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之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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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百多年前遗留下来的,看看这桌、这蒲团,它们虽然旧,虽然蒙着极厚的灰让人看不出本来面貌,但却没有腐败。经历岁月却维持旧貌,这样的事情,是鬼力无法做到的……难道,是精怪?
目光在供桌附近范围扫视良久,找不到蛛丝马迹。
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不安,觉得某样重要的线索被我忽略了。供桌及桌上事物静默着,大方接受我的探查。再巡视了两圈后,我有些懊恼的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只是,小小斗室一览无余,除了我刚进来时留下的一串足迹,再无多余事物。草草浏览,我将视线再度投回供桌,盯着那尊无头的泥菩萨研究起来。
此时已到下午时分,夕阳斜挂,光线射了几缕进来,落在供桌上,将泥菩萨的大半身子笼住。残留的金漆在阳光照射下明灭不定,勉强显露出这菩萨当年尚有香火供奉时的辉煌模样。
突然有细碎的光闪动,几乎在我视线的死角。我转而望去,发光之物原来是供桌右侧的烛台,它亦进了阳光范围,背光面拉出一道斜长的黑影。
然而,闪光的不是被岁月灰尘所蒙蔽的金属质地的烛台,而是烛台上插着的蜡烛。
我迅速抓住了之前干扰我的那种不安,原来就是这对蹊跷的蜡烛。它们不是那种普通的用来供神的红烛,而是一对龙凤喜烛。适才在阳光下闪动,并吸引了我的视线的,就是盘在这蜡烛身上那只凤上涂刷着的、半隐半露的金漆。
庙里放喜烛?这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即为妖!
我盯着喜烛默默看着,脑中飞速的想着各种可能性:要面对的究竟会是什么?如何制服它?万一情势不利该怎样全身而退?
正在此时,左侧轻轻传来门轴转动声响,我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墙壁上露出一道缝隙。
这是一扇暗门,表面与墙面同色,藏得极好,若不是极目细看,很难察觉它的存在。门内暗黑,一丝光都无。
我轻轻走到门前,感觉到有气流隐隐流动,迟疑了一下便伸手去推门。
当手心与门面接触时,惊觉门扇的温度非常低,似乎能将人的手粘住一般。我收回手,曲肘抵门,借由衣物阻隔将门推开。
一霎,似某种制约被破解,之前白雾带着透骨寒气立时渗出,争先恐后的,如听从指挥的士兵听见了冲锋的号角。不过片刻时光,破庙便被白雾占领,我似陷身在一片雾的海洋。
浓雾遮住视线,我小心退到墙边,摸着墙壁往外稍走几步,一直走到庙中部。继而发觉,这些白雾似乎并不介意我的存在。它们自顾自的滚拥着,翻腾着,由低到高,渐渐充斥整个空间。
令人惊异的是,但凡白雾经过的地方,面貌大变。犹如有人用朱笔重新描绘过的碑匾,也像是原先脏污的东西被重新洗刷——那层薄雾就是那支笔,或者那把具有超级洁污能力的刷子——随着白雾的渐渐升高,荡涤了灰尘,庙内呈现鲜艳红色,由低而高循序而进,先是地面,继而墙角、桌腿……桌面,墙体……整个柱子……最后是天花板……
雾渐转稀,随着室内从旧到新面貌转换,白雾最终消失不见。
未多久,我就置身于一处红色的世界,到处红得晃眼,透过窗棂射进来的阳光被染成了散淡的红色。
抬头看,红帘布幔,无风自舞。
不知何时,供桌上的龙凤喜烛被点燃,摇曳着两朵烛火,静静吐露光华。
就这样,破屋完成了由庙向新房的转变。它静寂,同时簇新、耀眼夺目,只不过略显空荡,缺少了恭贺的宾客与一对新人。
一阵唢呐声募地尖锐响起,厅角隐隐浮现出几个灰色的影子,四五个男人,穿着老式的对襟衫,长马褂,头戴礼帽,或站或立,吹拉弹唱……
哦,这是一支乐队……
似是印证我的猜想,唢呐声未停,铜锣、二胡等等随着一起奏响,一曲恭贺新婚的喜乐便热热闹闹的唱将起来。
接着,不断有人影在我身边浮现,依稀看得出是宾客模样,有人倾耳点头,有人举杯相祝,还有人捧着菜盘果篮,有婆子、丫头、小厮等。人影陆续显形,先是一个、两个,不多久便到处是人,小小庙堂几乎撑得满满当当。
虽然它们只是些影子,连五官也看不清楚,但依旧能看得出人人面带喜气洋洋之态。
我能够看见许多影子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热烈的议论,但我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有那阵喜乐,在空旷的房间内凄厉的响着,和着自身的回音,奏出一支诡异的曲调。
