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落水自流-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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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个角度上讲小晏算是聪明人,但“聪明”这俩字也是有说道的。人吧,都有哪路精,柳仲那是个贫精,无师自通。小晏就是个文化精,倒不能说成书呆子,反正天赋不浅,没见着怎么用功,成绩却名列前茅。袋鼠说,人家窝在尼姑庵有点屈才。我问,为什么呀?袋鼠说,你高考考了多少分?我说我没考,半道儿流浪去了。袋鼠说,那还是拿我自己打比方吧,我高考考了三百整,季晏多少分知道吗?袋鼠伸出食指和中指,摆出一个经典###的动作。我一看顿开茅塞,连连点头示意从动作上知道小晏考了二百分。袋鼠长喘一口气,她说,你肯定以为是两百对吧?错!人家分数差不多是我两倍!
我不相信,我说她吹吧,那不就考上大学了?还是相当不错的大学呢,干吗还投奔尼姑庵呀?
袋鼠说,人家本来就考上大学了嘛!考在四川什么大学,忘记叫什么,不过没去念。
我哈哈大笑说,别跟我扯淡,你什么都知道,就没你不知道的!
袋鼠也哈哈大笑,她说,怎么,你不信是不是,我和季晏一个高中,敢不敢跟我铆上?
我说铆就铆!
袋鼠说,赌一百!
我嘴帮子一硬,一百就一百!
袋鼠说,爽快!打赌这次学生会遴选季晏胜出,两百敢不敢?
鸭子下锅肉烂嘴不烂,我说两百就两百!
袋鼠说,行,就这么定了,企鹅、宋宋,你俩给作证!
企鹅和宋宋坐在床上眉来眼去,迟迟摇头晃脑说,没听见,我俩啥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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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袋鼠话说不到四十八小时,学生会的评选已经热火朝天开始了。这次评选存在着一个争议,首先入选人是我们这茬儿十个班的班长,而给十个班班长投票的是我们十个班的学生,中国人都他妈各顾各的,结果可想而知,随便哪个班长的小票箱一准儿装着所在班级全部人员的选票。这么一来,有三个班长因为班级人数相同就得到了相同的票数——三位胜出。
我们校长是位年近花甲的老太太,但穿戴时髦红光满面很难看出年过半百。第一轮三位胜出的结果老校长肯定万万想不到,她和教导主任交头接耳一阵儿,又在办公室翻了一阵儿履历和档案,直到次日上午,我们这届学生会的主席终于花落我们班,如袋鼠所愿正是小晏。袋鼠那个乐啊,光宗耀祖都没那么乐!
袋鼠手拿着四张五十块洋洋得意地扇风,全寝室人围着她让买东西请客,她故意扭胯走到我床边,把钱朝我腿上一扔说,拿去,不知者不罪,赶明儿中午打份儿小鸡炖蘑菇吃吃,这钱,本宫不是那种爱钱人!
我把钱一张张收起来,特虚心请教地趴在床上,柳仲特困惑,她说,妹妹告儿姐姐,你跟季晏真格儿一高中念书的?
袋鼠嗑着瓜子,仰着脖子说,那是,千真万确!
我赶紧问,你咋就知道季晏会被选上呢?
袋鼠往柳仲对面床铺一坐,指着我说,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我不知根知底敢跟你往钱上铆?一个屁主席有什么可叫嚣的,尼姑庵俩系六个主席,他妈学校不正规,主席倒不老少。咱说实在的,就这屁主席人家季晏当之无愧,在高中时候季晏那可是我们团支部书记,我们校广播部全她说了算,口才一流,没人能比!
柳仲抱着瓜子袋嘿嘿乐,跟袋鼠说,妹妹你真能扯,那么厉害怎么会沦落尼姑庵呀?咱们这儿师资差,教育管理差,吃差住差,满哪儿都是乌烟瘴气!他妈老师专门讲闽南语,你想好好听讲你也听不懂,完全沟通不了,然后教室里干什么的都有,整个一大托儿所,成|人托儿所——就说咱们来此修身养性,一个修不好就会像白素珍那样仙不仙妖不妖,天地不容,但咱们没办法呀,清华北大不收容咱们呀,说白了半成品在尼姑庵里修成正果名叫王八,撂在清华北大顶多也就换成文化名叫鳖而已,他妈还是王八,一个味儿!那个季晏那么厉害,照你说那可是高材生呀,人家高材生还能屈才往这旮旯窝,充当群众演员吗,扮演半成品?我靠!鬼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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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抚摸灰尘(15)
柳仲越说越起劲儿,掐着腰站在我俩床头。
袋鼠也站起来掐着腰,她说,柳仲你不信拉倒,小阳我就问你,你到底信不信我?
我望望袋鼠,望望柳仲,她俩有点铆上了,我这个时候不管说信还是不信都必将伤害一方。我说,你俩别动不动就摆出跳脚骂街的姿势好不好,我说蒋介石跟孙中山同父异母哥俩好,你俩信不?没谱吗!这个这个,这个袋鼠讲得有可能是百分之一,个别人脑袋短路,放着大学不念跑尼姑庵窝着,咱们今天不去讨论这个可能性,咱们话起这次遴选,就季晏当选我认为她是不光彩的,明明是投票评选,明明第一轮胜出仨人,干什么又看档案论英雄呀?成绩好就面面俱到吗?就可以承包了学校上下大官小将吗?那样人,我实在是不很恭维啊!
