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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七姝梦-第41部分

小说: 七姝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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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血桥(四)
    他们是雍国勇士,是笑傲疆场的英雄豪杰,每个人都是。只要是能用兵器和拳脚解决的对手,全都不成问题。

    问题就在这儿。

    除了烈山执掌的摩云淼枫剑,他们再无任何对抗“鬼母之子”的手段!——

    —— 击刺!劈砍!切割!砸夯!—— 所有兵刃、所有手段都伤不到它们!充其量暂时将它们的“形状”与“颜色”稍稍打破,却丝毫伤害不到它们本身!唯一能消灭它们的摩云淼枫剑—— 其光辉也惊动了四面八方更多的鬼母之子,一场恶斗是不可避免了!

    “快!走这边!”

    烈山飞登虹桥健步而去,众人紧紧追上,在虹桥彼端恰撞上一彪截杀而至的鬼母之子—— 谁也说不清到底来了多少,反正抄家伙整不过它们,只管逃跑便是!他们瞅准怪群中一个尚未合拢的空档,以最大步速冲刺直扑,比只会蠕动的群怪快出数倍!

    然而好景不长。自觉行动吃力的“鬼母之子”突然出现了变化—— 从不定形冉冉蠕动的粘滞团块,骤然凝结出了明确可辨的“形体”!为了追上烈山等人,它们纷纷从不名其状的原始混沌,一下子变得头其头、口其口、爪其爪、手其手、足其足、翅其翅、尾其尾了!—— 却依然那么丑恶、畸形、可怕、亵渎!—— 种种不对称,种种不完整,种种不协调,种种媸不可及!若干利齿狰狞、顺地滚动的怪兽头颅;若干没有**、形似圆规的狂奔双腿;若干脏腑模样、长满翅膀的飞行肉块!……刚刚还是蹒跚着、蜿蜒着,突然便行走如飞了!

    更讨厌的是,还有大批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阎界鬼怪被它们无情地驱赶着、疯狂地鞭策着,手持石制甚至骨制的“兵器”冲锋在前,眼眸中有穷凶极恶,更有刻骨铭心的恐惧、万古未逢的希望—— 仿佛擒住这九个闯入此间的人类,将会是他们脱离苦海的唯一出路!

    兴许是对神剑威力有所忌惮,鬼母之子虽包围在外,却迟迟不见大举攻入,仅是加快速度、驱策鬼怪们赶赴送死,恍如鞭打着一群饥饿疯狂的猎犬。鬼母之子如此谨慎,实为烈山等人之大幸—— 冲在前头的不过区区鬼怪,再怎么凶猛也无非“鬼多势众”罢了!这伙鬼怪不习武艺,且早被鬼母之子折磨得半死不活,体力、战力比冤仇城中同类更为低下;烈山等人则不然,八男一女个个身经百战,绝非世俗等闲之辈,更有摩云淼枫剑在手,单是剑上强光就可令众鬼掩目败却!

    好一场混战!好一派血肉横飞!烈山一铍一剑,远挑近斩,无论岩石、**、铠甲、兵刃……没有神剑摧毁不了的;葆霖的梭标早已掷光,便双持投枪、左右狂刺;陈方剑走如龙,仉飒刀似闪电,铖铩鋋若飞火;羌原鹯、逄鸾、闵天河、索明岚刀剑钩戟乱扫开一条血路。腥鬼血、臭鬼肉喷头浇脸!