猛然而突兀的,喜乐在曲调最高潮的时候断了,就像是正在放着高昂热烈的摇滚乐的音响被人突然一下拽掉了电源一样,不期而来的寂静反而比刚才那喧嚣的噪音还难以忍受。
一阵风自我身后刮过……
影子们停下各自的动作纷纷将头转向前门方向,动作十分整齐划一。我忍不住跟着他们的动作一起,调转头来。
只见前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红色女子身影,身着艳丽喜服,头上蒙着一块大红喜帕。她静静立在那,许久都没有动。不知哪里钻进来的一缕微风,吹动了她的裙摆和头上的喜帕,吹乱了我额前的发。
我忍不住伸手整理头发,放下手时,发觉女子虽然姿态依旧,但已经悄悄朝内欺近了一小步。
我不敢掉以轻心,下意识的捏了捏手心。
~
女子突然动了起来,摇摆着苗条婀娜的身子,娉娉婷婷的走着,迈着女人当‘新娘’时才有的典型的那种细碎优雅的步伐。她甚至做了一个跨门槛的动作,先是一停,接着左手拎起裙角,似娇似怯的踮起脚迈过一道并不存在的门槛。而她的右手始终虚悬在空中,好似边上有喜婆殷勤的牵引。
唔,‘新娘’到了——这是个几乎不用证明便能确认的判断。
与众不同的是,周围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唯独这个红影,丰满得不像个影子,好像就是一个真正的’新娘’正活色生香的向我走来一般。
若不是她的姿态过于诡异,我会把她当成人。
眼神快速四扫一周,没有找到新郎的影像,于是重新将目光定在眼前鲜红的影子上。
她飘飘忽忽的行着,衣襟无风自舞,不一阵便路过我身边。喜帕掀起一角,我看见红盖头下雪白的瓜子脸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唇红的滴血一般。突然,她脸微微侧向我,送来一个媚笑。
这个,便是现在这座庙宇的主人了吧……
‘新娘’继续以那种独特姿态前行,一直来到供桌前。我突然起了好奇心,她会不会就要拜天地了?可是新郎都没看见呢!
但她没有停,先是穿过供桌,跟着钻入墙内消失不见。
之前所有的影子,宾客的,下人的,还有奏乐的,随着’新娘’的消失而一并消失了。整个庙内空空落落,又只剩了我一人。
只是,那片耀眼的红色却并没有退却,堂前那对喜烛也依然璀璨。
我不再犹豫,上前挥出两掌,扇灭了喜烛。果然,某物发出尖锐凄厉的不满嘶叫,尾声拉得好长。叫声停后,庙内恢复了正常。
还是那么破,灰尘密布,但再也寻觅不到丝毫红色的痕迹,连那对龙凤喜烛的烛芯,虽然灰扑扑的,却没有点过迹象。
阳光渐弱,日头西斜,我担心时间越晚越对自己不利,于是迅速闪身进了暗门。
~
暗门内是一间三米见方的房间,四周没有窗户,却并不黑暗,反而充斥着一种温润如绿的淡光,像是月光下一枚上好玉璧发出由内而外的润泽柔和。
很快我就发现了这种光感的来源。
一个约莫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的池子,躲在破旧的楼梯下面。池中装满了水,一个中等身材头顶已秃身着农家人夏日常穿的那种短襟汗衫的男人正面朝下漂浮在池中。他周身散发出一种淡绿光芒,将一池子水映照得通通透透,似碧如玉。
我暗惊,突然意识到这人便是浩宇和霞正在寻找的二伯。我急忙下水,捏住那人的两只脚,先将他整个身子翻转过来。只见他面部铁青双目圆睁牙关紧咬,露出狰狞挣扎之态,五官扭曲的变了模样。不知在水中浸了多久,身子死沉死沉的,我颇费了几分力气才将他拖出水池。
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似有若无,若及时施救应当救得回。
这时,门外传来了几声呼唤:“木子,木子!”那是霞的声音,她居然进来了!
我当真惊出一身冷汗来!
丢下浩宇二伯疾步窜出暗房,便瞧见霞与浩宇手拉着手站在庙中央,她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拽着我那把桃木剑。
见到我,霞一喜,刚叫了我一声,继而语调大变,脸色惨白而呼,“小心!”
我心知有变,忙伏地一滚躲开两米远,半蹲半立下抬头回看。暗门边‘新娘’不知何时再度出现。她垂首而立,红裙簇新,金丝凤凰盘踞周身,双手自然下垂在身体两侧,依旧盖着那个红盖头。
我的眼神丝毫不敢偏离,用低而有力的声音对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霞说:“你慢慢的,退出去,站进刚才我画的那个圈子里,等!”
不知道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想留下来看热闹,霞站在门口有些欲走还留的犹豫。浩宇挺身而出,将霞护在身后。他听见我的话却没听明白,于是拉着霞两人一起慢慢往后倒退着走。
我开口阻止:“霞,你先出去,浩宇,你等下找到机会进暗房,你的二伯在里面!”
