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 精校全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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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面乱七八糟的,就像管家婆说的那样,大部分都是信,全都已经拆开了。
此刻天已经黑了,房子里面别说是灯,连一根蜡烛或者柴禾都找不到,唯一的亮光就只有从窗口透射进来的月光。
他挪到了窗口,在月光下勉强能够看得清上面的字。
突然,街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还不是普通的马蹄声,声音急促而又短暂,嘈杂却不凌乱,一开始还离得很远,片刻间就到了耳边,紧接著又迅速远去。
尼斯顿时站了起来,探头往窗外看。
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马队远远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以为没什麼事了,却听到又是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
这一次马蹄声就有些凌乱了,不过这阵马蹄声来得同样很快。
不只是有马,还有几点白光随著声音一起由远而近。
他一开始以为那是马灯或者火把,但是等到靠近了之后,他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那几点白光并不在地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
下一瞬间,尼斯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
飞在天上,背后有一对翅膀,浑身散发著白光,和圣经上提到的天使简直是一摸一样。唯一有些奇怪的是,那一对巨大的翅膀好像不能上下拍打。
尼斯的眼睛一直盯著天空,飞过头顶的时候,他总算看清楚,那并不是天使,而是人。
这些人吊在一对巨大的翅膀下面,那对翅膀就像是风筝,明显是用什麼东西编成框架,然后在上面蒙了一层布。
虽然不是真的天使,他却也大开眼界,以前只是在故事里面听到过,有人可以在天上飞,那大多是巫师或者魔法师,用的方法也五花八门,有的骑扫把,有的驾马车,有的是变成乌鸦之类的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得有人在天上飞,用的居然是像风筝一样的翅膀。
尼斯的眼睛一直盯著天空,但是他也看到了地上飞驰而过的马队。
那果然不是普通的马队,骑在马上的人,全都穿著战袍,手里拎著十字弓,马鞍前面还挂著大剑。
他不知道这队人马有多少?感觉人很多,那雷鸣一般的马蹄声,震得地面不停的抖动著,天花板也悉悉索索地往下掉石灰。
足足半分钟,马队才过完。
镇上的人,全都已经被惊动了,许多房子的窗口都亮起了灯光,一张张受到惊吓的脸从窗口探出来,朝著大街上张望著。又过了很久,开始有人走出门,跑到大街上。
尼斯也跑了出去,反正现在的他已经没什麼可失去的了。
人越来越多,小镇变得越来越热闹,大家互相打著招呼,询问对方是不是知道发生了什麼?不过所有的人都有意无意地躲著尼斯。
可惜,谁都没有答案,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的猜测。
大家在茫然之下,全都聚集到了镇公所的门口。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镇公所的门打开了,镇长挪动著肥胖的身体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著镇上专门负责发布命令的大嗓门霍克。
霍克拿著小号,他用力吹了起来,号声在夜晚显得异常刺耳。
将小号放下,霍克扯著他的独有的大嗓门喊道:「圣殿骑士团余孽於傍晚时分劫狱,六十二名罪大恶极的囚房脱逃,王国和教会正在追捕这些危险份子。」
霍克再一次提高了嗓门:「国王有令,如果有谁发现了圣殿骑士团余孽的踪迹,必须立刻报告,国王会给予重赏,杀死一个圣殿骑士团余孽,可以得到两千格罗索,活捉一个圣殿骑士团余孽,可以得到五千格罗索。如果有谁知情不报,和圣殿骑士余孽同罪。」
命令被一口气念了五六遍。
镇上的人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听过之后直接回家。圣殿骑士团有没有亵渎上帝,这里的人都不是太清楚,但是圣殿骑士团的强大,大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虽然赏金非常诱人,却要有这个命去领取。
不过也有不少人财迷心窍,朝著马队过去的方向追赶了下去,这些人并不指望能够杀死圣殿骑士团余孽,那五千格罗索拿的难度实在太大了。他们只求能够发现一些脚印之类的东西。
还有一些聪明人,他们没急著追下去,而是先回家牵了几条狗出来。
一时之间,小镇上到处能够听到犬吠声。
尼斯没有兴趣凑这个热闹,他自己还有一大堆麻烦。
再说,圣殿骑士一直都是他心目中地英雄。
小的时候,他就是听著圣殿骑士和十字军的故事睡著的,他还梦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加入圣殿骑士团。当然那只是想想罢了,他是独子,原本注定要继承家业,而加入圣殿骑士团就必须终身不娶,将一切都献给上帝。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圣殿骑士的崇拜。
几年前,他突然听说,国王下令逮捕境内的圣殿骑士,并且宣称圣殿骑士团亵渎了上帝,他根本就难以置信。后来连教皇也作出了这样的判定,他确实彻底迷糊了。
教皇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应该不可能搞错。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听父亲说了一些东西。
父亲告诉他,国王逮捕圣殿骑士,最可能的原因是想要得到圣殿骑士团庞大的财富。除此之外,也有传闻说,圣殿骑士团想要在法兰克建立属於自己的公国。
另外还有传闻,国王希望他的一个儿子能够加入圣殿骑士团,并且成为下一任大团长,却遭到了拒绝,所以他恼羞成怒。
反正,按照父亲的说法,圣殿骑士团是无辜的。……
回到那幢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尼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彷徨和无助。以往那些圣殿骑士的故事,让他突然间冒出一个念头。
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为什麼他不一走了之?
