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之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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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声“叮铃铃”铜铃响,敲破了寂静,惊动了我亦惊动了鬼差。他手下一缓,慢慢停住。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铃响之时,那鬼差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居然显出一个冷笑,只是一瞬,似是嘲讽又似是不屑。
鬼差斜身而立,双手交叉背在身后,目光清冷投向远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影幽幽出现在街头。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暗淡晦涩,模糊了事物,让我瞧不真切那人的面目。依稀中见他手举一样事物,圆鼓鼓,黄澄澄,此时万物皆模糊,唯独这事物却出奇的亮,是一只碗口大小的铜铃。
来人不疾不徐的走着,平均每两秒走一步,走一步就摇一下铃,原本脆生生的铃声在这个幽月之夜听起来格外凄清神秘。看模样,这应该是刚才那个唱祭鬼歌的道士。仪式本已结束,但不知他因何回转。
我暗想,中元夜本来就是鬼魂出街的时候,你一个大活人这么晚不睡到处游荡什么呢?
道士继续摇着铃,保持着两秒一步的速度,越靠越近。终于,他停在离鬼差十余步左右地方,手半悬空中,轻摇一下,待铃声归寂后轻轻垂手将铜铃放在一侧的供桌之上。之后便再无动静。
此时一人一鬼相向而立,似是在互行注目礼。
我啧啧称奇,难道这道士看得见鬼差?若是的话,那这道士想必也正儿八经的修过几年道,能开阴眼,本事必是不弱。但,本事再大也是凡人,何必与半神半鬼的阴差套近乎呢?
天地间不知何时起了层青雾,将万物笼罩,月光越发的暗。夜,更黑了,空气中有种诡谲的沉默……
我隐隐感到,面前的这两人,是敌非友……
约半柱香之后,道士出声打破空气中那难耐的沉默。只听他好长一声喟叹,然后说,“好久,不见了……”
啊~我暗叹,这道士果然是同道中人。
可是,鬼差沉默以对。
道士似是毫不介意,继续寒暄,“我的来意,想必你已知晓……”
鬼差依旧沉默。我忍不住腹诽,半神了不起啊,这么没礼貌。
“何必呢,这样做,岂不白费了你当初的心思?” 道士轻笑一声继续,“你也知道,规矩若是破了,我其实是很欢喜的。”
还是沉默……
我好生奇怪,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为啥鬼差一点回应都没有呢?难道是我猜错了,道士其实看不见鬼差,他也不是在对鬼差抒发感情?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除了我以外,确实没有第三者在场。他总不至于是在对我说话吧?
想到此,我突然对道士的相貌起了兴趣,便想走近了去瞧一瞧,边想边抬脚。可是就在我起步同时,一秒钟之前还肃然沉默似冰山一座的鬼差突然斜跨一步,正巧挡在我前进的路上。
我急忙停步,鼻子几乎贴上他的后背。
我哎呀一声轻唤,忙退后。虽然明知不会撞上,但还是吃惊不小。刚要抱怨几句,却听那道士突兀而嚣张的大笑起来,“好!好!规矩是你自己立的,如今你要破,谁也管不了你!”
鬼差终于不再扮冰山,开口说了句,“我定的规矩,我自然破得。”语气虽淡,语意却强。
我暗赞,霸气!
悄悄挪动两步,避开鬼差的遮挡,偏头看过去。只见道士再笑数声,突然一鞠躬,对鬼差做了一个长揖,“多谢!”
这道士连续几句话落入我耳,后知后觉的我终于察觉,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
他是谁?难道是我认识的人?要知道这是八十三年前的公元1927年,我认识的年纪最大的顾婆婆的小姨现在也只是一个叫燕子的五岁小姑娘而已。
我的好奇心强而浓烈得被勾起,正欲再上前探查究竟,却见道士重新拾起铃铛,举在手中似摇非摇,好像准备离去。然而,就在道士转身瞬间,他停顿了一下,接着一声轻笑传来,即便是隔着这十余步距离,我也能听出那笑声里的意味深长。
之后道士不再犹豫,转身摇铃举步,一如刚出现情景一般缓而凝重的离去了。
我绕过鬼差上前追了两步,才发觉那不知何时悄悄蔓延的青雾由淡转浓,迅速掩去道士身影,不过片刻再度转淡,道士也消失不见。
走得这样快?我心中疑惑,停了脚步,盯着空荡荡的街道出神一阵。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我忍不住回身望。鬼差两道目光将我笼罩,目光交流,我又生出昨夜与他初遇时那种被人一眼看穿的心惊肉跳。
这次我不再怀疑,他看的,就是我!
“你入了我的法阵?”瞬间我得出结论,吃惊之余不忘揣度:鬼神通天,鬼差能入我的法阵或许并不出奇……可是……我转首盯着道士消失的方向几乎掩不住惊呼出口:那么,他呢?
