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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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三三脸红了一下，幸好湖上的风大，脸一凉，也就不红了。
他笑笑看她，然后又继续往下说了。
“那时先祖家的丫鬟婆子中流传着许多种关于这个小姐的传言，有人说，小姐整天关在房内，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有人说，小姐该不会是被什么邪魔歪道蛊惑，然后在房内练什么邪功吧？也有人说，说不定小姐是思春了，天天在房里偷偷会谁家的公子呢？……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只是因为先祖管得严，也没人敢去证实，都只在私下里议论着。
有一天，一个丫鬟端茶去小姐的房间时，突然昏厥，不仅打翻了茶水，她的身子还撞在了房门上，小姐的房门第一次未经应允就被打开了。
据当时人们回忆，一瞬间，整个府邸仿佛吹过了一阵浓郁的香风，每个人都觉得好香好香，而且，这香气并未因浓烈而令人不适，反倒觉得心神舒畅，精神愉悦。而先祖和他的妻子赶到小姐房间时，只见小姐正捧着当初那株绿色的草发怔，而那个昏到的丫鬟竟然在香气中慢慢转醒，醒来后，分外神清气爽。那一天，整个迷蝶镇都氤氲了淡淡的香气，蝴蝶迷途的异景十六年后再一次重现。”
叶三三惊异道：“这……这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李悠然笑：“这也是有原因的，那么，你还要听下去么？”
叶三三忙点头。
李悠然还是笑，眼光里却渐渐夹了一丝凝重。
“那天以后，整个迷蝶镇上都开始传言，先祖的小姐是花神转世，而且她身上的花香可以救人。当然，说归说，大家也都是猜测，因为自那天后，小姐就不再闭门了，没多久，她嫁给了她的表哥，成了别人的妻子，而且，自从嫁了人，小姐身上的香气也日渐淡稀，不细细闻，也闻不出那股香味来。于是，那个传言也渐渐低了下去，好几年了，也不见有人说起。
可是有一天，这个传言又开始兴盛，这一次，它也已经不再只是个传言了。
小姐的表哥，也就是她的夫君是一位商人，常年在外地行走，有一天半夜回来时已是浑身血迹斑斑，气息微弱。他在路上遇上了打劫的山贼，随从们拼死保了他一命归来，却也是奄奄一息了。镇上最好的大夫被连夜请来，看了看后都无奈地摇头离去，府上的人都伤心极了，他的爹娘更是痛心得老泪纵横。小姐这时却极其镇定，而且，她做了一件极其怪异的事。
她用一柄极薄的刀刃划开自己的手腕，滴了差不多一调羹的血，等不及包扎伤口就将那调羹血送进了她夫君的嘴里。她身上的香气原本已经非常淡薄，镇上的许多人都快忘了这个小姐曾经是因为异香扑鼻而被奉为神子的，而当她划开自己的手腕时，他们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沁人心脾的香气。可他们当时都认为，小姐是太爱她的夫君了，才会做这样在大夫眼里根本就是无用的事。
可第二天的晚上，小姐的夫君竟然慢慢转醒，大夫来看后，都惊讶地直揪自己的胡子，连声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时，很多人都想起了小姐嫁人前房门被丫鬟不慎撞开的那一天，还想起了那个昏厥丫鬟的不药而愈。小姐的香气可以救人！小姐的血更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很多病重得被大夫放弃了的病人都被他们的家人抬到了小姐夫君的府邸门前，哭着喊着要小姐救救他们，刚开始小姐还出来对他们解释，可没人愿意相信，后来人越来越多，小姐不得不退回到了房内，府邸的大门也被府上的下人关上了……”
2008…09…28 21：17
十七、传说（二）
湖上的风越来越大，随着船摇，李悠然的身形也微微晃动。
叶三三怒道：“那些人怎么可以这样？！就算那个小姐真的能救，以她一人的血，又能救活几人呢？！救得了的人或许感激涕零，而无力再救的人又会如何看她对她？！”
李悠然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在风里突然显得极其无力：“其实这就是人的本性，大家都得不到的，那就相安无事；一旦别人得到了，自己却无法得到，心里便憋了一口郁闷的气，长久下来，一旦爆发，那便成了极其可怕的忿怒。”
叶三三急道：“那后来怎样了？”
李悠然深深地看她：“你知道为什么先祖的房舍会变成观音庙吗？”
叶三三想了想，道：“我……不太清楚，听楚伯母说，好象是先祖一家人都迁移了外地，就将房舍捐建为观音庙。”