就像以前父亲给他讲的故事里面的游侠,一个人、一把剑、一匹马独创天涯,游走四方。
突然,尼斯想起一件事。
阁楼上好像有一柄剑,他小时候曾经玩过。
一想到这些,他飞快地跑上楼去。
阁楼的入口在原本属於父亲的卧室里面,卧室的窗台底下,有一个不容易发现的暗格。尼斯用手指从暗格里面抠出了一个铁环,上面系著一根绳子。
他用力一拉。
靠墙角的一块天花板滑开了,从上面伸下一把梯子。
房间里面非常暗,阁楼上更是一片漆黑,但是当梯子伸到地上之后,里面却亮起了灯光。
尼斯小心地爬上阁楼,在他的记忆里面,那上面很矮,弯著腰都会撞头。
这地方很少有人来,所以免不了会有些灰尘,东西堆得也有些乱。
不过对於此刻的他来说,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他仅有的财富。
靠最里面的地方,有一个大木箱,他记得那把剑就放在箱子里面。
尼斯爬了过去,打开木箱。里面果然有一把剑,而且是骑士用的双手大剑,除了剑,边上还放著一套锁甲。
现在他只缺一匹马了。
马厩在房子的后面,不过尼斯不指望那里还会有马,他的那些亲戚除了通条,没给他剩下任何东西。
尼斯继续在阁楼上翻找著,他找到了一些蜡烛,还有几块打火石,这都是他可以用到的。还有几卷线团和一个针线包,他也拿在了手里,以后衣服坏了,可以自己缝补。
他虽然没有自己动手干过,却经常看女仆们做针线活,知道应该怎麼动手。
在角落里面还放著一堆窗帘,尼斯拿了一条,正好用来包东西。
把其他东西全都包成一团,拎著这个不大的包裹,手里夹著长剑,尼斯从阁楼上下来。
梯子自动收了回去,上面的灯也灭了,窗台底下的那根线也缩了进去。
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最后看了这间卧室一眼,尼斯恋恋不舍地拎著东西下了楼。
从现在开始,他要行走天涯。
他不敢走前面,前门正对著大街,万一被人看到,他就走不成了。
尼斯穿过厨房进了院子,他无意间朝著马厩扫了一眼。
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马厩里面,居然有一匹马。
尼斯用力揉了揉眼睛,他怀疑自己眼花了。
那匹马仍旧在。
尼斯不知道说什麼好了,他只能猜想,这或许是上帝的恩赐。
但是当他走到马厩前,他差一点惊叫起来。
在那匹马的前蹄边上,躺著一个人。那是一个老人,满头的白发,苍白的络腮胡子上面沾满了血迹。身上也全都是血,看得到的地方全都是血。
尼斯的脑子一片空白。
好半天之后,他才醒悟过来,这可能就是刚才的命令里面,所说的圣殿骑士团余孽。
几乎连想都没想,尼斯快步走到老人的身边,他打算把老人给抱起来。可惜,他的力气不够,只能把老人的上半身拖起来。
围著老人转了一圈,他试著趴在地上,把老人一点一点挪到了背上。
背起老人,尼斯朝著厨房走去,不过在快要进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
现在家里空空荡荡的,除非把人藏在阁楼上,但是他没把握梯子能够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再说,就算藏在阁楼上也未必保险,他的那些亲戚白天的时候,就到处敲打过,试图寻找隐藏的密室,万一明天他们再这麼干,那个阁楼很可能会被发现。
尼斯背著老人转身朝著后面走去。
院子后面有一间酿酒作坊。
父亲和附近的其他几个领主有很大的不同,并不是靠地里的那些收入,来维持日常用度,而是靠做生意赚钱,那间酿酒作坊就是家里面最大的进项。
不过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为了不显眼,当初建造作坊的时候,表面上搞得很小,只挖了两个发酵池,实际上另外还有八个发酵槽,一直延伸到院子底下,这麼多的发酵槽,在方圆百里之内都是数一数二的,他家每年可以产出至少五十桶葡萄酒。
所有这一切都是父亲一手操办,为了保密,他连酿酒用的葡萄汁都是分开找不同的庄园收购。
酿酒作坊的门原本一直都是关著的,但是此刻却敞开著,锁头明显是被强行撬开的。
不用猜,尼斯也知道,这肯定是那些亲戚的杰作。
从敞开的大门里面,散发出一股熏人欲醉的味道,那味道强烈得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尼斯用脚勾开门,他看到的是一副让他伤心的景象。
