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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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三把钥匙?
二太太说,就这三把,就给了我这三把,是大太太亲自从手腕上扒下来给我的。
二老爷摇摇头,说,保和堂这么大家当,难道只有这么三把小钥匙管着吗?
二太太说,我不知道,反正这三把钥匙一把管钱,一把管账,一把管物,物就是仓库,我还得学着记账。
二老爷说,放屁,仓库的锁子有这么小吗?
二太太说,仓库的钥匙一共有十几把,都是四五寸长的,怎么在身上带?都锁在一只小铁皮箱子里,先打开铁皮箱子再取仓库钥匙。
二老爷就全明白了,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倒也会想办法!二老爷一直不知道这个秘密,那么多大铜锁的钥匙怎么在大太太身上一刻不停地带着?原来只有这么三把小东西藏在袖子里,怪不得从没看见大太太带钥匙。
二太太从二老爷手里把那串钥匙接过来,又套回自己的手腕上,问二老爷,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反正保和堂的事你又不管,就知道押大宝。
二老爷不理二太太的话,只顾打自己的算盘,然后非常坦然地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你先给我取一百块银洋的银票,别的以后再拿。
二太太吓了一跳,问,你要一百块大洋干什么?
二老爷说,押宝,这下好了,我再也不当穷耍钱的了,以前我从来不跟家里要钱,就是要他们也不给。
我也不给!二太太突然变得很严肃,赌钱是无底洞,有多少也填不满,我当家你最好别去耍钱。
二老爷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瞪着眼珠子问二太太,你说什么?不让我去押宝,你是这么说的吧?
第三章(6)
振权二太太说,是,你要还像以前那样,我也管不了你,但是,我可不会多给你一分钱,以前多少零花钱,以后还是。
二老爷就蔫了,耷拉着脑袋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二太太问。
你不是我老婆了!二老爷说完扭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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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多少有些歉疚的二太太不明白,二老爷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是你的老婆是谁的老婆?然后她突然想到了身强力壮的牛旺,她被自己这荒唐的念头吓了一跳。
二太太再次见到牛旺是在半个月以后的一个傍晚,这时六月已经过完了,天气异常炎热。吃了晚饭,身上觉得燥热,二太太就喊了秀儿要到外面去走走。刚出了大门,就碰到牛旺骑了大青骡子从外面回来,脸上红扑扑的。
牛旺紧着从骡背上下来,给二太太弯腰行礼,说,跟着骡帮赶脚,两天前从紫荆关走的,骡驮子走得慢,晌午又耽搁了一阵。
二太太不敢看牛旺那双黑亮亮的眼睛,只盯着他健壮的胸脯说,赶快回去吃饭歇着吧。
牛旺嗯了一声,拉着骡子就走,但眼睛却盯着秀儿。秀儿就笑,跟吃了蜜蘸糕似的,满脸都透着甜。
二太太心里就咯噔一下,感到很不是滋味。二太太立刻敏感起来,想秀儿这丫头片子是不是看上了牛旺呢?或者牛旺早已对秀儿有意?这肯定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牛旺怎么会看上秀儿?这个连屁股都没发起来的丫头片子,她怎么能跟我比呢?牛旺就这么没出息吗?
二太太!二太太!秀儿摇着二太太的胳膊喊她,就把她的思路打断了。二太太回过神来就觉得难为情,知道是自己走神,把事想邪了,秀儿只是个使唤丫头,她怎么会背着主人有这种事呢?
二太太,你没事吧?秀儿想起上次二太太晕倒了的事。
二太太笑笑说,没事,我想起来灶上的厨子该不会回家去,要是那样牛旺怎么吃饭呢?
秀儿说,这不用二太太操心,骡帮又不是光他一个人,他只是先回来了,后面的驮子马上就到了,再说厨子知道今儿骡帮回来。
二太太说,那就好。这样一来,在街上转转的兴致已经没有了,何况天已经黑下来了。
回去吧,二太太说。
二太太在这天晚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索性搬了一只小凳坐在桃树下乘凉,心里仍然想着牛旺的事,最后她竟荒唐地想到给他缝一件白布汗衫子,这念头让她兴奋了好一阵子。
二太太想给牛旺做一件汗衫的计划很快得到了落实,原因是七月初三开始下起雨来。这时玉米棒子刚刚在地里抽穗打包,早的已经吐出红花线来了。在这样的天气里,保和堂的长工们只能呆在长工房里闲得无聊,围着上年纪的人听笑话,或者讲些神鬼之类的故事。保和堂的女人们就聚在一起做针钱,一边讲些婚嫁生孩子之类的事。二太太那天给各伙房支拨了柴米油盐,然后从库房里扯了几尺白粗布,想着牛旺的身板儿,试着裁了一件汗衫子。
秀儿问二太太,给二老爷做吗?让我来缝吧。
二太太说,还是我自己做吧,闲着也没事。她怕秀儿一看那尺寸,就露馅儿了,骨瘦如柴的二老爷肯定不能穿这样肥大的汗衫子。
秀儿无事可做,在二太太身边磨蹭了一阵,最后回东厢房去了。外面的雨时小时大,秀儿在这种天气很想睡觉。
二太太缝那件白布汗衫的时候,二老爷看见了,问她,给我缝的吗?怎么这么肥大?
