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王朝-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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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才救了薛礼的性命。若他们没有跟随登上城头,怕是所有箭矢都会射向薛礼一人身上。即便他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不可能尽数抵挡。只是在薛礼看来,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拣了条性命,这种深具英雄气质的人物通常过于乐观,认为自己是天命所衷,不可能阴沟翻船。另外,如果说近卫的登场属于薛礼的幸运,那薛礼一人独对数千排弩则是关中军的幸运。而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就看谁能把握。
从目前来看,双方又回到了刚才的起跑线,谁也没能上前一步。
“上!”薛礼冷喝一声,所有近卫立刻编队朝前推进,尽管对面箭矢不断,却难以撼动这种简直是弓弩克星的新型部队。
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胜利的天平又开始朝幽州这边倾斜。
“准备放火!”薛万彻皱了下眉,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副将没有任何质疑,反正城头要地,已经没有活着的自己人了。
薛礼并没有率队冲杀,他的目光始终在四下扫视,心中的希望却随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小。
人几乎全死了,血流成河,望着满目的尸体,薛礼始终想不出耶律明珠还能存活的理由。就算她武艺超群,面对刚才那样的弩箭,也根本毫无抵抗的能力。况且,这上千人枕藉着倒在一起,又怎么分辨?
怎么办?薛礼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略带茫然的在尸体和血泊中行走着,近在咫尺的喊杀和兵器交击声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成了似有似无的背景。他只关心一件事,耶律明珠在哪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耶律明珠。这名字代表着一种很奇怪的含义和感觉。薛礼并不傻,他能够隐约感触到对方那份少女情怀。他也并不在乎什么民族分别,或者什么身份地位。他只是看不懂自己的心。
自己是什么心思呢?薛礼完全不知道。他的心可能已经全然交给了军队,全然融入进那种杀伐的快感中去了。他对现在这种生活状态十分习惯,没有作出任何改变的准备。或许,永远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可为什么,想到耶律明珠这个名字,他的心中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这尸横遍野的修罗场上?
如果耶律明珠死了,那这个有着特殊含义的名字,将渐渐被人淡忘,终于不再会被人提起。想到这里,他的茫然若失,心头隐隐感到了一丝痛楚。
于是,在生死相搏的沙场上,在这鲜血染成的城头,薛礼竟失神了。然而,就在下一刻,一股灼热的风将他吹醒,猛然抬头,冲天的火焰正在眼前呼啸。
火,突然间燃了起来。满地的鲜血稍稍阻挡了它的势头,却无法真正拖住狂暴的脚步。凝铸了裴行俭无数心血近卫军们被烈火烘烤着,无计可施。不过,他们毕竟悍勇,硬是顶着大火冲了进去,待到脱离火场,只剩了不到一半人。而后援登城的道路,已经被熊熊大火占据了。
薛将军在哪里,他们已经无暇去管。既然冲进了城内,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杀敌。很快,敌人从四面八方杀过来,数不胜数。这些近卫们面不改色,只是更加用力的握紧了灼热的盾牌和利剑。
一场惨烈的杀伐,就在眼前
为什么这样热?为什么都是满天都是红色?火,血,无尽的狂呼和呐喊。这是高阳么?那场大火难道至今未熄?耶律明珠朦胧中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布满尸体和鲜血的城墙上,而周围的大火正在烈烈的呼啸着,缓慢而又坚定的朝她围拢过来。
弩箭依旧留在肩膀上,血已经不流了。然而适才过多的失血令她浑身无力,根本无法站起身。若刚才死了还好,而现在,竟要被活活烧死不成?耶律明珠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仿佛在嘲讽命运。
等等!一个人的名字在她脑中划过,就像夜幕中的闪电!薛礼!薛礼!刚才晕过去的时候,明明看到了薛礼,而他现在再哪里?难道……难道……
想想那无边的箭雨,看着周围的烈火,耶律明珠的心不禁剧烈抖动起来!不要,千万不要!
