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梦-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盈光满面愁容,在舒琴侍候下边穿衣服边发牢骚:“四万大军一战尽覆,寒飑人这么厉害,我能为之奈何?要是弄巧成拙、立威不成反出丑,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能战便战,战不胜便走,走不脱便降。”崔履冰故意激他:“自古夺嫡之争,孰胜孰败往往取决于谁先犯错。寒飑人能一战诛屠我炽霰四万精锐,如此空前强敌,只怕始皇帝再世也绝难回天,没人会埋怨殿下力所不逮。殿下哪怕并无太多建树,只需诱使太子出丑、令天下人知其不堪大任即可。有了百姓支持,即使雍国被迫臣服,殿下仍能在寒飑治下坐稳一方江山。”
“崔大夫说得对,”舒玉在一旁煽风点火,“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保全子民性命向寒飑屈膝低头、做一个弃国救民的仁德之君也好啊!”
盈光听出二人话里意思,更看出他俩对自己一片真心,因此虽一万个不悦不愿,脸面上总得表个态度。他一面双手扶住爵弁、以便舒琴为他系好冠带,一面故作恼怒道:“一派胡言!古往今来从没见过那个软骨头的国君受黎民百姓拥戴的!琴儿快给我穿戴好,我这就去羲和宫商议大事!”
“殿下会上欲持何主张?”崔履冰不甚放心。
“如父王鸽书属实,打是肯定打不过了。”盈光穿戴妥当,危步走向二人:“以我之见,应当立即组织全城军民撤离雍都、东去栗国求援。”
“若栗国不予援手呢?”崔履冰逼问道。
盈光有点儿发懵:“……不……不至于吧?都是同胞同血的炽霰子孙,他们难道……”
崔履冰说道:“寒飑势大,而我雍**力有限,力战必败,死守必亡。当下之计,东去栗国不失为上策,只是栗国自立门户已久,不问中原事故数十载,天子之命尚且不从,若无十全理由说服其主,只怕我雍国十几万军民全得死于凤泽峡城下。”
“路上再考虑这个罢!”盈光又不耐烦了:“十几万人扶老携幼,没个半月二旬的根本走不到凤泽峡,路上有的是时间。我去了,早开完会早离城。寒飑人几时能到雍都?”
“最迟后日凌晨。”崔履冰说道。
“这么快?!……”盈光脸色泛白,犹豫几秒后说:“……不能等了。崔大夫,立即组织全城百姓东撤,并遣使者往栗都求援。全军跟随护送百姓,留一支劲旅死守雍都,再命一支敢死之师出城西去、梯次阻敌,不惜一切拖延时间。对了,还得派人先行一步到沿途各渡口征调船只,万一撤退途中被寒飑人追上,可以就近登船逃离。请崔大夫马上吩咐下去!”
崔履冰微微摇头:“陛下在外,太子监国。绕开太子公然搞这么大动作,是否……”
“无妨。”盈光说道:“宫正司吴云月擅摹人字迹,平日替父王批阅奏章,百官莫能分辨。请她造一封国君手谕,就说是父王临行前留下的锦囊妙策,事情不就成了?自古会议最多废话,扯来扯去天都亮了,哪还有时间组织全城军民东撤?此事非得先斩后奏不可。”
“嗯。”舒玉点头道:“陛下英明一世,知道我们是一心为国为民,定不会追究。”
崔履冰又问:“天下皆知吴云月素与殿下、夫人交好,太子若不信、不服、不从,又当奈何?”
“不打紧。二位请稍候。”舒玉把扫帚随手丢下,小步快走过妹妹舒琴身侧,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来到床头,从层层叠叠的帷幔内里解下一柄玉具剑,全长一米四分,毕恭毕敬地双手请着,转身走回盈光和崔履冰面前笑问道:“殿下和崔大夫可认得此剑?”
“……恕老朽眼拙……”崔履冰不大敢认:“……这莫非是……摩云淼枫剑?!”
舒玉笑而不语。
“摩云淼枫剑?”盈光疑惑地看着舒玉。
“殿下有所不知,”崔履冰答道,“国父豢龙创世受封雍侯当日,司幽人进献了一柄宝剑,名‘摩云淼枫’,是为我雍国传国之宝。可是姁月夫人,这剑怎么会……”
舒玉嫣然笑曰:“陛下早就把此剑赐与我了,说他不在时万一朝中有事,贱妾可掌此剑司国监政,面剑如面君,由不得太 子 党不从。稍后羲和宫议事,殿下唱红脸,贱妾唱白脸;殿下假装支持太子,统统顺着他的打算去,一切矛盾只管推给贱妾;他若咬定手谕系人伪造,贱妾便以尚方宝剑逼他就范。除此之外,不管太子拿出什么馊主意,贱妾一概将他否了。这样一可救雍都百姓,二可杀太子威风,三不乱殿下韬晦之计,岂不万全其美?”
“乍听可行,”崔履冰紧盯住舒玉的如星美眸,“但如此一来,夫人岂不要把太子得罪了?”