    砍杀,奔跑;砍杀,奔跑……空中的臭气逐渐显示出了毒性:他们的眼睛像进了异物,又痛又难受,视野愈发模糊不清,泪水止不住地往外飙,一点点光亮也觉刺眼—— 简直胡闹,明明是阳间人类,居然像鬼怪一样怕见光了!还有鼻涕也不争气地黏嗒嗒乱淌,更别提喉咙里一股子吞了火炭似的灼烧感……

    ……臭鸡蛋味和硫磺味的……果然是毒气。

    越这样越不能停。他们一口气杀奔出几十座桥、数里远近,前进虽快,却也愈显艰难:身上越来越乏力,咳嗽越来越剧烈,胸口越来越憋闷,五官越来越难受,脑袋越来越晕疼、越来越迷糊。敌人那边呢?则是鬼怪越来越多,包围在外的鬼母之子也越来越多!纵使你武功再高、鬼怪再弱,要在中毒状态下同时对付这么多仍是近乎神话!—— 寥寥九个人想冲破数百、数千甚至数万敌手的围追堵截,谈何容易啊!

    满世界鬼群密集,鬼眼光芒闪烁,兵器铿锵不绝。无数怪物、鬼物铺满大地,还有许多从空中来的:有的鸟翼马身、鳞甲鬃毛、人脸女乳、眼生腋下、狼齿虎爪;有的蛇肢蝎尾、鱼鳍蛙蹼、焱目朱唇、遍体短翅、獠牙女阴、浑身赤红,乍看仿佛一团烈火;也有的人头兽身、鳞若鲮鲤、前爪如狮、后爪如羊、面如美人、长舌倒刺……亦皆是鬼母之子变化的异怪!它们腾飞攀跃,红眼了似的,就地扑倒当道鬼怪大嚼特嚼,吃不下也要把每个尸块彻底咬碎!还有夜魇!夜魇也来凑热闹!冒着被鬼母之子吞噬的危险来了不下几百只!

    “放火了!大家仔细!”陈方一剑扫翻两个人鬼,从油布口袋里拽出一个陶瓶、拔下瓶塞抛入敌海:“去死吧你们!—— ”

    “轰!!!—— ”

    好一阵爆炸!好一团烛阴之火!陶片纷飞,焰芒气浪将十几个鬼怪掀上了半空!—— 火焰是蓝的!?鬼群顿时松散了一些,九人趁机疾进,跑过几座虹桥,将大堆大堆的敌人打下沟壑。但敌海的松动只是一瞬,顷刻间围得更紧!

    又一个陶瓶抛出去!这下子不知点着了沟壑里何种气体,本就沸腾着的沥青表面猛地窜起了滔天蓝火!火势迅速汹汹蔓延,眨眼之间,远远近近所有沟壑都成了蓝色火谷!

    怪物畏火,鬼物厌光。突如其来的明火使众怪惊惧愕然,烈山他们可算又得以喘息前行一段。人人都赶得死紧,因为要不了多久,敌人就会适应了火光再围上来!九人飞快地奔上巨岩悬崖下一座虹桥—— 也是诸多虹桥中最高大显眼的一座,其宽可六七米、跨距八十九米、高出沟壑九十五米——

    敌人追了上来,空中、地面都有,无可计数。鬼母之子开始向他们放“箭”—— 其实是剧毒黏液凝固硬化成的茎杆状物,从它们体表直接生长出来的—— 万箭齐发!漫天鸦飞蚊聚,呼啦啦向虹桥泼来!这些毒箭射程不远,准头也差,但什么都扛不住一个“多”字!葆霖只顾着向空中的夜魇投掷飞镖—— 亦有可能是被毒气熏昏了头—— 不曾防备乱箭,当即脸部中招,遭一支毒箭穿颊贯脑直过,颧骨米分碎、舌头打断,碎溅出的剧毒渣滓径直刺爆了他的眼球!

    烈山惊呆了。

    所有人全惊呆了。

    太过毫无预兆。太过突如其来。

    在这里。在这一刻。入冥以来的第一次。

    一位同伴倒下了。

    时间静止。

    好半天谁都没反应过来。他们眼睁睁呆看着葆霖嘶哑哀号着倒在地上,被追赶而来的一队鬼怪乱刀劈入腹腔,剁得“肝肠寸断”;随即一只鬼母之子欣喜若狂地扑出敌海,压扁、碾碎那队鬼卒,瞬间呕吐出一大捆粘稠的胶装伪足、触腕,将一息尚存的—— 仍活着的—— 葆霖生生吸进了半透明的体内——

    “……混蛋!混蛋!!!—— ”

    陈方大喊着把一个陶瓶抛入面前群鬼,炸了他们个零散。许多毒箭“嗖嗖”飞至,大队鬼怪也已冲上桥头。他们发呆耽误太多时间了!