二太太想了想说,不是,你哪穿得了这么肥大的,再说这样的汗衫子你也不穿呐。二太太的神态很坦然。
那给谁缝的?二老爷问。
二太太说,护院房的牛旺,他的汗衫子破了。
二老爷说,他妈不会给他缝吗?或是他老婆,保和堂一年给他们开的工钱比我的多,还用得着你给他缝?
二太太说,牛旺妈老了,眼花看不见,他还没有老婆,又没有姐妹,他的衣裳都是保和堂找人给他做,扣他的工钱。
二老爷就不说什么了,他基本上不知道那个护院房的牛旺是个什么样子,当然也不想二太太会跟一个下人有什么特殊关系,护院房的人只比长工地位高,但也是下人,他们甚至不如保和堂作坊里的师傅和厨子,护院房的人只有高鹞子地位高。
在保和堂大院,长工房带工的老佟,护院房的高鹞子,作坊里的王师傅覃师傅和药房的穆先生,以及账房的许老爷子和几个店铺的掌柜,这些人的地位理所当然的要比其他人高,每年的年三十是可以和东家一起吃年夜饭的。
民国六年的这场大雨不停地下了二十天,最后是瓢泼如注,雨柱击打在瓦片上劈啪作响,仿佛瓦碎了一般,四处一片白烟,只听得雨水拍击地表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响声,偶有树木折裂的声音。大西河的轰鸣声惊天动地,让所有人胆战心惊。玉斗人都知道发大水了!
注:涞水县志载:民国六年七月二十三日至八月十八日,连降大雨,拒马河水陡涨,山洪暴发,房屋、树木、人、畜随流而下,全县伤亡损失惨重,无数可考。大西河是拒马河重要支流
几十年以后,玉斗人的父辈们在闲来之时给儿孙们讲述这场大水的时候,仍然会对那天夜里发生的灾难胆战心惊。那天夜里很黑,已经下了二十多天雨的黑夜,一阵紧似一阵的锣声在玉斗的大街上响着,雨声小些的时候,许多人都听到了。赶紧跑哇,大西河已经从王八湾上漫过来了,镇西边的人家都冲着跑了!赶快跑吧,到山上去!筛锣的人嘶哑着嗓子喊。于是,整个玉斗在黑夜的风雨中乱成了一团,没有灯笼火把,只听到一片哭爹叫娘之声,一直持续到天亮。
雨终于停了,发了疯癫的大西河冲走了玉斗镇西边的几十户人家,依然撕天毁地般地咆哮,但是河水已在王八湾前改了道,从西边拉了一条河槽,河水如脱缰野马呼啸而去,玉斗的街道上到处是洪水泡过的淤渣沫子和死猪烂狗。夜里洪水确实漫过了王八湾,在镇西边淤了一条埂,要是没有王八湾,玉斗当然就不存在了,即使有人敲着锣喊也是逃不出去的。
玉斗很多人都站在那条被河水淤起的砾石埂上,看着下面漂漂滚滚的大西河,河里有房上的檩条大柁,有死羊死猪,还有箱笼和死尸,让人惨不忍睹。有许多人用长杆绑了钩子从河里勾东西,水流不是太急的地方,有好水性的人竟脱了光屁股下河去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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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和堂的人夜里没有跑,也许自信保和堂大院的高墙大宅固若金汤,或者干脆是听天由命,总之连长工们都睡在屋里没有动,只有护院房的人在大墙内四处走动,一直到天亮大雨停了,保和堂的人才知道镇西遭了大祸。
大老爷带着高鹞子已经到镇西看水去了。
秀儿跟二太太说,我们也去看水。
二太太说,行,让牛旺陪我们去。二太太本来想在怀里揣上那件缝好的白粗布汗衫,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机会给牛旺,想了想还是放下了,又何必在这样的时候找机会呢,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他。
二太太和秀儿喊了牛旺就往镇西走,到了大西河岸上,就看到有些男人在光着屁股从水里往河岸上捞东西,二太太和秀儿就羞了,不敢站到前面去,却又好奇,心里急着看,后来看见也有许多妇人站在河岸上对光屁股男人视若无睹,也就站到前面来看。
二太太被眼前咆哮翻卷的河水吓得心惊肉跳,原来竟是这般惊天动地,直到看见越来越多的人脱了光屁股跳进水里去抢着捞东西,才觉得这水也许并不那么可怕。
每当一件东西从水流中漂到河边来的时候,都会引起岸上人的喊叫,就有人奋不顾身地跳进去捞上来,这东西就归他所有了,这叫捞浮财。也有人腰里拴了绳子让岸上的人拽住,然后下河去捞。当然,在水流急的地方,即使再有值钱的东西冲下来也无人敢去送死。