“没关系,”舒玉眼圈一红、喉咙一哽,“只要殿下一切安好,贱妾便是赴汤蹈火,心里也无半点怨言。”
盈光听得鼻子发酸,禁不住将舒玉的十只芊芊玉笋一把攥紧,动情得说不出话,哪看得见不远处舒琴妹妹那双羡极妒杀的滢滢泪眼。说来造化弄人,舒玉、舒琴分明一母所出,妹妹的姿色才艺却远逊其姊,且性格孤僻、寡言少语,一直不甚得宠,在雍国后宫中仅位列“御妻”——
依始皇帝林登星所立制度,炽霰天子有一皇后、左右二昭仪、三夫人、六宫、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共一百二十九妻,此外还有四十五宫官、若干宫女宫妓。天子之下呢?诸侯一妻九女,大夫一妻二妾,士一妻一妾,平民百姓光棍无算。制度如是,然而二十八路诸侯往往公然僭越,皇帝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大家荼害天下女妇。
唯一的例外仍是雍国。豢龙氏虽恃蟹族异禀,但心不在此,后宫素有一百二十九个编制,却从未有过一百二十九个人。烈山结发之妻锦萍死后,雍国王后之位一直空虚至今;现在诸妃嫔当中,就属姁月夫人谢舒玉地位最高了。
谢家姊妹两个,原本一母所出,却一个高居至尊、一个泯然众人,这就是 命 。
崔履冰眼看气氛不对,忙咳嗽一声打断二人:“时不我待,既然主意已定,老朽这就吩咐下去了,即刻安排雍都军民离城。羲和宫会议,还请殿下与夫人仔细。”
“好。”盈光点头道:“咱们分头行事,玉儿去羲和宫稳住群臣,太子交予我对付。”
舒玉捧剑肃拜:“贱妾遵旨!”
 ;。。。 ; ;
长征前夜(二)
当姁月夫人谢舒玉身着红白展衣、手捧尚方宝剑登临羲和宫朝暾殿,众王公大臣早已候在殿内多时了,七嘴八舌吵成一团,唯太子豢龙卫都、二王子豢龙盈光迟迟未至。舒玉从未到过羲和宫,面见百官更是生平头一遭,打眼望去,只见群臣中除了占多数的人类之外,冷民也不少,有几位还做了一品大员。看来雍国并未像其他诸侯国一样歧视冷民,相比之下确是开明之邦。
看完文武百官,自然举目内望。殿中五阶高台之上,宫正司吴云月、大司令仉寒翠分列王座左右,皆鬟发垂髾,绘淡妆,着汉风三重曲裾深衣,恭肃得体,落落大方;吴云月姿容娟丽端好,五体瘦如削玉,眉目不怒而威,寻常人等见之难免胆怯噤声;仉寒翠貌仅中人,身形丰腴适度,气质静婉温柔,仿佛不善言辞,与吴云月反差鲜明。看见舒玉登殿来了,大司令仉寒翠与吴云月对个眼色,先是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继而珠喉骤发,响可遏云:
“监国贵妃姁月夫人谢舒玉到!—— ”
一言既发,举座沉寂。仉寒翠容貌算不上姝色,声音之美却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宣奏、歌唱皆超绝冠世,以至于在雍国有“妙音元君”、“天语佳人”、“外神歌女”等绰号,深得豢龙烈山宠爱,地位仅次于谢舒玉、吴云月二人。
但此时此刻,令朝暾殿“举座沉寂”的不单单是这“妙音天语”,更是吴云月、仉寒翠傲视宫闱、凌驾朝野的无双权势。按理说此二人不过宫中两个小小的女官,怎会有这么大能量?这还得说回炽霰宫制上来:
上至天子、下至男爵,炽霰各级宫中,除有阉人充当宫妓以外,帝王身边全无男子,亦无太监;而后宫人数动辄上万,这么多女人、阉人谁来管呢?
当然就是宫官了。
朝野有文武,后宫有女官;炽霰视后宫如朝野,能当上宫官的女人,无论资历、能力还是与男主人的关系,都远非寻常妃嫔、心腹可比。她们生活上照料男主人,政务上辅佐男主人,肩负重任,握有实权,对一般的宫女、宫妓甚至下级妃嫔,看不顺眼说杀就杀了,简单一句话的事;或者暗中下绊子坑你、下毒手害你,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哪怕是皇后太后、三公九卿,在宫官面前也得礼让三分,世所谓“女官眉竖,后妃觳觫”,不虚也。
照此说来,林登星当初定立后宫规矩时,疏漏不可谓不大。但千年已往,此制度始终沿袭未改,大概皇帝和二十八路诸侯都习惯了—— 后宫里不管斗再凶、死再多人,终归只是些没见识、没野心的女流之辈在相互扯眉撕脸,斗便斗了,死便死了,不至于危及帝王腚下那张宝座,所以乱中求治也未尝不可。
话说大司令仉寒翠声落,姁月夫人谢舒玉华服佩剑,昂首信步从人群中间穿过,仪表端贵,娇姿艳绝,大有母仪天下之风、颠倒乾坤之媚,看得满殿老少男子个个瞩目神痴。她款步走上五阶高台,转身立定,面向群臣道:“陛下临行前旨意,他不在时若国中有难,便由我执摩云淼枫剑督国理政,面剑如面君,不从者斩!情势危急,本宫长话短说—— 前线战事,诸位大概都知晓了:九幽山大败,天子困守桃都关,陛下生死未卜,寒飑一军已入我国境内,后日即可兵临雍都!此番会议,便是与大家商讨御敌之策。宫正司大人,太子殿下到了吗?”