“迁移？哼！”李悠然忽然冷笑，“那只是一个谎言而已，为了掩盖当年的那场大火！”
“大火？！”叶三三讶然道，“当年发生了大火么？”
李悠然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湖面。
“传言这次被传得很远，不到一个月，小姐夫君的府邸外就围满了各地来求救的人，可是，很多是真的病了，希望得到救助，也有很多是没有病的，他们想来看看，这个小姐的传说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的话，就可以为他们所用了。见小姐不出来，他们便在人群里说小姐的坏话，说小姐是看着他们死也不愿出来的。他们的用意也其实是想造出些混乱，然后引小姐出来，可不曾想到，许多人竟然愤怒地要烧房子，他们说，如果小姐不出来，就将小姐爹娘的府邸给烧掉。也许小姐被府里的人都保护得很好，并不曾听到过这些威吓的话，而且当时，她的女儿自从在那天闻到了她割腕散发出的香气后，竟然也开始慢慢散出了异香，一天不闻她身上的香气就哭闹个不停，她哪里还会有心思想着府外发生的事？！
终于在一个冬天的傍晚，小姐的娘家着火了，火焰如巨大的兽舌贪婪地舔噬着先祖府邸，包括小姐曾经住过的厢房，包括那片假山，都葬身在火海之中。那场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火光映红了半个迷蝶镇的天空。
围在小姐夫家门外的人仿佛忽然意识到了大火带来的死亡，于是，人群渐渐沉默，人群也渐渐退去。也许他们想到了自己一时冲动的后果，他们觉得，即便小姐出来了，愿意救他们或是他们的家人了，他们也无面目去面对小姐惊愕决绝的脸。那么大的一场火，那么浓烈的死亡的味道，小姐终于是知道了。
可是府邸的门一直关着，七天后，它也起火了。镇上的人都看得到，火是从小姐的新房开始的，逐渐蔓延了整座宅子。那场火也烧了三天三夜，不仅火光冲天，还夹杂了浓郁的香气，很多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义无反顾地冲入了火海之中，只是一个闪亮的火花，便成了一片灰烬。
当时镇上的人都拼命地救火，可是火那么大，谁也不敢太过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吞噬了整个府邸……”
他突然停了口，问道：“叶三三，你怎么了？你哭了么？”
“没什么。”叶三三快速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颤声道，“你继续讲。”
他的声音忽然柔软了下来，轻轻道：“小叶子，你还那么年轻，我讲的这些，你接受得了吗？”
她抬起头，有些迷惘地看他。
“你生活的世界应该很美好，你身边有阿爹，还有许多疼你爱你的人。”他有些怅然地笑，“那个故事未免沉重了些，也许你一生都不会遇上。”
“不是的。”她轻轻摇头，“那些沉重里面，有让人颤栗的穷凶极恶，更有令人感动的美好。阿爹告诉过我，每一样东西都有正反的两面，只看正面或只看反面，都只能只见一斑。看东西如此，看事情如此，看生活，也应该是如此。”
他点点头，又轻轻摇头，然后，怅怅地笑。
然后，他道：“我说了这么多，你现在知道花夕颜是谁了么？”
“花夕颜……”她怔怔道，“难道……她就是那个小姐的后代？……可是，那场大火……”
“大火后，很多人都猜测小姐已经死了，而当时，从那里也抬出了许多具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那些尸体，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除了黑一点，焦一点，他们都很安详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在冬日午后的温暖阳光下打个小盹，做个好梦。他们那么平静地睡在了那里，倒是让镇上的很多人都忍不住落泪了。
在小姐的新房里，他们发现了两具很奇怪的尸体，他们紧紧倚靠在一起，紧得人们想将他们分开殓葬都做不到。在他们黑焦的身体上，附着一层密密的同样被烧焦的蝴蝶，可偏偏还能看出它们的模样，还能想象出它们在花间翩然展翅的悠然姿态。人们都没有说话，可他们心里都明白，那就是小姐和她的夫君，既然无法执手偕老，那么，就执手而逝吧，只愿可以死后同穴……
那些尸体下葬的那天，几乎全镇的人都来了，他们把小姐娘家的人和小姐夫家的人都一起入殓，他们在坟上撒土，泪水和汗水一起默默流下……后来，他们在小姐娘家的废墟上建了观音庙，又在小姐夫家的废墟上建了土地庙，邻近的所有城镇，没有一处的观音庙和土地庙像此处这般香火鼎盛。”
“香火鼎盛？！”叶三三狠狠抹了把泪，“人都死了，香火鼎盛有个屁用！”
