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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七姝梦-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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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钥鸣鸾(一)
    铖铩、羌原鹯、逄鸾三人奔波跋涉,沿古云梦海岸赶赴东方栗国。

    如前所述:炽霰甫立国时,风肠海突发巨震,山崩地裂,海峡封死,云梦海自此隔绝南洋,长年受干旱、火山、日照剥削,水面年降一米四分,一千五百年内必然干涸;今铖铩三人行经之地,百千年前皆是海滨,现已形同莽原,除沿岸诸河川原入海口处尚残存一些瀑布、盐湖外,骋目全是衰颓的草原、死寂的荒漠。

    一路上处处可见大军经过的痕迹。三人也遇到了几座城镇,但皆被荒废,看似遭受过洗劫与焚烧,其中居民结局就更不敢想了。之后他们避开大路,专找野僻小径隐蔽进发;虽无高山阻隔,然丘陵绵延、乔灌奇茂,他们只能沿森林边缘行走,以免误入深林、迷途难出。几天后,远远的可以望见寒飑大军了,遥眺去仿佛旷野有了生命,壮观炽盛,无可形容;天空中缕有九尾鸟往来巡察,害得他们没空阖眼。

    又周有余,雍国西疆锁钥鸣鸾关渐渐清晰可睹,若持远镜、窥筒,甚至看得见城上值守戒备的兵士。可寒飑人到得更早,前锋距关城不足千米,万事就绪,只待发兵攻城。

    铖铩放下窥筒,转对羌、逄二人说道:“寒贼离城墙至多大几百米,光天化日难以偷过。咱们得等天黑后趁夜混到城下。”

    羌原鹯摇头:“大敌不远,守军未必敢开门迎我。”

    逄鸾也说:“要是城门不开,咱们怎么进去?”

    “车到山前必有路。”铖铩叹气。

    入夜。

    玉壶悬天,石光如练。

    铖铩、羌原鹯、逄鸾溜出白天隐蔽之处,猫着腰、蹑着脚,尽可能快地奔向鸣鸾关城墙,活像一串疾射的飞梭,又似一队匆忙的游魂。寒飑大军正在整装待命,辘轳吊车忙着往床弩上吊装巨箭……

    ……吊车?床弩?

    寒贼几时学会使用这些了?

    鸣鸾关高逾十二米、厚达十四米的城墙顶上煞是热闹,一队队官兵行伍夜巡,如云的战旗招展月下,却不似临阵备战状态。但三人没工夫多想。

    城门前是一片宽及五六百米的平旷沙地,半点儿起伏也没,三人的感觉无异于在大庭广众下裸奔——

    —— 太危险了,万一被寒贼发现—— 寞琅在上,真不敢想!可天不遂人愿,总是怕什么就偏遇上什么!—— 陡闻一阵长啸平地炸起,当即将他三人惊呆在那儿—— 寒飑骑兵!一匹一人多高的庞大封狼像洪卷巨石似地一头猛撞至他们面前!一米长大颌拦面便咬!羌原鹯忙不迭挥戟格挡,戟头被那怪一口咬住,“咔咔嚓嚓”的米分碎声传出老远!精钢打造的锤戟头竟被它一口咬成了豆腐渣!狼背上蛇民手起镗落,眼看要将手速无措的羌原鹯钉在地上,铖铩飞起一鋋挑开那杆铁镗、又一鋋搠进封狼腮帮子里,巨狼当即一头栽入沙土当中,背上蛇民折下来跌得半死不活,被铖铩鋋穿后心而死。

    这厢砍杀一个,那厢又来一群!另五个封狼骑兵集阵袭来冲散三人,羌原鹯没了兵器,无法招架,逄鸾无论如何不肯丢下他,横双钩死守在他身边。铖铩思不得脱,索性拼命!—— 既然力敌不能、退走不得,干脆冲入敌队,刺狼腹、劈狼股,逢狼伤狼、逢敌伤敌!看我安禄山铖铩武功盖世,草芥寒贼能奈我何!—— 寒飑骑兵阵型过于紧密,一狼负伤,诸狼难行,铖铩趁机扑去拽起羌原鹯,三人一同向鸣鸾关城门没命地狂窜!

