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将求妻-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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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正好,照得远处山峦起伏如画。崖下深潭映着月影星相,仿如另一片天空。
公孙筠秀出神地看着,静止的身躯融在夜色里,几乎化作一尊石像。就像急于证明她还拥有知觉,山风狠狠地吹拂她的长发,摇摆她艳红的裙裾,不遗余力晃动山中树木,直晃得沙沙作响。终于,她有了动作,先是轻轻退了几步,而后一个冲刺,纵身跃下。
眨眼之间,恍如隔世。
巨大水花击碎了潭中明月,公孙筠秀连自己的尖叫都来不及听完,就被冰冷的潭水完全吞噬。即使到了水里,下坠的趋势仍未改变,明明触到流水,却还是无所凭依。压在身上的力量越来越重,越来越沉,无形的双手拖拽着她,将她拉向黑暗未知的深处,悄无声息地熄灭生命灯盏。
片刻之后,潭面重回平静,月影摇摇晃晃地恢复了原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哗——
忽地一阵波澜,再度撞碎了月光,一道黑影破水而出,紧接着寂静的山谷里便响起了公孙筠秀费力的笑声,虽然带着几许凄楚的哭腔,但仍是笑着。
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她杀了回来。贪婪地吮吸着四周清冷的空气,她在水中央停了许久,直到蓄足力气,才奋力游向岸边。
宽大的嫁衣在落水之后成了累赘,被她遗弃在深潭之中。爬出水的时候,身上的中衣仍然重似千斤。若不是再也无衣蔽体,她真想连这件也一起扒了。
不敢多做停留,公孙筠秀一缓过劲来,便借着北边的紫微星辨清了位置,一身水淋淋地上了路。她牢牢记着陆惊雷对她说过的话,一直往东,就是芮城。
原以为这趟逃亡之旅最艰难的关卡已经闯了过去,谁知那不过只是序幕。山林深遂,崎路难行,白天都走得吃力,何况是夜晚。
公孙筠秀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景象仍是无甚改变,她的体力却渐渐不支了。湿衣裹体,一点一点争抢身上的温暖,四周若有似无的动静更是让她草木皆兵,饱受惊吓。
一心出逃的公孙筠秀瞻前不顾后,身上不仅没有防身的东西,火种、食物更是样样皆无。相比陆惊雷的魔掌,葬身山中野兽肚腹,亦或迷路饿死,实在都好不到哪里去。越想越怕,她有些悔不当初。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在祁庄了结了自己,何必来受这场折磨?
“娘……”
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公孙筠秀无助地跪倒在地。
从小,她的娘亲费尽心思培养她,教她琴棋书画,教她知书达礼,教她洁身自爱,教她宁折不弯的道理。她敬她、重她,习惯遵从她的每一句话。她临终时逼她发誓,要她好好活着。即使痛不欲生,恨不能随她去了,她还是忍了下来,听话地活着,不敢有丝毫违背。
忆起幼年,娘亲常常捏着她的耳垂说:这里多肉是福,我的小筠儿呀,必定一生福泽满满,平安顺遂。可如今的情形,她的娘亲何曾想到?她不欲苟且,却又受缚于母命,生也不是,死也不是,落得这般田地,内心深处禁不住生出几许怨恨,直想张嘴咆哮,却怎样都发不出声音。
泪花好似过路短雨,落下几滴便没了踪迹。直跪到两膝刺痛,公孙筠秀才从地上爬起来。收拾了自怜自艾的心情,她便重新辨准位置,继续地往东边走去。
若是有人在旁,见此情形,多半会对她恢复之神速感到错愕。其实,公孙筠秀的性子早已被母亲调|教得韧性极强,软弱是不被容忍的,即使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咬碎银牙,也就挺了过来。若不是这样,她也不可能毒倒陆惊雷,更不可能想到跳崖求生这种极端的手段。
在山中跌撞了一晚,黑夜终于安静退去,一点点将天空还给白昼。
公孙筠秀胸中几欲熄灭的希望之火,被即将到来的光明重新点燃。她越走越快,沉甸甸的两腿复又轻盈起来,身上的湿衣也被体温捂得半干,虽不暖和却也不再刺骨。参天的林木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稀疏,阳光落进阴暗未知的角落,带走了恐惧与惊疑。抬头看天际,叶隙间透出的微蓝颜色,是言说不尽的可人舒心。
一切都在变得好起来。
公孙筠秀深吸一口气,不想却被晨曦里的凉寒呛入口鼻,引得大咳不止。声响传得高远,惊起几窝鸟雀,兵慌马乱地扑翅疾逃,弄出的动静反倒吓着了始作俑的公孙筠秀。
双臂抱胸倚着一棵大树站了良久,直到林子再度恢复之前的宁寂,她才拢住心神,继续自己的逃亡之旅。而就在此时,隐约的马蹄声擦过她的耳际,由远及近,听得她一阵狂喜,如同久旱之地遭逢甘霖。
也许是官道,有马匹正在官道上飞驰!