他倒是难得的沉默，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关切地看向船舱中的花夕颜，她的脸色已经渐渐红润，呼吸平顺，神情安详。
叶三三突然惊讶道：“花夕颜就是小姐女儿的后代！她没有死！她逃了出来！”
“对。”他轻轻点头，“这就是为什么她的身上也有异香。她们这样的花姓女子，代代传承，只要出生后接触了光阴莲，就开始沾染上异香，也开始释放出自己体内的异香。”
“光阴莲？就是那个东西？”
“外人对它的描述，是草的颜色，花的模样，也有人就称它为绿莲花。”他点头道，“而先祖府邸的假山里，就生长着那些光阴莲，它们散发着淡淡的香，而只有在花姓女子的调息运气下，才弥散出浓郁的香气。而当年，只所以会群蝶迷途，大概也就是因为迷恋光阴莲的香气。”
“不止吧……”她疑惑道，“你说先祖小姐的遗体上都有蝴蝶……？”
“那只是传说罢了，是我听来的。”他淡淡道。
她咋舌：“那你的意思是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你愿意相信的话，它就是真的；不愿意的话，那就是假的。”他还是淡淡道，“可我宁愿相信那都是真的，因为……”
“因为什么？”
他苦涩地笑，然后不语。
“你相信花夕颜也像小姐一样可以用自己的血救人，是么？”她忽然明白了，恍然道，“所以，你押的镖其实并不是你自己，而是花夕颜，而你，就是要用到她的血，是吗？”
他依旧不语。
她不相信地问：“李悠然，你难道不知道这可能要了她的命么？”
“我不会需要很多。”他低声道，“而且，我说过我会负责。”
“你怎么知道你就不需要很多？！”她忽然冷冷地笑，“如果你想救的人还是无法救活，我不相信你会不愿试试用花夕颜更多的血去救！”
他浑身震颤，按在船舱顶部的手指因为用力的缘故变得青白，隐隐看得见手背突起的细小筋络。
“还有，我想花夕颜这一路也都是危险的罢。”她冷声道，“我本来一直疑惑的，现在倒是明白了不少。她一路可能会因为离开生长光阴莲的迷蝶镇而出现各种病状，而且，她一发病就需要用光阴莲帮助调息运气治疗，而这样，她身上就会散发出浓郁的异香，可能会引来许多和你有着相同目的的人……所以，你才要另外托我们镖局保镖，或者说，用个假镖箱掩人耳目，好将你和花夕颜安安全全护送到地……”
湖上的风呼啸肆虐，她的话在风里却突然刺耳得极其清晰可辨。
他终于抬眼看她，缓缓道：“叶三三，我也是为了救命。”
“哈！李悠然，你忘了你刚刚讲给我听的故事了么？！”她激动地脸色涨红，眼眸中闪着急促而激烈的光，“那些围在小姐家门口的人，那些烧了小姐娘家的人，他们都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也是为了救命！我也是为了救命！！你要救命，你就不顾他人的性命了么？！你好自私啊！”
他呆了呆，喃喃道：“是，我是很自私。”
忽然狂风呼啸而过，撞得他身子重重摇晃，手中的折扇“啪嗒”掉落在船舷上。
那阵风狂乱地卷起他的黑发，不断打擦着他的脸颊，衬得他的脸色愈发惨白。
他抬眼看她，她惊讶地发现，他悠然的眉眼已经沉重地垮下，眼眸深邃，却似有无尽的苦楚。
忽然一个清幽的声音缓缓道：“叶姑娘，你不要怪李公子，我是自愿跟他去的。”
2008…09…28 21：18
十八、李悠然的扇坠
叶三三回头看，发现花夕颜已收好光阴莲，起身朝船头这边走来，船身晃得厉害，她也一手紧紧抓了船舱内壁的凹凸不平之处保持平衡。
于是她问道：“夕颜姑娘，你现在好些了吗？”
“好了，不碍事的。”花夕颜用另一只手系上面纱，笑笑说道，“让你们担心了。”
“我本不知道你的事，所以那天还劝你来。”叶三三歉然道，“可现在我全明白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送你回迷蝶镇。”
她这样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快速看了一下李悠然，见他的脸色更苍白了，心里突然又有些不忍。
“叶姑娘的好意，夕颜自然感激不尽。”花夕颜笑道，大概是还未完全恢复好的缘故，她的声音被风吹得微微凌乱，“只是这件事，真的是我的自愿，怨不得李公子，他也是一片好心……”
“一片好心？！”叶三三勉强道，“一片好心就可以视他人的性命不顾，视他人为草芥了么？！”
他依旧只是扶着船舱，薄薄的嘴唇紧紧抿起，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什么也不说，也不辩解，倒让叶三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好怏怏道：“要不说说看怎么个好心，不然还以为我喜欢做恶人呢！”
可他仍是没说话，眼眸平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