看透我所思所想,鬼差沉默而望,眼神透出几分悲凉之意。在这种眼神注视下,我只觉压力很大:
我不会有事吧……
难道他要收的魂是我的?
我若是现在就当了鬼,那祖奶奶不得气得跳脚,李家的事业没人继承了啊……
不对呀,刚才那个生辰八字不是我的呀!
“你听到的故事,并不是真相。”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非金非木的奇特声线突然在我脑中响起,“提示我已经给你,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咿?什么提示?”我讶问,“还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和那道士真的入了我的法阵?他是人是鬼?”
但是鬼差不肯再回答我的问题,消失了。
~
青雾淡去最后一丝痕迹,明润月色透云而出,湛蓝天空纯粹明镜,之前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小街两侧灯影绰绰,笑语声透窗而出明晰可闻,空气中飘出食物香味。
这里,依旧是八十三年前的那个中元夜——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一切都这么的宁静而美好,好像数分钟之前那场鬼差与道士的奇怪而充满敌意的对话都是我凭空幻想出来的。
低头,月光清楚地映照出刚才鬼差以灰作笔写的那几个字。一阵夜风刮过,似是无形大手将字迹抹去。我心中明了,这便是鬼差给我的提示了……
寻找那个关于牡丹小姐的故事的真相的提示……
掐算了一下,生辰八字所指之人现在应当是五十五岁——假如他或者她还没变成鬼的话——我决定在这里多待一阵,不管鬼差目的是什么,先找到这个人是首要任务。
四顾下,心里有些茫然。大概被年岁限制,燕子的活动范围太小,我的活动范围亦被圈囿。无奈,我先返燕子家。
燕子一家正在吃晚饭,除了燕子与母亲外,我见到了这家的男主人,斯文,眉目间有书卷气。
食不言,寝不语。一家人默默吃饭。
我稍感无聊,蹲坐在之前那张小马凳上,四下打量。灶间炉火未消,映照在围桌而食的三人,脸上,身上,时明时暗,微有暖意。
只听一声轻咳,燕子爹放下手中碗筷,貌似吃完了。
燕子妈亦放下筷子,开口询问,“相公,再喝碗汤么?”
燕子爹摆摆手以示不要,起身,伸手摸了摸燕子的头。燕子抬脸看了她爹一眼,嘴里鼓鼓的填满了食物。燕子爹摇头慈爱叹笑一声,离了厨房。
厨房里左右无事,我索性起身,跟在燕子爹身后想去看看他忙些什么,边跟在他身后小步走着边嘀咕,大哥,你不会去茅房吧……
还好不是,燕子爹去的是书房。
望着满架子书我暗想,果然是个读书人……
燕子爹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我凑过去看一眼封面,几个繁体字写着,儒林外史。我觉得无趣,目光落下,被桌上一本书目吸引:宏镇异志。
深蓝色封面,白色封边,书页有些卷。我心里一动,这里面会不会记载牡丹小姐的故事?
可惜,我翻看不得。
一阵脚步响动,燕子欢快的冲了进来,扑进她爹的怀里,童声糯糯,“爹啊,给我讲个故事吧……”真是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姑娘。
燕子爹将女儿抱进怀里,笑笑说,“想听什么故事?”
燕子眼珠子骨溜溜一转,似在思索。我忍不住自言自语,你不会又要听牡丹小姐的故事吧?
“我要听~~~”果不其然,只听燕子拖长了稚气的声音一声欢呼,“牡丹小姐的故事~~~”
却见燕子爹脸色一变,眉头皱了起来。恰巧燕子妈也进了书房,端着一只放着茶杯的托盘。燕子爹将女儿放下地来,接过茶杯,先道了声谢,继而用责怪的语气说,“你怎么又给孩子讲牡丹的故事,我不是说过这个故事不宜讲给她听的么。”
燕子妈有些讪讪,辩解说,“只讲了前面那部分,后面的结尾没有说。”
噢……我恍然,原来这个爱情故事还有个与童话不一样的结尾……
到底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之十四
燕子妈将赖在燕子爹怀里的燕子小妞带走了,说是爹要看书了,不要在这里吵闹。燕子小脸上自然是满脸不情愿。燕子爹目送母女俩出门,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那本《宏镇异志》上。突听门口一声轻响,燕子妈只身回转来,问燕子爹,“相公,今天族长问起了,这本书啥时你能写完,族长还说,写完了趁早放在祠堂里头,也算了了桩心事。”
“是啊,世道乱,刘氏族人死的死,散的散,也没留下几个了。”燕子爹手摩梭着《宏镇异志》的封面,回道。
燕子妈叹口气,“族长也是这个意思,还说,以后就排排族谱吧,其他的,也不弄了。”
大约是话题过于沉重,燕子爹沉默了许久。燕子妈见相公无话可说,遂起身道,“我先去哄着燕子睡觉,等下便来给相公磨墨。”
燕子爹突然说道,“以后……”
燕子妈会意,接道,“以后我不会给燕子讲牡丹小姐的故事了……”
燕子爹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故事还是可以讲,等燕子大点再告诉她故事的全部吧,毕竟即便我们不说,她也能通过旁的途径知道。”
燕子妈点点头,叹道,“好好的一个大家族,就这样毁了……哎……”说罢低头离去。
这是多大的一个哑谜啊!!