    “快快快!快过桥!”

    烈山话音未落,一支毒箭忽然迎面而至!他一剑拔去,毒箭当即消失在一片蓝光之中。这位永怀必死之心的诸侯王舍身断后,刚刚挺铍戳死一个朝他扑来的狼鬼,铍柄却被另一个狼鬼抡起的石斧砸断!烈山丢开断铍,顾不上震裂流血的双掌,一剑削飞六七颗鬼头!

    已有几十个鬼怪上了桥。八人只能忘却葆霖之死,且战且退。无奈敌人实在太多!一个潜沙鬼撞入他们中间刚想施威,索明岚已抢上一步、舞起全长一米八分的恣威犴双手重剑拦头就砍!一剑接着一剑、一边砍一边大骂:“杂种!!!杂种!!!杂种!!!—— ”直将那鬼的头脸、牙齿、手脚、胸腹、肚肠全砍得七零八落!可索明岚自己也被鬼母之子的毒箭击中,大叫一声坠下桥去。蓝焰瞬间包裹了他,将他化作一粒消逝风间的残曳鬼火。

    拼了。

    跟它们拼了!!!

    陈方索性把剩下几枚陶瓶整包一并扔出!一声巨响,虹桥被炸断,一节节崩解倒塌,不知多少鬼怪坠入诡蓝色的火海。烈山他们趁机冲过桥去,狼狈不堪地跑入悬崖下方一道石门,将大队敌人远远甩在后边。鬼母之子与其毒箭暂时威胁不到他们了。

    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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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血桥(五)
    仄长的隧道。

    一片黑暗。

    臭味随着脚步变淡、变远。

    他们咳嗽着、喘息着、一言不发地奔跑着,每个人都含着泪—— 既有毒气的遗症,也有货真价实的难过。

    不管从前有无过节、有无恩怨,眼下这一刻,他们都是兄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

    两位兄弟去了。

    “……损兵……折将……”

    首先喃喃开口的,是目光呆滞的陈方。

    “……咱们……”闵天河喃喃地问:“……不会都死在这儿吧?”

    “不会。”

    烈山回答得很快,但很沉稳。

    “咱们不走了。”他没有看大家的眼睛和脸:“什么神剑,什么天下,都随它去吧。逝者已逝,存者当生。咱们回家吧。”

    “你是说葆霖和索明岚白死了吗?!”羌原鹯大叫:“那我们当初干嘛要……”

    羌原鹯没喊“主公”,也没说“您”。

    铖铩、仉飒、逄鸾没吱声。

    “我想让你们活下去!”烈山狠狠瞪视着他:“我说过,我们是兄弟,一起下来了就要一起出去!但我没能做到。这是我的错,是我的罪孽。我太低估了阎界的险恶。如果不计代价地走下去,往后的路会更加艰辛—— 再往深处去,是几千年前即已坍塌的广大世界,被封埋在地下极深之处,根本无路可走,只能在锋利如刀的乱石堆中一寸一寸爬!”

