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之间-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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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有些愤愤,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我们这都是第三回见了,难道不该露出个笑脸来招呼一下?旋即再想,地府里呆久了人大概都是这样的面瘫,我应该大人有大量,别跟小鬼多计较……想到这里我猛一阵后悔心虚,偷偷瞄了他一眼。
我忘记了,这个鬼差有通神之能,他能听见我的思想!
鬼差没有跟我计较,他转过身,继续怔然望着窗外。
怔然……我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用这么个表示‘惆怅’意思的词来形容他……
此时的鬼差,不再那样的冰冷毫无表情,他的目光泫然而亮,竟然含着某种感情……
咿~虽然明白人鬼殊途,彼此敬而远之是为上策。但我实在按捺不住我的好奇心,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座舫。
舫头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影。
我不确定鬼差看的是舫还是舫上的人,于是收回视线准备再确认一下。只这么短短片刻,他就已经走了。
我愣一下便尽情腹诽起来,连个招呼也没打,真是没礼貌呀……
起脚下楼,楼阁外是连廊。我沿着连廊而行,直朝舫行去。不知道那个人,呃,那只鬼,还在不在。时间剩的不多了,我打算看它一眼就撤。
登上与岸相连的平桥,踏上尾舱,低头钻入中舱,眼前出现四级踏步,只要踏上去便到舫头了……
我举足噔噔噔踏上三级,在准备跨第四级的时候却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视线,忍不住停了下来。
那是一把伞,晾在出口一侧。
青黄色的油纸伞,伞面还是湿的,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底下汇出一条涓涓细流,蜿蜒流进舫底的池。不知是否为沾了水之故,那几枝杨柳越发鲜嫩起来。
饶是我总在祖奶奶面前自夸定力过人,此时也惊了……
随着午间那场滂沱大雨而来的,真的是幻境么?之前被卖茶叶蛋老太太所惊,没看见伞中人模样,想不到她这样轻易便再度出现。
抬头,一个女子的背影落入我的视线。着一身古装,素青罗裙加身,裙角以大红丝线绣着朵重瓣莲花。头挽云髻,发端插着只白玉簪。玉质很润泽,暗泛水光,质地上乘。耳边各垂一枚小小的、与发簪同质的玉环,随着动作,在颈侧轻轻摆动。
微风拂起她的发,飘起几丝,很有几分缱绻难舍的味道。
总之一句话,这个背影,很美……
我极想上前看一看她的脸,却在看见另一样东西时再度一惊……
我的鸭子,正乖乖趴在那女子身边,似在同她一起欣赏眼前无边风景。
~
诸位若是记得我在折鸭子时说的那句废话,便一定能明白我心中惊从何来。这是逐阴符,哪里阴气重它就往哪里去。也就是说,在这个遍地阴气的宅子里,它会自动停在阴气最重的地方。
夜风拂过,女子左手略抬,理了理吹乱的发,于是我便看见她右手食指上还有一个戒指,也是白玉的。她顺手摸着右耳的耳环。小小一枚玉环被捏在三根细白如葱根的修长指间,剩下两根微翘如兰花,整只手在月色下泛着清光,一时间我分不清哪里是她的手指哪里是玉。
我压下心中惊骇,轻轻放下手中包袱,然后弯腰抽桃木剑。
剑刚抽到一半时,突然动作停顿。不是我不想抽剑出来防身,而是我动不了了。就在一瞬,浑身知觉全无,身体僵在弯腰抽剑的那个动作,唯一能动的是眼珠,也只能扫射身下一米左右的距离。
这是阴魇,阴灵侵入人的五官四肢之故,以前不是没遭遇过,但从没这么迅速、彻底和突然!现在我连小指头也动不了,更别说发符念咒驱散阴气了……
这下我心中没有‘骇’唯余‘惊’,继而心中呐喊起来,这不可能是真的!
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妖还是鬼,也不可能一下把我逼到无路可退!我这二十三年的苦修啊!
可是,现实无情的告诉我,我现在果然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之地……
唯一的办法就是脱肉身,用魂魄来跟对方斗一斗。但这样一来,若是侥幸赢了还好,顶多元气大伤,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若是斗败了,便直接魂飞魄散,连变成鬼去和祖奶奶请罪都不成。此实乃置之绝地而不一定能后生之法……
祖奶奶教我时,曾垮着脸极其严肃的叮嘱我,“慎用!慎用!!”