压抑住呼救的念头,公孙筠秀拼尽全身气力,迅速又不失谨慎地奔向蹄声的方向。地势渐倾,动作中平衡不易,她一身疲惫,早已经不起这般冲动,忽地两腿一软,整个人便往前栽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有力的手掌铁钳似地扣住她的右臂,硬生生将她捞了回来。公孙筠秀吓出一身冷汗,可来不及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恨不得前一刻已经跌断了脖子,只因救她的竟是陆惊雷的“六哥”——李克勇。
救我——
撕心裂肺的呼救被掩住口鼻的大手阻断在公孙筠秀的嘴里。她癫狂一般猛烈挣扎,也无法摆脱李克勇的钳制。
哒哒哒哒——
马蹄声又近了。
“唔——”
眼角余光瞥到马匹,骑在马上的都是祁风寨的悍匪,个个黑口黑面。滚滚热泪终于浇熄了心头奄奄一息的火焰,公孙筠秀哽咽着,声弱如蝇。
少了陆惊雷的惜香怜玉,公孙筠秀第一次真切地尝到了俘虏该有的待遇。李克勇不但用一根粗麻绳将她捆得不能动弹,还拿巾子堵住她的嘴巴,丢在马背上驮回了祁风寨。
一夜的艰辛逃亡,转眼又回到了原点。被李克勇丢到地上的一瞬,公孙筠秀不禁再度萌发了轻生的念头。
这里是陆惊雷的旧居,他们“成亲”之前他住的地方。此时,他正四正八方地坐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面无表情。
陆惊雷看起来不太好,毒酒加上一夜未眠让他两眼布满了血丝,脸色却是灰白如纸。他穿着中衣,外袍披在肩上,腰杆挺得直直的,双手握拳放在腿上,两脚未着鞋袜,踩着床下的木蹋。显然,李克勇把公孙筠秀带进来之前,他还躺在被子里。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死不了了。这让公孙筠秀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可再看他一脸平静无澜,周身却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公孙筠秀下意识想逃跑,可惜被绳索捆着,根本做不出动作。
李克勇跨过公孙筠秀,就像跨过一件家什。只见他走近陆惊雷,沉声询问:“人带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那语气,仿佛只要陆惊雷一个字,他便会手起刀落,斩下公孙筠秀的人头。
陆惊雷视线寸步未挪,依然死死地锁在公孙筠秀身上,好半天才缓缓地说:“谢谢六哥,你先出去吧。”
闻言,李克勇皱起了眉头,似不赞同。
陆惊雷又补了一句:“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要进来。”
知道多说无用,李克勇点点头,依言离开。
这下,屋子里只剩下陆惊雷和公孙筠秀,一时间安静得连呼吸都无所遁形。一人平稳,一人急促。平稳的是陆惊雷,急促的是公孙筠秀。
不是没有怕过,从看见陆惊雷的第一眼,害怕就成了公孙筠秀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怕陆惊雷伤她性命,更怕陆惊雷毁她清白,而如今,她害怕陆惊雷的愤怒。
相处的日子不算长,公孙筠秀却大概摸清了陆惊雷的脾气。平时的他还算随性,不拘小节,待人接物总是笑笑的,乍看很好相处,但骨子里却是一腔爆烈,半分不饶人。
还记得他们的亲事定下以后,有人在酒桌上取笑陆惊雷不懂女人,说公孙筠秀脸蛋还成却无身段,办起事来肯定无甚乐趣。陆惊雷当时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却在第二天与那人习武对练时打断了他的一条腿。大家都以为陆惊雷是一时失手,他却大方承认自己是有意为之,还撂下话说:我的女人,谁敢说不是?!
刘杏儿竟然因此对公孙筠秀心生羡慕,觉得这件事代表陆惊雷对她的宠爱。公孙筠秀却听得背心发凉。她可没忘记陆惊雷也曾经对她挥过拳头,虽然没有真的砸在她身上,但这也意味着她并无免死金牌。
陆惊雷的性情也许称不上暴虐,但绝对够得上残酷。更何况他还是个山贼,过着刀头舐血的日子。这样的人,被公孙筠秀骗过,毒过,伤过,如今又落在他的手里,叫她如何能不惊不怕?
陆惊雷没有动作,只是定定地看着公孙筠秀,他的脑子里此时并无任何骇人的想法,只是还没有从她的所作所为中回过神来。
“你知道官府为什么一直剿不灭祁风寨吗?因为进山容易出山难。这次六哥找到你是你的运气。没有认路的人领着,你不可能走出祁山,只会困死在林子里或是被野兽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崩塌
“你知道官府为什么一直剿不灭祁风寨吗?因为进山容易出山难。这次六哥找到你是你的运气。没有认路的人领着,你不可能走出祁山,只会困死在林子里或是被野兽吃了。”
陆惊雷冷淡地说着,内心却在咆哮。
她不想留在祁风寨,他并不惊讶。她不是真心顺服,他也心知肚明。来日方长,他以为自己有的是时间征服这个女人,却万万没想到她有胆策划这出逃亡大戏,而他还像个傻子一样丝毫没有察觉。
一想到几个时辰之前,她一句“夫君”就把自己哄得晕头转向,陆惊雷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拳。
她是不是一边与他周旋,一边嘲笑他的蠢笨?