“薛礼!薛礼!”她用了最大的力气喊了两声,终于转为一种沙哑的哽咽。
火焰已经燃到了身前,发丝甚至开始在高温下扭曲了。算了,如果真的死,两人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耶律明珠的心情突然平复了下来,放松了精神静静等待死亡。
而死亡邻近的时候,一切又那样的漫长。
突然,火焰似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威压着,朝两遍分开。一个身披黑甲的男子分火而入,就像一尊浴火的神将。
“薛礼……”耶律明珠惊呆了,她以为自己在作梦。
薛礼将耶律明珠从地上抱了起来,看着她箭头的弩箭皱了皱眉,却没有伸手去拔。
“没事了。”薛礼说道。
这冷淡简洁的话没有半点温柔,却令耶律明珠心头一暖。没事了……她这样告诉自己,终于再次昏迷了过去。
耶律明珠的两声“薛礼”救了她。薛礼功力高绝,耳目何等敏锐!况且又在全神贯注之际,城头上的动静尽在掌握之中。他以霸道的真力迫开火焰,在火中急速穿越,冲天的大火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待薛礼抱定了耶律明珠,才觉得真力渐渐不济。若想穿过更加猛烈的大火回返城下恐怕已无可能。薛礼毫不犹豫,纵身朝前方奔去。
穿出火焰,就是下城的阶梯,此处距大火依旧极近,根本没有士兵守卫。薛礼抱着一人,依旧动作如电,几个起落已然到了内城。此时已然有士兵发现了薛礼,奈何他武艺极高,竟无法追上他的形迹。
薛礼艺高人大胆,丝毫不担心自己和耶律明珠能否生还,反倒想干脆借此机会大闹一场,若能混乱中大开城门,则大事可成。然而他也明白,城门处屯兵极重,就算插上双翅膀也难以接近。
薛礼才奔了几步,就听前方一阵混乱,一块空场处,正有无数关中军把幽州近卫围在当中,狂攻不止。周边倒毙着许多具双方战士的尸身,却以关中军为多。
薛礼一喜,一手环抱耶律明珠,一手却把震天弓抡起,如同一颗金色的流星般撞了进去,五六名关中士兵被这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力量撞飞出去,登时筋断骨折,眼看活不成了。
裴行俭的这班士兵纪律极为严明,且临危不乱。在如此的劣势下依旧组好阵行,战斗的极为顽强。加上他们的装备怪异,总让关中军有种无处下嘴的感觉,因此数倍于敌的关中军竟久攻不下,反倒折损了不少兵力。
薛礼的突然加入,令燕军登时士气大振。在这些士兵的协同防御下,薛礼根本不用在乎自身及耶律明珠的防御,一张金弓挥动如轮,大开大阖,竟生生在关中军里杀出了一条血路,直看得薛万彻连连皱眉。
城头烈火渐熄,守军和燕军各自抢上,自然是守军占了便宜。战局又恢复到当初搭云梯攻城的阶段,燕军的努力似乎白白消耗掉了。
不过,薛万彻更加头痛。放火烧城,那是下策中的下策。表面上看击退了敌军的进攻,实则自己的很多防御设施也被大火付之一炬,再也无法像初始那般击退来敌。城头上的接触战,恐怕很快就要再次来临。更为头痛的是,薛礼竟带了一只残存的人马在城中负隅顽抗,虽然成不了什么威协,却牵制了极多兵力,实在令人讨厌。
薛礼有了这些士兵的跟随,胆气更壮,几次想杀到城门处,却都被截了下来。看到周围的战士越来越少,他终于明白事不可为,开始盘算起退路来。
此时,他身边不过两百士兵,就算个个勇猛无比,也难以在这万军之中来去自如。不过还好,他们身处潼关之内,有很多地形可以利用,加上对方投鼠忌器,无形中占了许多的便宜。
“跟我来!”薛礼大喝一声,带头朝城上冲去。在城内围堵他们的守军一直防备他们占据城门,没成想对方竟反身而去,略一犹豫间,薛礼等人已经占据了登城的阶梯。
城头的守军正在拼死抵抗燕军的进攻,见一队敌军竟从自己背后杀来,不禁一阵大乱。薛万彻哪容他们冲杀上来,立刻调了上百枪兵堵住出口,利矛和坚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火花乱爆,却终究相持不下。这番功夫,城内的追兵已到,却被挡在城墙之下。登城的阶梯不过数尺宽窄,这些近卫钢盾长剑,如一道带刀的铁墙相仿,守军数量虽多,始终无法展开,只得徒呼奈何。
倒是有不少弓手站在几道平行的阶梯上朝他们射箭,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耳旁叮叮咚咚不断,效果却不见佳。然而几箭下来,倒似提醒了薛礼,他把耶律明珠交给别人,气定神闲的在盾牌掩护下用震天弓把那些敢于对射的弓手一一点射下来,箭箭夺命,例不虚发,一会儿功夫,对面的弓手个个面色灰白,轰然逃散,再也不敢招惹这个弓箭的祖宗了。
在关中守军眼里,这缩在阶梯上的部队简直是乌龟和刺猬的结合体,谁也没有办法。薛万彻全神贯注的指挥防御,却不得不为这二百来人的敌军分神,愈加烦躁不安。此时看到己方上千人围着对方毫无办法,气的恨不能用兜阑来砸,这时才突然想到,这类投石器材已经被刚才那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此时,潼关城下攻势更加疯狂。为了援救薛礼,裴行俭只得破釜沉舟,倾力一搏。而适才那把大火将他倾注全部心血的近卫烧掉了近十分之一,令其异常恼恨。不过裴行俭可非同一般,越是愤恨,越是冷静。他先将余部撤下,作为督战。静等大火熄灭后,便指派吴军连环不断的朝城上猛攻,在这些近卫利剑相胁下,吴军士兵简直是前仆后继。李陵在后方看得眼睛发直,他这才发觉,和这位“大唐气度第二”的名将相比,薛礼简直称得上心慈手软了。
到了此时,李陵也只能仰天长叹:幽州名将,果然个个名不虚传……
战局又有了变化。在吴军拼死打开一个缺口后,契丹士兵以及近卫部队开始越来越多的加入战团,将这缺口越撕越大。过不多时,又形成了城头上两军混战的局面。这等情形对燕军极为有利,关中部队守城还可,要和精锐的燕军面对面交锋,则勉为其难了。
薛万彻眉头紧锁,却无可奈何。像这种局面,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谋略兵法反倒变得无关紧要。正如城下三大名将对付潼关依旧只能强攻一样,薛万彻便是烂熟兵法,韬略过人,也只能不断朝城头增兵,依靠局部人数的优势却得平衡。
这又是一次长久的鏖战,就像两个巨人交锋,谁也难以一拳击倒对手,只好看谁的血能够流到最后。
这样打下去,最后的胜者,恐怕也会元气大伤吧?