继而我再想,难怪刚才那个鬼差用那么惆怅的眼神瞅着这里,他肯定也是发愁自己本领不够收不了这个灵力强得可怕的女鬼。
只这么一小会功夫,我的眼前就开始模糊起来,五官的最后一个,直通人的灵源的视觉也开始退化……
我心中开始为自己悲凉,难道真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情势不等人,我没时间为自己默哀。
心神一定,开始默念口诀。忽然一样东西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虽然视力褪了许多,我还是毫不费力气的将那朵别致的红色重莲认出,或许是肢体动作,亦或许是风吹所致,裙裾微微飘动,连带花瓣亦轻颤起来。
她已经来到了我身边。
口诀才念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因紧张忘记了大半——这不能全怪我,这招学了那么久还从来没用过,不熟练也是正常。只是,看上去我连最后拼命一搏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用尽力气想抬头看一看她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心说死也得死个明白不是。等我也成了鬼以后,若是祖奶奶问我究竟谁那么厉害能一下就灭了我们李氏这独一根苗时,我也得有个应对,否则就真的太丢我们李家天师的脸面了,到时祖奶奶的凿栗肯定会毫不留情的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我边胡思乱想边极力挣扎着,忽觉身体轻松了一些,忍不住再挣了挣,竟然略有松动。我暗喜,只道是那上半段口诀发生了效用,于是继续重头开始默念。
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过不医啊……
突听一声莺语,清脆温婉在我耳边响起,“这么轻易便动用出窍术?呵……镜铤真是越来越会训人了……”
跟着那个身影略低了低,一只纤长素手伸过来,椭圆的指甲光润,涂着淡淡一层粉色。我激灵了一下,心说看不见脸就只能认手了么?这个难度有点儿高……
可是,那只手的目标并不是我,它轻轻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的伞上。伞面边转了个圈边离开我的视线,几乎就在下一秒我便能动弹了,‘扑’的一下,身体以蜷缩如烧红的虾一般的诡异姿态摔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那把桃木剑。
我来不及赞一下自己好生敬业摔成这样剑还没有脱手,立时便爬起身来朝后看去。
一片空落,除了舫上旧景,再无旁物。
她走了……
她走了?我惊奇不已,就这样走了?
她真的走了……
夜风中,我无语喟叹,突觉气息一滞,一口气再也憋不住,应该是香已经燃到了尽头。我赶紧离了旱舫,沿着景道朝外奔去。如果不能在香灭前离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背书也好,把头当陀螺也好,都是我不愿意的。
足下生风窜上台阶穿过花厅来到庭院,青砖地还是青砖地枯树还是枯树,足下继续生风窜上台阶转上通道绕过隔墙来到迎客厅,画还是画太师椅还是太师椅,足下三度生风蹿下台阶置身小小天井里,入口照壁就在前端,穿过大门我就能离开宅子了。
胜利在望,我毫不迟疑绕过照壁,却在看见大门时停下了脚步。门是关着的。我暗奇不知道哪个鬼帮我关的门,边踏上台阶,伸手一推……
做完推门的动作后,我才发觉不对头。
我为什么要推门呢?从里往外走,不该是用拉的动作的么?但是,门就这样被我推开,我一头撞入。门里头又是一个照壁,两个扇形漏窗,靠左角种着株梅花……
不再是枯树而是梅花,半人高,一树怒放。
我扶额,刚从莲花池里逃出来,这里便看见梅花,这些鬼难道只管自己喜好而不管四季伦常?
转身,毫无意外的看见大门又关了……
鬼打墙啊鬼打墙……
此时我的气再也存不住,张口呼出好长一口,跟着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空气有点阴湿,充斥着梅花的幽幽暗香,倒也好闻。
换了一口气后,我静静站了会,看看会出什么幺蛾子。但是没有,四周还是死寂而无变化。看来,我这个活人没有惊动里面的那些死人,或者那些死人知道我这个活人不好惹,正在积极备战。或许这个鬼打墙就是一个下马威。
作者有话要说:
☆、之六
破鬼打墙的办法有很多,秽物可破,以中指之血抹在额间亦可破,前者不雅,后者若人本身没有修行则不一定灵,当然还有一种,直接找到始作俑者,除之,则一劳永逸。
要是搁以前,我会用最后一种方式,但是,在刚见识了那青衣重莲女鬼的本事之后,我觉得假如跟她打上一架,我被她除掉的可能性大大高于我除掉她的。连半神的鬼差都对人家敬而远之,我就别去触那个霉头了……况且这鬼打墙是不是她所设都不一定,毕竟刚才她稳占上风却没有进一步伤我!
不管怎么说,我跺了跺脚,先离开这里是为上策。
将中指伸入两齿间,用劲咬破,挤出一滴血刚要点在额心。忽听一声凄厉尖锐的年轻女子哭声,就在附近响起。哭得很惨很惨,边哭边喊,“太太,别赶柳儿出去啊,柳儿再也不敢了啊……”
我一叹……又开始了么……
跟着一个老妪声音响起,尖刻的斥责,“你个不知死活的下贱蹄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少爷!太太赶你出去是额外开恩放你条生路!若不然叉到黑屋里饿死了你都是给你长脸!你还敢作死赖着不走?”