    更多寒飑骑兵追围上来,仿佛刚才那五骑突然使了分身法术!之前铖铩所以能小胜,全因敌兵争功心切、聚拢过紧,两骑间彼此掣肘、施展不开;现在这种狂奔态势下,三个步卒怎战得过大队骑兵!—— 骑兵疾驰如风,兵器或劈或刺,数十步内大开大合、攻守自如;步卒腾挪不过三五步、出刺不过五六米,与骑兵刚一照面即被砍倒刺翻在地。情况万分危急!

    铖铩一时热血上脑,猛推羌、逄二人一把说:“我断后!你们快跑!—— ”

    “铖将军保重!”羌原鹯好实诚!

    “多谢铖将军!”逄鸾好礼貌!

    去你俩娘的!铖铩哭笑不得,转念一想本是自己找死,便只好在肚里骂骂。所幸生死关头,突见鸣鸾关吊桥骤然拍落,城门洞然,数辆驷马刀轮攻车辘辘杀出,闪电般掠过三人左右,与那些寒飑骑兵交兵在场。但寒飑骑兵并不真动手,虚晃几招、架不上两合回狼便走;关内车兵也见好就收,返来载送铖铩一行三人入关。

    得救了。

    眼见吊桥拉起、城门关闭,铖铩长出一口气;刚要下车,却被车御一把扯住:“将军稍候!”

    “怎么?”

    “将军可是安禄山铖铩大人?”

    “正是在下。”

    车御指指羌、逄二人:“那二位可是羌原鹯将军、逄鸾将军?

    “废话!”羌原鹯叫骂道:“狗奴才有眼无珠,连本帅也不认得了!?”

    车御执缰肃拜:“羌将军息怒。请三位大人随末将走一趟。”

    “上哪儿?”铖铩问。

    车御道:“三位大人莅临鸣鸾小城,我等恐怠慢不周,当恭送至本城主帅府上,聊设薄宴,为三位大人接风洗尘。”

    “接风?”铖铩心想你们可真有闲情逸致啊!“寒贼攻城在即,尔等居然还……”

    “我军自有分寸。将军请随我来。”

    “……”

    好吧。先客随主便,待会儿看你们是哭还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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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钥鸣鸾(二)
    虽说客随主便,但铖铩他们越走越觉蹊跷—— 怪哉,乘车沿途所见松松垮垮,一点儿不像要打仗的样子!看看这伙懒散兵:吃酒的斜垣吃酒,打鼾的遍地打鼾;下棋的席坐下棋,逗鸽的抱笼逗鸽;有事的好像有事,无事的无所事事……三人心里不由得打了个鼓。

    越走越不踏实。越走越不对劲。兼觉这城里不少兵将……面相古古怪怪的—— 尽管也说不清楚咋个古怪法—— 铖铩三人暗感不妙:这难道是去赴鸿门宴?

    铖铩回头给羌、逄二人递个眼色,意思见机行事。二人会意不语。

    未久,兵车停泊帅府门前,铖铩三人下了车,在一对司仪官接引下步入墙门,循经一条曲折如肠的狭窄甬巷,一连穿过七道弯腰门洞,每道门前都有至少两名武士仗戟肃立。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帅府乃是按碉堡形制建造:砖墙高耸,非云梯楼车不足以登;甬巷曲仄,纵千军万马只能鱼贯突入;弯腰门洞,来者除了低头闯进、抻着脖子让你砍之外再无他法。如是乱撞荡半天,终于来到一座垂花门下,两名卫兵交戟吆喝:“来者孰人,缴兵乃进!”