秀儿对牛旺说,牛旺哥,你总说你水性怎么怎么好,你也下去捞哇,捞了就是你的了。
牛旺看了看二太太,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秀儿就笑,说,怕什么,我们又不笑话你,你没看人家也脱了光屁股下去吗,要不你穿了裤子下去。
牛旺想了想就有这个意思了,正准备脱了上衣下水,大老爷蒋万斋过来了,后面跟着高鹞子。
秀儿你胡说八道什么!穿着裤子下水,水流一卷就别想上来了,大老爷已经听见秀儿刚才说的话,跟牛旺说,你要是想捞东西,就脱光了下去,要是被水冲跑了别怪我。大老爷极少像现在这样说话不咬文嚼字。
大老爷当然看见了二太太,他对二太太说,不知上游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啊!人说水火无情,果然不假。
二太太很感慨,说,是啊,这是老天爷发怒啊。
大老爷对二太太说,看看就回去,当心身子着凉。
二太太很感动,说,知道了。
大老爷和高鹞子走了,他们是刚从下河套里看了地回来,蒋家的地只有靠河边的被河水刮了十几亩,但其余的庄稼被洪水淤在地里了,大老爷没告诉二太太,除了没冲的山坡地,平地是颗粒无收了。
秀儿不敢再鼓动牛旺下河捞东西,就想喊了二太太回去。但是二太太突然看见河上游有抹红颜色的东西漂下来了,在几尺高的波浪里时隐时现,她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个穿着红连腰的女人,或者是跟女人有关的东西,因为这抹红色实在引人注目,二太太很注意地看着,很想知道那是什么。
牛旺也看到了,他对二太太说,要是它从河当流儿漂到这边来我就下河去给你捞上来。
二太太说,行,不过得小心些,大老爷刚才说不能穿裤子下去。二太太很想看看脱了光屁股的牛旺会是什么样子。民国六年的玉斗基本上还没有人知道内裤是什么东西,自古至今,男人们穿了抿裆长裤,任腿裆里那砣东西宽宽松松地摇来荡去。
牛旺跟二太太说,你们在这儿别动,我到上边去捞。然后就往前面走,他当然不敢当着二太太和秀儿的面脱裤子。尽管在他们身边几步远的地方就有光屁股汉子无所顾忌地站在那里随时准备跳下河去捞东西。
一般地说,女人不该站到这地方来,但是浮财让人们忘了男女之别,女人不下水,但可以尖着眼发现河里的东西,然后指使自家的男人下去捞。
牛旺脱了光屁股跳下水的时候,也有两条汉子发现了河水中那件红色物件,也跳下水往前游,但是牛旺抢在他们前头了,他已经在水里抱住了那件红色的东西。
二太太和秀儿捡了牛旺的衣裤一齐往下游跑,看着牛旺跟个落汤鸡儿似地抱着那件红东西爬上岸来。
秀儿和二太太赶紧递了衣服给他穿上,谁也没有觉得尴尬。但是二太太注意到了牛旺穿在上衣里面的是一件跟自己做的那件一模一样的汗衫!这肯定是一件新的汗衫,并且针脚细密,领口齐整平滑,一手好针线,这当然不是她做的那件,这真是一件古怪的事,二太太想。
秀儿怀里抱着那件捞上来的东西给二太太看,二太太才发现是一个匣子,一只做工和油漆手艺极好的梳妆匣子,上面还挂着一把精制小锁,这毫无疑问是有钱人家的女人才有的东西。
二太太拿过来把里面的水控了控,跟牛旺说,真是一件好东西,要是你娶了老婆可以送给她。
牛旺看看秀儿,就不好意思了,说,哪儿会有姑娘跟着我?再说我们这种人家的媳妇也不懂得梳洗打扮,我是给你捞的,二太太。
二太太听了牛旺这么说,心里很甜,说,那我就要了,以后给你缝件衣裳。但是,二太太立刻想起了牛旺穿在上衣里面的那件白粗布汗衫,就问,牛旺,你刚才穿到里面的那件汗衫是谁给你缝的?针线那么好。
牛旺的脸腾地红了,低着头嗫嚅了几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不愿告诉二太太。
秀儿说,准是他叔伯嫂子缝的,他那个叔伯嫂对他可好了。然后秀儿又转了头问牛旺,你说是不是牛旺哥?叔伯嫂子就是堂兄嫂,在京西,八十年以后仍然这么称呼。
牛旺说,是,是我的叔伯嫂子给我缝的。
二太太就不问那件粗布汗衫的事了,她觉得牛旺在害臊时的憨样更让她喜欢,其实嫂子给小叔子缝衣裳不是常有的事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二太太不愿在这方面想得很深,心里说,谁给他缝衣裳跟我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