“禀夫人,”吴云月一旁肃拜道,“就差太子殿下、二王子殿下未到了。”
舒玉故意把娥眉一锁,佯装愠怒道:“寒飑大军犯境,生死存亡之交,官民无不惶恐,正需要他兄弟二人坐镇主事,不想却如此大意轻慢!真是有负陛下……”
她话未说完,便远远望见殿门外有两队驷制厢车匆匆然驶上月台,一队挂虬龙旗,一队挂螭龙旗,两拨人火急火燎、争先恐后跳出车外,疾步赶来大殿。最前面是太子豢龙卫都,其后是二王子豢龙盈光,再往后是他俩的亲信,不过没带士兵—— 看来太子这次还算多少讲了点儿道理。
雍国太子豢龙卫都—— 矮身微胖,圆脸小耳,扁鼻梁、宽眼距、淡双眉,两只呆目又细又短,一张蠢嘴半合半开;打扮白白净净,穿着规规矩矩,头顶三分五厘爵弁,一身翻毛箭袖胡服,脚蹬刺金鲸首马靴,腰挎玉具双手长剑。他屏开群臣,大摇大摆走到舒玉面前,摸出一块绸帕拭拭流涎,作了个揖,笨嘴拙舌调戏道:“姁月夫人今晚好看!父王不在家,夫人来陪本王吃酒可好?”说着往前一步,嬉皮笑脸地就往舒玉身上摸。舒玉猛地用剑鞘打开他的手,米分面溅朱、娥眉倒挂,声色俱厉地呵斥道:“太子殿下!我可是你的母妃,你给我放尊重些!”
“母妃?”卫都揉揉胖手,习惯性地伸伸舌头,继续放出赖相来:“少逗了,本王大你好几岁,你凭啥当我母妃?你这么年轻漂亮的人儿若是随了本王,我保你……”
“大哥!”盈光见事不妥,赶忙追到卫都身边道:“依炽霰刑律,戏母者杖,乱母者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哥不想先吃五百大棒再被割了命根子吧?今晚所议之事绝非儿戏,大哥应当为国表率、带领雍都军民力御外敌,切莫在此关头胡闹!”
卫都半伸着舌头,涎沫流了一下巴,不乐意地扭头瞪了盈光一眼;可当他看清了盈光背后的另外两人,无赖样儿登时就没了——
盈光身后这二人,一个是盈光的老师瞿骥,一个是盈光的伴当铖玥—— 大将军铖铩的独子。瞿老先生年过花甲,须发如银,作儒生装束,形容稳健持重;铖玥裹头巾、衣兽皮,年龄不大却已虎背熊腰、面如凶煞,气概不输其父。
盈光武功平平,卫都从不惧他;瞿骥是个文弱学究,更不用说;可怕的是铖玥—— 铖氏可是冷民啊!若动起手来,单凭一身蛮力气,一个冷民徒手杀掉四五个全副武装的人类不在话下,刚满十岁的铖玥一招撂倒他豢龙卫都肯定易如反掌。况且铖玥这小子还整天提着根亮铮铮的等身银鋋,吃饭睡觉都不离手,这般瘟神谁人敢惹?
“盈光,好孩子,来得正好。”舒玉松了一口气。
盈光立定长揖:“孩儿来迟,望母亲恕罪。”
“恕你兄弟二人无罪。”舒玉捧剑肃拜:“时间不早,请太子殿下、二王子殿下与诸位大人速速议事。”
卫都气呼呼地瞪瞪盈光,又瞥瞥两眼瞪得圆溜溜的铖玥,只得无可奈何退到亲信党羽中间。闹剧收场,朝暾殿里的秩序终于彻底安定下来。舒玉高声说道:“本宫再讲一遍—— 陛下授我摩云淼枫剑,命我号令龙都。见此剑如见陛下,有不听令者,我必斩之!宫正司大人,请主持会议吧。”
“诺。”吴云月向前半步:“陛下深谋远虑,早料到雍国将有此祸,故临行时留下预案。现请大司徒崔履冰宣读陛下手谕。”
“诺。”崔履冰出列,请出吴云月一手炮制的“豢龙烈山手谕”,展卷宣曰:
“红疆海内四象二十九邦蟹族后裔炽霰神州帝国
北象玄武雍邦侯爵十三世豢龙烈山谕:
我炽霰一千三百数十年,深仁厚泽,凡异族来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迨旻帝年间,西北寒飑崛起,恃我国仁厚,一意拊循,乃益肆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