先前那个年轻女子倔强哭诉着,“太太,太太,求求你见柳儿一面吧,太太!太太!柳儿已经有了少爷的骨肉了啊,太太!”
“你个小浪货!还敢满口胡言败坏少爷名声?”又是一个女声响起,比之前那个老妪年轻了一些,我正在猜是谁,那声音便阴森的下了命令,“乔妈妈,周妈妈,她既然不想走,那就成全她!把她关到柴房去,堵了嘴,捆了手脚,死了干净!”
“呜……”好长一声哀鸣,之后声音渐悄。
看来又是一出深宅悲剧……我有些犹豫,要不要看个究竟再走?
正在此时,照壁那头露出两只青白色的手,都只露出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其余四指,像是有人抠着照壁偷偷向外探望。
果然那头便怯怯探出,先是前额,跟着是两只大眼睛。很大的眼睛,几乎占了整个脸一半,眼珠子凹陷好深。鼻子尖尖的,下面是嘴。嘴唇萎缩,直露出上下牙床来。此时她整张脸已经露了出来,干枯似是一张皮直接蒙在了骨头上。
我开口问,因为同情,语调格外温柔,“你是柳儿么?”
枯瘦的头点了一下,轻轻的,一条麻花辫从她后脑垂了下来。她摸了摸辫子,似是想露出些羞怯表情,但干绷着一脸枯皮连抬头纹都挤不出来,抠进眼眶的眼珠子晃荡了一下,眼看着要跌出来一般。
“为什么还在这?为什么不去投胎?”我再问。身无黑气,她不是个厉鬼。想必生前只不过是个可怜女人,谈了一场不合时宜的恋爱,代价太大,付出了宝贵生命,只是不知为何勾魂使者没能来将她带走。
她咯咯笑了一下,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出不去呢……嘿,嘿嘿嘿……”然后便将头缩回,跟着是手,如突兀出现一般的消失了。
我立时便决定帮她超度,勾魂使者怠了工偷了懒,我便带她前往黄泉路。看她一身民国时期大户人家粗使丫头的装扮,当鬼估计也有一百年了。就这么在这个宅子里游来荡去,不能投胎不能重新开始人生,实在是可怜。想定,抬脚追了过去。
照壁后头空空如也,不知道她躲去了什么地方。
找,还是不找?
找的话,这么大的宅子,我上哪去找她被关押至死的‘柴房’?但如果不找就这么走了,老实说,心里确实有点那啥,过意不去吧……
正为难着,左侧耳房突有动静传来,声音有些模糊,分辨不出是什么。为防万一,我将剑抽在手,顺手将中指快要干了血抹在额心,念了开阴眼的咒。闭了双目,眼前一片灰蒙蒙,阴煞如雾,充斥天地。我心服口服,难怪刚才会被区区鬼打墙迷住,有此阴煞助阵,就是得道高僧来了,只怕也会吃个不小的亏。
此时只能看见身前三尺范围,我真是很讨厌雾,尤其是阴雾。于是掏出桃木钉,穿上火符弹射。钉入地面,火符便‘哧’的一下燃了起来。能见度立时大了许多,俄而我抬头看见眼前风景,不由愣怔。
面前出现了一个黄花梨木月洞门。
洞门居于当中,两侧参差交错是乱而有序的博古架,架中摆放着铜鼎瓷盘等装饰物。圆形洞口被乳色轻纱所遮,看不见里面。我转头四下看,左侧一步远处是一个明代风格的高束腰条桌,紧挨着墙,桌腿细而轻盈,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四只桌脚似马蹄,稳稳落在地上;桌上一角端放着一只青玉瓶,瓶身有一块天然白色,被巧手工匠雕成五瓣梅花一朵,花蕊微吐。右侧则是一个弥勒榻,榻上放着香几一只,小小的四方桌,漆做暗红色。
我有些懵了,闭闭眼,再睁开,景物未变。我怎么就从放杂物的耳房跟前来到这个看上去像是闺房的地方?
圆月清辉透窗而入,将各样家具的阴影描在地上,虚虚实实似梦似幻。
我还是难以接受,手从桌面摸到瓶子上,不是幻觉。走到窗户边朝外望去,这是个两层的绣楼,楼底下是个花园。面积不大,几株花树,地面满铺着青砖,一张美人榻,还有一个秋千,看上去像为深闺小姐解闷而设的内园。园口侧面有一个窄小木门,紧紧掩着,估摸着是朝外的通路。
我立时打定了离开的主意,任何蹊跷奇怪不想再深究,那个叫柳儿的此时也顾不得了,还是等明天弄清楚了老宅子的房间分布再来有的放矢吧。
忽然眼角抓到明灭摇曳的光芒,我扭头看去。在洞门隔纱之后,一盏烛光幽幽亮起。
我忍不住后退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