他的那些如狼似虎的亲戚来过的地方,要麼乾乾净净,什麼东西都没有留下,要麼就是乱七八糟,酿酒作坊显然属於后者。只见地上满是散乱的酒糟,两个发酵池里面扔著长木棍,扫帚之类的东西。
很显然,那些亲戚们怀疑,父亲把密室建在了这里,所以拿长的东西在发酵池里面乱捅乱捣。
尼斯看著那被污染了的发酵池,说不出的心疼。他家最宝贵的就是这几口发酵池,这两口算是彻底废了,一旦扔进脏东西,以后出的酒里面就会有股怪味。
酿酒作坊里面没有什麼东西,除了发酵池,就只有一个铜质的大锅炉,那是蒸酒用的。可惜现在炉壁上被铁锹戳了个大口子,显然有人怀疑里面藏著财宝。
在作坊的一角,还堆放著许多酒桶,那全都是些空酒桶,现在还没到出酒的日子。
尼斯看到那些酒桶差不多都被砸开过,一股怒意再一次从心底升起。就算是有深仇大恨,也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那些人居然还是他的亲戚。
「有朝一日,我会让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尼斯咬牙切齿地在心底发誓。……
这个地方确实有一个暗室。
尼斯把老人放到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靠墙的一排酒桶。
那排酒桶看似被其他酒桶压在底下,却被很轻易地推了开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尼斯拖著老人,顺著洞口的台阶走了下去。
台阶并不长,底下是一个仅仅能够让人站直身子的狭长隧道,一侧的墙壁上,每隔五六米就有一个水龙头伸出来。
当初建造酿酒作坊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暗室,为的是从这里出酒浆。
把老人放在地上,尼斯坐在台阶上大口喘著气,他已经没力气了。
不只是没力气,他还饿得不行。家里的仆人大部分投靠了他的那些亲戚,小部分走了,从中午开始,他就没吃饭,甚至连水都没得喝。
尼斯看著那些水龙头,一个劲地吧嗒著嘴巴。那里面有十几吨酒浆,可惜没蒸过,他绝对不敢喝。
突然,一阵轻微的哼哼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面。
那个老人醒了。
「水——」
老人的声音显得很无力。
尼斯左右看了看,他在找那个包裹,他从阁楼上翻出了一个银质的扁壶,本来是打算当做水壶。
他猛地一拍脑袋,刚才背老人的时候,他把包裹扔在马厩里面。
「你等著,我马上就来。」
尼斯站起身,跑了上去。
他刚刚离开,那个老人的眼睛就睁开了。
虽然显得很虚弱,但是老人并非一动都动不了。他其实在尼斯想要抱起他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出於谨慎,想知道小家伙打算怎麼做?所以他才装作昏迷不醒。一直到尼斯把他藏在这里,他这才确定小家伙的善意。
过了一会儿,尼斯回来了,他的手里拿著一个银光闪闪的扁平酒壶,他把酒壶凑到老人的嘴边。
老人大口喝著水,好像这辈子都没有喝过这样好的东西一样,转眼间,一壶水喝了个精光。
「还要吗?」
尼斯问道。
「扶我起来。」
老人说道。
这明明应该是请求,但是听上去却像是命令,老人给尼斯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把老人扶了起来,让他靠著墙壁做好,尼斯看著老人身上的伤口,那绝对是他看到过的最可怕的伤口,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骨头了。
「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尼斯问道。
「不要紧,我身上的伤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大部分是宗教裁判所的那些人的杰作,三年下来,比我年轻的人都已经死了好几个,我却一直活到现在。」
老人说这番话的时候,显得异常轻松。
宗教裁判所绝对是让人谈虎变色的地方,但是这位老人却毫不在意,这越发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