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瓦-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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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闭上了眼睛,“是不是呀,爸爸?”
我的脸憋得通红,“姐姐。”我想制止姐姐,屋里一片沉寂,我看见爸爸的胸脯一起一伏,拉不上气来。
姐姐又说到,“是不是呀,爸爸。”啪,床前的一个碗砸在了姐姐跟前,轻飘飘地打着旋,转了几圈跌在了姐姐跟前,我不知道爸爸是怎样摸着那个碗,又砸出去的,碗没有破,轻飘飘地落在了姐姐跟前。
姐姐哭着出去了,我跟着姐姐出去了,“姐姐。”
姑姑赶快扶起爸爸轻轻地拍着爸爸的后背,“哥哥,你别生气,璐远,她是个孩。”
“咳,咳,咳,璐云,快过来,帮我扶住你爸爸。”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扶住爸爸,爸爸浑身的架压着我的胳膊疼,又那么轻飘,姑姑飞快地拿起毛巾擦拭着爸爸的满脸黄豆大的虚汗,擦完汗,姑姑扶住爸爸,用手拉住你爸爸的手,好大一会儿折腾,爸爸才缓过来,微微闭上眼睛,
“璐云,我上床去,让你爸爸躺在我身上歇一会儿,这样他生气,痰还在他嗓眼上,让他身靠住我,眯一会儿,别让痰呛住他。你说小璐远多不懂事,光知道钱,钱,钱,你爸就剩这一悠现在就悠悠一口气了,把你们培养长大成人就算了,还能怎样,哥哥,你难受可说话呀,下午咱再挂吊针。璐云,去弄盆温水,给你爸爸洗洗脚去,我去打了盆清水,爸爸的脚肿的明晃晃的,一按一个吭,拿上毛巾轻轻给他擦一遍,不要使劲,我把毛巾拧干,从脚背开始擦起,厚厚的脚掌怎么成了发面馒头,腿也是,擦一遍,也可能是最后一遍,姑姑的泪扑簌扑簌落下来了,我慢慢的拿着毛巾,脚背,脚心擦完后,爸爸可能睡着了,姑姑小声说话了,璐云,我这几天就不敢往你爸爸跟前走,看,样多怕人,男怕穿靴,女怕戴帽,肿肿消消,肿还不怕,消了人就完了,你爸爸就在这几天了,你可要懂事,别惹爸爸生气了,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能还多撑几天,唉,你爸爸除了挂念你母,怕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一对母,我看你爸爸的眼神老是往外看,一直不说话,还有心事。你说你姐姐,多不懂事。你得听话啊。
晚上,妈妈把我和姐姐叫在另一个屋里,你爸爸都成这个样,就是他真的有钱,不给咱,咱也不能要了,真要也要不出来,如果你给爸爸正要钱,他一口气上不来,你姑姑们肯定不会放过你,小璐远。我不是为妈妈鸣不平吗?一辈对妈妈不好,临死了,还不把钱给妈妈,我恨爸爸,真的,妈妈,他就是现在死了,我也不难过,妈妈。璐远,你说什么呀。怪不得你爸爸不喜欢你。不许这样了。