就在这时候,奇迹般的,潼关的城门突然吱嘎嘎的洞开了。
这声音是如此的奇妙,对燕军来讲有如天籁,在守军听来又是地狱之门打开的声响。一时间,不管攻方守方,竟都愣住了。城上城下,十几万双眼睛怪异的盯着那扇缓缓打开的大门。
“潼关破了!”城门处一人擎着剑,仰天大笑。正是燕王李沐风!他凭借超绝的武艺,在混战中独闯城门。就在数百守军一个失神的功夫,已被他洞开了大门!
“关门!杀了他!”有人狂吼了起来。无数人朝李沐风扑去,企图把洞开的城门再度闭合。
但这已不是渝关。
李沐风冷笑一声,长剑化做一道清冷的残虹,先头数人已经滚倒在满是血渍的地面上。而城门外的燕军士兵狂吼也已经着朝城门冲去,用身体挡住了城门关闭的路线。尽管他们在顷刻间就被长矛刺死,但这已经足够,后面的战友们源源不断的冲杀过来,阻挡燕军十余日的大门终于被彻底打开了。
潼关城下本来堵满了登城的部队,此时城门突然打开,就像堤坝骤然决口一样,燕吴联军的士兵潮水般朝城内涌入,其势头无可阻挡。而城门的沦陷,令关中军最后一点倚仗全然丧失,斗志立时溃散。不管军中的将领们如何大声疾呼,依旧蒙头奔走,乱作一团,毫无抵抗的心思。
“罢了,罢了!”薛万彻看看身边由存的不到千人,长叹一声,将头盔摘下,露出一头花白的头发。“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将军!”一名副将率数百人奔至,急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走?”薛万彻目中寒光一闪,怒道:“嘿嘿!你忘了我立下的军令状了么?此番兵败,我还有什么脸面回长安?就算回长安又能如何?”
“那……”副将面色变了几变,道:“不若降了燕王也可……”
“休要再提!”薛万彻厉声道:“我薛万彻戎马一生,从不知道这个降字!”他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叹道:“我去之后,你可率兵投降,不必徒作抵抗了……”
“将军……”
薛万彻不再理他,越众而出。手中黝黑的镔铁枪朝前一指,大笑道:“薛礼,你可敢与我一战!”
此时,围攻薛礼的士兵早已溃散,不知所踪。一百多名近卫尚围在薛礼身旁,缓步登上了城头。一听此言,薛礼便知对方心思,便点点头,自众人环护中走了出来。这些近卫个个面带激动之色,毫不担忧,在他们心中,薛礼早已是不败的象征。
“薛老将军。”薛礼站住了身子,道:“这又何必呢?”
薛万彻“嘿”了一声,道:“你既是薛礼,便不该说这些!”
“是么……”薛礼漠然的立了片刻,突然朝薛万彻郑重的行了一礼,然后单手反扣震天弓,仿佛斜斜扛着一面巨斧。
薛万彻双手握住漆黑的铁枪,枪头指着薛礼,正在微微的颤动。猛然间,铁枪陡然收回,立于背后,整个人似乎一下高大挺拔了起来,就像一杆笔直的长枪!
“来吧。”薛万彻笑着。
潼关,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燕军陆续开进了城内,控制住了各处要地。那些毫无斗志的守军们已经投降了,正在被燕军指挥整编,一切渐渐变的井然有序。而此刻,无论将领还是士兵,无论战俘还是胜利者,都把目光投向城头上默然对峙的两人。
一阵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就在两人的战袍鼓动的同时,他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