揍她一顿!杀了她!还是……
恶毒的念头刚上心头,就被迅速地压制下去。忽地,陆惊雷怒不可遏。他在这女人面前栽了跟头,也许从此卑微到了尘埃里,却仍然不舍得伤她,更不想就此放手。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令人窝火的?!
陆惊雷面上的戾气越来越重,看得公孙筠秀瑟瑟发抖,心跳快到几欲冲出胸膛。他一起身,她更是吓得疯狂扭动身体,只想逃离有他的地方。
先是跳崖落水,后是丛林奔逃,此时的公孙筠秀模样已经不能用狼藉来形容。一头纠结不清的乱发,一身污浊褴褛的衣裳,身上还有好些地方被林中的荆棘挂花了,在衣上留星星点点的血渍。对比昨日娇俏光鲜的新嫁娘,她简直就像从地狱走了一遭。
陆惊雷上前,想检查一下她的伤势,却被她抗拒的样子弄得更加不悦。可是,当他注意到她的手腕和脚踝因为挣扎得太厉害而被捆绑的麻绳勒得红肿破皮,不由心头一软,顾不得计较,立刻抽出了她嘴里的巾子,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手脚自由的一瞬,公孙筠秀双手抱胸,反射性地蜷成一团,厌恶地吼道:“不要碰我!”
唇舌早就被堵得麻木了,所以她的声音并不大,嘶哑含糊,可强烈的情绪却清晰明了,丝毫不容错认。陆惊雷当场愣住,感觉被人一巴掌狠狠抽在脸上。随着面上的暗沉渐渐转为青绿颜色,他最后一点克制也跟着消失殆尽。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让陆惊雷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揪住公孙筠秀的衣襟,把她拉扯到自己面前,顺手卡住她的脖子,不许她回避自己的视线。
“碰了又怎样?你这女人,真当爷是吃素的?!”
中毒加上外伤,陆惊雷的情况并不太好,但想掐死一个柔弱的公孙筠秀倒还不在话下。虽然他并没有这个打算,可下手时仍然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气。而这几分力气,已经足够绝了公孙筠秀心中的生存之望。
她曾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死去就好了。碧落黄泉下,能与母亲重逢相聚,死亡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恐惧或遗憾的事。就这么死去,死在今生大好的年华中,投入宿命的下一个轮回,也许还会痛苦,也许再也等不到光明与幸福,但只要隔绝了这一刻的煎熬,似乎也值了。
闭上眼,公孙筠秀静静地等待着脖颈上的压迫感一点点夺走她的呼吸,释放她的灵魂,终结这梦魇一般的经历,并最终给予她长长的、久久的平静。
泪水从她的眼角溢出,滑过她年轻稚嫩的脸庞,落在陆惊雷微凉的手背上。
滚烫。
陆惊雷仿佛被烫伤,手颤之余,本能地用指腹抹去那些湿痕,想为自己的粗鲁道歉,却又咽不下胸中怒气,如鲠在喉。
迟迟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公孙筠秀复又睁眼,神色略显错乱地质问:“为什么停手?杀了我!快杀了我啊!”
“……”陆惊雷哑然。
他没想到公孙筠秀对他的嫌恶已经到了宁可放弃生命的地步。他一直以为公孙筠秀有着很强的求生本能,从他劫持她的那一刻,他就对这点深信不疑。可他高估了公孙筠秀的承受力。
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她失去了最亲的亲人,离开了熟悉的家园,被迫入了贼窝,饱受惊吓之余还必须将自己的余生交给一名匪徒。她尽力了,用尽最大努力抵御悲伤,用尽全部的冷静策划了逃亡。她搅尽脑汁自救,结果却功败垂成。
支撑华厦的最后一根独木折断之后,接下来只剩无可避免的崩塌。
“杀了我,让我死。”
扣住陆惊雷的手腕,公孙筠秀哀求着,满眼绝望。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陆惊雷,陆惊雷曾经十分渴求她的主动,却从未想过是在如此情形下如愿以偿。
久久不能消化胸中的酸涩,陆惊雷揪住公孙筠秀的手也跟着松开了。察觉到他的退缩,公孙筠秀抽噎着,混乱无措间目光扫过房内一隅,短暂地停顿后,她忽地跳起来,冲向那个方向。
那面墙上,正挂着陆惊雷惯用的环首尖刀。
陆惊雷也有惊人的本能,立刻猜到她的意图,自然不可能让她顺利得手。他及时拦住了公孙筠秀,却也像引燃了成堆的火药,彻底让她的情绪爆裂开来。
“啊——啊——啊——”
忍受着公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