柳仲掐着腰挑衅袋鼠,涎皮赖脸说,怎么样,小阳都不恭维她!
袋鼠也涎着脸,挤兑说,小阳没说不信我!
屋里人对即将展开的斗嘴大战翘首以待。
柳仲跟袋鼠就爱这么玩儿,这一分钟争得脸红脖粗,没准儿下一分钟挤着一个被窝睡觉呢,她俩永远一会儿吵一会儿好,大家也都习惯,谁也不插言,任其自然发展。
袋鼠说,柳仲你还别不信,要不是各顾各的班长,第一轮季晏就能被选上,翻档案没什么不光彩的,充分地证明了有一定的资质!
柳仲说,呸!我要知道她跟你一个学校打死我也不投她票!鱼找鱼、虾找虾,你们学校有你这块臭肉,一锅臭汤,不用尝!
袋鼠说,我没说自个儿好,我有自知之明,我再怎么不识4、5、6,但还分得出好赖,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季晏跟我们学校从老师到学生没有说她短的!
柳仲说,呸!大■■!
袋鼠说,你才大■■!
柳仲说,你不是大■■,马屁拍得可真响!
袋鼠说,谁拍马屁,我和季晏根本不熟识!
柳仲说,对啊,使劲拍那“鸡眼”马屁,想套套近乎是吧?嘿嘿,我就不让你得逞!
袋鼠两只眼睛瞪得跟螃蟹似的,一手心瓜子打柳仲身上,指鼻子骂,好哇你,原来是你呀,我他妈早就觉得不对劲呢,咱班明明37个人,按理第一轮应该37票,结果36票,原来是你让我虚惊一场呀,你说,你把票投在几班了?
柳仲气得腮帮子直跳,顿时全寝室人都看她,都问她说,是你吗姐姐,你怎么能把票投给别人呢,好歹季晏也是咱班班长,她人其实真挺不错,你真把票装进别人小箱了吗…
我看柳仲那委屈模样都快蹦高了,我赶紧用眼神示意企鹅她们不要问下去。
我从上铺拉柳仲,我说,你俩别闹好不好,翻翻闲书都翻不清闲!
柳仲甩开我的手,老大声说,你小不点儿知道什么,姐姐气着呢,滚一边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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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鼠说,切,我还气着呢!
我说,你看你俩,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罗家英不是说了吗,生气会犯了嗔戒,周星驰……
我还没把整句话说完,柳仲和袋鼠就一人抓起一把瓜子扔向我的床……
〈9〉
尼姑庵的宿舍楼每层都有一间圆弧形的大屋,窗开门敞,通风良好,方便寄宿生晾衣服用,我们管它叫晾衣房。其实说是晾衣房也算不上,大部件像被子褥子校内有专门地方提供暴晒,小部件像袜子裤头一般就晒在寝室窗外的伸缩架上,这中间不大不小的部件才晾在圆弧大屋,也可以说,只要不是集体洗衣服,只要伸缩架有地方挂,大家通常不会把自己衣服晾在圆弧大屋里。这其中的原因可想而知,全靠通风干燥一条牛仔裤起码得三到五天,太慢,而且还有一股难闻的死味儿。柳仲有回忘了一双旅游鞋在那里,等想起来去看看结果才半干,因为见不着阳光,始终潮湿着,那鞋帮子泛着黑点,都长毛了。
我说起这个地方并不是想说它多么不尽人意,尼姑庵不尽人意的地方多着呢,岂能说得完。在夜里十点后,宿舍楼实行分区供电办法以节约用电,首当其冲是寝室断电,然后是水房、晾衣房、厕所、走廊,走廊和厕所分别有主次电源,通常拉下主电闸,剩下几盏壁灯隔靴抓痒一般地亮着。我们系的宿舍楼一共八层,我们一年级住在7、8两层,不管兴致多么高昂,当寝室里停止一切照明,大家必须躺回自己的床上睡觉或者假装睡觉,一直等到新任的主席带领各个班级的班长查寝完毕,一直等到走廊里悄无声息听不见脚步声,大家才敢爬起来摸着黑该干嘛接着干嘛。我和柳仲就是这个时候钻进晾衣房的,这间设计缺乏思考性的晾衣房在尼姑庵的夜里成了聊心说闲、秘密晤谈、开阔视野和排解烦闷的一个重要场所。我俩扶着窗沿俯瞰眼下的双行大道,那是一条对向两车横着跑都绰绰有余的荒凉公路,对过坐落着两所私立学校,两所学校中间夹着数不胜数的小吃部、小超市、饭店旅店、修自行车的和修理大货车的破平房,一水儿全是比尼姑庵还要稀破的建筑。在这样半城不乡以学校居多的地方,他们的客源主要就是我们学生,还有平时路经此地的那些庞然大物的货车司机,除外,再无旁人。因为这绝对是一条荒凉的公路,荒凉到可有可无的地步,即使有私家车停那么一下,也跑不了家长探视子女,没等尾气管凉透,很快扬长而去。
第二章 抚摸灰尘(16)
我和柳仲隐藏在门到窗口最深层悬晾的衣物中,窗外是夜色,是泛黄的路灯穿透黑暗叫人发冷的颜色。柳仲说,小阳,我觉得这儿真该用至尊宝的话来形容。
我说怎么形容?
