力,实不足以当此大任,是以始终
战战兢兢,不敢稍有陨越。但为帝皇的不耕而食,不织而衣,
出则车马,入则宫室,这不都是百姓的血汗么?是以每到晚
年,不免心生忏悔,回首一生功罪,总是为民造福之事少,作
孽之务众,于是往往避位为僧了。”说到这里,抬头向外,嘴
角露着一丝微笑,眉间却有哀戚之意。
六人静静的听着,不敢接嘴,一灯大师竖起左手食指,将
玉环套在指上,转了几圈,说道:“但我自己,却又不是因此
而觉迷为僧。这件因由说起来,还是与华山论剑、争夺真经
一事有关。那一年全真教主重阳真人得了真经,翌年亲来大
理见访,传我先天功的功夫。他在我宫中住了半月,两人切
磋武功,言谈甚是投合,岂知他师弟周伯通这十多天中闷得
发慌,在我宫中东游西逛,惹出了一场事端。”
黄蓉心道:“这老顽童若不生事,那反而奇了。”
第三十一回鸯鸳锦帕
一灯大师低低叹了口气道:“其实真正的祸根,还在我自
己。我大理国小君,虽不如中华天子那般后宫三千,但后妃
嫔御,人数也是众多,唉,这当真作孽。想我自来好武,少
近妇人,连皇后也数日难得一见,其余贵妃宫嫔,哪里还有
亲近的日子?”说到此处,向四名弟子道:“这事的内里因由,
你们原也不知其详,今日好教你们明白。”
黄蓉心道:“他们当真不知,总算没有骗我。”只听一灯
说道:“我众妃嫔见我日常练功学武,有的瞧着好玩,缠着要
学。我也就随便指点一二,好教她们练了健身延年。内中有
一个姓刘的贵妃,天资特别颖悟,竟然一教便会,一点即透,
难得她年纪轻轻,整日勤修苦练,武功大有进境。也是合当
有事,那日她在园中练武,却给周伯通周师兄撞见了。那位
周师兄是个第一好武之人,生性又是天真烂漫,不知男女之
防,眼见刘贵妃练得起劲,立即上前和她过招。周师兄得自
他师哥王真人的亲传,刘贵妃哪里是他对手……”
黄蓉低声道:“啊哟,他出手不知轻重,定是将刘贵妃打
伤了?”
一灯大师道:“人倒没有打伤,他是三招两式,就以点穴
法将刘贵妃点倒,随即问她服是不服。刘贵妃自然钦服。周
师兄解开她的穴道,甚是得意,便即高谈阔论,说起点穴功
夫的秘奥来。刘贵妃本来就在求我传她点穴功夫,可是你们
想,这门高深武功,我如何能传给后宫妃嫔?她听周师兄这
么说,正是投其所好,当即恭恭敬敬的向他请教。”
黄蓉道:“咳,那老顽童可得意啦。”一灯道:“你识得周
师兄?”黄蓉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他在桃花岛上住了十
多年没离开一步。”一灯道:“他这样的性儿,怎能耽得住?”
黄蓉笑道:“是给我爹爹关着的,最近才放了他。”一灯点头
道:“这就是了。周师兄身子好罢?”黄蓉道:“身子倒好,就
是越老越疯,不成样儿。”指着郭靖,抿嘴笑道:“老顽童跟
他拜了把子,结成了义兄义弟。”
一灯大师忍不住莞尔微笑,接着说道:“这点穴功夫除了
父女、母子、夫妇,向来是男师不传女徒,女师不传男徒的
……”黄蓉道:“为甚么?”一灯道:“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想,
若非周身穴道一一摸到点到,这门功夫焉能授受?”黄蓉道:
“那你不是点了我周身穴道么?”那渔人与农夫怪她老是打岔,
说些不打紧的闲话,齐向她横了一眼。黄蓉也向两人白了一
眼,道:“怎么?我问不得么?”一灯微笑道:“问得问得。你
是小女孩儿,又是救命要紧,那自作别论。”黄蓉道:“好罢,
就算如此。后来怎样?”
一灯道:“后来一个教一个学,周师兄血气方刚,刘贵妃
正当妙龄,两个人肌肤相接,日久生情,终于闹到了难以收
拾的田地……”黄蓉欲待询问,口唇一动,终于忍住,只听
一灯接着道:“有人前来对我禀告,我心中虽气,碍于王真人
面子,只是装作不晓,哪知后来却给王真人知觉了,想是周
师兄性子爽直,不善隐瞒……”黄蓉再也忍不住,问道:“甚
么事啊?甚么事闹到难以收拾?”一灯一时不易措辞,微一踌
躇才道:“他们并非夫妇,却有了夫妇之事。”
黄蓉道:“啊,我知道啦,老顽童和刘贵妃生了个儿子。”
一灯道:“唉,那倒不是。他们相识才十来天,怎能生儿育女?
王真人发觉之后,将周师兄捆缚了,带到我跟前来让我处置。
我们学武之人义气为重,女色为轻,岂能为一个女子伤了朋
友交情?我当即解开他的捆缚,并把刘贵妃叫来,命他们结
成夫妇。哪知周师兄大叫大嚷,说道本来不知这是错事,既
然这事不好,那就杀他头也决计不干,无论如何不肯娶刘贵
妃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