我现在就很后悔,你爸爸初春送面那次,他后来生病了在医院说,那天是想在家里吃顿饭,休息几天,把生病的事告诉我来,结果他回来我就摔板凳,摔了两次,摔得他一身怒火,他赌气走了,那袋面他背了整整十几分钟,浑身出汗,两腿酸困,没有一点力气,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咱们是四楼,你爸爸用了多大的劲儿呀,送上面又去拿油,我给他开门时,看到他浑身水辣辣的,以为他又忙着去那个狐狸精那儿,累成那样,我的火气上来了,他放在那儿面,进里屋擦汗,我就开始摔板凳,我要是知道他生病了,我就是再不懂事,也不会那样做呀,我看他脸色铁青,以为他不想看我,故意那样的,你说你爸爸的家,他到死,都没回家住一晚上,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我给他商量,回家住一晚上吧,他摇摇头苦笑着说,回老家吧,我这样害怕吓着孩们,我死了,待过的地方孩们害怕,你们以后都是女人,我这孤魂野鬼就不去打搅了,不回去了,他让司机开着车在咱院里转了转,朝四楼看了几眼,我想扶着他上去,他为难地说,我上去了吗?就回老家了,我要知道事情会这样,我说什么也要和他离婚,他的病,就是憋出来的,身体不好,两头晃荡着,那一头也是逼他,这一头也敲他,他就是铁打的身也不行呀。现在他这个样,咱们娘儿们什么也不能再吭声了。别人会笑话的。璐云,你多在他跟前陪伴他会儿,我看他愿意让你在跟前,远,不许那样了。姐姐不做声了。
在离我家一多米的场上,外面很热闹,哧哧的电锯,叮叮当当的斧,正在忙碌着给爸爸准备棺材,场上里撑着暗黄的席,一些上了岁数的妇女们在缝被和送老衣服,鲜红的图被,粉红的褥,全部是红色,生活中,爸爸最讨厌的是红色,爸爸喜欢白色,可最后陪伴爸爸的却是他不喜欢的颜色,一些男人们在抬锅盆,还有的男人已经到坟上了,看墓地怎么收拾。妈妈忙里忙外,姐姐也到城里买东西去了,很多人围绕着死后这一主题忙碌着,屋里空寂,冷静。远处偶尔传来老牛哞的一声,紧接着和它的是骡的嗷嗷,西边的阳像个橘红的罗盘挂在山顶,周围发着淡淡的金光。我坐在爸爸身边,爸爸从生了昨天那场气后,眼睛几乎不睁,吓得我隔一会儿就推推他,爸爸,爸爸,乡村的高个儿医生坐在床头,用手摸着爸爸的脉搏,临走时翻翻爸爸的眼球,轻轻地叹口气,摇摇头出去了。
。。。
 ;。。。 ; ; 一个月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医院的救护车把爸爸送回到了生养他的老家,离县城十里地的小山村南坪。晚春的南坪是一年中生命力最鲜活的时候,整个村庄房屋高高低低,参差错落,树木掩翠。街道像是肠,弯弯曲曲,上下穿梭,这儿突然出一个屋角,那儿出现一座小屋,鹅卵石铺成的青石,光滑不平,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着,如果不是爸爸生病,我还真想在小鹅卵石上多踩几回,回忆一下我小时候经常玩过的地方,偶尔出现的一个大块街道上,几块大红板石搭成一个棚,上面胡乱铺一些用泥土和麦秸掺合在一起泥皮,里面或者是几只颜色鲜艳的鸡,或者是皮毛光亮的几只羊,旁边不是椿树,就是梧桐树,或者是槐树,把整个街道装扮得错乱有致。村宁静整齐,整个街道上一两个白头发的老人聚在一起晒阳,偶尔山羊的咩咩,清脆寂寥,使人觉得这是村庄而不是寺院,空气中夹杂着猪粪或者羊粪的味道,送着风在街道上徘徊游离。
一个分多地的大院,两层挑檐砖房,间厢房,一棵茂盛茁壮的苹果树,白色的花已经飘落了,小小的青果刚露出一点点的头,这时的奶奶已经作古两年了,如果满头白发的奶奶活着,看到爸爸这副样,我真不知道奶奶会是怎样的神情,举着拐杖颤巍巍地摸到爸爸的跟前,用枯树皮的手去摸爸爸瘦骨嶙峋的胳膊,还是一下就会昏迷过去呢。这是她最最宝贝的儿,临死前,自己都不能动了,还是和老奶妈一样,看着爸爸吃饭,直到爸爸把那碗满满的面条吃完,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完全不注意爸爸愁眉苦脸硬往嘴里塞地痛苦模样,记得爸爸后来对我说,你奶奶的面条塞地我脑袋里都是面条,难吃了,我又不敢不吃,害怕她着急,爸爸以后病了,肯定不让你吃面条,我当时撇撇嘴说,让我吃我也不吃,你都不能动了,我才懒得理你,你一个人就在床上躺着吧。