    羌原鹯发了火:“无名小卒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来者孰人,缴兵乃进!”这俩冷面门卫貌似就会这一句。

    铖铩迟疑片刻,犹豫着将银鋋交与他们;羌原鹯、逄鸾也不情愿地缴了兵器。门卫撤戟,放他三人进入院子。只见院内好像新近修葺过,四周皆高墙危幢,龛火通明,米分泥未干,墙顶站满卫士;院中央有一大池,池水色深而质浊,对岸正堂阶台之上、厅房门前杵着个团子似的肥货,望三人拱手笑道:“……万没想到,临走又等来三条大鱼!—— 别来无恙,铖将军,羌将军,逄将军!你们马倌主公没能活着出来么?”

    —— 这—— 这腔调听着——

    向上一瞧,铖铩、羌原鹯、逄鸾全惊呆了——

    —— 北风旻!?

    被寒飑军包围在桃都关的炽霰天子、“团子皇上”北风旻!?

    怎么可能!?——

    铖铩脑袋里一惊、一乱,随后全明白了,咧嘴冷冷一笑:“恕草民无礼,陛下今天请我等吃的,莫非是断头宴么?”

    北风旻没回话。这“团子皇上”盔甲鳞鳞:脑扣顶花搭链老虎盔,身裹鎏金明光札叶甲;更兼兵刃成堆:背后竖插一杆双刃斧、斜别一对穿刺斧,腰际右挂一支脱手斧、左挂一柄锚钩斧—— 这身行头家伙可不是常人拿得起舞得动的!他一挥巴掌,十几个七尺赤膊刀斧手“嚯”一声窜出藏身处、十几杆长刀短斧团团架住三人!

    “干嘛?!干嘛这是?!”羌原鹯仍在鼓里。

    “叛徒!”铖铩利齿咬得咯咯响:“早该料到!无耻!”

    “成王败寇,说什么都没用,铖将军。”北风旻冷冷地说:“桃都关城破之时,我也想拼死抵抗,我也不愿愧对列祖列宗—— 但抵抗又能怎样?抵抗就能赢吗?白白葬送若多人命值得吗?认命吧!放弃吧!炽霰已死,天下已亡!寞琅不再眷顾我们了!乾坤动摇,尘世沉沦,蟹族的香火即将熄灭,往日辉煌已归于尘土,阻止不了,谁都阻止不了!三位都是聪明人,铖将军有家室,羌将军尚年轻,逄将军是个漂亮女人—— 人生苦短,良辰无多,与其就此泯灭战乱之中,不如审时度势、顺立潮头,在寒飑治下安享太平!”

    逄鸾“哼哼”冷笑一声:“北风老儿,身为炽霰皇帝,你做个无耻苟活的亡朝之君也便罢了,将来写一写诗词歌赋、抒一抒故国遗恨,兴许还能赚得后人几滴眼泪;却不料你竟助寒贼为虐、设陷阱荼害我等忠良,你就不怕遗臭万年臭满史书吗?!”

    北风旻还之以冷笑:“逄将军,我当然知道何为‘名垂青史’、何为‘遗臭万年’,但自古胜者著史,炽霰灭亡了、蟹族血脉断绝了,所有人都不记得、不知道世上有过一个你,你的‘名’又怎么垂得了青史?你又能拿什么去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寒飑世界矗立起来,我这个炽霰的叛徒,不就成了寒飑的开国功臣吗?你们明白吗?这才是真正的万古流芳!千万不要执迷不悟,三位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们……”

    “闭嘴!汝之屁话,鬼都懒得听!”铖铩破口痛骂道,“你这没囊气的、软骨头的、肮脏卑鄙的狗贱种!我恨不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剔你的骨、吸你的髓!来吧!杀了我吧!我倒要看看青史到底站在哪边!把你所有的兵刃都亮出来,有多少刀就砍我多少刀,有多少箭就射我多少箭!我若是哼一声、眨一下眼、皱一下眉就不是我铖铩!我就是死了也要立在这儿看着你完蛋!就是砍了我的腿、手、身子、脖子,我也要用下巴、脸、耳朵支起眼来!就是挖了我的眼,我也还有一双血窟窿!你这叛国卖祖的炽奸恶贼!”