霞从浩宇身后探出头来亦轻声问我:“我也能帮忙的!”最初的慌乱过去,大约看到己方有三个人,大小姐的胆子又壮了起来。
就在此时,’新娘’动了。她突然朝霞与浩宇站立的地方飘了过去,上手笼在水袖中,红盖头翩跹而飞,似落非落。我当即抢步上前,双手结了个佛手印暂时阻止了她的身形。
平时用来镇鬼的佛手印在这个‘新娘’面前似是丧失了大半威力,手掌前的压力奇大,且越来越大,不一阵我交叉的手指开始发颤,小臂也几乎支撑不住。
我回头横了那木呆呆的二人一眼,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可怕,霞和浩宇终于醒悟过来。
霞转身就朝外跑,刚迈了一步又回身呼唤了一声“浩宇”。浩宇回头,霞将手里的桃木剑朝他扔过去,急道:“带给木子!”于是浩宇带着剑便朝我奔过来。
我心里稍安,转回头紧紧盯着在佛手印中飘忽乱颤似是在寻找出路的红影,余光瞥见浩宇满面惊骇正要靠近我把剑递过来,便抵着强大压力勉强吐气说:“别管我,先去救你二伯!”
‘新娘’暂时被我牵制,无暇分神对付霞和浩宇,此时正是救人的好时机。
浩宇话也不及说,朝暗门冲了过去,没多久抱着他湿漉漉的二伯退出来,踉踉跄跄经过我身边。大概是剑没地方放,被他横咬在嘴里。
我稍安,心情一舒,手下力道难以维系。在佛手印即将被冲破的关头,转结了个狮子破击印,暗念法身咒朝‘新娘’推去。
只见她借力一荡,身躯一展,两只广袖侧向轻舒,高高的飘了起来,悬空贴在身后庙墙之上,一双玉足就在我面前,左右各用银线绣着朵怒放的牡丹。
我顾不得其他,高声叫:“浩宇,剑!”脑后风声传来,我闻声纵跳到半空右手一伸抄起木剑,接着身形不停,捏了个剑诀回身就朝墙劈去。就在逼近它的时刻,我又看见露在盖头下的半边尖脸,以及红唇边挂的那抹讥诮之笑。
剑还没来得及砍在她身上,‘新娘’的身影便陷进墙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翻身落回地面,一眼瞥见浩宇刚好迈出了庙门,霞的欢呼声随即响起。
回转头盯着空荡的墙面,我突然觉得,它的离去并不是因为怕我。继续斗下去,我实无把握!带着难以名状的懊恼与忧虑,我收剑撤退。今日不宜再继续缠斗,来日带齐剑符才有胜算。
作者有话要说:
☆、之六
我们三人带着昏迷不醒的浩宇二伯退回村子,一路沉默。
想着那‘新娘’的两个嘲笑以及后来气度不凡的翩然而退,我心中有些不服输的气恼。霞则是真正被惊吓到。至于浩宇,约莫是见证了与书中完全不同甚至被彻底否认的事物,则一时难以接受。
总之,我们三人各想心事,完全没有交谈兴致。
至于浩宇的二伯如何出现在那破庙,是被诱惑还是无意闯入,只有问他本人才能知晓。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他是被那‘新娘’浸在水池中的,目的自然是要吸取他的精魂用以修炼。
被我们救回后,浩宇二伯一双眼睛始终一直闭不上,浩宇按住眼皮往下拔也没用,那副样子看上去着实颇为诡异。待浩宇的二伯母看见自家男人那副样貌时,惊叫一声差点晕了过去。
得到风声的乡邻纷纷围聚在浩宇二伯家,有看热闹的,有真心关切的。浩宇被一群姑婆围住,七嘴八舌的说,“哎呀,他二伯怎么变这样子了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还有人建议报警,随即被旁人否定,“报警又什么用?请半仙来跳跳神吧”……
浩宇将求救目光投向我,顺利的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我头疼极,还不等逃离,便被众人围住,你一眼我一语的吵得我头晕,还有人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皱眉回答,“送医院吧!好好调养一下,老母鸡汤喝喝,怎么营养怎么来。”这个回答让众人大为惊讶与失望,大概他们以为我会做个法式画画符洒洒黑狗血什么的。
我不再跟这些姑婆们纠缠,将木剑夹在胳膊底下拉着霞离开了浩宇二伯家。浩宇安顿好二伯安慰好二伯母,便寻了过来。这次我没有将他拦在门外,任由这对鸳鸯互诉衷肠互相安慰。
不一阵又有人上前敲门,说是乡邻们找了辆牛车准备拉着浩宇二伯去村里的卫生队,先吊个盐水什么的。浩宇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木屋,跟着牛车去了卫生队。
这样一折腾就到上半夜,以霞的精神再开车返回城里太过勉强,我也不放心她一人趁夜离去,于是她决定在木屋留宿一晚。
吃了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