爸爸提前成了骷髅,被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安静地放在砖房里的大床上,微微的闭着眼睛,鼻孔里很长时间的一口气,轻轻渺渺的像是烟雾,感觉人还有一口气。来看爸爸的人们都在院里对妈妈偷说,让妈妈注意休息,得了肝癌的人到最后疼痛难忍,躺坐不安,周围伺候的人晚上不能睡觉,白天也休息不好,好几个人轮流伺候都不行,可是爸爸很安静,上下嘴唇紧闭着,一动不动,妈妈有时候后害怕他躺着时间长难受了,轻轻扶起来,拿上被垫上,问他合适不。爸爸只是摇摇头,许是最后几年的分和,爸爸的心里有愧疚,也许爸爸从来都是坚强的人,不愿意麻烦别人,但我感觉爸爸好像是在掩饰着大的痛苦,也不麻烦妈妈或者姑姑,妈妈动动,就动动,不动,安静的躺着,老是摆手让周围的人出去,谁也琢磨不透爸爸的想法,爸爸莫非是想自杀,还是一辈热闹惯了,想安静一阵,越是这样,周围的人越不敢离开爸爸,人们把我打发到爸爸跟前,对我,爸爸好像是很满意,虽然不说话,有时候还睁睁眼睛,但爸爸不摆手让我出去,不难受时,还虚弱的给我招招手,用枯树皮的手摸摸我的头发, “听妈妈的话,以后得当大人了。”
“哎呀,哎呀,”
“爸爸,爸爸,”我手无足措。
“没事,没事。”在爸爸跟前坐会儿。脸上豆大的汗滴在爸爸脸上渗出,我笨拙地拿着湿手巾给爸爸擦拭,毛巾到爸爸的嘴边了,我去叫妈妈,爸爸却用手制止了。
爸爸为什么不用妈妈呢,害怕累着妈妈。还是多年的生分使爸爸真的伤了感情,不愿意用妈妈,我思不得其解,爸爸一个劲儿摆手示意我上去,可是我透过爸爸的眼神,感觉出爸爸对我深深的依恋,舔犊之情油然而生,我不想到校去,爸爸的眼神像是长长的牵挂,又像是一种灵魂,整整包围着我,我走到哪里,感觉那眼神就到哪里,使我牵挂,使我想念,悠悠的烛光,冥冥的神灵,让我感觉到温馨,让我感觉到一种说不出了的痛,也许这就是古人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不是爱情的通,生命生生不息之通,血脉流淌着的血液传承之痛,爸爸的痛苦几乎都复制在了我身上,爸爸的忧伤也慢慢通过灵魂渗透给我,播种给我,孕育给我,一种温暖,寒夜里的灯光,远处的闪烁着的火把,温暖着我,照耀着我,使我感觉到自己将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是一个人,而是身后的灯光。我珍惜这灯光,这火把,因为我清楚,属于我们父女的世界真的不多了,陪伴爸爸在一起,使他那个世界了,不在孤独,因为女儿同他一样,一种清纯透亮,善良温和的目光同样在陪伴着他,无论爸爸是到天堂还是地狱,一种亲情,一种血脉,同样陪伴着孤独的那个先到者,尽管我们所有的都会走到那边,一种温暖阳光包围着的人或者灵魂,心灵不再寂寞,惆怅,孤独,无论是面对什么,千山万水,刀山火海,都不再寒冷。我很珍惜和感恩那种温暖的眼神,爸爸说了两次让我到校后,害怕耽误我上课,我拒绝了。可我发现,我说不去校后,爸爸的眼神如释重负,爸爸依恋我,他从心底希望我陪伴他最后的时光。