柳仲勒细声音,故弄玄虚迟迟说,就是那句,虽说不上山明水秀,可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说,嗯嗯,挺适合窝藏罪犯。
柳仲说,也不能那么讲,跟闹市区比比,多好的地儿啊,没有车来车往,不会撞死人,多清静,跟度假村似的。
我说,你可真会自我安慰,佩服,佩服啊。
柳仲说,少来那些虚的,咱俩自家人,想哪儿说哪儿,告儿姐姐,37变36,怎么掰着数都差一个,是不是你干的呀?
我没否认,坦白承认。
柳仲说,为什么呀,就因为你跟袋鼠打赌,你怕输?你怎么这么先小人后小人呀?
我说,拜托,那叫先小人后君子好不好?
柳仲急了,她说,你害姐姐背黑锅还来教训姐姐,不管怎么着,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把票投给别人,你他妈也太大■■了。
我说,谁大■■,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啊!
柳仲听着困惑,她说,你什么意思,讲讲,讲讲。
我不吭声。
柳仲使劲朝楼下吐了两口唾沫,她说,操!你跟姐姐卖关子呢?烟烟,拿根烟抽抽!
我把烟掏给柳仲。我说,也不是卖关子,你我心知肚明尼姑庵里哪有高材生呀,我妈都说了,咱们都是垃圾,将来走到社会上吃大便都没人乐意拉,就算袋鼠她讲的是真的,我相信季晏是高材生,我心服口服她是尼姑庵里成绩最牛B的一个,可是柳仲,你觉得学习牛B就牛B吗?都是一茬儿学生,都是初来乍到,他妈谁是谁名字跟模样还没对上号呢,光凭学习成绩遴选这个干部那个干部,哪章哪条规定干部必须成绩好呀,我怎么不知道呀,我他妈就记得在幼儿园的时候,我眼看一个认识拼音字母比我多的小姑娘把一个蔫了吧唧的小姑娘给欺负了,把人的画撕了,还把人的蜡笔踩在脚下碾,我小时候属狗,上去就给丫咬了一串手链,本来以为除强助弱的老师该好好表扬表扬了,他妈倒好,老师光听那丫的片面之词,一个大巴掌抡圆了,吧唧一声掴在我后脑勺上,让我赔礼道歉,还让我买盒蜡笔赔那个小窝囊废,我他妈明明是见义勇为,结果呢,结果就因为我学习不好,没有小丫头认识字母多,不问青红皂白把我揍了,我冤不冤呀?
柳仲笑,被烟呛得一口接着一口咳嗽,豁然大悟地说,你个大■■,原来有这么一冲呢?怪不得,怪不得不服呢!
我撩起衣襟擦擦困眼,我说你怎么还能笑出来呀?还以为咱俩心有灵犀,我左脸挨了巴掌你绝对不会右脸疼,结果你他妈哪儿都没疼!就随随便便把票投出去,你说你投谁不好,非投“鸡眼”小箱里,等着瞧吧,准又一个撕画的,上帝保佑你,接下来挨巴掌的就是你!
柳仲仍然沉浸在幸灾乐祸当中,边笑边拿出火机给我点烟,边点边说,你们老师真是的,快别生气了,消消火,消消火哈。
我拂开柳仲,我说,滚蛋,你个贱人,良心让狗吃了。
柳仲连劝带哄地搂着我肩膀,她说,你看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吧?大家都说那个“鸡眼”挺好,再说仨瓜俩枣的屁事儿,怎么好像表姐妹似的,动不动就来火,咱俩什么关系,那绝对一个妈的产品,那个亲啊,如假包换啊!就说姐姐的人格你不知道?你姐姐我经过了十八年的正常运转,绝对品质优良,绝对与人为善,绝对的火眼金睛好赖明镜儿,绝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绝对三个两个小兔崽子放不倒啊……姐姐干过体育你忘了吗?什么铅球标枪我没扔过,什么刀枪剑棍我没耍过,我这人就是太谦虚,随随便便不说着显摆就是了!
切,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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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不知道讲文明懂礼貌呀?吞回去吞回去!
我装听不见,翻白眼。
柳仲马上特紧张,她说,咳,你姐姐好歹也在体校呆过,你什么意思呀,不相信咋的?
我说,相信,怎么不相信,你没去吹萨克斯真是白瞎这张嘴了。
柳仲有点心虚,容易受惊,她说,你想说姐姐在吹牛B吗?牛B可不是吹的,打听打听,在体校谁不认识我啊,那真叫实力运动员,十项全能!
说着上下嘴唇一碰,奖状都成山!
我连连点头,以求不要再说下去。
柳仲那张嘴没法儿了,太能忽悠了,不过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