正当我惆怅于不知该如何下手搜寻信息时,燕子爹终于翻开了那本《宏镇异志》——他们刚才谈论的果然就是这本书——我只是没想到,燕子爹居然还是专业作家。文化人啊……
当我喜滋滋的盯着燕子爹的手翻开书页时,心中热情登时被一瓢凉水泼熄。燕子爹翻到的是空白页。也是,作家要写书当然是写在空白页上。
突然我如醍醐灌顶般醒悟,刘氏族人和《宏镇异志》,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已经明明白白摆在我面前!鬼差留给我的那个做为线索的不知何人的生辰八字,很有可能在刘氏族谱中搜寻一丝踪迹!宏镇现在依旧存在,连名字都没有更改,想必要找这两本书不会太难。
与其在这里干耗时间,不如返回现实时代在做打算。况且施法太久,我的体力也会吃不消。
想罢,我念咒收法。
一睁眼,已经夜深,银亮的月盘半挂在老樟树的树梢,清辉一洒大地,依稀如八十三年前那夜。
我舒活着盘踞了许久而麻木的双腿,突然瞥见木门门缝里插进来一张字条。走过去抽来一看,是浩宇留给我的,大意是他与霞联络过,霞已经无惊无险的返回城里,一路上一点异状都没有,很安全,让我勿念。
大约是我在施法当中,没有听见浩宇的敲门声,所以他才留条示意。不过那个’新娘’,或者我应该叫她牡丹小姐,居然就这样轻易放走霞,倒让我有些惊讶。
我精神倦怠之极,胡乱填些东西进肚子,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和衣卧倒,不一阵便睡着了。
祖奶奶居然没有露面训斥,我美美的做起梦来。
~
公鸡尖锐高昂的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我翻了个身咬牙暗恨。睡意再度朦胧,美好回笼觉即将开始时,木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惊跑了我好不容易攒聚起来的瞌睡虫。我尚未发问,浩宇的声音传了过来,“木子,木子……”
我哀叹一声睡觉睡到自然醒对我来说是怎样一种奢望啊,拖着我的布鞋去开了门。
门口浩宇正要转身,这一见我,居然露出几分欣喜的颜色,“喔,你在家啊……我昨天下午来过,你不在,我还……呃……我伯母蒸了点白面馒头,让我送几个来给你当早饭。”说罢将手中事物往我跟前一递。一个土瓷碗里放着三四个大白馒头,清新的粗粮香味扑鼻而来,引得我食指大动。
我笑着道谢,顺手接过,抓起一个软软热热的馒头送进嘴里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赞叹,“好馒头,韧劲十足……”
浩宇亦笑,雪白两排牙露了出来,“哟,得您夸奖一回可不容易,一个面团得捏上个十几二十多分钟,别的不说,这劲道还是足的!”说话间我又咬了两口。
我这饿虎扑食的吃相吓得浩宇赶紧告辞,“我看我还是先走了,你慢着点,没人跟你抢,记得喝点水,免得噎着!嗨,晚点我过来拿碗。”
“哎!”我喊住浩宇,“你等下有事情么?”吧唧吧唧,嘴里不停。
浩宇回头看着我,疑惑,“没啥事,不过晚上要收拾收拾行李。”
噢,我想起浩宇之前说过的他的假休完了,打算返回北京。
“你有事情么?”浩宇反问我。
“等下陪我去一下镇里吧,”我先回答,跟着又问,“镇里是不是有个什么图书馆什么的?”
“图书馆?”浩宇想了一想,“喔,你说的是宏镇书斋吧?”
“是,是!就那地方!”我点头。
浩宇奇道,“你去那里做什么?那里都是些旧书之类的……”说到这,他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压低声音继续,“你是不是要到那里去查查有什么秘籍法术书之类的?”
我哈哈大笑几声,馒头沫子喷出去老远,笑完做一本正经痛心疾首状教育被我口水洗过脸正忙不迭找东西擦的浩宇,“你也忒小瞧我家祖传绝学了!我就凭一只木剑走天下,降魔除妖所向披靡,哪里还用着其他旁门左道?”
浩宇丢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