我们父女静静地对立着,可惜属于我们宝贵的时光少了。不大一会儿,爸爸就会左右蠕动,全身疼得出汗,我们心疼爸爸,往爸爸几乎薄的像是一张脆纸的臀部上打杜冷丁,爸爸的臀部上全部是密密麻麻的蚂蚁眼,我看到医生打针时,皱着眉头,这摸摸,那翻翻,才犹豫地打针,减少爸爸的痛苦,打完针后,满脸汗水的爸爸会疲惫地安静休息一会儿,让病魔少折磨他一会儿,给爸爸打针时,我的心情就会莫名其妙地紧张,全身起鸡皮疙瘩,我害怕杜冷丁一点点进去,爸爸会永远睡着了,虽然不在痛苦了,可我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我爱爸爸。每次给爸爸打完针,安静睡觉时,隔一会儿,我就会轻轻去摸爸爸的额头,看看是不是热的,觉得不准,就会用自己的脸蛋贴在爸爸的额头上,感觉一下是不是真的是热的,爸爸的胳膊轻轻一动,我的心就放下了,谢天谢地,我的爸爸还活着,可是面临爸爸的苦难又来了。可恶的病魔又会耍一轮新的花招在爸爸的身上千刀万剐,独霸横行,把虚弱的爸爸折磨的死去活来。可爸爸为什么不愿意妈妈在跟前呢?我想不通,妈妈伺候人的水平要比我高许多,唯一的答案是爸爸欠妈妈的多了,他不想累倒妈妈,也许他认为妈妈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在他身边更重要,还是爸爸在妈妈面前更多的是不自在呢?
。。。
 ;。。。 ; ; 我清楚地记得,应该是月明星稀的晚上吧,下晚自习回来,厂里看大门的董大爷坐在沙发上,右手夹着烟对着烟灰缸弹烟,脸上阴沉。董大爷和妈妈有点老亲,董大爷名字叫董卫国,年轻时当过兵,是转业到县上的,先是在化肥厂,后来又调到了印刷厂,当兵时腿受过受过伤,在哪里都是看门,他的家小都在农村,因为是看门,再加上腿脚不方便,董大爷很少回去。妈妈整个厂就认识董大爷。过年时,妈妈会去给董大爷送一点东西,看看这个老乡。但董大爷从来没有到过我们的家,妈低垂着头,小声呜咽,董大爷看我回来,说,不早了,我走了。董大爷起身走了。妈妈跟在后边,一起下楼,看样爸爸是找董大爷来当说客的,我暗暗思到,老爸,你不够意思了,真的想离婚,过幸福美好的生活,好赖等到我高考结束也行呀,也不怕影响我的习成绩,找了这么一个老头,晚上到家了,你女儿还高考不高考了,考不上可不怪我不给力,你的行为影响我了,我考不上也不复读了,上个自费的大,反正我不在家里了,我得到外面去。我的思绪联翩,躺在床上准备合一会儿眼再习,结果睡着了,至于妈妈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我就没印象了。
董大爷走后,妈妈整天一副丢魂失魄,精神恍惚的样,好几次做饭都忘了放盐,眼圈也是红肿着,可能是爸爸真的给妈妈提出离婚了,我心里思量到。离就离吧,也该结束了,两个人已经多少年同床异梦了。没必要在一个树上吊死了。我的心情反而好起来,也许新的生活马上开始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打击比离婚更可怕。四十七岁的爸爸得了肝癌,病得不轻。董大爷是听厂里的人小声议论,来劝慰妈妈的,没想到妈妈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回事。爸爸和秋香姨到北京大医院检查去了。有一天吃饭时,我抱怨妈妈没有放盐时,妈妈突然抱着脸大声哭泣起来,小云,我们将来怎么办呀?到时不放盐的菜也快没了。
半个月后,爸爸回到了县医院,爸爸是真的生病了,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