    北风旻的脸色比眼前浑浊晦涩的池水还难看。

    “还等什么!?杀了他们!”

    墙顶一个兵士一挥手—— 铖铩他们这才看出那是个身着炽霰军服的冷民!—— 四面兵士纷操弓弩,瞄准铖铩、羌原鹯、逄鸾控弦扳机—— “嗖!—— ”

    箭雨如泼!

    “—— 轰隆隆隆!!!—— ”

    蓝光爆烁!恰如龙火喷蝇群,漫天弓箭弩矢无不折损消灭!—— 火烟横燀之间,乃见一个人影挥舞着一柄蓝火盈盈的宝剑杀入院来,挡之者血肉迸飞、死无完尸——

    —— 摩云淼枫剑!炽霰雍侯豢龙烈山!

    铖铩正愣神儿,烈山已甩臂掷鋋与他:“兄弟们!我来救你们了!”说着一剑斩倒好几个围攻上来的刀斧手!—— 是烈山陛下!真是烈山陛下!羌、逄二人还以为出现幻觉了!只见他蓬发跣足貌若魔鬼,衣衫褴褛几不蔽身,胡须络腮乌黑如炭,鳞伤遍体触目惊心,比之挨打野人、摔坑猿猱还要肮脏十分、落魄百倍!他双持摩云淼枫剑,背后另负一米四分长剑一柄,剑鞘仿佛铬金兽骨打造,不知从何得来——

    “主公啊!”铖铩激动得差点儿在乱军之中跪地稽首!他奋然跃起,把个银鋋耍得好似扶摇龙卷,直戳得喋血横溢、伏尸近百!羌原鹯、逄鸾也就近夺来兵刃,掩护他二人战斗。但“敌兵”—— 背叛投敌的炽霰兵士,以及与之同来的大批冷民—— 仍源源不断涌进院来!

    北风旻冷眼旁观了许久,突然“啊呀呀”暴吼一声、抽出双刃大斧跳入阵中狂劈冷民!“你说得对!铖铩!朕要对得起祖宗!死也得死出个样儿来!”

    “陛下快来!”烈山横剑扫荡开一条出路:“咱们一起冲出去!”

    北风旻提斧滚至他身畔,愧疚道:“豢龙爱卿,朕错怪你了!你才是我炽霰的无双国士、砥柱之臣啊!”

    “先冲出去再说吧,陛下!”烈山大笑。

    烈山笑音未落,四人忽听水池中一阵哗响,一紫红色巨物突兀腾出,脸盆巨目,鹦喙钩嘴,十条触腕好似长龙巨蛇,布满了令人皮麻的圆形吸盘—— 螺湮王鱿!这是一座通海池!王鱿乃寒飑属国—— “螺湮”的战兽,它只顾自己目标,哪管“友军”死活,十条触腕纷纷箭射上岸,豁然抽倒几个冷民,径来擒拿烈山等五人!烈山运剑斩断一条,其余九条攻势更猛,恍同九条巨鞭,漫空横卷滥抽过来!五人伏身闪过这记横扫,触腕挂风抽上阶台,轰然抽断厅门前一根廊柱,斗拱挑檐立时崩塌下来大半截,附带砸扁了几个冷民,瓦砾飞散如木叶卷秋风!

    “杀杀杀!!!”北风旻眼眶欲裂,脱手斧、锚钩斧“嘭!嘭!”两声飞劈在王鱿头上,瞎它一只大眼。怪兽负痛往水底沉了一下,然后甩掉两把斧子,再度浮水出来,“噗”一股墨汁像块石头似地直冲而出!烈山猝不及防,被“哗”的一声击倒在地,几条触腕立刻射来卷住他的手脚,把他往水中拖拽;摩云淼枫剑脱了手,胳膊被卷,背上长剑拔不出鞘—— 于此火着眉毛之际,铖铩一个箭步冲临池边、踔身跃到王鱿背顶,卯足力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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