    “……”

    “所以回家吧。”烈山似乎有些鼻酸:“咱们可以重返人间,咱们每个人—— 只要穿过这条隧道,再走不了多远就能踏上重返阳间之路了。那是一条石梯,很长,也很直,与阎界走廊仿佛,里面相当平静,一丝风也没有,更无岔道。只要敌人不再追赶我们,走它就如同在家爬楼。到那之前,咱们只需闯过‘寒冰狱’这最后一关—— 其狱中非常寒冷,但也是咱们需要面对的最后一重困难了。”

    “……走了这么久,下来这么多层……再深处,却依然广大无边?”闵天河快要崩溃了。

    烈山点点头:“阎界自古粗分为三层,上层曰‘坤阳’,中层曰‘幽司’,下层曰‘聻域’。咱们目前连坤阳尚未走完。”

    “……”

    烈山一声长叹,仿佛下意识地揉了揉眼:“我已经失去太多兄弟了,不想再失去你们了。我曾经鬼迷心窍,一心拿性命去搏那天子宝座、九五尊位……现在我终于悔悟了:江山算什么?天下算什么?皇位算什么?在这个世上,有什么能比手足之情更可贵呢?有什么能比兄弟们一起纵马逐猎、开怀畅饮更快活呢?……神剑,皇位,龙都,天下、功业……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要你们—— 我的兄弟们!……”

    “……”

    “所以回家吧,咱们一起!”

    回家。

    谁不想回家呢。

    回家吧。

    没再交谈。七人低着头,寂然走着,跟随摩云淼枫剑的莹莹蓝光,无心观察隧道沿途的情景。如此且行了数里远近,不知不觉间已经出离隧洞了。

    一片晶莹的冰湖跃然入眼,方圆千米,上方是一座穹顶形状的冰洞,洞顶结满冰花、冰挂、冰钟乳,如细针,如树枝,如折扇,宛然千万朵琼英玉蕊垂吊倒悬;湖边遍矗冰笋、冰塔、冰立柱,如龙齿,如雪棍,如竹节,有若千百支宝枪晶剑耸立丛排;空气透心凉、寒彻骨,罡硬粗狂的寒风“呼呼”地穿来刺去,夹撒着铁碴似的冰粒,令他们禁不住上下牙直打架,简直骨头缝儿都在哆哆嗦嗦。多亏他们穿的是裘皮衣物,较之布料、棉花或羊毛更堪隔风,否则刚一出隧洞口就给吹个透心凉了。

    “妈的,征北幽时候也没这么冷。”铖铩靠抖取暖:“眼珠子都要冻住了。”

    “得赶快点儿,不然非冻僵在这儿。”仉飒说道。

    没法子,缺乏御寒装备的他们只能快步走向冰湖对岸,步履甚疾,同时留神脚下冰面。雍人久居北国,对冰湖的脾性相当熟悉,知道眼前这冰足够结实—— 冰面平整均匀,冰色淡绿纯澈,似空气般透明,无有气泡、杂质或纹裂,其下未见流动迹象,只怕连湖底都冻结上了,是为最坚固之冰面,可以行车走马。

    千余米冰湖,径直穿过只消片刻。行至湖心时,逄鸾忽然停步,惊奇交加地说:“你们快看!冰里冻着一个人呢!”

    的确,在这光滑如镜的冰面下封冻着一个……不对,应该是两个人。

    他头戴嵌宝凤翅盔,披挂鎏金龙鳞甲,内着正红花锦袍,腰束玉麒玲珑带,足下翡翠金缕靴,沐烬浴血,怒目圆睁,只手横持尚方睚眦宝刀,身上插着好几支鬼母之子的毒箭,怀中紧紧搂抱着一位衣衫褴褛、神色绝望惊恐的少女。

    是始皇帝林登星,和他的爱女—— 遗珠公主。

    “他找到她了。”逄鸾有些哽咽。

    他们默默地站在湖心,一站许久,无声凝视着定格于死之一瞬的始皇帝与遗珠公主,完全忘却了湖上的寒意与冰风。

    来时的隧洞里传出了敌人的嚎叫声、脚步声、撞击声。

    烈山抬起头,环顾向铖铩、仉飒、陈方、羌原鹯、逄鸾、闵天河六人:

    “你们走吧,我来挡住他们。”

    “那怎么行呢?!主公!—— ”铖铩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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